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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鬼面·三

第22章 鬼面·三
叶添那张布满凹凸疤痕的脸动了动:“小阿殷,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告诉你,我看起来很像怕死的人吗?”

殷回之:“你当然不怕死,但你是个重恩的人。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欧阳昳、又是谁害了欧阳家吗?”

叶添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重恩?”

他摇头叹息:“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天真……你不会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欧阳昳一家出气报仇吧?”

殷回之皱眉。

叶添:“哈哈哈,好孩子,还是让我跟你身边那位谈一谈吧——”

谢凌歪了歪头,唇角含着淡笑,似乎在说:请讲。

叶添充满算计的眼睛眯了眯:“域主,欧阳家的另一个旁系许诺了我不少东西,我才设计了今日这一遭。小阿殷想知道的信息,您又要拿什么来换呢?”

谢凌搭在臂弯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既然是他想知道,你该问他能拿什么跟你换才是,问我做什么?”

叶添:“域主,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您两次来富城都是和他一起呢,就算只是个姬妾娈宠,也要给点好处才是。”

殷回之冷脸上前一步,被谢凌抬手拦了回来。

谢凌:“你真要和我谈条件?”

叶添:“怎么,堂堂鬼域域主,连谈条件的资本都没有吗?”

谢凌笑了一声,点头:“好。”

叶添刚要开口,就被一道浑浊森冷的力量猛然吸了过去。

冰冷指节骤然掐住脖颈,他瞪大眼睛,脸颊充血,吭哧吭哧喘不了气。

谢凌的声音轻飘飘落入他耳中:“可惜我不喜欢做交易。”

喀——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断裂声,叶添眼球暴起,挣扎的手僵了一瞬,随即烂泥般垂落,整个人没了呼吸。

指节一松,尸体软趴趴滑落。

谢凌侧目,撞上殷回之僵硬的脸色,随口解释了叶添的死因:“太吵了。”

这几乎是不顾后果的举动了,殷回之忍不住皱眉:“你把他杀了,现在怎么办?”

谢凌冲他勾了勾手。

殷回之不解地拧眉,步子却没犹豫,直接走近。

谢凌无比自然地捞起他的袖子擦了擦手,回答了刚才的问题:“你以为我说让死人开口是吓唬那老骗子的吗?让死人说实话可比让活人不撒谎容易多了。”

殷回之:“你——”

“死人怎么开口?”理智让他先问正事,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能不能别拿我袖子擦手!”

什么毛病。

谢凌仿佛没听见后半句:“手抬起来。”

殷回之木着脸把手抬了出来,谢凌伸手与他交错而扣,另一只手朝地上的叶添虚虚一握。

一股黑气从叶添额心钻出来,像得到了某种的召唤般,迫不及待缠上谢凌的手。

殷回之的视线中,谢凌右眼霎时被暗红侵蚀。

与谢凌对视的他也被这猩红顷刻吞噬,瞬间失去了意识,再度睁眼,周遭已不是刚才的环境。

谢凌不见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轻轻捻了一下,才垂下手,观察周围环境。

死去的叶添眼下好端端站着,脸上还没有那些丑陋的疤痕,又因结丹驻颜看不出真实年纪,称得上俊秀。

而他就站在离叶添不远处,但叶添似乎看不见他的存在。

他这是以游魂形态进入了叶添的生前记忆吗?

