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听到此处,贺九卿苦笑,怎么他们都觉得小九是楚卫的孩子。也不知,楚卫是否知晓,他曾经明目张胆偏袒过的弟子,早被师陌寒玷/污了。不仅如此,许念从未同沐风有过半分私情,一切皆是为了小九。
楚卫应该是不知晓的罢,否则原文中也不会在凤凰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大骂许念不知廉耻。
心里一堵,贺九卿攥紧拳头,缓缓呼了口气。继续听墙角。
“夫人,我此意已绝,你莫再劝我。我对你们母子不起,定然会加倍偿还。只是霜儿那里,你莫同他说实话。”
沐夫人终究是没能阻挠。殿里声音渐熄。也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带着三分清冷,七分无奈。
陈悯生听罢,心里狂跳不止,手心直发紧。
贺九卿暗想坏了坏了,这个陈悯生约莫只是沐家的一个小门生,修为一般,家世一般,上不得什么台面,也并不受器重。莫不是想剑走偏锋,跑去告密?
这个想法一在脑子里形成,眼前的画面蓦然转换,竟然是华南山的主殿!
陈悯生跪至殿下,高声道:“赤玄君,我方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魔族的妖孽此刻就在凤凰沐家,千真万确!”
楚卫脸色极为难看,旁边还依次坐着梦桓的父亲,以及老天师。
梦家主当即一拍桌面,厉声道:“好!魔族近年来分外猖狂,对神器觊觎已久,许念既是魔族中人,还假意拜入赤玄君座下,盗取神器,窃取华南布阵法图,罪大恶极。这次必然不能再放过她!”
“梦家主说得有理。”老天师附和道:“正好可趁此机会,将魔族的人一网打尽。否则留着迟早都是祸害!”
“沐风也是个糊涂的,怎可见许念那妖女生得美貌,就同她在一处儿苟且?想当年沐家的先祖在修真界可是响当当的名士,现如今,可真是……唉,一代不如一代咯!”
梦家主摇头叹惋,似乎很不能理解一个好端端的仙门名流,怎么会同魔族的女子纠缠不清。须臾,冷笑着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老天师轻点头:“同魔族的人讲什么廉耻。许念从前化作男儿身,在华南这么些年,起初都是同些男弟子在一处儿住着。哪里还有什么廉耻可言?赤玄君,你说是不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贺九卿的错觉,他总觉得楚卫神色暗抑着几丝愤怒,就连看陈悯生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狠意。
“孽徒而已,不提也罢!”
想许念好歹在华南山那么些年,又得过楚卫多年偏宠,到了现如今,就得了这么轻飘飘的八个字。
孽徒而已,不提也罢。贺九卿都替许念觉得委屈。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如何围攻凤凰台,约定了时间,并告诫陈悯生不可打草惊蛇,这才各自回了门派。
贺九卿已经能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牙齿忍不住咯咯打颤。还好当时华笙还很年少,又在闭关,并未正儿八经的参与,只不过是目睹了凤凰台惨案而已。
眼前场景又切换了画面,沐家人山人海,几乎被各个门派的弟子淹没。贺九卿的视角一直跟随着陈悯生,见其躲在柱子后面,随后眼前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立马走了出去,低声唤:“夫人,还是我带你们出去吧?现在人这么多,你们肯定跑不掉的!”
许念抱着小九,闻声一匕首抵在陈悯生的脖颈上,冷冰冰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贺九卿能敏锐地感受到脖颈处的冰凉,以及陈悯生提着的心。就听他缓缓道:“夫人,请你相信我。沐家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你们又是家主的妻儿,在下怎能见死不救?”
好一个伪君子,好一个陈悯生!居然能把谎话说得如此顺口,简直让贺九卿叹为观止。他在心里狂叫:“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
可是许念根本就听不见,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场景,见沐风被人逼至高台之上,受万人唾骂指责,当即咬了咬牙,将小九往陈悯生怀里一塞。双手捧着小九的脸道:“小九乖,你先跟叔叔走,阿娘很快便去寻你。你听话一些,阿娘回头给你做芸豆糕吃,好不好?”
