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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被左越掐断了。

  他站在检测舱旁,通过玻璃窗注视着里面正在熟睡的薛鸣侧脸,琥珀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宛如凝固的美酒。

  作为与主人绑定的智能系统,小O轻易便探测到了左越的情绪。

  “你不高兴吗?”它问。

  左越轻轻摇了摇头,反而问道:“他为什么有一段时间变不回人形?”

  小O:“拟态所需的能量是从自身转化,只有身体保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雌主才能维持人形,否则就会变为初始状态,雌主因为受孕,身体内部的能量优先供给了虫蛋,直到生产前恐怕很大一部分时间都会是蘑菇状态。”

  说完它又补了一句:“长出菌盖是为了保护体内的种子轻易不受伤害,这是基因决定的。”

  “有先例吗?”左越轻声问。

  “没有。”小O顿了顿,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左越:“雌主的基因在很早前就被彻底改造过了,连我也无法对他将来的状态做准确预估,受孕是一个很大的变数。”

  它说得委婉,主要原因是不想刺激左越。

  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难以想象若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会如何承受。

  “等他醒来吧。”左越定定凝视了薛鸣半晌,最终下了决定。

  天将亮时,薛鸣醒倒是醒了,不过又变成了一朵蘑菇,左越担心他体内的能量不够,学习了一晚上的蘑菇种植大全,连夜做出了一缸“营养土”用来给蘑菇生长。

  于是出现了以下画面。

  左越吃早餐时,蘑菇贴着玻璃缸眼巴巴看他;左越换衣服时,蘑菇无聊得在营养土上打滚;左越对接工作时,蘑菇终于滚腻了,开始扎根营养土,认真补充能量……

  当左越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完,蘑菇也补充得差不多了,菌盖似乎往外长了一点,表面光滑雪白,是一朵白白胖胖的蘑菇。

  左越打开玻璃盖,蘑菇顺着他的袖子爬上去,白丝勾住了雄虫的脖颈。

  下一秒,薛鸣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

  他火速放开挂在左越脖颈上的手,大步走到吧台前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冷水,试图压下脸上的热意。

  每次变成初始状态就控制不住向左越撒娇打滚卖萌,仿佛那个状态的他被强行降智了一般,这是什么毛病?

  虽然在意雄虫,但喜欢藏在心里就好,整天黏黏糊糊就过分了。

  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手中的水杯已经被横插进来的一只手拿走,左越倒掉冷水,重新给他接了一杯温的。

  “你怀孕了,喝冷的不好。”他看着薛鸣说。

  后者宛如晴天霹雳,霎时愣在原地,久久没能缓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好几个读者反映没看懂,我在评论里做了解释(含轻微剧透),不明白的小天使可以翻回去看一下,不看也没关系,记住是伏笔章就好啦,谢谢每一位支持正版的读者,爱泥萌mua~

  感谢在2019-12-10 05:51:13~2019-12-11 05:5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科科 10瓶;不送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7 章

  薛鸣捏紧了水杯, 眼底下意识划过一丝茫然与紧张。

  他视线下移,似乎想要看看自己的小腹,但移到一半又生生卡住了,转而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他就知道。

  发情期与雄虫结合怀崽的概率是99.99%, 何况他还喝了助兴的药物。

  毫不否认某个瞬间薛鸣是惊喜的,但想起自己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身体,那些惊喜就化成了无尽的隐忧, 如果生出来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小怪物,还不如不生。

  卵在身体里拱动吸血的恐惧感被唤起,薛鸣突然捂着平坦的小腹弯了弯腰, 嘴下意识张开,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等那股难受劲儿过去。

  作为实验体, 渴望繁衍的基因早就被植入了薛鸣的体内, 影响着他的意识,令他分不清过去到底是他自己想要幼崽还是被植入的基因左右了他。

  一想到这, 薛鸣只觉得恶心至极。

  一只手掌落在背上, 轻轻拍打了几下, 左越带着心疼的声音响起:“还好吗,喝点水压一压。”

  随即水杯便被端到面前,杯沿抵了抵他的唇边。

  薛鸣接过水杯,仰脖大口灌了下去,多余的水沿着唇角下滑至脖颈,被一只白皙优美的手挡住, 逆方向擦了上去。

  喝完水的薛鸣再次陷入愣怔状态,他攥着空杯目光发直,脸上的表情一片放空,久久没有说话。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乱,令他丧失了平时的自持与冷静。