殷回之试探着伸出手,去摸门框,果然直接穿透过去。

这里貌似是一个秘密议事地点,窗户和墙壁做了特殊的处理,用于防备窥视和窃听。

周围陈设上刻有极具标志性的朱雀纹样,殷回之判断此间在欧阳府内。

念头刚闪过,门外就走进来一个熟悉的华服男子。

欧阳勖。

和殷回之记忆中的一样,单看外表,欧阳勖相貌伟正,一身家主气度,怎么都不像刻薄阴狠之人。

可惜也只是看上去。

“叶添,我交代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欧阳勖径直在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叶添回答:“有种蛊叫噬灵蛊,能让被种蛊者终身停滞在一个低等境界无法突破,但这也只是理论上的,我没用过,不确定。”

欧阳勖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什么叫不确定。”

叶添眉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耐,加重了些语气:“就是我也不知道这蛊种下去能不能被破解。”

欧阳勖沉下脸,看起来不仅对叶添办的事不满意,对他这副态度也很不悦,没说话。

叶添道:“既然要废了他,何不废得更彻底些,杀了岂不更好?”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殷回之。

其实殷回之也好奇过这个问题,他曾以为是欧阳勖内心尚存良知,下不去手,现下看来另有原因。

欧阳勖一向不喜欢下属置喙自己的决定,哪怕叶添是老家主留下来的人,他也动了怒,冷道:“叶添,太没规矩了吧。”

叶添也阴下脸:“我这么没规矩,家主不如另请高明吧。”

丢下这句,他转头便走。

殷回之原以为这场密谈就这样不欢而散、他不会再听到什么有用信息的时候,欧阳勖做了一件令他瞠目结舌的事。

——欧阳勖把叶添扯进了怀里。

叶添毫不客气地挣开,又被扯了回来,半推半就地,两人抱在了一起。

殷回之茫然立在原地,茫然看着他们接完了一个绵长的吻,又茫然看着他们滚进了里间,随后一阵阵暧昧动静从里面溢出来。

虽然他现在是游魂状态,可以直接穿过墙壁和门,但他实在是……

匪夷所思之余,他又觉得讽刺。

欧阳勖的发妻始终怀疑他娘和欧阳勖有私情,动不动就因此发作,却不知道枕边人其实将野食打到了男人身上。

等里间渐渐安静下来,殷回之才迈步走了进去,叶添拢起衣服坐在床边,脸色和缓了不少。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杀他?”

本来这话没什么问题,但结合刚才发生的事来看,殷回之心领神会地品出了另一层意味。

果不其然,叶添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你不会真跟他那个娘有过旧情吧?”

殷回之心里一阵恶心,忍耐着继续往下听。

欧阳勖皱眉道:“你怎么也问这种无聊的话,你我一起长大,我喜不喜欢女人你不清楚吗?”

叶添“哈”了声:“说起来,你们欧阳家的断袖也是一脉相传啊,你得小心你儿子了。”

殷回之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在祭坛里看见的画皮怪,虽然血淋淋看不出样貌,但的确是男身没错。

欧阳勖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天机阁主说了,他不能死,必须留下他的命。”

殷回之心头骤然一凛。

天机阁?欧阳勖竟然和天机阁扯上关系?

这个名字在修真界很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有哪些成员,也不知道阁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但据传言所说,天机阁的人,能够预测未来。

从欧阳勖的话来看,他幼年经历的那些事,似乎就是这位天机阁主的手笔。

叶添皱了皱眉:“那对母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你和天机阁如此惦记。”

欧阳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别让我为难。”

叶添语气一下子阴沉下来:“从四年前你和天机阁合作开始,每次我问你这些,你都半遮半掩,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别叫我掺和。”

欧阳勖气道:“你不守规矩就算了,能不能讲点道理?我要是信不过你,还告诉你做什么?”

叶添不说话了。

欧阳勖沉默片刻,道:“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那个天机阁阁主,此人心思城府太过可怕,又能窥见天机,我怕万一哪天事情不可控,他要灭口所有知情人。”

叶添静默一瞬,才道:“你既然知道那人可怕,还要跟他合作,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欧阳勖眼里涌现出欲望和野心:“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捏了把叶添的腰:“况且你以为这好处是我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吗?此人既然找上欧阳氏,将秘密共享托出,便注定了欧阳氏只能选择合作。”

叶添道:“你杀了那孩子的娘,这样算计他,又留下他的命,斩草不除根,你就不怕哪天消息传出去,他亲爹找过来报复你?”