“我不要芸豆糕!我要阿娘!”小孩子异常敏感,似乎也察觉到了将要分别,立马哭着喊,“阿娘,我们一起走,阿娘,一起走!”
“傻小九,我又能躲到哪里。”
许念叹了口气,将小竹蜻蜓塞到小九手里,又附至小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这才攥着匕首,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贺九卿急得不耐,吼道:“不能把小九交给陈悯生!不能交啊!”
可是许念半分也听不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小九,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一次。也许,她觉得她可以活下来,去寻她的孩子。可这一次,却是永别。
“阿娘,回来!阿娘!”
“闭嘴!再哭,我就杀了你!”
陈悯生本性暴露,死死捂紧小九的嘴,往柱子后面藏。顺着他的目光,贺九卿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场上。
许念伸手一挥,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贺九卿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陈悯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嘴唇发干,满目惊艳,又全力按捺的心理变化。
不光是陈悯生,就连在场其余的人也都面露惊艳,沐夫人更是脸色铁青。
怪不得连楚卫那种千年老铁树都忍不住对许念动凡情,如此佳人若是还活在世上,怕是满修真界的女修都要羞于见人。只是很可惜罢,小九并没有继承许念的美貌,反而同师风语越长越像。
“是许念!是许念!大家快看!”
“果然是魔族的妖女!她真的在这里!”
“许念是魔族的人,杀了她祭天!”
场面一片混乱。
沐风见许念去而又返,当即震怒道:“谁让你回来的?你快走啊!”
许念手里并无其他法器,仅有一支匕首。飞快地挡开身前的攻击,刀刀封喉。她被楚卫废了根基,此生都用不得什么法器,被众人围攻,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沐风看得目眦尽裂,飞身上前,几剑将人逼退,这才揽着许念的腰肢,往后退了几步。
“沐家主,想你也是有妻有子的人,又是一家之主,仙门名流,怎么跟这般下贱的女子在一处儿?”梦家主立在人群中间冷笑,“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我看你们也不配继续看守神器,不如尽早将芳华伞交给我们梦家镇守!”
沐风道:“你们梦家又算什么东西?即便我交出了芳华伞,也轮不到你们家镇守!”
☆、想要跟师尊坦白鸭~
“沐家主, 听老道一句劝。许念本就是魔族之人,先前在华南卧底,便是处处欺骗,焉知对你有半分真心?你可莫要一错再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沐风道:“绝无可能!”
“那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你们沐家在劫难逃!”梦家主一声冷呵, 摆了摆手, 示意身后众人冲上高台。
“慢!”
众人一愣, 寻声望去,梦家主皱眉, 不悦道:“赤玄君,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旧情难忘, 舍不得清理门户了?”
楚卫道:“是不是要清理门户, 同你何干?梦家主还是先管好自家的弟子罢!”
随后才把目光沉沉地投了过去,带着三分冷冽,七分审视意味。许久, 才沉声问:“许念, 你可知错?”
许念摇头, 平静道:“我没有错, 不知何为错。”
她抬首,望着场上乌泱泱的一群人,以及在座的各门各派家主和掌门, 冷笑道:“来这么多人围剿我一个女流之辈,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楚卫甩袖,冷声道:“死不悔改!”
梦家主从旁冷飕飕道:“何止是死不悔改, 听说那小畜生都多大了。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算算时间,那会儿许念还没被逐出师门罢。赤玄君,你竟然也没半分察觉, 当初对她还真是偏宠至极啊!”
“我儿子何罪,你凭什么侮辱他!”许念当即回道:“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有什么错!我已经脱离了魔族,你们竟然也容不下我?还说什么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一群伪君子!”
楚卫听不下去,落了一句:“不知廉耻!”
