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没什么。”
贺九卿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心里七上八下,鬼才知道他是什么运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蘅曦君来得正好,弟子正有要紧事需要回禀!”
梦桓满脸兴奋,赶紧将贺九卿之前所言,尽数复述给了华笙听,末了,还补充一句,“蘅曦君,贺九卿此举败坏华南风气,竟然还敢背后编排蘅曦君,简直罪大恶极!”
贺九卿听的这一句“罪大恶极”,想起原文中的“贺九卿”,不仅同师风语勾勾搭搭,暧昧不清,后文更是几次三番的同华笙缠绵锦榻,做尽那种销魂蚀骨之事,最后还始乱终弃了师尊。这岂不是更加大逆不道,罪大恶极。
“师尊,其实……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不知道狡辩有没有用,反正贺九卿要替自己狡辩两句。死不承认就对了。
却不曾想,华笙神色如常,并未见怒气,反而侧过脸来瞥了一眼梦桓,语气淡漠道:“的确是本尊吩咐下去的,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弟子不敢!”梦桓赶紧额头贴地,惊得牙齿咯咯打颤。
不仅是梦桓不敢置信,就连贺九卿自己也不敢相信。像华笙这种嫡仙一般的人物,居然……居然也会撒谎,而且撒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理直气壮!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贺九卿心里暗道:“我都是跟师尊学的!”
“都退下罢,今天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既然蘅曦君都下了吩咐,谁人敢不听从。场上弟子们赶紧抱拳纷纷退场。梦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跪在地上冷汗潸潸。
“你也退下罢。”
梦桓大松口气,这才应了声是,恭恭敬敬地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记恶狠狠地剜了贺九卿一眼。
贺九卿只当没看见,眼下正满心忧愁,不知该如何跟华笙解释才好。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不过是扯了扯师尊的虎皮,也没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啊。
只是不知道师尊会怎么想就是了。
“师尊,小九不是故意的,师尊,您可要相信我啊!”
贺九卿跪行过去,两手拉扯着华笙的衣角,嗷嗷嚎了几声,“师尊,我以后不敢随便编排您老人家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总是爱闯祸。”
华笙瞥了贺九卿一眼,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似乎很不理解自己的小徒弟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至多轻狂了些,眼下却是没有半点正形。实在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管教不严。
他微微抬起手,贺九卿立马像是触电似的,两手抱头直嗷嗷。
“师尊!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不要打!”
华笙微微一愣,很快了然,收回手淡淡道:“起来罢,要跪滚回望曦峰跪,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贺九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这才作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他平生行走江湖,只用三招,一是装可怜,二是装可爱,三是装傻叉。
眼下赶紧期期艾艾的说:“师尊,我以后不敢了。”
“以后不要随便揣摩为师的心思,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运。记住了么?”
贺九卿闻言,心里明白华笙到底是个爱护短的人,遂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不管徒儿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师尊总是会维护我的!”
华笙似乎是见不惯贺九卿这种张狂得意的样子,可也没多说什么。正垂手抬步就走,走出几步却停了下来。
贺九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脚下没留意,险些一头栽华笙怀里。赶紧站稳身形,昂着脸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华笙定定地瞧了他一眼,忽然道:“那夜,你在冷潭中……”
“我最听师尊的话了,褪尽衣衫泡的!整整一夜都没敢乱动!”
贺九卿就差拍着胸脯发毒誓了。
华笙一想起冷潭边上被淹死的兰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把贺九卿怎么样,只落下一句,“回头不许再去冷潭了。”
“为什么呢?那冷潭不是对人身体有好处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华笙抿唇,他自然不会说,他有洁癖,不喜欢旁人用他的东西。那竹林深处的冷潭,乃是他寻常沐浴之所。那晚也是情况紧急,这才把贺九卿丢进去泡着。
眼下却是不肯了。
于是只提了个音,严厉的“嗯”了一声。
贺九卿立马闭紧嘴巴,垂着头不敢再问东问西了。
☆、挨骂了
因为贺九卿在上师府大闹,毁了人家老天师的寿宴,总之场面闹得很是难看。居然还拐带了老天师的宝贝金孙师风语,旁的上师府看在华南派和蘅曦君的面子上,都可以不与贺九卿一般见识。唯有在师风语一事上并不肯妥协。
师风语有一长兄,名唤师忘昔,素日性情最是严厉,同赤玄君楚卫有得一拼。
性情相投的人总是更容易做朋友,老天师岁数已高,如今上师府由师忘昔打理,听说他私下同赤玄君楚卫,以及蘅曦君华笙交情甚笃。
若说楚卫和师忘昔强强联手,贺九卿还能表示理解,可华笙也跟师忘昔交情颇深,自己就非常不理解了。
不过也无妨,招惹不起,咱就夹着尾巴做人。
贺九卿一听华笙要去大殿找楚卫谈事,赶紧垂手要告退。结果没曾想华笙将他一拦,略蹙着眉梢道:“你师伯找你也有事。”
“找我有事?”
