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里头的人。
段行玙正在打盹,右手杵在马车窗边,手指微微曲起,撑着头,这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明明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又全然不似刚睡醒的模样,细长的双目一片清明。
这人身上也是一袭白衣,不过比起外头的小少年来就要精致许多。明明只是懒散地坐着,却又显出几分正经,清澈的眼眸看向眼前的小孩,里头如无波的潭水,无端叫人不敢亵渎。
阿茅还未从他状似专注的注视中缓过神来,段行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懊恼道,“这就到了?我还没睡够呢。要不我在这儿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再下车。”
熬过了高考已经够痛苦了,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这会儿又得上学堂,段行玙想想就觉得头疼。
阿茅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心中暗叹公子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安静的美人,一说话…“公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段行玙实在是不想上学啊!
阿茅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好似很是纠结,“可是…侯爷已经和夫子说好了,您今日得准时上学。”
“好了好了知道了。”逗着他多说了两句话,段行玙也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复拢了拢衣袖,将微微往外翻出来的海棠花纹掩进里头,“下车下车。”
秋风习习,虽未至冬日,空气里仍裹挟着些许凉意,帘帐一掀开,阿茅又打了个喷嚏。
少年郎下了车,颀长的身子立于门前,只着一袭轻薄白衣,人又生得白净,更似白雪飘落初秋,莫名引人注目。
他看着头顶“国子监”的牌匾,头都快大了。他偏头对着同样穿白衣的少年道,“阿勤,阿茅,你们先回去吧,放学前再来等我就好了。”
段行玙说罢便迈着大步走进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一进国子监便有人来引着他往里走,开学已过一月,还有人入学,本身就是稀奇的,况且这少年的容貌实在惹眼,总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段行玙几不可闻地轻皱眉头,他虽然自恋,也自认生得好,但还是不太喜欢这些打量的目光,他加快脚步,无声催促着引路的小厮快些走。
小厮将人引到致知堂前,便在门外鞠了个躬便退下了。里头有稀稀疏疏的交谈声,似乎没人发现他。
段行玙没有多做犹豫,抬脚便走了进去。
先前走在路上让人注目已有些许不适,如今几十个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他,段行玙便觉得更加不自在了。面上却不显,他四处看着,想看看哪里还有空位置。
突然,有一个人影快速飞奔了过来,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到段行玙旁边来了,他倒也不避讳,兴奋地搭上段行玙的肩膀,“原来今日入学的就是你?”
☆、进国子监
段行玙有些懵,这才看清了来人,居然是蔡羽钧。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蔡兄,你好啊,呵呵…”经过昨日,段行玙已经调整好心情了,不就是个主角吗,况且还是个好人,他看着蔡羽钧,“请问,哪里有空位子啊?我腿酸。”
“那。”蔡羽钧指着靠近墙的最后边。
“多谢。”段行玙朝着最后一个位子走去。
致知堂内的学子并不多,段行玙粗略扫了一眼,约莫只有二十人。太学分四个学堂,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分别是博雅堂、德馨堂、笃行堂和致知堂,每个学堂的学子都不多,只有当朝重臣适龄的子弟,段行玙刚入学,便进了致知堂。
段行玙刚坐下,发现蔡羽钧也跟了过来,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如何称呼?”
“段行玙。段就是一段两段那个段,行就是很行的行,玙就是一个王加一个‘与你相遇,好幸运’的与,读音嘛,就是一条鱼两条鱼的鱼。”
段行玙还沿用着从前自我介绍方式,不假思索地唱出了那句“与你相遇,好幸运”,说完他就沉默了,头顶仿佛有只乌鸦飞过。
好久没有这样介绍过自己了,说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那么熟练。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蔡羽钧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方式,顿时觉得很是新奇,“段兄,你真有趣,哈哈!只是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啊?怎么从未听过?”