贺九卿听得心头火一下子窜了起来。恨不得当场把楚卫按在脚底下踩。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大的小九,一个小的小九,眼睁睁地看着许念被一群仙门名流侮/辱,被冠上最难听的称号“妖女”,最下流的绰号“贱人”,最难听的字眼“不知廉耻”,“寡廉鲜耻”、“死不悔改”。
而从始至终,楚卫都没有站出来维护许念,甚至同其他人一样,指责,痛骂,嘲讽她。
小九拼命地在陈悯生怀里挣扎,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陈悯生吃痛,扬手打了小九一耳光。将他的竹蜻蜓打落,碾在脚底,碎成了几段。随后带着小九离开此地。
待再回眼时,正好就见许念当众自刎,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衫,而小九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很久之后,才有两大滴泪缓缓从眼眶里爬了出来。
陈悯生低声咒骂道:“小畜生,哭什么哭?待我将你交给赤玄君,何愁没我陈悯生上位的那日?”
贺九卿听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抽剑把这人捅成马蜂窝。小九挨了打,还挣扎不休,两腿跟条鱼似的,胡乱扑腾。自然又惹恼了陈悯生,又连续挨了好几下,口鼻尽数流了血。
“小畜生!再敢闹,我打死你!”
说着,又高高地扬起了手。
“住手!”
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陈悯生回头一瞧,见来人是个穿白色道袍的小少年,当即就冷笑道:“你是上师府的弟子?哪位道长座下的?怎么来管我这闲事?”
小少年摇头:“你不要打他。他已经流血了。”
贺九卿心脏狂跳,死死盯着这小少年,嘴张了张,无声地唤道:“二哥。”
陈悯生并不理会一个小孩子,于是夹着小九抬腿就走。谁曾想才走出几步,身后立马被什么东西抵住。
“你别动,刀剑无眼,当心弄伤了你。”
贺九卿暗道:“二哥到底是二哥,从小心地善良,跟人动手,居然还告诫对方不要乱动,生怕伤到对方一样。”
陈悯生被剑抵住了要害,当真不敢乱动,只道:“这是我儿子,他不听话,被我教训几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儿子?”师风语蹙眉,“看着不像,你松开他,让他自己说。”
“那不成,这孩子从小就爱撒谎,嘴里的话当不得真的。小公子莫信。你还是赶紧去找你的师兄们罢,我这便带我儿子回去了。这里人太多,我怕吓着他!”
小九被陈悯生夹在胳膊底下,连半分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稍微抬起脸来,满脸红肿,几乎都看不清楚面容了。嘴里的牙齿也被打落几颗,呜呜咽咽的也说不清楚话。只能拼命地哭,眼泪顺着鲜血一齐往下淌。
“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教训他?”
“偷东西,算不算大错?”
师风语想了想,从衣袖中掏出一粒糖,往小九手里塞,“你别哭了,这个给你吃。你回家给你爹认个错,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小九一手攥着糖,另外一只手拼命去扯师风语的衣袖。可是到底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直接同师风语擦肩而过。
师风语并没能救下他,只是给了他一颗糖,算是小九人生中的一点善念。
贺九卿这下有点明白,为什么原主这么喜欢粘着师风语了。原来小时候见过,而且是终身难忘。
可无论是原书还是现在,师风语都间接死在了一个名为“贺九卿”的人手里。
陈悯生着急带着人走,一路偷偷摸摸地,好容易才躲过了人群,顺着长廊往后山行去。迎面又撞上个人。
贺九卿整个人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了。
是师尊啊,是华笙!
“拜见蘅曦君!”
陈悯生慌忙跪倒,抱拳道。
华笙年少时的模样比现在少了几分沉静,多了几分肆意。单手束在背后,先是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小九,很是嫌弃地蹙眉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孩子?”
“回蘅曦君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偷东西,被我当场抓到,正准备找他家人,好生管教一下。”
“好生管教?你怕是想要他命罢。”华笙语气很淡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小九。
贺九卿在心里狂叫:“师尊,师尊!是小九啊,是小九!你一定要救他,师尊!”
“偷东西么?那的确是该好好教训。”
陈悯生问:“那蘅曦君,在下可以走了么?”