  或许从在荒星那晚被触手怪种下虫卵的那一刻开始,薛鸣过往的一切被悉数打破,多重身份产生的特征交织,令他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

  作为盛卵容器的雌虫、被基因改造的实验体、抑或只是被送往哥儿世界避难的虫蛋?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连意识都不是自己的,说不定是那群家伙撬开他的脑壳换了个芯子,表面看着是人,其实不过是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可笑这木偶还十分天真地以为它是自由的。

  很多事不能细想,察觉自己快要钻进牛角尖后,薛鸣及时打住了这种想法,将空杯搁在吧台上,抬眼看向左越。

  那双眼深邃,瞳孔是少见的纯黑,看人时很容易产生一种被盯着的错觉。

  左越呼吸顿了顿,几乎要为这样的薛鸣着迷,但理智告诉他接下来的对话将很艰难。

  薛鸣盯着他,眼底情绪翻涌变化,深而浓的暗潮在深处激荡,就这么看了他几秒,突然卸了力一般转身往里走。

  “我冷静冷静,不要过来。”他大步走进休息室,并将门关上了。

  左越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飞行舰继续往北边开,蔚蓝色的海面逐渐被冰川取代,放眼望去满目皆白,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棱棱的光辉。

  抵达北部冰川的第二天,薛鸣终于打开了房门,坐在驾驶舱的左越将飞行舰设置自动驾驶路线,迈开长腿来到后面的舱室,正好撞上取下围裙的薛鸣。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怔了怔。

  薛鸣绷了绷唇,低头默默系围裙,小小的空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手指却僵硬得仿佛生了锈,薛鸣绞缠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把带子系上,反而把手指勒出了一道道白印。

  眼见他的动作越来越粗暴,细细的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左越才像被按了开关键一般,抬步绕到他的身后,接过系带十分顺利地打了个活结。

  薛鸣垂手敛目,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因为不善口舌而闷在了心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左越系完带子后静静站在他身后,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薛鸣深呼吸口气,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身后贴了上来,左越从背后抱住他,双手搂住他已经瘦了许多的腰,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的热气尽数被喷洒在耳后至侧颈一线。

  薛鸣腿软了软。

  他不愿转头看左越的眼睛,便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墙壁上,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

  “你是什么想法?”

  他感到左越的呼吸顿了顿,接着有些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侧颈,左越额头抵了抵雌虫温暖的皮肤,声音干涩喑哑。

  他说:“阿鸣,我喜欢你。”

  薛鸣“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们是生死相托的爱人,但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比生死要棘手得多。

  谁也无法预知薛鸣如今的身体是否适合受孕,有没有被基因污染,孕育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一切一切的不可知摆在眼前,关于虫蛋去向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打掉吧。”左越再次开口,亲密相偎的姿势令他有了些许安全感。

  只要怀中这副躯体是热的,别说幼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薛鸣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左越不舍,他也同样不舍。

  幼崽软软乎乎,好玩又好摸,其实只要捱过怀蛋期就好了吧?

  “阿鸣。”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左越将他转了个身,两人鼻尖蹭着鼻尖,琥珀色的瞳孔近看如美酒般流淌,直直望进了薛鸣的眼里。

  左越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呢喃:“不要给自己负担,救济院那么多等待被领养的幼崽,不一定要亲自生,明白么?”

  薛鸣点头:“可是不一样。”

  左越以指抵住了他的唇,语气轻柔:“没有不一样,对我来说幼崽只是生活中的调剂,但你是必需品。”

  薛鸣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突然失去了声音。

  虫族对于生殖的狂热不亚于意识体,尤其在雄虫稀少的情况下,繁衍变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雌虫们都抢破了头恨不得分分钟怀孕生崽崽,因此在家庭结构中幼崽的地位要远远高于雌虫,从来没有雄虫说过像左越这种话。

  他以为左越会劝他留下,所以才将自己关在房间那么多天,无法做出真正的抉择。

  可当雄虫说出这句话时,薛鸣便释然了。

  只要自己多留心多检查,发现异变就立即切除,将风险控制到最低,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如果蛋蛋能安全降生最好了。

