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贺九卿犹豫了好久,手里的剑扣开又合上,最终还是咬牙,闷头往前走。心里乱糟糟的。迎面就遇见个人影,他一吓,立马抽出了落华。
却见来人是魂千。
“怎么了,小九?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咦?身上怎么还有血?”
贺九卿面露苦涩,牵了牵唇角:“我闯祸了,华笙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这次他一定会打死我的。表哥,我怎么办?你能带我走么?”
魂千蹙眉,上前一步,两手按在贺九卿的肩膀上,问他:“出什么事了?你别怕,有表哥在呢,表哥会帮你的。”
如此,贺九卿这才同魂千说了一遍来龙去脉,末了,还擦了擦脸上的血:“表哥,我一时没忍住脾气,所以才……现在怎么办?”
魂千思索片刻,现在若是杀了梦桓,很显然对贺九卿不利。一旦彻查起来,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可若是不杀梦桓,小九回去定然要受重罚。
这是魂千不愿意看见的。
须臾,他才道:“怕什么,打了就打了呗。这样罢,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表哥有办法让他守口如瓶,你放心便是。”
伸袖子给贺九卿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魂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去跟华笙认个错,就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华笙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惩治你的,放心罢。”
如此,贺九卿这才点头答应。
魂千目送着贺九卿御剑离开,这才顺着他先前所指的方向寻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梦桓。
“小杂种,居然连小九都敢欺负!”
魂千低声咒骂了一句,幻化作贺九卿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一脚将他重新踹倒。
梦桓满脸都是鲜血,见“贺九卿”去而复返,脸色陡然大变,试图大声唤人过来,谁曾想魂千手更快,一把掐住梦桓的脖颈,将他的话硬生生掐断,另一只手竖起两指念念有词,随后曲指将什么东西弹入了梦桓的口中。
“这是禁言咒,身中咒法会如何,不需要我告诉你了罢。”
魂千松开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梦桓,冷冷道:“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滚!”
贺九卿御剑飞回了望曦峰,他鞋面还有衣角,甚至是脸上都沾着鲜血,必须赶紧把身上弄干净。这边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想起魂千的嘱咐,硬着头皮去找华笙。
一见面就立马跪下请罪道:“对不起师尊,是小九错了。都是小九不好,当时我是见师二公子悲痛过度,这才伸手扶了他一把,并非像外界传扬得那般不堪。我没有同他唇齿相依,也没有肌肤相亲。师尊信我。”
华笙道:“方才问你,你为何不说?”
贺九卿道:“本来是想解释的,就是因为师尊一直骂我,所以我才没说的。”
“撒谎!你是什么脾气,本座岂能不知?”华笙冷笑,反手将书砸在桌面,厉声呵斥道:“对于此事,你有愧,若是心中无鬼,怎么会有愧?贺九卿,你是想把自己的名声踩在脚底,还是想连带着本座一起蒙羞?”
贺九卿猛一抬脸,正色道:“我即便是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也从未想过给师尊脸上蒙羞!我对师尊一颗真心皎洁如月,师尊是我愿意肝脑涂地之人,我岂会……”
一时情急,居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口了。他咬了咬,索性接着道:“师尊,我……我喜欢的人是师尊,心里根本就装不下其他人了。我喜欢师尊,喜欢了十二年,难道师尊对我就没有半点信任么?”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情话,当即让华笙愣了一下,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惊色,似乎不太敢相信,问他:“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
贺九卿满脸认真道:“我说,我喜欢的人是师尊!我说的这种喜欢,不是师徒之间的喜欢,而是愿意同床共枕,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华笙神色大变,忽然呵斥道:“住口!本座可是你的师尊,你岂能对本座有那种感情!放肆!”
说都说了,也不怕再多说几句。贺九卿跪行过去,扯着华笙的衣袖,一字一顿道:“师尊,我今日斗胆说了,并非奢求师尊也能喜欢我。只不过就是想告诉师尊,除了师尊以外,我谁也不想要。”
“你别说了,你我之间绝无可能!”华笙挥袖将人推开,背过身去,言辞冷酷,“你年纪尚小,今日之言,本座便当未曾听见,往后莫要再说这种缪言!”
“这何曾是缪言了?字字肺腑,情真意切!”
