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时玦立刻会意,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一牵,便羁绊了岁月。
此后谢时玦便常常跟着哥哥到段侯府找段行玙玩,后来哥哥不再去侯府议事了,他便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他,十日里有八日都黏着他,剩下的两天要么是被母后留在宫里,要么就是被皇祖母召见。
段行玙家附近有很多玩伴,他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实,干脆破罐子破摔,就当好一个小孩子好了。
不过他可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别人说一就不敢做二的段行玙了。不过几日,他混成了孩子王,经常带着一群孩子玩。
谢时玦也加入了他们。然而……
一起玩捉迷藏,他每次都只找到了段行玙,找到之后也不再找别人了,只拉着他说话。
“你不能只抓我呀,抓到我了也要继续抓别人呀!”
“好。”小包子乖乖地点点头,拉着他的手不放,下一秒,“我们去解九连环吧。”
“???”段行玙一脸问号,“还没抓到别人呢……”
段行玙说了他几次,他便用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光,委委屈屈地看着眼前人,总叫人没辙。
然而下次他又只抓一个人,段行玙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总能轻而易举、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第一个找到我?”段行玙实在好奇,这个反派是从小就自带雷达么?
小包子对着他露出小梨涡,只顾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也不说话。
段行玙教他爬树,他学得很快,爬上树之后摘果子,却也只丢给段行玙一个人。
久而久之,那些小孩儿都不来找他们玩了,段行玙有些无奈,谢时玦却好似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些天跟这小孩在一块,段行玙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童心了,也更有耐心了,他的心智好像越来越贴近现在的年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
这天,两人爬树爬腻了,便开始爬山。谢时玦虽比他大些,到底从前是娇生惯养的,体力总是比不上他。
两人爬到了山顶,谢时玦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于是两人商量着在山上的破庙休息一阵。
却不曾想天色突变,万里晴空突然被阴霾笼罩,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洋洋洒洒,继而倾盆而至。两个人下不去,可天色却越来越晚,再不回家大人可要担心了。
谢时玦比段行玙要大一些,然而却是整日待在深宫里长大的,比不上段行玙是野大的,这会儿九皇子乖乖地跟在段行玙身后,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山路崎岖,雨势却越来越猛,山间泥土稀烂,谢时玦脚一滑便往下摔,他紧紧抓住了段行玙的手,不过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松了手。
段行玙心一紧,“谢时玦!”
回头将人抓住,无奈人小力气也不大,二人一同滚落。
侯府和太子派来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瘸一拐的谢时玦背着满头鲜血,已经奄奄一息的段行玙,硬是走到了山脚下。
段行玙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继而引发重病,也是这一年,他离开了京城……
*
悦朝京城,微雨朦胧,街上冷冷清清,就连平日里卖力吆喝的小贩也在渐渐吞噬天光的夜色中噤了声,偶尔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也只为赶路似的,匆匆而行。
阑珊居内却是一片热闹。
“行玙,这儿便是咱们京城第一酒楼阑珊居,这里很多京城招牌美食,你刚回来,可得好好尝尝。”
那次伤势只是看着吓人,倒不算多严重,但是淋了雨,病情来势汹汹,连他自己都觉得要撑不过了,昏昏沉沉中只想着若是熬不过了,便能回去了吧。
后来母亲带他前往许都宝华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又好起来了,修养了一阵后,又生龙活虎了。
他刚来这儿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七岁,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因着刚回京城,段行玙对京中的事物并不熟悉,表哥陆洺昭便带着他四处闲逛,一道同行的还有他府上姨娘生的弟弟段行旭。
段行玙打量着四周,阑珊居这名字倒是别致,往里面走,才发现这里的装修十分清丽脱俗,想来这儿能够出名,不仅仅是因为菜单多新鲜玩意儿,光是坐着便能让人心情愉悦。
陆洺昭说楼下会有歌姬弹奏曲子,于是一行人便在楼下厅堂就座,随意点了些吃的。
桌子与桌子之间隔着轻纱帘子,隔壁桌聚集了好些人,人声夹杂着笑语,似乎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演出还未开始,几人闲来无事,便仔细留意着。
隔着轻纱,能看到几处虚影。
桌子旁坐着几个公子哥,一应衣着得体,春风满面,段行玙注意到一名身着金丝绒袍的男子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男子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珠子,并漫不经心道,“你叫狗蛋儿是吧?”
