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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明悟本心

第111章 明悟本心
山高云渺, 浮岚暖翠。

刑堂内,牧封川枯坐红木长案前, 对着一叠公文埋头苦干。

“四人私下约斗,致一人重伤?伤人者按例处罚,其他人根据门规,罚三个月苦役。”

毛笔一挥,解决。

“一人无故欺凌同门?都是宗门弟子,找个人也欺负欺负他,让他尝尝滋味。”

没导致严重后果,可管可不管。

“两人分手,男方想和好, 女方不同意,一直纠缠?”

“这也要管!”

看着手里的汇报, 牧封川一脸无语,他坐的地方难道不是刑堂,而是某居民调解办?!

这和他之前想象的工作内容不一样!

心中咆哮呐喊,手下却只能注上批语,表示让那两人自行处理, 闹出伤亡再送到刑堂来。

没办法,偌大宗门, 不可能人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乖孩子, 尤其都是修士,不缺武力,动手的可能性远高于动嘴。

割几道口、断个肋骨, 都算小摩擦,断胳膊断腿才有资格吃牢饭。

如此情况,小打小闹哪儿管得过来。

作为副堂主, 牧封川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在宗内巡逻,除非动静闹大,负责自有刑堂的外门弟子收集禀报,或是苦主告上来。

翌日前,他随白堂主参观刑狱,还以为会有漫山遍野的叛逆弟子等着他抓。

实际上,以投入牢狱数量算的话,他的业绩只能说是惨淡。

抖着手里的汇报,他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楼师兄说这位置不吃香。”

宗门内部,大都要点脸面,真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少,但有些苗头又不能随便放过,不然,以修士的行动力,出人命实在简单。

下面弟子不敢专擅,只得什么都报上来。

“嗯,应该也有白虚旌的原因。”

牧封川摸着下巴,双眼眯起。

虽说在刑堂时间不长,牧封川也能瞧出,要是白虚旌管理松懈,下面有样学样,面前九成内容都不会出现在他案头。

而所谓缺油水,等真做到这个位置,发现自己一松手,就能决定某个弟子的处罚,怎么可能没有好处拿。

只能说在白堂主的严密监管下,敢伸手的,大概都要么踢了出去,要么住了进来。

这大约也是归元宗风气比金棠派好的原因。

对于一个有现代灵魂的穿越者来说,如此气象,牧封川并不讨厌,甚至他觉得还可以再严格一些。

但是,前提是别让他来处理。

手指一弹报告,牧封川露出一丝坏笑。

他可不想天天在这儿婆婆妈妈断案。

他一把收起所有公文,直奔堂主所在正厅。

白虚旌每日行动极为规律,除子时午时巡视牢房,其他时间,没有意外,便一定在自己的书房,堪比固定点刷新的NPC。

果然,牧封川踏入房内,正对上那张平淡的死人脸。

对方朝他看来,一言不发。

牧封川停下脚步,轻咳一声,道:“堂主,我有一事想和你商议。”

白堂主微微抬头,沉声道:“若想换地方,不该找我。”

谁说我不想干了?

牧封川眉心一跳,忽的怀疑,自己这些天处理的鸡毛蒜皮,不会是某人想逼他自动退缩才扔过来的吧。

他咽一口气,忍下质问的冲动。

罢了,说不定是觉得他处理这些糟蹋时间,毕竟按理来说,他也确实不适合干这种活儿。

“堂主误会了。”牧封川挤出一丝笑容,脑子转得飞快,模仿着上辈子接触的推销员语气。

“我近日在刑堂执勤,多有感悟,正生出一个想法,欲与堂主探讨。”

白虚旌终于正视过来,眼中流出淡淡的疑惑,好似在问,你就来了几天,能有什么感悟。

牧封川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知道堂主有没有兴趣来一场严打?”

“严打?”白虚旌眼眸闪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

“快、快,那些人来了!”

“师弟你别催,我才放好的阵旗。”

“马师兄呢?还东西回来没有?”

“什么抽查,我闭关了,没来得及看啊!”

乱糟糟宛如菜市场的嘈杂景象,完全打碎了修士们平日营造的仙家悠然。

牧封川带着四名刑堂弟子从半空降落,四下一扫,笑得不怀好意。

与前两次巡视相比,这些懒散惯了的宗门弟子们,总算有了些紧迫感。

这就对了嘛。

他不熬人,人就要熬他,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卷起来。

距离牧封川对白虚旌提出严打,至今已过去整整一个月。

不出他预料,那天他说完自己的想法,白堂主当即认同,并和他一起制定了适合修真界的严打方案。

说起来,归元宗对弟子的管理类似上辈子大学,若能正式拜师,尚有师父管束,而其他弟子,无论内门外门,都主要靠自我管理,爱咋撒欢就撒欢。

牧封川认为,这般放养式的教导,也是众弟子们难以突破境界的原因。

经历过填鸭式教育,无论多么厌恶,都得承认,人的本性便是好逸恶劳,除少部分真正热爱修行者,大部分修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常态。

之前牧封川日日练剑,便收获过楼飞的惊愕,而他已经算归元宗内修行刻苦的一类。

归元宗需要一个教导主任。

要不是都没正事可做,哪儿有那么多功夫无事生非?