殷回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胸腔被这短短几句话压迫到极致,恨意和杀意同时翻腾。

然而轻飘飘吐出这些话的人早已死去,只留下这段记忆,和一个迟到的真相。

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思考。

亲爹?他的亲爹?叶添和欧阳勖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并且忌惮……

“你觉得那人会在意自己还有个孩子吗?我看他怕是都不知道,再说——”欧阳勖眉毛微微下压,“只要事成,别说他,就算三宗高手一起,也不能奈我何。”

殷回之的掌心阵阵刺痛,死死盯着欧阳勖和叶添的嘴,等他们继续说。

可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眼前场景蓦地一变。

依旧是在欧阳府内,只是这次外面尽是惨叫,血光之气弥漫了整个欧阳府。

欧阳勖和所有欧阳家的客卿、死士、弟子,在苦苦支撑,同天夜门门徒死战。

死士削断两个冲上来的魔修,转头冲欧阳勖吼道:“家主,挡不住了!”

欧阳勖腹间一道血口,渐渐难支,他扯过身边死士挡掉一记致命攻击,却没防住左边。

刀刃迎面劈来,一柄横插过来的长剑挡住了刀刃。

欧阳勖转头,看见突然出现的叶添,有点愣神:“你怎么回来了?”

叶添阴恻恻道:“看来你巴不得我死外边。”

殷回之记起来,这时候的叶添已经离开欧阳府很久了,却在听见消息后赶了回来。

由此可见叶添死前说的并非真话,无论是这人对欧阳氏的忠心,还是对欧阳勖的情谊,都超出了殷回之以为的。

欧阳勖迅速回神,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退到防线后,飞快写下几个字,从袖口取出了殷回之见过的那枚扳指,一齐卷了进去,塞进叶添手里对叶添道:“交给阿昳,他会懂我的意思。带他走密道,等观澜宗的人来!”

叶添脸色更沉:“欧阳昳,你觉得我会给你养儿子?”

欧阳勖语速很快:“不,阿昳天资尚可,把他托付给观澜宗,不要再管。叶添,没时间了,天机阁主知道你的相貌,出去后你的脸不能再留。走!”

叶添后槽牙紧了紧,这次没再刺他,转身走了。

殷回之眸色阴沉,心下冷笑。欧阳勖的安排看似很道理,只可惜没算到欧阳昳会断手。

而观澜宗是不收肢体有损的弟子的。

他继续跟着叶添的视角往后看。

叶添找到欧阳昳,带欧阳昳从密道逃出去,正好遇上观澜宗的平乱队伍,将欧阳昳托付出去,自己继续逃命。

殷回之越看,脸上带着恨意的讥诮与畅快便越淡。

不对。

不对。

欧阳昳从被叶添找到、到被交托给观澜宗,肢体都是完好的。

他本该被带上观澜宗,成为一名观澜弟子,后半生性命无虞。

叶添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欧阳昳的轨迹出了这种偏差?

可惜后面的记忆都没能给殷回之答案。

欧阳昳断了手,没有跟着回观澜,蜗居在后来的阳家。

殷回之想起自己之前在欧阳昳住处看见的那些赞诗。原来那并不是因为欧阳昳心态好,而是恰恰是因为精神状况糟糕,受了刺激。

叶添后来偷偷探望过欧阳昳几次,欧阳昳似乎在渐渐恢复正常。

但最后一次见,也就是欧阳昳上山前一个月,这种正常却戛然而止——人彻底疯了。

……

虽然叶添的记忆没法给殷回之答案,殷回之的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却一点点串合了起来。

欧阳昳为什么会断手?

