第23章
朝黎点头:“指不定他是真的认识我。”
玉凉蘅刮了下他的鼻尖:“先别多想,不久之后,一切自然便会明了。”
朝黎垂下眼:“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凉蘅:“为何?”
朝黎拽着玉凉蘅的衣袖:“虽然我记不起来,但我总有种预感,我忘掉的那些事情让我很痛苦。”
玉凉蘅轻声道:“傻子,能忘掉的只是事情本身,那种经历过的感觉,是你永远也忘不掉的。你所谓的预感,其实只是当时残留的感觉而已。想破除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不断的回顾,要么让自己麻木,要么,从此释怀。”
这一点,他自认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了最近的一处寺庙。
进去之后,虽然目之所及与寻常寺庙并没什么不同,但庙中和尚多了些。
不过朝黎在庙中转了一圈,并没在这些和尚身上发现任何异常。
一切都太正常了。
他走到后院时,见有几个小和尚正在闲聊,凑过去寒暄了两句后,问道:“敢问几位小师父,是何时来庙中的?”
三人互看了一眼,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同的答案——他们是三日前刚来的新和尚。
朝黎又问:“为何突然要来出家?”
其中一名微胖的和尚道:“没为何,只是单纯觉得凡尘俗世没意思,想遁入空门,追随我佛。”
简单说,就是没有原因。
之后,另外两人也皆表示,他们想的一样。
朝黎又找了几名和尚问了下,其中有一半的人,都是这几日新来的,且问及出家原因,也都跟方才那三位相同。
入庙之后,他便同玉凉蘅分开打探了,黄昏时,两人在大殿前重新会和。
玉凉蘅所得到的结果跟朝黎基本无差,这庙中一半都是新人,且都是莫名其妙就想皈依了,没一个能说出个像样的理由。
玉凉蘅:“本君还专门去问了方丈,方丈本人也觉得奇怪,毕竟虽然此庙香火旺盛,也深受僧人向往,但也不至于到三天便有几十号人来请求剃度的程度。”
“别说这里,就算是再负盛名的寺庙,也没这么夸张。”朝黎看了眼天色,恹恹道,“今日看来是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先回客栈吧,我饿了。”
离开贺府之后,两人恐晚上再客满,便率先订了客栈,位置在城东,刚好离他们明日要去的两家寺庙很近。
回到客栈之后,朝黎吃完饭,原本想沐浴睡觉,可去打水的时候,发现玉凉蘅突然不见了踪影,问了小二,小二也说不知道。
与此同时,玉凉蘅已经出现在了贺雄院子中。
夜色一落,贺雄便将院中所有人支开,专门洗了花瓣澡,穿上最华贵的衣裳,站在院中痴痴等他的美人公子。
45、晋江原创
看见院中那抹突然出现的白衣身影,贺雄吓得直接退到了墙上:“你是人是鬼?”
玉凉蘅回头间, 贺雄眼睛都直了:“美人公子?”
玉凉蘅默声朝他走去, 贺雄一脸局促的站在原地, 大气不敢出。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两步远时,一道雪白的剑光乍然闪过, 贺雄脖子一凉, 目光一侧, 突然发现自己颈间横了一把通体银色的窄剑。
“美、美人公子,你这是何意啊?”贺雄咽了下口水,两腿忍不住开始发抖。
“你再喊一句美人公子,本君立刻将你杀了。”玉凉蘅冷漠看着他, “这些年死在本君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全堆在一起, 足够将你生生活埋。”
贺雄都快吓尿了:“不不不不叫了。”
玉凉蘅收了剑,贺雄还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不料, 下一刻, 玉凉蘅突然用剑柄朝他后背捣了一下, 尔后将其一脚踹进了房中。
贺雄摔了个脸朝下,爬起来的时候, 鼻孔流出了两道血。
玉凉蘅拂手一挥,大开的房门便自动关上。
贺雄以为他要杀人灭口,连忙蜷缩着身子躲到墙角,紧张道:“玉公子, 不知我今日做错了什么,惹到了您,我错了,千万别杀我啊。”
玉凉蘅冷声道:“杀不杀,还要看你的表现。”
贺雄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爬到玉凉蘅脚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玉公子请说,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凉蘅手指一勾,屋内那张贵妃椅便到了他身边,他优雅坐好,单手支头,手中不停把玩着草叶剑,做好了随时一剑刺穿贺雄的准备:“不用你赴汤蹈火,只需要回到本君几个问题便可。”
贺雄眼睛一亮:“您说!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玉凉蘅:“你跟朝黎,当真认识?”