华笙却道:“你不就是想让本座饶了你么?好,饶你了,现在就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晚要出去练车,估计是通宵,啊,啊,啊,白天码字没睡觉,晚上不知道算不算疲劳驾驶,有丢丢担心练得不好。评论都没回复,爱你们啊,么么哒~
看得出来吧,小九其实只是喜欢师风语的皮囊,对他从来都没有那种感情。师尊的话,还没有爱上小九,就是出于责任。
☆、前尘篇(6)
贺九卿默然, 许久才拱手告退。人生第一次表白,居然就被人当成了缪言。爱他之缪言,让人如受千刀万剐。虽未见鲜血,可刀刀深可见骨。
果真如魂千所言, 梦桓守口如瓶, 没有找楚卫过来兴师问罪。如今三界并不安生, 各门各派都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就要遭到毒手。在这种关键时刻, 人人自危。
贺九卿也不敢太过招摇,尽量夹着尾巴做人。魂千说, 要他来偷青玄剑。并且催得也很着急。
青玄剑乃五大神器之一, 上古流传之神武,自认了华笙为主后,旁人根本碰都碰不了。再者, 华笙为人冷漠, 寻常人根本就近不了身。
他倒是能近得了身, 可打心底就是不愿, 所以一拖再拖,始终不肯对华笙动手。
如果他真的偷了青玄剑,华笙一定会杀他证道的。贺九卿心里难过极了, 日久生情,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时日久了,魂千便察觉出来, 当即抓着贺九卿,严词责骂了一顿,告诫他莫要走许念的老路。贺九卿自是不肯承认,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开来, 华笙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他宁可不要脸地拉师风语下水,也万万不肯让人污了华笙半点。
近日来,华笙总躲着他,一面都不肯见,久而久之,贺九卿只好推翻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违背本心道:“对不起,师尊,是我错了,我当日是浑说的,我只是怕师尊罚我。”
华笙看起来似乎是松了口气,也没为难他,语气也尚可,回道:“小九听话,你年纪小,分不清楚世间的情感,师尊不怪你。至于师风语,他已经同梦家的梦漓定了亲事,往后你还是离他远些,莫让旁人抓到把柄诋毁你,知道了么?”
贺九卿攥紧拳头,低垂着头,也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了,多谢师尊提醒。我待师风语也只是一时兴起,反省了几天,也想明白了。往后再也不会跑去纠缠,请师尊放心。”
华笙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贺九卿跪着没动,抓着衣角抬脸道:“师尊养我十二年,我待师尊犹如圣贤,自然是半点不敢亵渎。师尊原谅我一次罢,别再躲着我了,师尊也理理我,你不理我,我……我……”
话到最后,语气陡然哽咽起来,他从前并不知晓,原来师尊不理他,也是一种折磨人的酷刑。
华笙微微蹙眉,许久才道:“你别动不动就掉眼泪,这样不好。”
“可我忍不住。”
“梦桓前一阵子被人打伤了,你师伯还特意过来问,你知道是谁干的么?”华笙冷不丁地话风一转,立马让贺九卿成功收泪。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我怎么敢。”贺九卿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无比,随口胡编乱造,“再者说了,若真是我所为,梦桓早就闹上望曦峰了,怎么可能安静这么久。”
华笙将他的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哪怕他装得再镇定,语气再平缓,还是一眼就知道他在撒谎。
可正如贺九卿自己所说,梦桓为何能够忍气吞声这么久,实在不像是他往日行事风格。
“你且记住,你要是敢跟为师撒谎,本座就打断你的腿。出去罢。”
贺九卿赶紧拱手退下,一出殿门,这才有空擦了擦满脑门的虚汗。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算了算日子,今日又该同表哥见面了。
于是待心情平复些许,这才御剑下了望曦峰。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表哥居然把梦漓抓来了。
“这小丫头不愿意跟师风语成亲,所以离家出走了,正巧被我抓来了。”魂千笑着解释道:“当年在凤凰台,梦家好生强势,梦家主好义正言辞,对着姑母一口一声贱人,娼/妓,妖女,荡/妇,极致凌/辱。姑母不堪受辱,这才当众自刎了。我不知你记不记得了,反正我还记得。”
贺九卿瞥了梦漓一眼,见她被绑在床上昏睡着,年纪也不大,生得同梦桓有几分相似。他方才从华笙那里出来,心情极差,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实在不想再回想往事。
只问道:“表哥,你想怎么处置她?”