是观澜宗的平乱队伍中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还是,他在队伍里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至极的东西,让他死活不愿意去观澜宗、甚至宁可当个残废……

推出来的答案太荒谬,荒谬到殷回之忍不住干呕,然后下意识疯狂否定。

所有景象骤然碎裂崩塌,他被强行扯回了现实,眼前阵阵发黑。

“呕——”

记忆虚境中吐不出来的酸水一齐从胃里涌了出来,他弯腰吐得昏天黑地,直到连酸水也吐不出来,才慢慢从记忆中抽离。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和谢凌紧紧扣着。

他脑海中恍惚闪过一个念头:谢凌的手居然这么热,全然不像平时的凉。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谢凌的手变热了,而是他的手、他的全身都在发冷。

谢凌的手突然用力,将他的发冷发抖的手攥得很紧,将他无法控制的颤抖生生止住了。

温热的指腹停在他脸上,将他不知何时落下的冰凉泪水擦去。

殷回之掌骨被攥得发疼,却仿佛一下从地狱被拉回人间——

他扑进了谢凌的怀里,将脸埋进对方肩膀,无声哭得浑身发抖。

……

谢凌滞了一下,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难以置信的少女声音从身后响起,殷回之本就发闷的脑袋一阵空白,整个人懵在原地。

还是谢凌单手握住他的肩,将他轻轻扶了开来。

殷回之闭了闭眼,看向来人:“……回依?”

符回依原本一脸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还有耐人寻味的恼火和酸涩,结果看见殷回之难看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时,乍然熄了火。

她转惊为怒,当即将矛头对准了谢凌。

一把拔出了腰侧的剑,指向谢凌:“混账魔头!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放开他!”

殷回之:“……回依,他没——”

符回依身后的少年一把将符回依扯了回去,斥责道:“符回依,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你看看那个孽障的手!”

殷回之这才想起自己还和谢凌十指紧扣,像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他猛地松了手。

然而为时已晚,褚回铮看起来已经气得快要拔剑了,怒吼:“殷回之!你当真跟这个魔头搅在了一起!”

符回依皱眉冷声反驳:“殷师兄不会!他定是受魔头所迫!”

“你看他有半点受迫害的样子吗?你再来得晚一点,那两张嘴恐怕已经亲上了!”

“褚回铮!你心脏看什么都脏!”

殷回之:“……”

眼见这两人又要像从前在观澜宗一样,因为他的事吵起来,殷回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师妹,褚师兄,我——”

褚回铮怒斥:“闭嘴,混账!”

殷回之:“……”

谢凌轻轻动了一下,殷回之神经一绷,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近乎恳求:“别、别动手!”

动起手来,褚回铮和符回依就是下一个叶添。

谢凌微微偏头,垂眸看他:“不动手。”

殷回之松了口气,却又隐约觉得谢凌的态度有点奇怪。

这人什么时候对外人这么好说话了?

谢凌缓步上前,褚回铮顿时如临大敌,当即按剑,然而剑没来得及拔出来,他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褚回铮又惊又怒,立刻要叫符回依快跑,结果声音也发不出来。

谢凌方才说不动手的态度很认真,所以殷回之并不担心,他难得见褚回铮这副吃瘪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玩,浅浅卷了一下唇角。

太累了,连笑意也只能维持一瞬,稍纵即逝。

谢凌走到了符回依跟前,淡淡垂眼,符回依对上他的目光,后知后觉感到了害怕:“你、你要做什么——”

谢凌抬手,在她手臂上虚虚停留了几息,魔息缭绕而上。

褚回铮目眦欲裂,符回依紧张过后,却倏地愣住了。

她的手臂上传来皮肉生长愈合的痒,最后温和地归于平静。

“受了伤,就别乱跑了。”谢凌收回手,淡淡道。

符回依茫然:“……嗯?”

殷回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褚回铮暴怒的眼神也淡去些许,只是仍然充满警惕,紧紧盯着谢凌的一举一动。

谢凌也扫了他一眼,有一瞬,褚回铮以为他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但谢凌什么都没说,退回到了殷回之身边。

符回依下意识摸了摸手臂,蹙眉盯着谢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就好像,她曾经认识过这魔头一样。

谢凌再侧目,发现殷回之在出神,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去和你的师兄师妹们说点什么吧,时间不多了。”

殷回之回过神,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师兄——”

褚回铮暴躁道:“别叫我师兄!”