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卷子做起来!

他先让白虚旌定了一套详细的归元宗弟子守则——之前宗内规矩宽泛,禁令大都只有口头约束,或是数条泛泛之言,弹性太大,无法形成标准的管理方案。

随后,将守则以刑堂名义下发,命令每个弟子都背熟记牢,期间有犯,从重处罚,并不定期抽检,确保每名弟子适应这套新的规矩。

再然后,进一步细化对弟子的处罚。

过去许多达不到关禁闭,发展下去又有危险倾向的行为,通通丢脸去,张贴在刑堂前的告示栏。

三管齐下,归元宗风气顿时一清,刑堂的人走哪儿,哪儿的弟子做鸟兽散。

身为罪魁祸首,牧封川深藏功与名。

有功领导领,有锅上司扛,白堂主一看就不畏人言,打交道的对象也多被关押在牢里,想必不会介意同门背后画他的圈。

总之,牧封川麻烦一趟的目的是达到了。

现在他只用隔三差五带着人出门晃晃,之前烦的鸡毛蒜皮便通通消失,工作时的摸鱼时间飞涨,功绩反倒显出来。

看着面前敢怒不敢言的众弟子们,牧封川心中点头。

少年不知学习好,等他们毕业、哦,修士不存在毕业,那就等他们结丹,到时候自然知道被敦促着上进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嗯,你说学渣就是过不了那关怎么办?

那也得遵守规矩,少给他添麻烦!

完成本周抽查,又挑了两个表现不好的典型记录在册,牧封川迅速带队走人。

从他背后发凉的程度算,若非他一有境界,二有背景,恐怕有人已经要忍不住给他套麻袋。

不要紧,他大人有大量,就让这些人化悲愤为动力,早日结丹。

我真是舍己为人,仁义良善。

“牧师弟。”

一道呼喊陡然将牧封川思绪打断。

他扭头朝声源望去,不禁惊讶,一名身姿绰约的女修立于不远处,正是前不久楼飞才对他提起过的谢寂微。

牧封川先是诧异,转念一想,自己在归元宗的熟人也没几位,是她,仿佛也不奇怪。

原地驻足片刻,见谢寂微似乎并不是单纯遇见他想打声招呼,而是有事相谈,牧封川对身后弟子交代一声,脚下飞剑一转,独自上前。

谢寂微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

境界的突破,令她气息更为厚重,宛若磐石,坚不可摧。

这才是真正的滴水成河,行满功圆。

牧封川感慨,忽地心中明悟,他误打误撞跳过结丹前的水磨功夫,看似没有差错,可一对比便能觉察,自己气息过于浮躁,少了金丹修士的凝实浑圆。

无事还好,一旦遇到打击,恐怕无法完全发挥金丹期的威能。

他居然还有脸挑剔其他弟子?

他其实也就嘴上谦虚不过如此,内心却已然生出志得意满!

仔细拷问结丹后想法,牧封川不禁自惭。

近日情绪频频波动,几分是因为晏璋,又有几分是陡然突破,心境未能跟上境界?

可叹他居然毫无察觉。

人的气质会因精神状态改变。

牧封川御剑到谢寂微身前时,整个人都显得稳重了些。

谢寂微看了他两眼,叹道:“牧师弟一闻千悟、灵心慧性,实乃我生平仅见。”

“谢师姐说笑了。”牧封川万分尴尬,要是其他人这般夸他,他尚能接受,可偏偏是谢寂微。

对比明显,当真不是讽刺?

哪想谢寂微表情一肃,道:“牧师弟何必妄自菲薄,楼师弟与我说时,我尚且不信,牧师弟天纵奇才,合该意气风发。我是多了十多年打磨,又秉性如此,你非我,当遵循本心,道法自然。”

牧封川闻言,身躯一震,脑中似有一道清泉流过,洗净尘埃。

原来,他的问题并非道基虚浮,而是迷失了本心。

何为风?

风无形无相,可柔可刚,无拘无束,触摸不到,却又真切存在于这个世界,并能造成巨大的影响。

他当初与风共鸣,固然因为穿越而来,半虚半实,好似一道隐形的风,可他最渴望的,也是风的特性,既能轻柔,又可狂暴。

修行,从来不只是境界的突破。

牧封川闭上眼,眼前浮现无数青色漩涡,那是一个喧闹又安静的世界,他曾经短暂踏入其中,却在离开后,逐渐将之遗忘。

风花雪月,四季剑法,然而春风化雨、夏风送凉、秋风扫叶、冬风留霜,四季亦在风中流转、循环。

牧封川想起自己在晏璋指导下习剑,想到他们在白屋城初遇,一路斗嘴到丹丽城分离,甚至想到晏璋其实根本没走,说不定偷偷尾随他到天元城,硬是把他夹到窝里的里……等等,当初他被追杀落入归元宗,不会也是那人搞鬼吧!

牧封川猛然瞪大眼,撸起袖子。

自己那时跑什么跑!

该跑的明明应该是晏璋!

到底骗了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