贺九卿大惊失色,“师伯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他上前凑近一步,伸爪去扯华笙的衣袖,摇啊摇的,觍着脸商量,“师尊,不去成不成?我染了风寒,不便在师伯面前晃荡,省的污了他的圣听。您可否当没见着我,放我先行离去便好。”
“不成。”
华笙拒绝得干脆利索,敛眸瞥了一眼贺九卿的小动作,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没做亏心事,做什么要怕你师伯?”
贺九卿松了手,直摇头叹气,“师尊,您是不知。师伯好似从不喜欢我,我闹了老天师的寿宴,又没受什么责罚,师伯肯定心里憋着火儿呢。我此刻跟您前去,少不得又要挨骂。”
“你的意思是,赤玄君喜欢没事找事?”
“不不不,我可不敢那么说的!”
贺九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再距离华笙足足有五步之遥后,拱手便拜,快速地说,“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再也不去上师府了,再也不拐带师二公子了。师伯那里就麻烦你了。我先行一步,回头再向师尊请罪,告辞!”
一口气说完,贺九卿伸手将仙剑往半空中一抛,随后脚尖点地,正要御剑逃跑。没曾想华笙手更快,直接轻飘飘地一挥衣袖,贺九卿的佩剑立马发出“嗡”的一声,随后自动收回了剑鞘。
贺九卿脚底没踩到剑,整个人从半空中坠了下来,直接以脸铺地。
“哎呦,师尊!”
贺九卿趴在地上捶地,昂脸去瞧人,入眼只见华笙清俊的下巴,以及鸦青色的浓密睫毛。他的师尊长得也很俊啊。
怪不得原文中,贺九卿会死乞白赖的勾引自己的师尊。放着一个美人师尊不撩拨一下,这对一个断袖来说,简直太艰难。
只听华笙素来清冷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别磨磨蹭蹭的,你若再废话一句,今日你便自己去找你师伯罢。”
贺九卿一听,居然让他自己去承受楚卫的狂风暴雨。那怎么得了。遂一骨碌要从地上爬起来,可起了一半的身,又鬼使神差的趴回了原处。
也许正是出于这具身体本来的感情以及意识,甚至是对师尊特殊的情愫,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贺九卿迎着阳光伸出手去,笑眯眯地道:“师尊,你拉我一把罢。”
华笙站得笔直,并没有动。只微微蹙眉,似乎在考思索贺九卿又在玩什么把戏。
贺九卿锲而不舍,继续死乞白赖地道:“师尊,你拉我一把罢,你拉我一下,我就能起来了。”
如果原文中,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华笙可以不计前嫌,拉贺九卿一把。也许贺九卿就不用死得那么凄惨了。当然,谁也不想毫无怨言的把自己也弄脏,华笙也不例外。所以“杀徒证道”,将贺九卿剉骨扬灰。
华笙迟迟不肯伸手拉他,贺九卿心里大感失望。
这具身体应该对华笙有很深的感情,就连如今寄宿在“贺九卿”身上的沈卿,也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失落感。
“算啦,其实我自己也可以起来的。”
贺九卿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灰尘,又瞥了瞥华笙,语气随意的打着哈哈,“师尊那么爱干净,总不好让我弄脏了去。”
华笙蹙眉,他们二人此刻在校场,正是在楚卫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楚卫想,何事能瞒得过他去。自己这个徒弟又与旁人不同,断袖的臭名早就传遍整个修真界。若是再同自己的师尊暧昧不清,以后还要如何在门派中立足。
