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风花雪月
脚下崇山峻岭, 绵延不绝。
与来时相比,去时飞剑速度放缓, 牧封川低头下看,形貌各异的妖兽咆哮奔走,其密度远高于他在东洲所见,十分不适合人类生活。
风被灵气护罩隔绝,明明在高空极速穿行,却和坐在室内一样安稳。
他瞥一眼晏璋,忽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持续性奋斗,间歇性躺平?”
晏璋眼尾一挑。
牧封川清了清嗓子, 详细解释了现代人这种二极跳心态,比如明明卷生卷死, 恨不得卷到无路可卷,偏偏嘴上却总说要摆烂要放弃。
如果真心口合一,各种线的标准会越来越高?
嘴上不要不要算啥,行动才是体现一个人真正态度的指标。
所以,他刚才真不是一蹶不振, 而是习惯性丧气,却没想到晏璋反应那样大。
牧封川感慨, 这或许就是穿越者与土著的差别吧。
晏璋满脸疑惑, 想是十分不能理解这种状态,修士追求心境稳定,像牧封川所说, 反复横跳,岂不是人有毛病?
牧封川嘴角一抽,道:“说不定是真有病……”
反正他死之前, 网民心理疾病概率极高,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没病,只能采取“我不看医生,我就很正常”方案,然后利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打了个哈哈,牧封川跳过有病没病的讨论,说起自己在坎水介虫上的打算。
经过晏璋那番话,他想了想,觉得的确可以换个思路,魔头把它用成万血魔蛊,不代表自己也要跟上,若是他能发现其他方向,不但不会浪费奇物,还能多一份留给后人的资料。
晏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道:“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
牧封川听他语气干巴巴,抬眸瞅一眼脸色,瞧不出不对,却又有一丝滞涩,好似转动的齿轮没有上油,虽然还是一样运行,却带着一丝勉强的感觉。
他试探道:“回去后,我打算多收集一些那个魔头的情报,既然这些年,坎水介虫只寄生了我们二人,或许能从这方面找找线索。”
晏璋目视前方,脸色不变,依旧还是那句话,由他自己。
这是怎么了?
修真界也没个心理医生,牧封川深悔自己没修过心理学,无法分析,晏璋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从何而来。
难道是不信他的话,真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会躺平啃他一辈子?
当真老小老小,五百岁的老人,脾气和五岁孩子差不多,还说自己性格不定,他活了五百多年,也没见特别稳定。
牧封川心中翻了个白眼,视线下瞥,忽道:“这不是回归元宗的路。”
他心头大震,两人刚刚吵了一架,却发现另一人把他带去陌生之地,会联想到什么?
他一把抓住晏璋胳膊,大叫道:“激情杀人要不得,师尊你冷静啊!”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笔直在云层中穿行的飞剑一弯,留下一个尖角折痕。
寒鸦惊起,嘎声震天,黑色鸦群离开栖息的树枝,朝另一片密林飞去。
半空中,晏璋找回线路,本来平复的心境被狂风吹入,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咬牙道:“我要真杀了你,还能得个清净!”
牧封川眼睛眨巴,嘴唇紧闭,充满杀气的话,在他耳中还不如刚才难听的鸦叫骇人。
啧啧啧,晏璋一定不知道,威胁的话说多了,又迟迟不兑现,只会助长被威胁者的胆子。
他一瞅对方因恼怒显得生动起来的脸,嬉笑道:“我知道师尊不会,现在我们去哪儿?不是该回宗么。”
晏璋一哼,道:“回什么,事没办完,还想我把你拎回去,再拎出来一次。”
“还有事?”牧封川一愣。
然而,任凭他如何追问,晏璋都闭口不答,沉寂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愉悦的光彩,好像很满意自己小小的报复。
牧封川面上装恼,心中叹气,哄孩子也不过如此。
谁让自己手贱,非得撩拨。
只是,越是心口不一的人,逗起来就越有趣。
这一点上,人类和猫科动物差不多,都有旺盛的作死心。
飞剑穿过高山,穿过荒野。
根据牧封川兑换的百科全书记载,北洲地形地势之复杂,远胜东西二洲,既有冰川沙漠,又有丛林草原,天险阻隔,除了修士,很少有人尝试横跨。
然和北洲相比,天极界更危险的是大海。
不知从何时起,此界海域变得极其凶险,海中妖兽皆狂暴失智,凡有路过者,纷纷围攻绞杀,以致来往东西二洲的修士,宁愿从陆路走北州,也不愿意穿行海面。
也因为海洋异常,唯一与其他洲无陆地链接的南洲,几成孤岛,加上南洲有结界笼罩,便是炼虚合道境修士,也无法入内。
牧封川初看几乎无法相信,多强的结界能笼罩一洲不算,还挡得住真人老祖?