“当然是虐/杀了,姑母死得那样凄惨,这个仇不可不报。”魂千笑容依在,眼底却阴寒无比,语调轻松,仿佛在讨论一件特别小的事情,“如果不是三大宗门联手逼迫,姑母就不会死。你就不会自幼丧母,在烈狱一样的地方生活。我始终都忘不了,我当年找到你时的场景。”
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昏睡在同样破烂的棺材里,满地都是恶心肮脏的尸骨。没有人知道贺九卿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这么久了,我都不记得了。”贺九卿神色坦然平淡,觉得没什么好提的,想了想,又问:“你杀她,我没意见,但会不会被人发现?”
魂千笑道:“表哥做事,难道你还不放心么?这样吧,你先去隔壁房间等着,等事情办完了,表哥就去找你。”
贺九卿点头,应了声“好”,这便抬腿退出了房门。隔壁房间早就备了吃食,他没什么胃口,坐在桌前喝酒,脑子里乱糟糟的。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心里总是极度渴望光明。但同时又畏惧光明。毕竟谁也说不准,带他走向光明的那个人,会不会半途中把他放下。
如果哪一天可以真正的站在阳光底下,他希望迎接他的人是华笙。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床板乱颤的声响,以及几声细微的哭声,伴随着衣衫撕裂的声音,一齐从隔壁房间传来,贺九卿一惊,立马回过神来,抓着落华剑就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
正好迎面撞上了魂千,他一揽贺九卿的肩膀,将他连推带抱的往座位上一推,笑着道:“哎,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不要这么重。”
目光从饭菜上扫过一眼,魂千立马发现居然纹丝不动,当即就不悦道:“一口都没吃?你不喜欢?这里的厨子是怎么做菜的?你等着,表哥去杀了他们。”
“表哥!”贺九卿反抓着魂千的手,不让他走,压低声音道:“你把梦漓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虐/杀么?为什么动静这么大?隔壁房间还有谁在?”
魂千笑道:“她父亲骂你的母亲是贱人,荡/妇,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才叫贱人,荡/妇。”
贺九卿连声音都颤了:“表哥!”
一把将魂千推开,提剑就闯了出去,抬腿踹开房门,入眼就是不堪入目的场景。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场面才好,先是面红耳赤,随之就是暴跳如雷,魂千晚他一步踏进房门,慢条斯理地笑道:“我知道了,我家小九长大了,也想试一试鱼|水之|欢,你早说啊,早说的话,表哥再替你寻七、八个漂亮女修过来。这个梦漓你就别碰了,不干净。”
“表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要这般凌/辱于她?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么?”贺九卿一剑将床上的男人刺死,其余人立马跪地求饶,可无一人能够幸免,全部都被他一剑封喉。
梦漓抱着膝盖往床角缩着,闭着眼睛大喊:“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
“聒噪!再要喊,我割了你的舌头!”魂千厉声呵斥一句,又回眼去看贺九卿,语气略沉,“我如何残忍了?难道他们对你就不残忍么?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还要我告诉你?你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都忘了吗?你真应该抽空去温城看一看,你跟你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早就被仙门给毁了!”
贺九卿浑身都在发抖,特别怕华笙知道他的这些过往。
魂千缓了口气,上前一步按着他的肩膀,缓声道:“小九乖,不要哭,表哥会保护好你的。表哥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只要我们集齐了神器,天下就都是我们的了。”
“我要天下有什么用?我母亲不会活过来了,我曾经遭遇过的事情,也不可能重来一遍!”
贺九卿挥剑砍断床板,梦漓整个人就从上面滚了下来,他道:“你走罢,我不杀女修。”
“你疯了?她都看到你了,你现在放了她,是想告诉仙门,你就是许念的遗孤,魔族的妖孽不曾?”魂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手掌一翻,一支弥散就幻化而出,冲着梦漓的喉咙穿去。
就听“锵”的一声,贺九卿提剑挡下,弥散的碎片便斜插在他的眉心处,鲜血汩汩往外流。
“表哥,饶她一命罢。大不了就封了她的……”
话音戛然而止,一声闷闷的“噗呲”声响在耳畔,利刃穿透皮肉,鲜血顺着衣衫蜿蜒淌下。
魂千笑容灿烂,抚掌大笑:“大好了,居然自己扑上来了。这下你也用不着跟我争执了,人已经死了。”
贺九卿手骨暴起,满脸的惊色,慌忙将剑抽了出来,梦漓整个人趴在血窝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且死不甘心。
“我没有要杀她,我没有啊,怎么就扑过来了,我不想杀她的!!!”