  薛鸣将心里的想法与左越说了说,后者收起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头。

  冰川的风景很美,冰层上生活着很多有着白色皮毛的动物,它们有大有小,大的人立起来比薛鸣和左越都高,长着尖锐的獠牙;小的还不到两人膝盖,背后生着两个黑色的鳍,可以像浆一样在海水中划动。

  神奇的是,这种大的类似于熊一样的动物只捕食鱼虾,有时还会分一点给小的,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薛鸣和左越对视了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森林里猩猩和松鼠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种也是这种关系,而且明显大的武力值智商值要高出一大截,不可能是结盟关系,倒像是照看与被照看。

  有些大熊甚至会将捕上来的鱼撕成一条条方便小的吞咽。

  薛鸣观察得津津有味。

  也许是大气层比较干净的原因,这边的太阳很亮,薛鸣坐了一会便被晃得睁不开眼,他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

  旅行的日子总是安逸的,离开了权力纷扰的帝国,薛鸣下意识忘记那些潜伏的危机,全身心投入到孕期的保养中,每周至少保持两到三次的检查频率,迄今为止蛋蛋在肚子里生长得很好,没有发生异变。

  就是在身体能量不足时,经常猝不及防就变蘑菇。

  正如此时,薛鸣才站起身,突然“膨”地一下原地变成了一朵白蘑菇,悬空着迅速往下掉。

  吓得薛鸣赶紧伸出白丝,将自己拉到透明玻璃上紧紧贴着。

  从外面的玻璃看过去,只见一朵蘑菇颤颤巍巍贴在玻璃窗上,雪白的菌盖正一点一点往下滑,看起来十分小心翼翼。

  肚里揣着个蛋,不小心不行。

  飞行舰停靠在一块巨大的冰层上,与那些动物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离他最近的那只不到一米远,也就是薛鸣看得入神的那只。

  它正把鱼撕成条,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薛鸣变成蘑菇的全过程,顿时爪子里的鱼都掉了。

  下一秒它就炸了。

  这台飞行舰停留在这里这么多天它们都没有反应,此时它却浑身白毛直立而起,坚硬的背毛仿佛牛毛针一般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寒光,它弓起脊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正低吼着朝他靠近。

  薛鸣伸出的白丝也炸了,贴着玻璃窗的菌盖一动不动,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朵真蘑菇。

  白熊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眨眼就来到他面前嘶吼着,湿润的鼻子几乎顶到玻璃上,满口獠牙剐蹭着飞行器的外壳,发出渗人的刺啦声响。

  毫无疑问白熊就是冲他来的。

  薛鸣全身的皮都跟着一紧,再也伪装不住撒开白丝就朝休息舱跑去,连滚带爬拖来了正在准备冰钓用具的左越。

  白熊朝他们龇牙咧嘴,凶恶不已。

  吼声一波一波传来,越来越多的白熊直立起身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咣郎。”开始有白熊撞击,飞行舰的前翼被撞出一声巨响。

  其他白熊纷纷效仿,撞击声不绝于耳,在它们的不懈努力下,舰体突然朝一个方向偏了偏。

  作者有话要说:  白熊和大猩猩发源于同一物种,但它们明显是暴躁老哥哈哈哈

  ☆、第 68 章

  飞行舰外已经围了一圈白熊,正嘶吼着拱动着, 仿佛与里面的人有多大血仇一般, 薛鸣紧紧攀住左越, 生怕因为舰体的偏移不小心把自己甩出去。

  蘑菇状态的他易惊易怒,总是胆小得不得了。

  地板再次传来偏移,飞行舰在白熊的合力下滑出两米远,堪堪悬在冰层与海水交接的上方,再进一分就要掉进海里。

  左越稳了稳身形,大步朝驾驶室走去。

  他一手捂住薛鸣, 另只手在主控台上飞快地点击, 轻巧的小型舰体尾部喷出两道白汽, 没有任何缓冲地直飞而起, 眨眼就到了半空。

  白熊却没那么好说话, 在骚乱片刻后它们开始叠罗汉,一只踩着一只的肩膀摞起来,最上面那个伸出熊掌去够盘旋在低空的飞行舰。

  左越脸色阴沉得厉害。

  屡次三番让薛鸣受到惊吓, 旅行的愉悦感被破坏殆尽, 他下手也就不再留情。

  飞行舰尾部再次喷出气体,这次是可以致人昏迷的药物, 最上面那几只白熊晃了几下,纷纷栽倒在地。

  后者迅速从舰体里伸出一只钢爪,提起一只大熊后不再流连,就这么顺着原路往航船最初停靠的地址返航。

  “没事了,别怕。”左越设置好自动航程后摸了摸紧紧贴在他身上的蘑菇菌盖, 低声安慰道。

  离开那些白熊,薛鸣的心悸感总算少了许多,它探出蘑菇头,透过舷窗去看钢爪悬吊着的白熊,后者已经昏迷,对即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蘑菇:“???”