殷回之顿了顿:“褚公子。”

褚回铮眼神一沉:“你当真要彻底叛出观澜宗,跟那个魔头鬼混?”

“事情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殷回之冷静道,“褚公子,我想问你一件事,当年欧阳氏被灭门,你应当也在平乱队伍中,你知不知道欧阳昳是怎么断的手?”

褚回铮原以为他是转移话题,很是生气,听完问题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跟季回雪那么好,他没同你讲过?”

“那个疯子一听我们说要带他回观澜宗,就死活不肯,后来半夜拿匕首把自己的胳膊切了下来。”

说到这里,褚回铮像是想起来什么恶心的场面,眉毛皱得更狠。

殷回之安静了许久。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问:

“那天,你有没有看见——”

“季回雪的手上戴了一枚扳指。”

褚回铮蹙眉想了一会儿,最后不耐烦道:“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况且还是一枚扳指——你要想知道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他不是早就下山来找你了吗?”

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再度出现,殷回之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许久没有出声。

符回依发觉不对,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师兄,你怎么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信号符爆开的尖鸣,几个陌生的面孔和熟面孔混在一起,出现在远处,望着他们齐齐拔剑,又未敢上前。

信号符是他们爆的,后面估计还有更多人要追过来。

褚回铮唰地拔剑,对着殷回之出了几招,殷回之堪堪避过,听见他压低声音:

“修真界讨‘谢’联盟追过来了,殷回之,你但凡还有一点判断力和脑子,就离那家伙远点!别让回依为你的事糟心!”

殷回之拔剑格挡:“褚回铮,保护好回依。”

褚回铮一剑刺出:“废话,要你说。”

“……小心季回雪。”

褚回铮刺空,眉心拧了起来,要问殷回之这话什么意思,却见谢凌抓起殷回之的手腕,紧接着两个人都消失在了空气中。

殷回之和谢凌从反方向离开,然而刚到城边,就被另一群人堵住了。

这边来的人,和方才的小喽啰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灵隐真人站在人墙最前,看着他们的眼神漠然而冰凉,像在看两个死物。

不久前才让他浑身发冷的、季回雪那张温和清俊的面庞,也在其中,他就站在灵隐真人身侧。

两人宛如这天下间最完美无瑕的师徒,白袍胜雪,衣袂翻飞。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温和悲悯。

他们身后,是一张张威名在外的面孔,观澜诸长老、逍遥门门主……四世三宗……

全都来齐了。

殷回之和季回雪遥遥对视了片刻,对方的面容还是那么担忧,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的手指几乎要攥出血,忽然侧首问谢凌:“域主,打得过吗?”

谢凌低声笑了:“打得过——但是这具身体承受不了,今天打,明天走。”

殷回之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跑!”

身后百家高手傻了眼,没想到最近凶名在外的乾阴鬼域域主见到他们转头就跑,愣了两秒,才厉喝:“追!”

富城之西为陆,东为海,北为崖。

他们被逼到了东北边。

悬崖边骤风狂吹,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灵隐真人铮然拔剑,剑光耀日,他声冷如昆山玉碎:“孽徒,回头是岸。”

殷回之歪了歪头:“原来师尊还认我这个徒弟啊?”

灵隐真人不语。

殷回之笑了笑:“可是我不想认你这个师尊了——灵隐真人,自重吧。”

他扭头,谢凌墨色的发被风卷起,在空中飞荡,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水墨一样的眉眼轻垂着。

在看他。

第一次见时,殷回之觉得对方的头发像会吃人的黑色藤蔓,像在捕猎的蛛丝。

但此刻,猎猎海风卷起谢凌的发,急速下坠时,自下而上飘摇的发尾抚弄着他的脸。

——像春三月的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