“想不想,她都死在你的剑下了。”魂千反而看得很开,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道:“只不过处理起来有点麻烦。这样吧,你先离开,我来处理一下尸体,总不好让人知道,梦漓是死在了落华剑下。”
说着,魂千就蹲下身去,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贺九卿赶紧偏过脸去,身上染了太多血,必须要洗干净。连句话都没说,抬腿就出了房门。
街道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一路上抱着手臂往前走,身上湿答答的,不用看都知道衣衫浸透了。晚风一吹,浑身发寒。忽然,从街角转出一道白影儿,如玉树一般立着,发间的锦带翩飞。
华笙蹙眉,盯着脸色惨白满身鲜血的贺九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定,沉声道:“小九,你怎么弄的?”
贺九卿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可很快,他又想起来得赶紧逃命,再不逃的话,就没机会了。
于是御剑就走,身形才飞至半空中,落华剑就如同被召唤了一般,半点动弹不得。他整个人从空中落了下来,趴在了地上,很久都没爬起来。
再一抬脸时,入眼就是半寸素白色的衣衫,华笙随手一招,落华就飞入了他的手中。上面血迹斑斑,还未凝固。
“闯祸了?”
只这么一句,犹如炎炎夏日的一桶冰水,将他整个人劈头盖脸冻懵了,连舌头都打着结,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华笙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惊,立马便知祸闯得不小。一提贺九卿的衣领,顺着地上的血迹往回找,很快就寻到了客栈。
魂千已经离开了,可命案现场仍在。满地都是尸体,华笙四下逡巡一遭,目光径直穿过所有尸体,落在了梦漓身上。
足足愣了有半刻钟,华笙才勃然大怒起来,扬手一耳光打了过去,直接将贺九卿震飞出去,后背撞碎了门板,整个人骨碌碌地从二楼楼梯一直滚到了一楼大堂。
浑身疼得跟散了架似的,额头,胳膊肘,还有其他的很多地方都磕破了,鲜血直往外冒,贺九卿又惊又怕,慌忙要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未起身,华笙就已经翩然从二楼落下,一脚踹至他的腹部,将人又从大堂踢到了街道。
他一连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手脚在地上胡乱挣扎着,努力了好久都没爬起来。
华笙暴怒道:“贺九卿!你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杀人的!谁!到底是谁教你的,是谁教你的!”
只要一想到养在身边十二年的孩子,居然能干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华笙的火气就腾得一下烧了起来,攥着落华剑的手骨暴起,几次想要抬手一剑杀了贺九卿,可都下不去手。
贺九卿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华笙的腿,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师尊看见的那样。我没有杀梦漓,我真的没有。师尊,你信我好不好,师尊,求求你信我一次!”
“放手!”华笙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用剑指着他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你居然连伤口都要破坏掉,如若今日不是本座亲眼所见,你还想撒谎到几时!”
他不肯杀徒弟,可又不肯饶了他,索性丢开落华剑,伸手一扬一条藤鞭就幻化而出,劈头盖脸一阵狂抽。起先只是将人抽得满地乱爬,后来贺九卿实在是爬不动了,挣扎不起来了,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边流血,一边流泪:“师尊,不要打了,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师尊,师尊,师尊……”
从小到大都这样,如果华笙不理他的话,他就会一直喊“师尊”,直到华笙理他为止。可这一次,华笙就是不肯理他,渐渐的,喊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几乎都听不清楚了。
“贺九卿,本座养了你十二年,教你读书写字,教你剑法,教你这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你居然为了师风语,你就跑来杀梦漓!混账!”
华笙一鞭子抽了过去,抽出一片血沫。
贺九卿挣扎不动了,尽量把脸护起来,模模糊糊地想着:我说的假话,师尊皆信,唯有我爱他这一句,终究是不信。
待他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华南山。可却不是在望曦峰,而是在后山的牢房中。四肢都被粗重的锁链束缚住,脖颈上还套着一个。站也不能好好站,睡也不能好好睡,浑身的伤口一发作,简直让人生不如死。稍微动一下,就疼得想死。
不知道是华笙的意思,还是楚卫的意思,居然把他关到了此地,还不准许任何人过来探望。
贺九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可还暗暗揣着一丝希冀,觉得无论如何,师尊一定不会杀他的。日夜都盼着师尊能过来探望他一眼,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一眼都行。
可是华笙一次都没有来过。反而是师风语过来了。
他看起来精神很差,脸色很白,穿着一身白衣活像是守孝。驱退了守门的弟子后,这才缓步走了上前。
贺九卿没脸见他,也无话可说,只闭紧眼睛,做好了被师风语怒骂的准备。
但师风语没有,一个字都没有骂他。
脸上一凉,贺九卿慌忙往旁边躲了一下,师风语轻声道:“小九,你别怕,二哥不会伤你的。你身上还疼不疼了?”