“啊这……”段行玙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噢,那个是许都乡下的曲子,你没听过也正常。”
“原来如此。”蔡羽钧将头往这边伸过来,小声说,“你前面那个位子是九皇子的…”
他越说越小声,许是有些忌惮,“他很凶的,你最好别招惹他。”
段行玙点了点头,后知后觉——
“什么?”
没人告诉他九皇子也读国子监啊。
他这反应有点大,登时前头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蔡羽钧也疑惑地看着他。他吞了吞口水,凑近蔡羽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了句废话,“那九皇子……叫什么名字啊?”
“谢时玦啊。”
“谢谢的谢,时间的时,还有这个玦?”他指着腰间的玉玦。
蔡羽钧仿佛接受了他解释姓名的奇特方式,只是点了点头。
“……”他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人有交集了,没想到居然和他成了同学。
而且听蔡羽钧说的,似乎他已经被讨厌了,所以小时候可可爱爱的哭包还是长成了反派?
可以退学吗?在线等……急……
“段兄?段兄?”
“啊?”
“怎么了?你认识九皇子吗?”
“不认识啊!”段行玙下意识否认,既是在小说里,小受和反派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吧,“我随便问问而已。”
他看向前面的位子,此时是空无一人的,只有几本书摞在一块儿,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支毛笔。“他人呢?”
蔡羽钧说,“听我爹说太后病了,他留在宫里两天了。”
“哦。”段行玙松了口气,只希望反派不要记得小时候的事吧,他点了点头,低头胡乱翻开一本书来。
蔡羽钧还想再说什么,他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快速说了一句“夫子来了”,他立马闭上了嘴。
蔡羽钧和楼知昧似乎是“惯犯”了,姜夫子一脸正色,“蔡羽钧,楼知昧,有什么重要的问题非要在晨读时间说?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也好一起探讨。”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蔡羽钧又嘿嘿笑道,“晨读呢晨读呢…”
夫子也没再说什么,“晨读时要认真。段行玙,晨读结束后来一趟清平阁。”
清平阁,段行玙一听便知道这是类似办公室的地方,他全身心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条件反射般道,“有事吗?”
夫子看着他,“你刚入学,为师想与你聊聊。”
“哦。”
夫子走后,蔡羽钧又凑了过来,“段兄,你刚刚吓死我了。”
直接问他“有事吗”,真是勇士。
“这姜夫子可是最严厉的,不过你放心,他应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而已。”
如蔡羽钧所说,夫子只是叫段行玙过去说了几句话,大致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就让他走了。
段行玙却没有马上回致知堂,而是去了找德馨堂找陆洺昭。
陆洺昭似乎很开心,拉着他不住说话,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叽叽喳喳,大致就是问他在这里怎么样,其他公子对他怎么样,习不习惯之类的,他这个表哥,关心他的程度和他娘有得一比了。
段行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偶尔回一两句,他现在正烦恼着呢。
一番“嘘寒问暖”后,陆洺昭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问道,“见到他了吧?他可还像从前般缠着你?”
“谁啊?”
“九皇子啊。”陆洺昭神秘兮兮地,“如今他要是再像从前一般,你可不能再不顾礼数了,他毕竟是皇子。”
“怎么连你也知道?”去许都前他也只见过这个表哥两三次,还不太熟悉,却不想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了解?
“啊—我听我娘说的,听说九皇子小时候很喜欢黏着你嘛,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听说他不爱跟人讲话啊,为什么那么黏你呢?”
“这……”段行玙也很疑惑,不过几年过去了,应该什么都变了吧,“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也在国子监?”
要是知道谢时玦也在国子监,打死他也不会答应来上学。
“你不知道?”陆洺昭似乎有些惊讶,“进国子监须满十六,听说还是太子跟皇上求情,才让你今年入学,当今太子爷是九皇子的亲哥哥啊,我以为侯爷都跟你说了。”
太子跟皇上求情的?