段行玙这才看到他面前还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
小孩儿看起来约莫五六岁,他低着头,怯生生地,还未答话,他身后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就先开口了,“是的钱公子,这孩子虽然身板小,但是能干活,什么都能干。”
他说着将小孩儿的脸扳了起来,“长得也是好的,再养些年…公子想如何都行。”
那位钱公子叫钱名世,他这会儿正眯着眼睛看着狗蛋儿。
小孩儿的脸被掐着,难受地皱着眉,双目却是一片澄澈,“哥哥…疼…”
哥哥?段行玙的心冷了几分,小孩儿还不知道他喊着哥哥的人正在做什么事吧?
钱名世揉着手中的琉璃珠,兴致缺缺。
粗布衣男子松了手,将弟弟往前一推,“钱公子,这孩子聪明,从小学过诗书,要不是家里实在…”他没往下说,又道,“他可供公子解闷的。只要…只要公子手上的一颗琉璃珠,他便是公子的人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哥说的话。
☆、天才诗人
钱名世却并未点头,倒是桌上那些公子哥来了兴致,“学过诗书?那便作几首诗来听听?作得好有赏。”
“对对对,作诗作诗。”
“作得好有赏,那要是作得不好可就要罚了。让我想想,做得好那便赏你一颗珠子,做不好你弟弟便任我们处置,如何?”
“这……”男子有些犹豫。
“哥哥…我不会作诗…”小孩儿只偷偷看了邻门教私塾的张夫子几本诗书,偷偷背了几句,哪里会想到哥哥还拿出来说了。
“不。”钱名世大发善心,“不用送,作得好呢赏两颗珠子,作得不好就一颗珠子把他卖给我就行了。”
同桌的公子纷纷赞叹,“钱公子果然心善啊!”
男子看了狗蛋儿一眼,咬咬牙,“好!”
一听这话,小孩儿立马泪眼汪汪,眼泪未曾落下,只是鼻子忍不住一抽一抽地。
他哪里会作诗啊!
男子见他不说话,推搡着他,“你个不争气的,快作诗啊,哄了几个爷高兴就有钱给娘买药了。”
“这是什么哥哥!也太恶心了!”围观了这一幕的段行旭攥紧了手,但他年纪小,胆子也小,只敢在自己桌前小声气愤。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段行玙此时却坐不住了,他问段行旭,“你会作诗吗?”
段行旭惊恐地摇摇头,“不…不会。”
他又看向陆铭昭,后者连忙摆手,“我也作不好。”
诗在悦朝刚刚兴起,掀起了一番文坛风浪,他们这些个公子哥爱附庸风雅,但谁也不敢说自己能作出好诗来。
毕竟作诗还得看天赋。
段行玙摇了摇头,不管了!破罐子破摔!
他端着一杯酒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帘子,见到好整以暇坐着的男子,忍不住在心里唾弃,长得人模狗样,话说得好听,内里却是个恶劣的。
心里虽如此想,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无比,“兄弟,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孩儿呢?”
少年意气风发,笑得灵动。
那群人皆是眼前一亮,为首的人尚未开口,一桌子人也被段行玙吸引了视线,一时之间静默着。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忍不住调戏,“哟,打哪里来的标致美人儿?不如坐下来陪我们大哥喝一杯。”
段行玙并未看他,余光里瞧见那跪在人群中的小孩儿不知所措的模样。
“喝酒就不必了,”他看向为首的男子,笑道,“各位既想听诗,那我来代这小孩儿作诗如何?”
这群人本就是图个开心,原也不指望那狗蛋儿能作出什么好诗来,比起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他们显然对干净整洁、唇红齿白的段行玙更有兴趣,自然乐意。
段行玙举起酒杯晃了晃,嘴角依旧噙着笑,“那我要是作得好当如何?”
钱名世看着他,目光灼灼,“你想如何?”
段行玙答,“很简单,放过这小孩儿,并且以后都不再买他。”
他这话一出,狗蛋儿的哥哥就不乐意了,“你是谁?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段行玙并未理他,男子还想说话,便被钱名世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钱名世答应得爽快,又问他,“要是作得不好,又当如何?”