怎么可能会不疼,多说一个字都想死。贺九卿垂了垂眸,不知道该说谢谢你,还是说对不起。末了,只道:“我不喜欢你。”
师风语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将他的脸颊仔细擦拭干净,这才缓缓道:“喜欢是你说的,不喜欢也是你说的。我都不知道该听你哪一句才好。”
贺九卿重复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我知道。”师风语摸出药膏帮他仔细涂抹上,满脸的认真,漆黑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两行眼泪蓦然落了下来,“明日,你就要被拉到仙门百家面前公开处刑了。你师尊判了你十二剑,要当众废了你的根基,之后,还要关你三年。你知不知道?”
“我不信!师尊不会那么对我的!我不信!”贺九卿猛然情绪激动起来,使劲震着身上的锁链,大吼大叫道:“我没有错,错不在我!凭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信的!我不信你说的!师尊,师尊,师尊!”
“可事实就是如此!”师风语按住他的肩膀,提了个声急促道:“为今之计,救你的方法只有一个!小九,到时候你就说,你爱的人是我,是我不愿意跟梦漓成亲,所以才撺掇你去杀人的。你只有这样说,二哥才能替你承担一半,否则十二剑会要了你的命!”
贺九卿愣住了:“你替我承担一半?那之后呢?”
“之后……”
师风语面露苦涩,缓缓道:“之后,我就接你去千纵山,我会给你一个道侣的身份。这样一来,你就能活下来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贺九卿嘶吼道:“你别傻了,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你!我不会跟你回千纵山的!”
师风语看起来失望极了,也伤心极了:“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华笙。我也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他。小九,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对你决计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连这样都不愿意跟我去千纵山么?”
贺九卿一字一顿道:“是!我绝不跟你回千纵山!死也不去!”
他给不了师风语任何保证,也给不了他幸福。早知师风语这般纯情好骗,当初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好,我明白了。不去就不去罢,都随你,只不过,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师风语两手捧住贺九卿的脸,忽然吻了上去,两个人周身灵气环绕,他这是在把灵力渡给他!
只不过谁也没看到,地牢门口立着一道白影儿,正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华笙手心发紧,一把将瓷瓶捏成了碎末。很快就扬长而去。
直到自己灵力不济,师风语才停了下来,用手帮贺九卿把嘴角擦拭干净,这才红着脸道:“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只能给你渡些灵力,好让你明日少受些苦楚。”
贺九卿愣住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涩然问道:“值得么?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这么做,值得么?”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师风语满脸温柔地望着他,笑容和煦温暖,像是一道光落在了贺九卿的眼底,“擅自主张地喜欢你,还冒昧地亲了你,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没算到今天发了刀子,唉。不过都是小九曾经经历过的,改变不了了,他自己后来也都不记得了。小九其实不喜欢记仇,但师尊觉得他特别爱记仇。
☆、前尘篇(7)
贺九卿终究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果当初他跟师风语走了,也许现在的境况截然不同。
他撒谎成性,师尊生气合情合理。只是没曾想,居然一判就是十二剑, 即便师风语愿意替他受一半, 可废了根基之后, 他就是个空无法力的废人了。
让他高高在上,又让他低贱如尘。早知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当初就不应该对华笙动心。
入夜之后,门外忽然传来弟子的惊呼声:“蘅曦君!”
贺九卿当即一愣, 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外头瞥去, 耳边听着脚步声,如同打鼓一般,终于, 他瞧见华笙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立住。目光古井无波, 示意守门的弟子退下, 这才抬眼望着贺九卿, 沉默不语。
“师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杀人, 真的没有。”
贺九卿垂着眸,形容狼狈,看起来像条可怜兮兮的小狗, 根本不敢同华笙对视,似乎也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了,呜咽着哭出声来。很快,一只手就覆了过来,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几乎是一瞬间,他立马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绝对不是师尊的手!从小到大,师尊摸过他太多次,一年四季手都是温凉的。可眼前这只却滚烫无比。
贺九卿猛一抬脸,警惕道:“你不是师尊,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华笙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好看的眉头挑了起来,笑道:“你反应倒是机敏,怎么样,要不要跟表哥走?”