这些段行玙都一概不知啊orz…他爹叫他来上学,他便来了呀。
夜里,段行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在宝华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从他那场重病到他清醒过来那段时间,一直都待在宝华寺,后来又在那儿修养了好一阵子。
慧能大师说过他与这尘世的羁绊太弱,那段时间会出事也是因为羁绊在一段时间里突然加深,灵魂难以承受。
他想,他既有了新身份,与家人的羁绊是一定会有的,也难以避免。他知道在小说里,段行玙只是某个剧情支线里的小人物,与九皇子并无交集,想来便是那段时间突然和九皇子的关系亲近过甚,导致了剧情崩坏吧。
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灵魂是否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
但既然代替了他,那么便也要为他和他的家人负责,攸关生命的事情不容他试错,为今之计,只能避开九皇子,减少和他的接触。
可是,该怎么做?
段行玙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出来的都是些破法子,只能随机应变了,再不济便破罐子破摔。他今日起床晚了些,还顶了个熊猫眼,把阿茅都吓了一跳。
抵达国子监的时候,已经临近晨读,这个时间是最为吵闹的,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学堂里传出来的嘈杂声。
“昨日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一墙之隔,里头的说话声传来,开口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惊喜本人
段行玙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想偷听墙角的,他只是要往门走,恰好得经过这儿,如此听来,说话的人应当是靠墙的。
另一人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大哥说要送我一个惊喜,也不知道是什么。”虽说是惊喜,从那人说话的声音听来似乎并不期待。
“要说与往日不同的事,倒是有一件,昨日来了个新入学的,不过这有什么惊喜的?”
“哦。新入学?谁啊?”那人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段侯家的一个庶子。”
“你说谁?”那人原本是慵懒地趴在桌上的,听了这话忽地挺直了腰板,声音变得有些紧绷,“你说…他是谁?”
“段侯家的二公子啊,这几日京城满城风雨,你在宫里可能不知道,都说他容貌空前绝后,还是什么天才诗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好像叫什么段行玙吧。”
谢时玦猛地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人,空前绝后兼不过如此兼惊喜本人正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之间,内心深处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似乎断了。
谢时玦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段行玙面上淡定得很,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夜难眠得出来的破罐子破摔式方法便是——假装不认识他。昨夜半梦半醒间他还想着,那时九皇子不过八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早就忘了呢。
不过……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是震惊、难过抑或是喜悦……段行玙很快得出结论,他没有忘记。
但就算是记得又怎么样,谁能想到小说里毒舌又腹黑的反派小时候是那副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模样?这都能算是黑历史了吧?
段行玙现在觉得自己该担心的是这反派会不会伺机报复他……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段行玙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经过,在他身后的位置坐下。
他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人没有转头看他,却坐得笔直,再往前看,坐在九皇子前面的他认得,昨日蔡羽钧跟他介绍过,是大将军王的儿子邱宏铮,方才说话的应当就是他。
不过,段行玙并不在意。
晨读的钟声敲响,段行玙默默松了口气,随手翻开了一本古书。
夭寿,全是古文,即便是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他也一直维持着不学无术的样子,看书也从来只看些白话的小说,基本没看过古文。他这辈子…哦不…上辈子都没试过好好学习,可是现在来了京城,他可不想让母亲丢脸。
他翻开古书,本来以为会晦涩难懂,岂料只是默读了一遍,那些知识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把书合上,竟然还是能想起书上的内容,他提起笔默写下来,翻开书一核对,居然一字不差。
他奇怪地“诶”了声,这知识怎么自己就跑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只是哼哼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前面那人却好似受到了多大的惊吓,猛然转过头来看他。
段行玙心神一乱,握着笔的手一顿,咽了咽口水,“你…有事吗?”
九皇子抿起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段行玙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书,这会儿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晨读终于结束了,只是这最后的几刻钟里,他发觉九皇子转过头来看他看了不下十次,他也紧张极了,脑袋上的汗珠不断往外冒。
“段兄,你怎么了吗?”坐在他不远处的蔡羽钧喊他,“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他这话一说,段行玙余光又瞥到九皇子转过来看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尽量忽略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他摇了摇头,“没事。”
他想了想,又问了蔡羽钧一句,“你今年可满十六了?”