即使他们清清白白,但只要有人捕风捉影,届时大肆传扬,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可小九就得遭殃了。远得不说,就是楚卫都容不得他。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走罢。”
华笙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行去。
贺九卿纵然是千般不愿,也得亦步亦趋地跟上。
走到一处大殿前,贺九卿微微犹豫,站在门槛处,这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抬眼见华笙已然踏进了殿门,遂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华南派素来大气,殿里并不奢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立着两根白玉柱。素白色的宫纱垂荡下来,上面印着淡金色的图案。
“华笙来了。”
楚卫坐在书案后,从高高三摞公文中抬起头来,招呼着华笙入座,连眼尾都不分给贺九卿。
贺九卿也没敢吭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师兄,你找我有何事?”华笙入了座,轻声询问。
“还是上师府的事。”楚卫说起这个,总算是瞪了贺九卿一眼,见他垂着头不言不语,这才冷哼一声,同华笙道:“你原先写的那封致歉信,今日被师忘昔驳了回来。老天师年纪大了,并不料理门中事务。师忘昔的意思是,谁干的好事,就由谁出面致歉。即使是你出面也不行。”
贺九卿一听,心道坏了坏了。
就听华笙道:“这事也不能全然责怪小九。我已然打听清楚,当时上师府有魔族的人混入其中,小九担心魔族的人会趁机抢走星轨刀,这才无心扰了寿宴。”
早先便说修真界有五大神器,华笙口中的星轨刀正是由上师府看守。魔族想称霸三界也不是一日两日,趁着老天师过寿,趁乱大开杀戒夺取星轨刀,也合情合理。
当然,真实原因并非如此。
贺九卿的父母于十三年前惨死凤凰台,当时围剿凤凰台的仙门仙首,其中就有老天师。魔族别管什么统不统一三界,总之这个仇还是要报的。
结果贺九卿见到师风语就走不动路了,直接拐着人下山风流去了。而真正在上师府大闹的,则是易容成贺九卿的魂千。
贺九卿心里暗苦,当时自己跟师风语双双醉得一塌糊涂,鬼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你也不必再替贺九卿开脱,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脱,这事由他而起,横竖不委屈了他。”
楚卫冷冷道,又把目光投向了贺九卿,若不是华笙在此,恨不得一掌把他打死。
贺九卿还是没敢吭声,静静等着后文。
“我料想师忘昔也并非不知小九乃是无心之过。”
华笙看了一眼贺九卿,想起他对师风语死缠烂打的混事,不免蹙紧了眉头,“只不过是关系上师府的颜面而已。也罢,他想要如何?”
楚卫道:“上师府与我们华南素来关系甚笃,师忘昔此举也并非是想同我们撕破脸皮。原不过是不满贺九卿对师二公子的痴缠。师忘昔所求不多,一是让我们严加惩处贺九卿冒犯之过。二是三日后让他前去上师府修行三月。”
“什么?去上师府修行?我不去!”
贺九卿一听,当即睁圆了眼睛,嚷嚷道。
“师长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还不赶紧滚外面跪好!”楚卫当即一拍书案,厉声呵斥。
贺九卿原是要梗着脖颈狡辩一二,余光瞥见华笙向他望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只得对二人拱了拱手,转身下去了。
身后的楚卫还在斥责道:“华笙,你好好看看你教的徒弟,成天游手好闲,目无尊长,到处惹是生非。长此以往,华南岂能留他!”