“可以。”
陈悯生刚要大松口气,弯腰提溜起小九的衣领,把他当个破烂玩意儿似的拖拽着。小九似乎知晓陈悯生很畏惧眼前的人,立马往华笙腿上扑。
华笙往后退了一步,蹙着眉尖睨了他一眼:“脏。”
贺九卿心口的热气,都快凉透了。
结果华笙又道:“你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下。”
“什么?蘅曦君,你可是在开玩笑?你留一个扒手作甚?”
华笙不悦道:“关你何事?你将他留下便是。”
陈悯生自然不敢跟华笙叫板,即使当年华笙还不是华南的掌门。只好愤然将人放下。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别人偷东西,打死都不算委屈。”
华笙话虽如此说,可还是半蹲下来,喂了颗丹药在小九嘴里,见他满脸血泪,似乎也觉得有点可怜。可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让一个看起来比较温柔的女修将人送下山,这才转身离去。
贺九卿恨不得往华笙身上扑。师尊总是这般嘴硬心软,当真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也许,小九和师尊的缘分也就从此生根,也未可知。
陈悯生望着华笙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随后才甩袖离开。
沐风死后,家族不可一日无主,沐霜尚且年幼,沐夫人顶着外界的压力,硬生生地撑起了整个沐家。
之后,陈悯生又告密,原来许念曾经躲在温城几年,并且在那里生下了孩子。魔族和修真界不共戴天,但凡曾经受到魔族迫害的修士,一个个发了疯似的,打着诛杀魔族妖孽的旗号,肆意将温城屠戮。
贺九卿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温城被毁。这座曾经被许念改名为“不落花都”的城池,彼时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之后,丧心病狂的修士为了不让此等恶行被人诟病,竟然挖了个大坑,把所有尸骨都埋了进去。
一年,两年,三年……整整十三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提过温城。
画面再一切换,周边似乎是一处密林,陈悯生躲在树后面偷看,就见前面隐隐有两道身影。
楚卫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冰冷:“不知师公子找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贺九卿定睛一看,见另外一人居然是师陌寒,当即暗叫一声不好。情敌相见,那定然是分外眼红。
果不其然,就见师陌寒眼珠子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不该那么对待念念!你明明知道她对你……你怎么忍心那么逼她!”
“许念咎由自取,死不悔改,怨不得人。”楚卫语气冷漠异常,“我若早知她那般不知廉耻,当初就该一掌把她打死,也好过让她继续活着丢人现眼!”
“不是这样的!念念她没有!是我,都是我,是我趁人之危,是我玷/污了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师陌寒两手揪着头发,痛苦道:“是我趁人之危,是我玷/污了念念。孩子是我的,念念从未与人苟且!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当日见她受了伤,我就想帮她疗伤。可她误以为我是你,喊了你的名字……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蒙住了她的眼睛,强行玷/污了她。”
楚卫神色剧变,一把提溜住师陌寒的衣领,厉声质问:“你是说,那孩子是你的?是你玷/污了许念,她并不知情?”
师陌寒点头,痛哭流涕道:“我求了我父亲,我求他不要围剿凤凰台,可他不听我的。我原以为你也喜欢念念,我以为你一定会饶了她,可居然没想到……我没有想到你会逼死她!”
贺九卿面无表情地听着,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许念一心一意以为自己怀的是楚卫的孩子,所以很是疼宠小九,为了小九可以抛弃自己的族人,受万人唾骂。可万万没想到,那夜居然是师陌寒。而楚卫就更加不知道实情,只会被风言风语左右,觉得许念就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下贱/货色。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维护。亲眼看着她当众自刎了。
许念临死都不知道,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居然是师陌寒的。而逼死她的,却是她今生最爱的师尊!
贺九卿难以形容现在的感受,无比的害怕走上许念的老路。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华笙对他的感情。须臾,才坚定地告诫自己,华笙要胜过楚卫千倍万倍。
再回过来神时,就见一道剑光闪过,楚卫一剑插入师陌寒的心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癫狂:“那就你下去跟许念赔罪罢!”
陈悯生吓得浑身发抖,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尖叫出声,正待要离去。可却不曾想身后一凉,垂头一看,一柄长剑自胸膛穿了过来。
“你也跟着一同死罢!”