“嗯!”蔡羽钧拍拍胸脯,笑了起来,“九月初一是我的生辰,我恰好满十六了,否则就不能来上学了。”
段行玙点了点头,“那你不必喊我段兄,叫我的名字就行。”
蔡羽钧有些惊讶,“你比我还小?也是…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只不过,皇帝陛下怎么会同意让你进太学?”他说着眼睛往九皇子那儿快速转了一下。
段行玙却只是“嗯”了一声,不愿多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前方的人。
蔡羽钧也不纠结,只是兴奋道,“那我以后就喊你行玙了?”下一秒又苦恼了起来,“不好不好,这样叫太生疏了些,反正你年纪比我小……不如,我叫你小玙吧?”
蔡羽钧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但他此时只看着段行玙,等着他的回答,也无暇顾及他人,并没有发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楼知昧迅速转过来丢下一句“夫子来了”。
当然,如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这次也来不及了,夫子已经看到了。在看清楚他看着的人是段行玙之后,夫子更是气笑了,“蔡羽钧,你可真是跟谁都能聊啊!”
蔡羽钧是最不怕和夫子辩驳的,“夫子!段行玙刚来,我当然应该多多帮助他,夫子曾教我们做人要与人为善,我这是学以致用!”
“哼。你还是帮帮你自己吧。”夫子抖了抖手上拿着的一沓纸,“三日前上交的策论,你写得一塌糊涂,这就是你说的学以致用?”
“……”蔡羽钧无言以对,功课什么的,他最是不擅长。
“时玦写得甚好,你过来拿回去,誊抄一份张贴在致知墙上供大家学习。”姜夫子跟谢时玦说话的时候语气立马不一样了,不过不只是因为他是九皇子,更因为他是夫子的得意门生,门门功课都能得甲等。
谢时玦似乎已经是回过神了,至少上课到现在没有再偏头过去看段行玙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夫子面前接过文章,“夫子,无须誊抄了,将这篇直接贴上便是。”
段行玙是一直看着夫子的,此刻谢时玦在夫子面前,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段行玙看着这边,动作一下子又变得僵硬了,仿佛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段行玙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变化,也有些尴尬,只好低下头佯装看书。
谢时玦走下来了,到他自己的座位处,却没有急着坐下,段行玙盯着他,默默祈祷他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他捏着那篇文章,手指一松,放到了段行玙面前。
段行玙低头看着桌上的文章,有些发愣,他伸手捏了捏佩在腰间的玉玦,冰凉的触觉让他平静了些,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他说,
“玙儿,你想看吗?”
段行玙猛地抬起头。
“上课了,时玦,先坐下。”夫子的声音在谢时玦身后响起。
谢时玦没有理会,只是把文章往他跟前推,“我说,你要看吗?”
“那个啥,现在是上课时间,要不你还是先坐下吧?”
“嗯。那你不看么?”
“……”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再说这玩意儿他也看不懂啊。
现在是上课时间,谢时玦这举动引得大家纷纷往这边看,段行玙很是无奈,修长的手指压上纸张,他说,“多谢。”
玙儿?
是了,自从和他熟悉了些,他总会玙儿长玙儿短地叫自己。
段行玙叹了口气,直至夫子停下讲课,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文章。
策论是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太学里的夫子会出题目给学子练习,段行玙一听课就头疼,干脆看起了文章,虽然他这一篇文章写得龙飞凤舞,难以辨认,可段行玙还是凭借他多年以来身为学渣自创赶作业最节省时间省略字的经验,勉强知道了他这篇文章是针对选拔官员所写。
虽是学里练手所作,但他却写得很认真,论点有理有据。悦朝如今选拔官员由各地推荐孝子至县上选拔,再一层一层筛选,最终上报到朝廷,类似于汉朝的举孝廉,谢时玦在这篇策论里指出孝子虽品性好,但不一定能够胜任官职,为百姓谋福利,而主张选贤任能。
段行玙不懂该怎么写策论,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提出的方法并不算顶好,但他的见解在这个朝代来说十分独到。
姜夫子宣布可以休息一会儿。段行玙放松下来,正准备把策论还给谢时玦,却被蔡羽钧缠住了。
他已经窜到段行玙座位旁了,“小玙,听闻你娘做的桃花酥甚好,我可以去你家吗?”