魂千的易容幻形之术,修真界无人能敌,若不是贺九卿跟在华笙身边的时间太长了,估计也会被他给骗了。
贺九卿气恼魂千害他,当即低声骂了几句,魂千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束缚住贺九卿的锁链,似乎是在考究,如何破了这个阵法。
“魂千,你个混蛋!都是你害我!若不是你,华笙怎么会这么对我!这都怪你!”贺九卿从小到大,最信赖的人就是师尊和表哥了,眼下虽然骂得起劲,可实际上却是见到了亲人,当即就忍不住哭诉。
一遍遍地描述,说华笙以前对他有多好,对他多有耐心,小时候是怎么哄他的,怎么教他读书写字的,就连晚上一起睡觉也都如实说了一遭。
其实,华笙的脾气很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可在贺九卿这里,华笙对他的一分好,他都能记成十分。只是很可惜,华笙对他从来只是师徒情分。
魂千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贺九卿才好,事到如今,必须要带他走,否则他一定会死在华笙的手里。没什么东西比小九的命更重要了。
于是,魂千就设法劈断了锁链,破坏了阵眼,拉着贺九卿就走。拉了几把居然没拉动,回身一问,他居然说什么都不肯走。
贺九卿道:“我不能走,我若是跟你走了,这罪就真的扣在我头上了。华笙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魂千都快被他气笑了:“我杀人跟你杀人有区别么?华笙已经看见了,你信不信,即便你活下来了,华笙也不可能爱上你的。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仙门仙首,凭什么要自毁前程,同你一个魔族妖孽在一起?小九,别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表哥是真心待你的。跟我走罢,这个卧底咱们不当了。”
他根本就不给贺九卿反驳的机会,拉着人就走。一路行至后山,却再也走不得了。
后山林深阴翳,晚风一吹,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开,梦桓攥着剑堵住下山的出口,满脸的怨毒,身形一错,露出站在身后的楚卫。
梦桓道:“师尊,你看,我早就说吧,贺九卿定然同魔族有脱不了的干系!禁言咒可是魔族禁术,他居然都会使用!”
楚卫目光冰冷,先是看了一眼贺九卿,这才把目光落在魂千身上,沉声道:“大胆,居然敢假扮华笙,简直罪该万死!”
魂千哈哈大笑,也没有继续伪装的意思。一手扶住贺九卿,望着楚卫冷嘲热讽道:“哎呦,这不是赤玄君嘛,真是好久不见,你居然还活着啊!想我姑母还在世时,我可总听她念叨你呢,今日一见,当真是衣冠禽兽!”
“住口!不准你侮辱我师尊!”梦桓当即斥责道。
魂千眸色一厉,十几支弥散打了过去:“多嘴!看我这次不割了你的舌头!”
梦桓大惊失色,慌忙提剑抵挡,楚卫随手一甩衣袖,尽数将弥散挡下,语气冰冷道:“贺九卿到底是谁?难不成他就是你姑母的儿子?”
“没错!他就是我姑母唯一的儿子!”魂千笑容诡异,眸色中闪烁着恨意,“他就是小九啊,你不是见过的么?你看看他这张脸,同我姑母生得像不像?”
楚卫半眯着眼睛打量了贺九卿许久,这才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今日全部都得死!”
“好笑,谁生谁死那还不一定呢!”魂千轻轻一推,便将贺九卿推至一旁,伸手一招,星轨刀便幻化而出,“楚卫,你这个薄情寡义,自私虚伪的负心汉,今日我便代替姑母,好好替她出一口恶气!你拿命来!”
两个人很快就厮打缠斗在一起,周身的灵力仿佛煮沸的水,一阵阵地沸腾起来,魂千一刀至楚卫的头顶劈下,被其一剑挡了下来,残余的灵力瞬间将周围的树木摧倒,一时间狂风大作。
贺九卿身负重伤,勉强靠着师风语给他渡的灵力,这才得以行动自如。不曾想梦桓趁着场上两人打斗,一剑冲着贺九卿的喉咙刺了过来。
落华剑早就被华笙收了回去,眼下贺九卿没有任何法器在手,只得一一躲闪,可梦桓明显带了杀意,一剑比一剑凌厉,专门冲着致命点狠戳过来。
贺九卿一个没留神,脚下一顿,一剑直冲胸口剜了过来,他根本躲避不开,抬手就要硬接,从旁边就挑过来一柄长剑。
师风语的声音立马传来:“梦桓,你住手!”