贺九卿脚下一顿,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虽未转身,可灵魂深处有道人声,强迫他停下脚步。似乎就是想要听一听华笙会如何说。
结果楚卫抬手设下一道结界,登时将殿里所有的声音都阻断了去。贺九卿只听见华笙说了一句,“他不敢……”
再没后文了。
拉倒。
贺九卿也没那闲工夫听人墙角,又不好随便走开。如此找了个地方,抱剑斜靠在玉柱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路遇的弟子们见他,都纷纷停下脚步。贺九卿乃是掌门首徒,华南首座大弟子,身份不可谓不高。因此喊他什么的都有。
一片“大师兄”,“小师叔”,甚至是“师叔祖”。
更加可怕的事,喊他“师叔祖”的弟子,白胡子都一大把了。虽然修真界不能看人外表推断年龄。可这孩子长得也忒着急了些。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殿门才缓缓从里面打开。贺九卿应声转过脸去,入眼先见半寸素白衣袍。
“师尊。”贺九卿想都没想,直接迎了上去。
华笙道:“先回望曦峰,收拾收拾,准备去上师府修行三月罢。”
☆、苦修
上师府建于千纵山之巅,据说从山头到山尾高达数千丈。终年伽音渺渺,灵气环绕,周边全是绿荫青木深谷。不同于华南的两座主峰,上师府一排玉砌长阶高可耸云。令人望而生畏。
上师府主修道术,门中弟子一应做道士打扮,门下绝大多数都是男弟子。当然,也有极个别是女弟子。若说特点,恐怕就是上师府道术艰涩难懂,以及门规深严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说是贺九卿前两日去上师府观摩人家的道法剑术,回华南之后立马就突破至金丹后期。因此听说他此次要去上师府游学三月,立马就引得一票同龄之辈争相跟随。
当然,也并不是说贺九卿这个人交友多广泛,或者是人品有多贵重。关键是大家都想观摩观摩旁人家的修行秘法,若是有机缘突破一两个境界再好不过。如若不然,多瞧瞧别人家的秘法,总归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处。
上师府约莫是终于逮到了大出风头的好机会,来者不拒,横竖就是多置备一张书案,一间客房的事。还能借此同修真界各个家族的优秀弟子进行深入交流,再好不过。
贺九卿想过会有很多好事的人来,可没想过居然会有那么多。一行人乌泱泱地聚在山脚,一眼望过去,哪门哪派的弟子都有。甚至还瞧见了梦桓。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赤玄君说了,这次让我好生看着你!若你死性不改,再去纠缠师二公子,命我当场将你绑回华南!”
贺九卿合了合眼皮,双臂环住长剑没吭声。旁边的弟子便问他,“大师兄,我见你好似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听说师二公子被他长兄打发出山了,你这会儿上山,准瞧不见他了。”
“啧。”贺九卿抬眼瞥他,不满道:“就你知道的多!再要多言,滚回华南去!”
这弟子把嘴一闭,赶紧怯怯地走开了。
贺九卿抬眼瞧着玉阶,估摸着没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也得有个九千九百九十层,他正要御剑上山。才刚要抽剑,就见周围众人跟看见鬼一样,望着他瞧。
“怎……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梦桓在一旁冷哼,“托了您老人家的福,上师府新制定了一条门规。但凡上千纵山者,必须徒步爬上玉阶!”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贺九卿。
贺九卿摸了摸鼻尖,仔细想来,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师忘昔缺德得狠,说好了是让贺九卿前往上师府修行,实则是变着花样的折磨人。
鬼才知道上师府究竟想怎样,偏偏一群缺心眼的二货要一同跟着来受罪。
想到此处,贺九卿面露怜悯地望向众人。
梦桓又是一声冷哼,率先领着弟子上了玉阶,其余家族或者是门派的弟子立马也三五成群的跟了上去。
唯有贺九卿掉在队尾,抱着长剑动都未动。
修真者的身体素质都远远高于常人,即使是在颠簸的山谷,也犹如行走在平地。遂玉阶上很快就留下点点的黑影。
贺九卿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凉快地,将长剑往边上一丢,抱着后脑勺躺下就睡。嘴里还叼着根草,耳边寂静,唯有微风吹来,带着几丝甜香。
他半梦半醒,想起先前来时,华笙嘱咐他的话,不免觉得头痛。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草丛忽然一陷,贺九卿登时清醒过来,下意识抱着剑往边上一闪,就听见魂千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
“嚯,你可真够悠闲的,我本以为华笙怎么说也得象征性的惩治你一番,结果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翻篇了。”
贺九卿渐渐放下警惕,可仍旧不能太过松懈,闻言便道:“怎么,我没事,你很失望?”
“失望倒是不至于,只不过很好奇罢。”魂千笑容莫名,并排同贺九卿坐在一处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好奇什么?”