贺雄一愣,旋即点头飞快道:“认识。”
玉凉蘅皱眉:“别骗我,不然你想死都死不了。”
贺雄连忙摇头:“绝无虚言,我真的认识他!”
屋内烛火照在玉凉蘅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原本便冰冷的轮廓更显凌厉:“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贺雄想了想,哆嗦道:“我们是三年前的春天,在源陵城西的四海酒楼中认识的,就是我今日在街上所说的那家,当时朝黎还在里面做帮工。”
……
这边,朝黎发现玉凉蘅不在,便出门去找,找着找着,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似得,来到一处破庙中。他刚推门而进,看见庙中景象时,头突然炸裂般疼痛,直接痛晕了过去。
昏迷中,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了上来。
源陵城,四海酒楼。
酒楼刚开张,店中尚无人打尖,只有一些前来沽酒的散客
一名身穿红衣,肤色雪白,但手脚却满是伤口的少年正在给客人沽酒,青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姑娘的目光刚跟他对上,便旋即撤开,害羞低下了头。
“姑娘,您的酒,拿好了。”少年轻笑道,声音干净又清冽。
姑娘刚提酒离开,老板便拿着棍子,气冲冲走了过来,离少年还有一丈远时,便喝道:“朝黎!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
朝黎皱眉:“我刚在这里干没几日,老板为何不要我?”
说着,朝黎下意识朝老板走去,刚迈出两步,老板便连忙后退,并用棍子指着他:“你别过来!阿天阿地,赶紧把他给我轰出去!”
两名穿着粗布衣的杂工直接应声冲上来,合力把朝黎从店中扔了出去。
朝黎原本身体就弱,后背砸到地上时,胸口气息猛一翻涌,直接呕了口血。
意识恍惚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突然冒了出来,身后也多了条黑□□尾巴,他慌忙去藏,但他根本藏不住。
“看!果然是妖物!昨夜我果然没看错!”老板脸色惊慌的冲那两名杂工道,“阿天阿地,快,把厨房剩的黑狗血拿过来!把这妖物给降住!”
“我不是妖!我是人!”看着两名杂工冲回酒楼,朝黎自知说什么都没用了,从地上爬起来后,捂着耳朵朝长街一头跑去。
他必须先找个地方,把这该死的耳朵和尾巴收回去才行。
清晨,路上人虽然不多,但一看见朝黎身后那条尾巴,全部骇然失色,纷纷躲的老远,甚至不断有人惊呼:“妖怪!有妖怪!”
路人喊的声音越大,朝黎跑的越急,拐弯的时候,一个不妨,撞到了一人身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完,朝黎还要走,却被那人直接抓住了衣服。
“道歉有什么用,本少爷已经被你撞疼了,光天化日的不长眼啊?嘿——”贺雄捂着被朝黎撞痛的胸口,狐疑道,“这不是我表叔酒楼里的小白脸么,大早上不做活儿,跑这儿作甚?”
“贺雄,你离他远点儿!”贺雄身旁的公子直接把贺雄拽到了一边,“你看他身后的那是什么?”
好友一提醒,贺雄才注意到朝黎身后的尾巴,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躲到好友身后,并骂道,“你他妈到底什么玩意儿?”
好友抖腿往后退:“还用问,这一看就是妖怪!”
“我不是妖!”朝黎红着眼回怼道。
贺雄呸了一声:“你都长尾巴了,还不是妖,那你是啥,是神吗?”
朝黎攥紧拳,狠狠瞪了两人一眼,黝黑的眸子突然泛出血光:“我是什么关你何事,滚!”