  秒懂意思的左越弹了弹它的菌盖,力道不大,舒服得薛鸣打了个哆嗦。

  他卖了个关子:“有用。”

  说完捧着薛鸣来到培育箱,不容置疑地开启了种蘑菇模式。

  后者软软地任他折腾,左越的手仿佛带着魔力,指尖拂过哪里哪里就被激起一阵电流,舒服得直打颤。

  薛鸣就在他的抚摸下逐渐睡了过去。

  确定蘑菇已经睡熟,左越轻手轻脚盖上培育箱的盖子,转身时和煦的脸色已经彻底消失,蹙着眉头大步离开。

  *

  繁茂森绿的丛林里掩映着一台巨大的航船,此时它的内部正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咆哮,犹如陷入困境的某种猛兽,声波传出很远,惊得小动物四散而逃。

  正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捉虱子的猩猩群耳朵一竖,渐渐也跟着躁动起来,但它们不敢贸然行动,便齐齐望向头领。

  耳朵生着白毛的猩猩头领站起,它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吼声就是从左越航船所在方向传出,它不想招惹那两个人,但吼声的来源就是它们的同伴……

  猩猩头领突出黝黑的面部露出思索的表情。

  自从定居在这个星球,它们就决定将过去的一切抛弃,猩猩也好,白熊也好,甚至变成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动物都没关系,只要别让它们再碰到和纳约族有关的任何事物。

  显然那天那只会动的白蘑菇就是纳约族的一员,且等级不低,虽然它不知道白蘑菇为什么没认出它们,但这不妨碍猩猩们讨厌它。

  “吼——”白熊的嘶吼声再次传来,似乎非常恐惧。

  猩猩头领烦躁地撅断了手里的树枝,它朝猩猩群发出原地等待的命令,随即前足着地迅速朝航船的方向奔跑而去。

  航船内。

  左越将各空间的门关得紧紧,偏偏舷窗开着,任白熊恐惧的吼声传出去。

  清醒后的白熊被铁索捆绑在墙上,面前游动着一只机械手臂,上面的屏幕显示着电流增幅,白熊就望着屏幕,黑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声声不成调的凄厉吼声在森林上空回响。

  站在一侧的左越面色沉静,锋锐的眼眸没放过白熊的任何神态,过段时间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的笃定已经大过询问。

  “你认识仪器上显示的数据?”这超出了低等生物的认知范围。

  白熊凄惨的叫声诡异地停滞片刻,随即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露馅了,立刻大声嚎叫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左越自然捕捉到了它眼里瞬间闪过的慌张,更加确定了心底那个不成形的猜测。

  白熊还要装模作样嚎上两声,好逃避被电击的悲惨命运。

  这时舷窗外快速奔来一个身影,正是那晚对峙时放他们走的黑毛大猩猩,左越还记得它唯一说出口的语言。

  它说:“你会死。”

  猩猩头领奔近,在舷窗外朝它打了个停止的手势,那种奇异音调的语言再次响起。

  “放开它,我们谈谈。”

  左越注视着它,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通过大开的舷窗猩猩头领与他对视,它不再掩饰自己是个智慧生物的事实,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气场竟然丝毫不输左越。

  靠近舷窗的舱门打开,升降梯落下,猩猩头领自然地攀住绳沿往上爬,动作熟练得仿佛经常爬这玩意。

  它上来后先看了一眼白熊的方向,后者早已停止了嚎叫,改成低声呜咽,似乎在向猩猩头领告状。

  猩猩头领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目光在房间环视一圈,没有见到那天的蘑菇。

  “我本不想与你们有瓜葛。”它说。

  左越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我们只是来旅游的,但你生活在冰川的朋友不太友好地攻击了我们。”