梦桓险些长剑脱手,一见来人居然是师风语,先是一愣,随即暴怒道:“师风语!你这是在做什么?就是贺九卿虐|杀了我妹妹,难道你会不知?阿漓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跟我一起杀了贺九卿,居然还处处袒护他,到底是何意?”
“他是蘅曦君的徒弟,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师风语一剑将梦桓逼退,转身拉住贺九卿的胳膊,温声细语道:“小九,你怎么样,还站得起来么?”
贺九卿大松口气,道了声多谢,刚要借着师风语的力道站起身来,眼前一亮,一道剑光骤然亮起,他被这光刺得眼睛一眯,耳边蓦然传来一道闷闷的“噗嗤”声。
这声音太近了,也太熟悉了,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的面上,他尚且未反应过来,身子一重,师风语就压了上来。
梦桓惊慌失措地声音响彻云霄:“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突然扑上来的!我要杀的是贺九卿,我没想杀师风语!!!”
“二……二哥?你怎么了?”贺九卿后脑勺倒地的一瞬间,有双手垫在了下面,他有点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抬手想将师风语推开,结果摸到了一手的粘稠,连声音都变了,“师二哥哥,你……你快起来啊,你到底怎么了?”
两手捧着师风语的脸,入眼就是一片刺眼的鲜红色。汩汩的鲜血从师风语的口中涌了出来,顺着下巴落在了贺九卿身上,仿佛是烧开的热油,烫得吓人。
“九卿,二哥……二哥快不行了。”师风语脸色白得吓人,神色萎靡,眼底都染上一层青灰,“你回头告诉他们,就说……就说是我撺掇你干的,你年纪小,蘅曦君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贺九卿泪流满面:“二哥,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我师尊,他这么厉害,一定会救活你的。二哥,你不要死,好不好?我跟你回千纵山,我跟你走,好不好?”
师风语气若游丝,冲着贺九卿笑了一下,声音虚无缥缈,几乎快听不真切了:“算了,你爱的人终究不是我,即便跟我走了,也不会开心的。”
这是他留给贺九卿的最后一句话,半抬起的手重重地落了下去,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抬起。
“啊!!!二哥,你回来!”
贺九卿死死地抱着师风语的身体,感觉到体温一点点的流逝,很快就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哭得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早知道师风语这么长情,当初就不应该欺骗他的,不该的!
梦桓脸色煞白,往后一直退缩,摇头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自己找死,不怪我!”
小心翼翼地将师风语放平,贺九卿缓缓站起身来,眼珠子渐渐爬满猩红的血点,随手将刺入师风语胸膛处的长剑拔了出来,提着剑一步步地向梦桓的面前走去。
楚卫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厉声呵斥道:“贺九卿!你不许胡来!”
贺九卿置若罔闻,脚下越来越快,几乎就差几步就走到了梦桓的面前。梦桓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腿脚一软,跌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一点点地往后挪,口里颤声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可是中州梦家的嫡出,你若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声音戛然而止,贺九卿毫不留情地一剑从他的嘴里穿了进去,大片大片的鲜血瞬间炸开,他冷漠的,阴狠的,不带一丝感情地低声道:“狗杂|种,我要你给师风语赔命!”
“住手!”
远远传来一声断喝,贺九卿浑身一个哆嗦,险些攥不住剑了。他浑身僵硬着,一点点地扭过头去,几乎可以听见咔擦咔擦的骨节声,入眼就是华笙满脸震怒的脸。
喉咙像是突然被人捏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口,贺九卿茫然失措,望了一眼黄土鲜血覆面的师风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忽然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声音尖锐细长:“师尊!不是这样的,你听小九解释!师尊!”
“不要再叫本座师尊!你太让本座失望了!”华笙气得脸色铁青,剑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私|通魔族,残杀仙门弟子,现如今还当着本座的面残害同门师弟!好好好,你现在可真有出息!”
贺九卿抬腿上前,伸手攥住华笙的剑刃,满脸祈求道:“师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认罚的,不管是十二剑,还是二十剑,我认的。可你不能不要我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