贺九卿感同身受,只觉得心脏一阵剧痛,整个人都快炸开了。头脑昏昏沉沉地,只听见楚卫说了这么一句。忽听旁边传来一阵分枝踏叶声,上师府的弟子赶了过来。
楚卫眸色一厉,当着他们的面,一掌将陈悯生打落至悬崖底下。厉声道:“陈悯生包藏祸心,居然杀了师公子,本尊已经他报仇!你们快些通知老天师!”
贺九卿头痛欲裂,万万想不到,杀了师陌寒的真正凶手居然会是楚卫!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定然天下哗然!
不知道楚卫得知这些真相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么多年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同师忘昔交好的。
眼前逐渐又出现了些许的画面,陈悯生坠崖时并没有死,而是抓住了悬崖边上的树藤。九死一生才爬了上来,慌不择路地开始逃跑。
可正因为他的告密,才使得沐风当众以死谢罪,沐家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陈悯生连家都不敢再回,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结果还是被楚卫找到了。
楚卫并不杀他,而是断了他的经脉,剜了他的双目,割了他的舌头,弄聋了他的双耳,以及砍了他的十指。
让他眼不能看,口不能说,耳不能听,手不能写。最后才用条锁链把他当个畜生似的锁在了一处洞穴中。那里的水牢用的是活水,即便是炎炎夏日,水也冷得吓人。人站在里头只能被迫昂头,否则就要呛水。那滋味简直就不是人能受的。
这种滋味,贺九卿如临身受,苦不堪言。若说先前让陈悯生的魂魄附弟子的身,只不过是问些话。而他确是要重温一遍陈悯生受过的苦楚。
最后一副画面,最终停格在一双玄色的靴子上。再多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恍惚间,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声声地唤道:“小九醒醒,小九。”
“师……师尊?”
贺九卿缓缓醒来,眼前围着一圈的人。他正被华笙圈在怀里躺着。
而陈悯生的魂魄经过又一次附身,终于支撑不住,直接碎成了千万片。魂魄散开了,可肉身还在!
贺九卿咬紧牙关,恨不得将陈悯生的肉身碎尸万段,可他不能表现的太过明目张胆,缓了口气,才同众人道:“我醒来了,这下你们总该相信,这里的人不是我杀的了罢?我是无辜的。”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贺公子海涵!”
上师府的弟子们齐齐鞠躬致歉道:“只不过陈悯生曾经杀害了我们上师府的先辈。我们必须要将他的肉身带回千纵山处置,还望蘅曦君和贺公子应允!”
华笙点头:“自然。”
随手将贺九卿扶了起来,攥着他的手渡灵力。待见他的脸色好些了,华笙这才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见什么了?”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似乎就等着贺九卿的下文。
贺九卿缓了口气,将所看见的场景大致说了一遍。可有关楚卫、师陌寒的事,并没有如实相告。最后画面中的那双玄色靴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也许正是屠戮陈家庄的罪魁祸首。搞不好就是楚卫本人。
上师府的弟子们听闻,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待传了消息至上师府后,这才将陈悯生的尸体押送回去。
临行前,众人将陈家庄地下的尸体挖了出来,又从旁边的水井了发现了将近一百具少年的尸骨。若是不好好处置,来日尸变,那可就麻烦了。
索性就一把光烧了个精光,火光冲天,映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像是染了血一样。有几个人弟子不知道打哪里寻来的纸钱,一面烧,一面扬手撒。
上师府的弟子们冷眼旁观,并没有任何动作。
华笙拂了一把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凝眸道:“小九,你觉得这事是谁做下的?”
贺九卿微微一愣,将肩膀上粘着的纸钱拂开。猛然想起,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这么久,居然连张纸钱都没有给许念烧。无形中又在造孽了。
闻言便摇头道:“我不知。”
“可你却有事隐瞒。”华笙目光如炬,说话也是一针见血,“每次都不肯说真话,你到底要我如何信你?”
贺九卿瞥见弟子们偷觑过来,于是便压低声音道:“师尊,这事我不想对你有任何欺瞒。晚上我们独处的时候再讨论这个,可以吗?师尊?”