段行玙思考了一下,钱名世就替他给出了答案,“如果作得不好,公子坐下来陪钱某喝一杯就成。”
“随便吧。”喝酒什么的他倒不介意,只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毕竟“行走的唐诗三百首”这个称号是同学们开玩笑的,其实他只是闲来无事就练字,把语文书里的诗都写了好几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来二去他都能把那些诗背得滚瓜烂熟了。
若是寻常人如此说话,眼前的男子怕是不肯买账,然而段行玙的容貌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气。
那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不知公子是哪家的?怎的从前从未见过?”
陆洺昭见此也站到了段行玙身边,看清了坐着的男子,脸色顿时有些嫌恶,开口却礼貌至极,“钱公子,这是我表弟,段侯府二公子段行玙,刚回京城,钱公子自然未曾见过。”
钱名世的视线现在段行玙身上流连,含笑道,“原来如此。”
陆洺昭又看向方才出言侮辱段行玙的尖嘴猴腮的男子,上前一把把那人扯了起来,抓住那人的手,用了几分力气,那男子瞬间变了脸色,“道歉。”
“啊啊啊啊…疼……疼…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诶,表哥,算了算了。”段行玙制止了他,看了看周围坐着的人,“现在作诗吧,我随便念了啊?”
段行玙本想蒙混过关,不料那些个公子哥也是精的,“那可不行,自然是要让钱公子指定一物,这位公子当场作出来才算数。”
段行玙脸色微变,心里不住祈求李白杜甫保佑,“行。”
钱名世理了理衣裳,站了起来,一脸将人踹到段行玙跟前,“丢脸,跟段二公子道歉。”
“段二公子,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
段行玙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等着那钱名世给他出题。
钱名世出题:以“草”为题。
嗯?段行玙勾起嘴角,这不就巧了吗?
他很快吟诵出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话音刚落,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段行旭和陆铭昭面面相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钱名世看向桌边坐着的一个浑身书卷气的男子,“陈观,你觉得怎样?”
陈观的赞赏溢于言表,“好诗。”
钱名世兴致更盛,“段二公子果然博学多才,再来一题?”
段行玙有了点信心,眼下也不好不应下,“可以,如果下一题钱公子觉得我作得还行,那便把珠子给这小孩儿,可好?”
一颗珠子而已,钱名世自然不在意,况且他听闻这段二公子贪玩得很,不学无术,想来方才只是侥幸。
“如今是秋季,那便作一首与’秋’有关的诗吧。”
段行玙想了一下,秋天嘛…二年级时好像学过一首。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陈观不住赞叹,“段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作诗天赋,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诗人。”
段行玙讪笑,心里默道,“没有没有,小学水平小学水平。”
“罢了罢了,”钱名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听闻段二公子刚回京城,想来对着京中事物也还不熟悉,钱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是。”
段行玙觉得那人猥琐的眼神和轻佻的语气都十分令人作呕,他暗暗吐了口气,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没有下来过,“一定一定。”
“小狗蛋?你怎么又上这儿来了?”此时从楼上下来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年,看到了狗蛋便跑了过来,指着钱名世义愤填膺道,“钱名世!怎么是你?!”
钱名世也顾不上再看段行玙了,似乎对刚刚下来的少年有些忌惮,他对着身后的人喊道,“我们走!”
“等一下!”段行玙这时候又出声了,指着小孩儿,“钱兄,方才我作了诗,你忘记把珠子给他了。”
那男子笑了声,“段二公子提醒的是。”
他乖乖照做,示意侍从把琉璃珠子递给那狗蛋儿,在感恩戴德的声音中匆匆离开。
那小孩儿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他在段行玙等人跟前跪下,“谢谢公子们。”
“快起来!”段行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看着门口的方向,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小孩儿,是你娘让你这么做的么?”
“什么?”
小孩懵懂地看着人,段行玙哪里忍心问出是不是他娘不要他了,要将他卖了?
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紫衣少年很是生气,他指着狗蛋的哥哥,“张铁!我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卖你弟弟吗?”