“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华笙原先并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袒护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狗东西。”
贺九卿霍然起身,长剑立即出鞘半寸,直逼魂千的喉咙处,“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就薄情寡义了,你倒是说说看。”
魂千从鼻孔中出了口气,冷哼道:“你这还不叫薄情寡义么?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爹娘都是怎么死的。十三年前,姑母自刎于凤凰台,鲜血几乎染红了地面。凤凰沐家大气都不敢出,可有人维护你半点?现如今你拜了华笙为师,我父亲交代你做的事,你有哪一件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贺九卿哑然,缓缓道:“舅舅的话,我有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我看不是这样的吧。”
魂千单指将长剑弹开,剑身“铮”的一声,收回了剑鞘,他目视着贺九卿,继续道:“旁人只知道你对师风语死缠烂打,百般纠缠,可我却不那么认为。你倒是对华笙言听计从啊,上回我父亲让你去盗他的青玄剑,你死活不肯。这事你要如何解释?”
贺九卿道:“你当我傻啊,华笙那么厉害,纵然我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偷得了他的青玄剑。回头人还没下山,估计就要被人万剑戳死了。”
魂千叹气,摆了摆手,道:“行吧,行吧,反正不管说什么,你都有理。我看这样吧,这回你来上师府,师风语又不在,又没人同你一处耍,这样,你趁乱去盗星轨刀,咱们俩个来一招偷梁换柱,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偷梁换柱?亏你想得出来!你有本事,你怎么不上?偏偏让我来,想得倒美!”
魂千“啧”了一声,“怎么跟表兄说话的?没大没小惯得你!别以为姑母不在,我就不敢怎么着你。我要是想怎么着你,我爹都拦不住,你信不信!”
贺九卿没空同魂千在这里扯皮,抬眼见时辰也不早了。回头大家都等他一个,反而不好。遂敷衍道:“行,话先这样说吧,回头你再来找我。”
魂千点头,想了想,又皱眉追问道:“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敢对华笙下手,那便算了。可让你去坑杀梦桓,你也不敢。上回我给你的东西呢?哪里去了?”
贺九卿一听,又想起那日自己险些被欲/火烧死,还差点在华笙面前丢了大丑,忍不住就低声骂道:“真好意思说!拿那种东西过来唬弄我,你怕不是想让我赶紧死罢!”
“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给梦桓下个药,就想看他遭受烈火焚身之苦,最好是让他玷/污了楚卫,然后身败名裂,成为天下笑柄,再被楚卫千刀万剐?”
“我说过?”
“说过。”
“好吧,我不记得了。”
贺九卿坦诚道,背对着魂千摆了摆手,“我先行一步,若是他们瞧不见我,还不知要如何编排我呢!我得有个好名声才是,名声好的人,做任何坏事都方便。”
“就你那名声,如何能好了去?你那断袖的美名,估计都传遍六合八荒了。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但凡是个俊俏公子,你都要追一追,到底是个什么怪癖?我生得也不丑,也没见你对我死缠烂打。”魂千对贺九卿是个断袖一事,总是耿耿于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自家姑母膝下就唯有贺九卿这么一个孩子。他若是跟男子断袖,姑母家便算是绝了后。自己虽说没比小九大几岁,可当人表兄的,总得多操心才是。
贺九卿压根不理他,只当没听见。一口气上了几十层台阶,这才御剑行去。
只有傻子才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爬。横竖自己肯定要受磋磨三个月,多一条罪行,少一条罪行。真的无关紧要。
毕竟上师府终究是避讳着华南,也避讳着蘅曦君,谁敢真的把贺九卿怎么着。估计蘅曦君能一剑荡平整座千纵山。
☆、被罚了
贺九卿姗姗来迟,才刚一入府门,便将长剑收回剑鞘,顺便揉搓揉搓面庞,故意喘着粗气奔了进去。
远远就见一片宽阔的场地,周围全是亭台楼阁,中间设着高台,有个模样生得很俊,穿着玄色衣衫的道士立于高台之上。周围依次站着好些人,各个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这道士贺九卿简直太认识了,原文中的“严厉大家长”,以及“护弟狂魔”,人送外号“直男狗”。
字面意思,原文中唯一掰不弯的直男,正是上师府现任掌门人师忘昔。
贺九卿自觉自己来迟了,也没好意思往前面凑,遂双臂抱剑,远远站在后面。
谁曾想师忘昔眼尖,一眼就瞧见他了。将手中的点名册一合,谁手抛到身后弟子的手里。这才傲视着台下众人,冷声道:“我不管你们从前都是哪一个门派,哪一个家族的人。既然来了我们上师府,就必须得遵守上师府的规矩。谁若是敢坏了规矩,上师府决计不会同他客气!”