然而,从事实看,南洲的确与世隔绝,归元宗内都少有记载。
两人大约飞了一个多时辰,自己具体身处何处,牧封川已然辨认不出。
远方的地平线,忽现一座茂密森林,可等靠近,他居高临下一瞧,才发现,什么森林,分明是一座山谷,谷中长着一颗高达数百米的树木,树冠如盖,近乎把整个谷口遮住。
第一眼看去,的确很容易误会成一片树林。
晏璋携他在谷底落下,因树枝的遮挡,视线渐渐昏暗,茂密的深山老林,自带幽暗诡异的氛围。
两人落地,牧封川本以为会继续前进,哪知晏璋手一撒,站在山谷石壁旁,静静盯着粗壮的主干,再无动静。
“不是有事?”牧封川疑惑道。
“等。”晏璋睨他一眼,一副安静些,不想和你废话的样子。
牧封川嘴一闭。
刚才说了那么多,他也口干,就是晏璋不提,也不准备继续废口水。
仔细打量一圈,觉得这个等一时半会儿等不来,他索性从储物环中掏出一套桌椅,还摆上一壶果茶,悠哉的样子,好似野外郊游。
晏璋瞥过来,眼皮一跳,并未开口。
果茶喝完,太阳缓缓落下山坡,谷中光线越发黯淡,可就在即将伸手不见五指时,忽然,无数星光亮起。
牧封川猛然抬头,只见他认不出品种的巨木上,数不清的萤光燃起,照亮了整个山谷。
比白日更明亮的山谷宛如童话王国。
脚下,无数小花抬起腰杆,在萤火亮起瞬间,同时展开花瓣,地面瞬间铺上一层了粉色地毯。
星海般的萤火汇聚,渐渐成团,宛如一个只属于山谷的月亮,挂在枝头。
地上花海颜色开始变化,由粉红逐渐转为深红,无比鲜艳,比枫叶更浓,比杜鹃更艳,好似刚从枝头摘下的红玫瑰那样的色泽。
牧封川怔怔看着眼前奇幻的景色。
花海并未停止变化,在浓烈的红色红到宛若会滴下血时,蓦的,所有色彩一时褪去,快得像是抽掉红布。
他屏住呼吸,眼眸大睁,死死盯着这片雪白的世界。
“起风。”
轻若无声的话在耳边响起,牧封川福至心灵,拔出飞绿,四季剑法风剑第一式,如流水般自然淌出。
周围一小片花瓣被卷起,绕剑飞舞,好似大雪纷飞之景。
头顶“明月”,脚下繁花,手握清风,身伴“白雪”,此时此刻,四季之景居然同时在眼前出现,像是一场华美的梦!
牧封川已经忘了手中的飞绿。
他觉得,他就是风,带着花与雪在月光下舞动,不需要剑法,也不需要招式,只有意境留在心中。
晏璋静静看着牧封川融入到眼前的环境中。
明明应该是突兀的存在,可当他动起来,好似他本就应该与四周景物一体。
确实,天资纵横。
晏璋眸色复杂,能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如此顺畅融入,尽管有所预料,却还是超出了他的期望。
所以,为什么眼前之人会那样矛盾?
难道当真如他所说,习惯了在躺平与奋斗之间反复跳跃?
晏璋未曾见过这般修士,也丝毫不能理解,他只见过,要么昂扬向上,笔直向前,要么受挫颓丧,一蹶不振,即便有人能在两种情况中转化,也需要漫长时间调整。
可牧封川不一样,他的情绪转化简直快如闪电,做出的某些决定,放在晏璋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眼中,都显得没理由了些。
月亮黯淡,花朵凋谢,满天雪花落入泥土之中,风也将歇。
牧封川收剑,长身玉立,回眸一看。
晏璋心头一跳,好似自己的想法被看穿。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牧封川两颊肌肉提起,那张又爱又恨的嘴里吐出一句让他额角受累话。
“师尊,这种地方,你怎么能带我过来,应该带师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