“卧槽,还挺凶。”好友吓得一哆嗦,直接拽着贺雄跑了。
俩人一边跑,一边商量着要去请道士除朝黎。
等两人跑远,朝黎才从小巷子中出来,他刚来此地不久,这几日都住在四海酒楼的柴房中,现在离开了四海酒楼,真不知能去哪了。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确定四下无人后,无力靠在草垛上,不断暗示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五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不是人。
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只要情绪一有巨大波动,不论是生气,还是开心,耳朵和尾巴都会露出来。
但他身上的异常也仅此而已。
说他是人,他却有尾巴,有不同于正常人的耳朵。
说他是妖,他却还是人形,且除此之外,没一点妖怪该有的能力,甚至身体还因为长时间吃不饱穿不暖,而变得十分虚弱。
就连他这突然出现的耳朵和尾巴,也不能收放自如,只能等心情平静之后,让其自动消失。
他在草垛上躺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耳朵和尾巴才收了回去。
四海酒楼是回不去了,他得先找个别的去处才行。
他不敢走大路,因为方才那阵骚乱之后,他不是人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此刻若是再出现,指不定会像老鼠一样被人追着打。
但他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收留自己的地方,而且一天没吃饭,体力也快不行了。
因为大旱的缘故,源陵城城西那几处荒园子聚集了大量周遭村落过来的灾民,那里人多眼杂,应该不会有人注意自己,而且那里每天还有朝廷的人专门派米粥,在想好更好的去处之前,自己不至于饿死。
可想象很好,等真到了那里,发现现实跟想象并非一回事。
因为每日发派的米粥有限,僧多肉少,荒园的灾民已经开始拒绝新人过来了,甚至给每人发放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编号,没牌子的人,一律不得混入园内。
不过,就在朝黎觉得没希望的时候,一名小孩儿递给他一只木牌。
小男孩满手都是泥,脸上脏兮兮的,根本辨不清面容,但还是能看出来,人已经瘦脱相了。
小男孩一边抠着手,一边小声道:“我阿娘昨天刚病死,牌子他们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你用吧。”
朝黎冲他低头,诚恳道了句谢,然后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我娘很多年前也病死了,别伤心,慢慢会好的。”
小男孩苦笑道:“我觉得我应该等不到不伤心的那天了。”
朝黎不解:“为何?”
小男孩摇头:“没什么,少说几句话吧,离放粥还有一段时间,节省些力气。”
朝黎嗯了声,看小男孩只穿了件单衣,随手便脱掉了自己外面的衣服,给他披了上去。
小男孩扭头看着朝黎:“我不用。”
朝黎弯眼一笑:“你用。现在还在倒春寒,夜里特别冷,你年纪小,要好好护着。”
小男孩看着他:“那哥哥你呢?”
“我身强力壮,比你耐冻。”朝黎温声道。
小男孩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朝黎知道他不信,反复强调道:“我真的很耐冻!”
说着,还伸出手臂,做出一个十分有力量的姿势。
小男孩把他袖子拉下来:“我信你。所以别再撸袖子了,否则真会染风寒。”
朝黎嗯了声,冲小男孩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脸。
小男孩静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
朝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吗?”
小男孩淡淡道:“当然是。”
两人沉默靠在一起,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月至当空,不远处的粥棚才出现了骚动。
小男孩说是要派粥了,于是便带着朝黎过去排起了队。
粥棚里面,站了一名身量高挑,身着白衣的青年,面容清秀文雅,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但眼底的冷漠却跟他这张脸,以及小心翼翼派粥的行为十分的格格不入。
朝黎他们排的便是白衣青年这队,因为小男孩说,他这一队盛的粥比较多,而且一碗吃不饱,他会亲自再给你盛一碗。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一点,故而排白衣青年这队的人尤其多。
但此处安排了官兵看守,后面那些来的晚的,被强行分配去了另外几队。
“这位公子心真善。”朝黎隔着人群,偷偷看着白衣青年清秀的脸。
小男孩笑道:“嗯,是个善人,这个粥棚便是他一手经办的,用的是他们家自己的钱和米。只不过……”
朝黎不解:“只不过什么?”
小男孩叹气道:“只不过,现在坊间一直在传,说这位孟竹溪公子是灾星,说他便是引起这场干旱天灾的罪魁祸首。”
朝黎失笑:“好巧,我在我们那儿也是灾星。”
小男孩看了朝黎一眼,没再往下说。
队伍很长,排了一柱香,才轮到他们。
小男孩盛完粥,便拿着两只馒头先回去了。
轮到朝黎的时候,孟竹溪冷冷望了他好久,半晌才道:“你的碗呢?”