场下鸦雀无声。
师忘昔脸色不见缓和,提了个音道:“全体都有,先前点名,点到名字的往后退五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往后倒退五步。贺九卿正在考虑要不要随着人群一道儿往后退退,结果被梦桓趁乱撞了一下肩膀。
然后,就鹤立鸡群一般的由队尾,站到了队首。
“这位公子是?”
师忘昔目光冷冽,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直勾勾地盯着贺九卿。
“华南贺九卿见过师掌门!”
贺九卿心知他是明知故问,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答,只得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啊,这就是贺九卿啊?那个死断袖?”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念叨一句。
“对,就是他,据说是个断袖,成天喜欢纠缠俊俏男子。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他通通都喜欢。一定要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又有一个人小声道。
修真者五感异于常人,即使只是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贺九卿当场满脸黑线。
梦桓侧过脸去,冷哼道:“丢人现眼!”
却见师忘昔轻轻一拂衣袖,身后半空中立马显现出些许画面。境中少年御剑飞行,一身青衣宽带,不是贺九卿,又会是谁。
“贺公子,作个解释罢。”
师忘昔将画面收了回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贺九卿,场上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咳。”
没想到刚来就要被人针对,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指名道姓的批评。即使是贺九卿也嚯不开这张老脸。他攥了攥剑柄,勉强笑道:“说了估计你们不信,自从上回我误扰了老天师的寿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蘅曦君为这事,狠狠地责罚了我一顿,我这腿还疼着呢!”
众人一听,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贺九卿踉跄着一条腿,笑容十分腼腆,“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来者为客,我也不好坏了上师府的规矩。也是勉强走了几步,可这腿就是不给我争气。这不,为了珍惜大家宝贵的时间,我才不得不御剑上山。”
话到此处,贺九卿还沉沉叹了口气,“听说千纵山玉阶高可入云,我没能一步一步的走上来,实在是遗憾。”
梦桓听了,恨不得当场戳穿贺九卿的谎言,可又知他们一行人出来,代表的就是华南的脸面。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只得暂时按捺住,心里又默默记他一笔。
“哦?我听闻蘅曦君素来温和,对待徒弟也是千般偏宠。竟不曾想也会因为我们上师府,而这般责罚自己的首徒。”
师忘昔自然不会相信贺九卿的鬼话,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蘅曦君护短,否则也不会亲自写信过来致歉。
换作旁人,直接将闯祸的人拉出来治罪便是。可偏偏蘅曦君偏宠贺九卿多年,待他极好。
“华南同上师府关系甚笃,我师尊蘅曦君因为我的无心之失,深感愧疚。这次我便是诚心诚意赶来致歉的。我早便听闻师掌门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想来即使不看在蘅曦君的面子上,也不会同我一般见识。”
贺九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编乱造,横竖把师尊扯出来就对了。
如此一来,既能彰显蘅曦君的心底无私,又顺便给师忘昔扣顶高帽子。师忘昔若是还揪着这点事不放,不仅显得上师府仗势欺人,还显得他心胸狭隘。
师忘昔心里哪里会不清楚,眼下冷笑两声,偏偏就不肯入了贺九卿的圈套。只冷声道:“规矩就是规矩,上师府的规矩绝不能破。既然贺公子违反了本门规定,就必须要受罚!”
贺九卿暗暗叹气,心里忽然明白为什么看见美男子就追的贺九卿,偏偏不对师忘昔穷追猛打。这种男人,掰不弯的,掰不弯的,人间不值得。
好在御剑上山并非是什么大错,师忘昔原本也就是要给贺九卿一个下马威,遂罚了他去后山挑水,这事便算是揭了过去。
至于其余的人,则是由上师府的弟子们引路,纷纷去客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