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塞进狗蛋儿怀里,“拿着,快回家去,别再听你哥的话。”
小孩儿却是摇了摇头,小手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捧着琉璃珠子,脏兮兮的脸上是赤诚的、未经尘世沾染的灿烂笑容,“可是听哥哥的话才有钱,这颗珠子可是能抵我娘一个月的药钱呢!”
闻言,段行旭也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些银票来给他。
那小孩像摇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连忙摆手,“不不不,够了,我不用你们的钱。”
段行旭于心不忍,“拿着吧。”
蔡羽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真的不用了,这颗珠子已经能撑一段日子了!”
段行玙扯着张铁到一旁,又招呼了掌柜的过来,给了她一些银子,让他收了张铁和狗蛋儿当学徒,又吩咐她将每日后厨剩下的饭菜给张铁带回家。
末了,段行玙对张铁说:“你年轻有力气,想要赚钱也不该用这最令人不齿的法子,你该知道人到了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段行玙看了那边的狗蛋儿一眼,压低了声音,“他是你弟弟。”
张铁握着拳头,红了眼眶,最后只说了句,“以后不会了。谢谢。”
他牵着狗蛋儿离开。
掌柜是位中年女子,她也可怜狗蛋儿,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只是叹气道,“几位公子,容我多嘴一句,这一次算你们幸运,钱公子在家里并不得宠,不敢把事情闹大,才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下次再遇到其他人,可千万莫要再这么多管闲事了。况且,这买卖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段行旭反驳道,“你怎么知道那孩子自个儿愿意?”
掌柜噎了一下,“长兄如父,这两个孩子从小没了父亲,倒是可怜…”
“哎,其实不仅是钱公子,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都会上演,很多公子都爱买这些穷苦小孩,以此解闷,又花不了几个钱,玩腻了便再把他们卖入烟花之地…你们能帮得了这个,也算他运气好,其他孩子呢?”
段行玙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感觉,“那就当他幸运吧,遇上咱们了。”
段行旭在家里娇养惯了,从来不知人间疾苦,因着年纪尚小,从前也鲜少出门,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档子事,“那官府呢?没人管吗?”
掌柜的表情一言难尽,“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更何况,这些个公子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况且,这些人背后都有人撑腰,你们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的,还能怎么管?”
段行玙从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事情,却深知古代底层人民的艰辛,也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少了,只是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他若有所思。
陆洺昭摆摆手让掌柜先下去,看着段行玙说道,“你刚回京,不晓得这里虽是天子脚下,但风气却说不上好。非富即贵的人多了,便也多了仗势欺人的人,像刚刚那位钱公子,原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不过因着是大将军夫人的外甥,沾了些光,便如此嚣张。不过他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背后牵涉太广,惩处一位富家公子事小,因此得罪了大将军就得不偿失了。”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紫衣少年愤慨道,他看了看眼前的几人,“我从前也在这儿见过这厮想把狗蛋儿卖了,当时插了一手,没想到今日又让我给撞上了。”
段行旭忍不住叹气,“真是太过分了!”
他又看向段行玙,立马换了一副崇拜的表情,“二哥,你作诗好厉害啊!”
“……”段行玙缄默了一瞬,“那不是我写的。”
“啊?”段行旭又是一脸惊讶,“那刚刚……”
“只是我以前背起来的诗。”段行玙回到自己的饭桌上,“这次就是运气好。”
“这也行?”
“嗯。”段行玙不打算多说,夹了块肉丢进嘴里,嚼了几口,“这烧鸭不错。”
“哦。”段行旭挠了挠头,又问段行玙,“二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们银子呢?还要让他们干活?”
“我想小孩儿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换些吃的吧。”段行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喟叹一声,“这京城的酒不错。”
陆洺昭说,“行玙做得对。方才听那孩子说话,便知他是个有自尊心的,只不过为了他娘才忍辱负重,他哥却不是个好人。”
段行玙点点头,不住盯着眼前的肉,“是啊。”
“原来是这样!”方才那姓蔡的公子一直在一旁听着,这会儿似乎恍然大悟,很自来熟地拍了拍段行玙的肩,“我之前都没想那么多,以为只要给他银票便行了,还埋怨他呢。”
“对了,我叫蔡羽钧,今日跟着父亲在楼上应酬,方才听你们说话,你既是刚到京城,那以后遇上了麻烦可以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玩!”