朝黎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没有。”
孟竹溪从下面给他拿了一只碗,盛好粥之后,又漠然道:“你在哪边安顿?”
朝黎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如实道:“西北角,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棚里。”
“下一位。”孟竹溪没回应他任何话,直接喊了下一个人。
朝黎莫名其妙的看了孟竹溪一眼,道了声谢,便端着粥碗回去了。
46、晋江原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回去时, 一直有一道目光追在自己身后。
但回头时, 却并没发觉有人在看自己。
喝完粥之后, 小男孩温声道:“哥哥,我能靠在你身上睡一会儿吗?”
朝黎一笑:“自然可以。”
朝黎换了个姿势, 争取让小男孩靠的时候舒服一些。
等小男孩呼吸平稳之后, 朝黎帮他将身上衣服往上拉了拉。
夜里太凉, 露水又重,朝黎把外衣脱给小男孩之后,身体有些受不住,鼻子痒痒的, 总想打喷嚏。
他搓了搓鼻子, 一抬头, 一道人影投在了自己身上。
是孟竹溪。
孟竹溪冷冷望着他,正要开口说话,朝黎冲他嘘了一下, 然后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小男孩, 不好意思的笑了声。
孟竹溪欲言又止, 转身又走了。
朝黎茫然看着孟竹溪离去的背影,实在想不通, 他专程来一趟到底是为何,难道他每天都会来灾民棚中查看吗?
等棚外的灯火燃尽,朝黎也困的不行,抱着小男孩睡过去了。
半夜, 朝黎感觉到怀中的动静,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发现怀中的小男孩正在抱着肚子抽搐,额头全是冷汗。
朝黎紧张道:“你怎么了?”
小男孩摇着舌头,一直摇头,意思让朝黎不要管他。
朝黎略懂些医术,他探了下小男孩的脉搏,蹙眉:“你中毒了?!”
虽然不知具体所中何毒,但按照脉象来看,若不及时医治,撑不过一个时辰。
小男孩咬牙道:“别管我!”
“我就管。”朝黎直接扛起小男孩,从棚里跑了出去,“你知不知道人活一次多不容易!不管你你就真死了!”
小男孩痛苦道:“我自己吃的毒,我本来就不想活,你别多管闲事。”
“你这自己吃的毒?!你……你这做对得起你阿娘吗?”朝黎背着小男孩,一路出了荒园。
小男孩不停挣扎,想要从朝黎身上跳下去,朝黎险些按不住他:“别动了,你真的很烦知不知道,你想死是你的事,我想救你是我的事,你既然无法从我肩上下来,就乖乖呆着。”
小男孩挣扎的更狠了,朝黎直接将其打晕,但也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耳朵和尾巴又露了出来。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家休息,并没人注意的到他。
就在他刚这么安慰自己时,高墙上,一道雪白的身影便映了下来。
朝黎一抬头,便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一身白衣,面容清秀,眼神中是一股格格不入的冷漠。
没等朝黎去捂自己的耳朵,孟竹溪便从墙上跃落,一边朝朝黎走,一边毫无感情的喃喃道:“猫妖?”
朝黎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是妖。”
孟竹溪并没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对他避而远之,语气中反倒有一种早便知晓的平常:“你骗不了我,你就是妖,不过不是全妖,是半妖,不过准确的说,也不能算是妖,应该是幽。”
朝黎不解:“幽是什么?”
孟竹溪:“世间分六界,人神佛,幽妖魔。幽是六界生灵的一大分支,虽然本体是黑猫,但其实是幽。”
“总归不是人对吧。”朝黎冷笑了声,尔后静静看着孟竹溪,“那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人,要抓我吗?”
孟竹溪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身上扛着的人怎么了?”
朝黎:“他中毒了,我要带他去找大夫。”
“给我看看吧。”孟竹溪淡淡道。
朝黎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孟竹溪冷漠道:“我懂医术。”
闻言,朝黎这才将小男孩放了下来,孟竹溪号了下脉后,道:“时间不多了,现在去找大夫,再诊脉开药,也来不及。”
朝黎紧张道:“那怎么办?”