  猩猩头领扭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熊一眼,直瞪得后者缩缩脖子,脑袋都快埋进地板上了。

  “它们那一支融合度不高,被原宿主的意识侵蚀了大半,才会出现不过脑子的动物性/行为,请你不要和它计较。”

  时隔八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单词,左越眼瞳颜色渐深,几乎凝固成两块琥珀色的宝石。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蜷起又张开,指尖微微发着抖。

  即便心里已经猜了个□□不离十,左越的声音依旧稳如平线:“或许我可以听听你们的故事。”

  事到如今,猩猩头领不说也得说。

  它们果然是意识体,也就是纳约族的分支,在漫长的宇宙漂流中,越来越多的纳约族人从永生的狂热状态中清醒,它们不再享受成为意识体带来的自由与畅快,反而渴望拥有身体,摆脱无尽的意识漂流状态。

  其中激进派认为要找到一个能完美容纳它们意识的种族作为容器,以延续它们辉煌的文明,而另一派则丧失斗志,一心只想结束这无止尽的意识体状态,哪怕立刻消亡都没关系,这一拨群体被视为颓废派。

  两派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它们意外来到荒星,发现了虫族这一完美容器,于是激进派开始入侵,并弄来各种虫蛋做培育母体的试验,颓废派奋力反对,却被激进派镇压甚至吞噬,它们只得趁机逃走,跟着补给船散往其他星球,两派之间的仇恨就这么结下了。

  这也是它们为什么见到蘑菇状态薛鸣时的第一眼会那么狂躁,矿山深处的实验室里曾经反复演示过完美母体的样本,和那天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要大上无数倍,当它发育完全时,伸展的白色丝线能覆盖整个星球表面。

  到那时它将完全丧失虫族的意识,无法自如行动,只能任凭意识体在它身体里繁育后代。

  左越凝神听着,唇线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白色冷光由上而下打在他脸上,使他宛如一座冰雕,白到透明的皮肤上隐隐露出淡青色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着。

  猩猩头领闭上侃侃而谈的嘴,沉默着垂手站立。

  他也觉得太过残忍。

  如果种族的复兴需要以杀戮为起始,它还不如就此消亡,亦或者在这颗未开化的星球上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动物,直到生命完结。

  这是造物主赐予它们逾越规则的惩罚。

  培育箱里,蘑菇从沉睡状态苏醒,它伸了个懒腰,白丝在箱盖上顶了顶——

  被关上了。

  左越最近已经不盖箱顶了,这次又怎么了?

  蘑菇贴着玻璃壁往外看,房间里除了摆设空空如也,门也被关上,雄虫不知去了哪里。

  它失落地从玻璃壁上滑下,白丝在营养土里扒拉,竟然被它找出一个漏水孔来。那孔有半个拳头大小,刚好够蘑菇卡着菌盖钻出来。

  “噗通”一声,蘑菇滚落在地,还弹跳了几下。

  它抖抖菌盖上沾着的营养土,确认自己干净后便欢快地往门口爬去,爬到门底下时心底突然升起一个坏主意,它要偷偷跑到左越身后,吓他一大跳!

  这么想着蘑菇放慢了速度,它伸出一股白丝在门把手上绕了几圈往下掰,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蘑菇哧溜一下就钻了出去。

  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驾驶室没有、储物间也没有……

  蘑菇飞快爬过一个个房间,最终在走廊尽头感觉到了左越的气息。

  它伸出白丝掰了掰把手,纹丝不动,门是锁着的。

  蘑菇在敲门和回去之间纠结了会,丧气地贴在墙角边,选择了原地等待。

  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奇异的音调,薛鸣记得是那晚猩猩头领的声音。

  它说:“没用的,母体的发育不可逆,到时它会疯狂吸干身边所有营养体,除非让他死亡。”

  母体?

  他们在说自己?

  蘑菇抖抖菌盖,一根白丝顺着门缝探进去贴着墙根,以便“听”得更清楚。

  室内空气沉重,左越身周的气压低得可怕,白丝觉得有些发冷。

  一秒、两秒、三秒……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左越才再次开口,声线喑哑难言,仿佛被砂砾磨过一般干涩。

  他说:“取出阿鸣的意识体,为他再找一个容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左越:逐渐疯狂i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