“噗……”段行玙刚喝进口的酒喷了出去,他看着面前那盘他刚刚大快朵颐的烧鸭,慢慢转过头看向扶着他肩膀的少年。
☆、初见小受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小受?”
面前的人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小兽?”
段行玙听同桌讲这本小说的时候虽然很敷衍,但是也知道主角是一位叫蔡羽钧的少年,而且他是受!虽然他不知道攻是谁,但乍一下见到了主角,还是有点恍然。
他看着眼前人,圆脸,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可爱,嗯……还挺小受的。
他接过段行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巴,平复了下心情,在心里措好辞,“嗯……我是说……消瘦……嗯,我娘说我最近消瘦了,该多吃肉。”
他一筷子下去,又夹了一块鸭肉,胡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呕……呸……”他看着被吐在桌上的肥肉,差点呕了出来,他怎么一个不小心夹了块满是肥油的鸭肉。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段行玙赶紧灌了口酒压压惊,将面前的烧鸭往旁边一推。“蔡兄,你好啊,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此一搅,几人也再无兴致听曲了,只相约下次再过来小聚一番。段行玙更是落荒而逃,此次见到蔡羽钧,比起他在这里几年的平静生活更让他有强烈的实感,小说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京城的生活,会是新的开始吗?
*
秋天的空气里已带着凉意,因着要去上学,段行玙必须比平时早起些,昨夜虽没玩得多晚,但因着喝了几杯酒,又做了一夜的梦,还有些头昏脑涨。
他又梦到了蔡羽钧。
虽然并不是什么噩梦,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还有再遇到他。
他掀开温暖的被褥,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此刻阿茅已经进来叫他了。
阿茅是他的小厮,今年十岁,跟着他已经三年了。
“公子,该洗漱更衣了。”阿茅在帘帐外小声提醒道。
“嗯。进来。”
阿茅将衣裳拿进来,准备伺候段行玙更衣。
段行玙虚虚一看,阿茅今日拿来的居然是一套黑色的衣裳,他穿过来之后发现这位行玙小公子素日里只穿黑色的衣服,之前听同桌的描述,也是说他整个人不仅胆小,还很阴沉。
段行玙有意区别于他,也时刻提醒自己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于是只穿白色的衣服,“今日怎的拿了黑色的?换一套白色的来。”
阿茅是了解他的喜好的,“公子,我见你都只穿白色,阿勤哥哥也是这样,你们不想换个颜色吗?其实公子你肤色白皙,穿黑色定然会更好看。”
段行玙稍微清醒了一些,依然坚持,“去换去换,白色看着舒服。”
阿茅没办法,只得又把他平日里穿的白衣拿了过来。段行玙的衣服都是依着他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他虽然性子张扬,但从来不喜花哨,衣服上也鲜少有花纹,只在右手袖子里头藏着一朵海棠花纹。看起来素净了些,穿上却是显得遗世而独立,宛如谪仙人。
段行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今年十五岁了,容貌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了。在现代的时候时常有人夸他的眼睛和眉毛好看,事实证明他也很适合古装,剑眉星目,是古装男主的标配啊。
他又想起了蔡羽钧,他倒不是传统古代美男的样子,可能是还稚嫩,有现代小鲜肉的感觉。
说到悦朝的美男子,当数……
想到了那个人,段行玙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他低头整理衣袖,忽而发现随身佩戴的玉玦不见了,“我的玉玦呢?”
“公子,夫人说您要去上课,怕磕着碰着,让我给收起来了。”阿茅答。
段行玙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都佩戴着,都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去上个学,不至于会磕着碰着,“无妨,去取来。”
玉玦类似于圆形玉环,但是有一个缺口,母亲说是跟宝华寺里的慧能大师求的,他一出生就佩戴着了。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大师给取的,玙有美玉的意思,再加上佩玉,如此方能求福避患。
他娘以为他那一病烧糊涂了,可是他没忘,这玉玦是那人的。
*
国子监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端坐两侧,几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落在狮子头顶。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靠近,至石狮子前方停下。
驾车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小少年,衣着虽朴素,却难掩干净气质。少年“吁”地一声,马儿缓缓停下脚步,“阿茅,进去唤公子。”
阿茅闻声钻入马车里,里头的暖香顿时让他轻轻地打了声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