华笙点头,见纸钱什么的都烧得差不多了。嘱咐一句把火灭了再走,这才同上师府的弟子们道:“你们带句话给师掌门,当年的事尚有疑点,让他不日抽空来凤凰台一趟。有事相商。”
“是,蘅曦君。弟子定将此话带到,请蘅曦君放心!”
上师府的弟子们抱拳应道,目光划过贺九卿时,皆是一顿。为首的弟子迟疑片刻,对着贺九卿拱了拱手。
“贺公子的救命之恩,我等记下了。可师二公子一事,恕我们难以原谅贺公子。不管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师二公子之死,永远是我们上师府的痛处。来日再见,我等必然要替师二公子讨个说法!”
贺九卿抱拳还了一礼,沉声道:“我对师二公子之死,深感愧疚。若有机会,定然会亲自登门赔罪。”
“告辞!”
待上师府的弟子们走后,华南的弟子们这才涌了过来,将贺九卿包围得团团转,一时问他许念到底生得有多美,一时又问当年三大门派围攻凤凰台是何等场面。
贺九卿头疼不已,并不作过多回答。反而是华笙一声冷呵,众人立马作群鸟散开。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众人便寻了个客栈休息一晚,打算明日再继续赶路。
贺九卿随手抛了枚金叶子过去,店小二立马眉开眼笑,领着一众弟子回房休息去了。想了想,又觉得这些孩儿们晚上可能会饿,若是半夜偷偷出来找东西吃,太丢师尊的脸,于是便又让那店小二送着好酒好菜过去。
这才抬腿上了二楼。因为长幼有序,弟子们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即便是出门在外,也都避讳着些。因此,弟子们皆住二楼最西边的客房,而华笙则是住在最东边,中间隔着一条楼梯。
贺九卿踏上二楼,径直往东面走。随后才在一间房门口停住。稍一犹豫,抬手扣了扣房门。
“师尊,是我,小九。”
“进来。”
听见华笙素来冷淡的声音从房里飘了出来,贺九卿抑制不住地攥紧拳头,推门进去。见华笙正坐在桌前,提笔写信。
不用多说,定然是写给楚卫的。华南两尊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你且先坐下等等。”
华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淡淡道,贺九卿点头,上前几步,坐在他的正对面。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才好。
难不成要他告诉华笙:你一直以来敬慕的师兄,其实是个自私自利胆小鬼,心狠手辣伪君子?
或者是说,楚卫枉为人师,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徒弟。可却因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逼死了许念,还杀害了师陌寒,更是将一切罪责推给了陈悯生?
这让贺九卿怎么说得出口!
“这里的事情,还是得通知你师伯。当年是他将陈悯生就地诛杀的,按理说陈悯生不应该会以那种面貌再重返修真界为非作歹。”
华笙将毛笔放回笔架上,待墨迹干了,这才将信叠成两折塞进信封里封好。起身走至窗前,召来仙鸽。
贺九卿道:“是啊,杀人容易,手起刀落的事。可为何一定要以那种残忍的手法,把陈悯生弄得面目全非。即便是上师府的人,也决计不会用这种手段。否则一旦传扬出去,难免惹人议论。”
他走上前去,一把按住了华笙的手,摇头道:“师尊,等听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把这里的事告诉师伯,好吗?”
华笙蹙起眉尖:“你是何意?你在怀疑你师伯?”
贺九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手就一直压在华笙的腕上,寸步不移,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许久才又问:“可以么,师尊?”
华笙沉默了片刻,抬手将仙鸽赶走,这才牵着贺九卿的手,重新落座。
“可以,你说罢,我听着。”
贺九卿大松口气,这才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将有关小九的事情,隐瞒住了。
也许华笙和师风语两个直至今日,都不知晓当年同年幼的小九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
华笙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越听神色越是复杂,凝眸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师陌寒和陈悯生都是你师伯杀的,就因为你师伯对逼死许念一事,心怀愧疚,所以事后才把仇恨转移到了陈悯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