“交给我吧,等治好了我会把他送回来。”孟竹溪将小男孩打横抱起,直接转身朝街道尽头走去,即将转弯时,突然顿步回头,冷冷道,“半妖之体,先天之灵,唯逢绝境,方可复苏。”
朝黎:“什么意思?”
孟竹溪:“你身负先天之灵,血脉珍贵,但因为是半妖之体,只有灵识遭逢绝境,体内血脉方可复苏。”
朝黎不解:“那要如何让灵识遭逢绝境?”
孟竹溪:“明日派粥之时,我会给你带来一本灵识锻造的书,届时你看过便知了。”
话说完,孟竹溪便抱着小男孩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朝黎站在原地,脑中回荡着孟竹溪那几句话,不禁自嘲道:“就我这半妖血脉,也算珍贵?”
不过,这个孟竹溪知道这么多,肯定不是一般人。
第二天早上,孟竹溪来派粥时,果真如他所言,带来了一本手抄册子。
等其他人都领完粥,分散到四处去吃后,孟竹溪便去朝黎所住的地方,将他叫到了一处僻静角落,同他说完小男孩的情况之后,便将册子给了他。
朝黎接过册子,怯怯看着孟竹溪:“公子真好。”
孟竹溪面无表情道:“别误会,我没那么好,只是先前答应过一个好友,日后若是碰上他同族之人,要多加优待而已。”
“孟公子虽然是为了应朋友之诺,才做这些,而我因为受到公子恩惠而感激您,这两者并不矛盾。”朝黎歪头弯眼一笑,眼神甜的像蜜一样。
孟竹溪微微一怔。
经此一别,朝黎原以为以后每到放粥之时,还能再看见孟竹溪,但接下来的好几天,却都没再见过他。
虽不知孟竹溪是从何处得来的心法,但朝黎修炼之后,确实感觉到浑身出现了一股异样的暖流,而且手指开合间,灵力波动肉眼可见。
短短几日,他不仅能自由控制耳朵和尾巴的收放,甚至能使用简单的法术了。虽然尚不厉害,但自保已经完全不成问题。
他一直在荒园待到了小男孩痊愈回来的那天,孟竹溪依旧没出现。
痊愈后的小男孩情绪还算稳定,没再想过自杀,心情也好了许多,差不多快从阿娘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小男孩既不再寻死,朝黎便也放心了,他打算去源陵王府看看孟竹溪,就是偷偷看看也行。
不过朝黎怎么想不到,他几经周折后,竟然是在东门高台的火刑架上再次见到了孟竹溪。
前两日,便有人说要孟竹溪祭天,朝黎不信。毕竟孟竹溪投笔从戎之后,这两年为东梁打了至少二十几场胜仗,战功赫赫,不仅收复了疆土,还稳定了边关,如今沉烽静柝之时,他还尽心竭力来救济百姓。这样的人,百姓怎么可能会同意用他祭天!
故而,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火刑架上那个被打的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的孟竹溪,朝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周遭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迅速让他确认,他所看到的,就是事实。
“真的要烧?感觉有些残忍啊,而且你看他的样子,浑身都是血,好可怜。”
“他可怜,我们就不可怜了吗?两年多了,整个源陵城以及周边地界滴雨未下,地面干裂而出的沟壑都能伸进一只脚了!再不下雨,我们都得死!”
“就是啊,并不是我们想烧死他,而是必须烧死他!咱们挖了两年的沟渠,好不容易从别处将水引来,可那些水一到源陵境地,便快速干涸。如此邪门,若不是灾星作祟,我是决计不信的!”
“我看这个灾星就是专克咱们源陵百姓!如今皇位空悬,朝堂上群党乱斗,无人顾及我们的死活,朝堂下,官员各自站队,都生怕沾上咱们源陵这颗毒瘤,影响他们的党派势力,致使咱们想迁走都没一处城池能收纳咱们,若再不想办法自救,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他既然当初选择投笔从戎,那就是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如今牺牲他一个,就能救下一整座城,他自然义不容辞!”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