蔡羽钧性情直率单纯,段行玙是喜欢这样的人的,又想着母亲希望他多结交些朋友,便道,“好啊,我娘做的糕点特好吃。”
蔡羽钧很是高兴,向他介绍楼知昧,告诉他楼知昧是右丞的嫡子,又是他的好友,并问他可不可以带楼知昧一块儿去。
段行玙看了一眼楼知昧,后者坐姿挺拔,气质卓越,望过来的时候眼眸深邃而又认真,长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炮灰。
☆、无所谓吗
这就是老攻么?段行玙有些好奇,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一直盯着他干嘛啊?”
“嗯?”段行玙看向蔡羽钧。
这就吃醋了?嗯。还蛮配的嘛。他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可以。”
呸,他是想说,“可以啊,你们想来就来呗,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糕点管够!”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蔡羽钧,他看向谢时玦,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谢时玦转过来后看到的就是段行玙正襟危坐的模样。
段行玙将文章递还给他,礼貌说道,“看完了。写得很好,多谢九皇子,你可以把它贴上墙了。”
“你叫我什么?”谢时玦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过来,只是盯着他,眼神似乎有些发狠。
段行玙有些心虚,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又见那人似乎是恍然大悟,随后轻笑一声,低声呢喃,“他们说你忘记了,原来都是真的。”
他知道,以前的段行玙,绝对不会叫他九皇子!
他大病初愈的时候脑子确实一片混乱,分不清自己身处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偶尔秦氏提起以前的事他也不记得,只好佯装是病了一场的后遗症。
秦氏至今还以为他忘了从前的事,忘了谢时玦。
见他这模样,段行玙于心难忍,只好别开脸佯装看向别处,“我七岁那年出了一场意外,虽然我记不清事故的原因,但那次发了高烧之后,我就把以前的事全忘了。”
他笑了笑,继续洒脱道,“小时候还不懂事,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忘了也无所谓,新的开始嘛,大家都应该往前看,以前的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说这话时他又偷偷地瞄了谢时玦几眼,想要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小时候的事情太丢脸了。
那人头低着,脸掩在阴暗处,“无所谓?好,好。”
段行玙没有再说话,谢时玦也没有再转过来,二人相安无事,所有的深情被压抑着,只有时光兀自流淌。
午膳时间,段行玙和蔡羽钧、楼知昧三人往三味堂走,谢时玦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小玙啊,你跟九皇子有什么恩怨吗?”蔡羽钧凑近他,小声问道。
段行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打岔,大声叫道,“没,没有啊。”
“是吗?”段行玙这样的举动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楼知昧似乎也不相信,“我怎么觉得他之前认识你呢?”
“不知道啊。”段行玙故作轻松道,“反正我不认识他。”
他拍了拍蔡羽钧的肩膀,“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站在主角这一边,总不会有错吧?
“啊…”蔡羽钧有些懵懂,但还是揽过了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子,“行,那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楼知昧嗤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在他面前你不是也怂得很么?”
“……”蔡羽钧无力反驳,语重心长道,“虽然呢,我不能把他怎么着,但是咱们人多能壮胆啊,对不对?”
“额呵呵。”段行玙真的在心里“呵呵”了,“对对对,您说得对呢。”
蔡羽钧很满意他的捧场,继续说道,“不过啊,你最好还是别招惹他,这人’恶心’得很,上回我不就逃了一回学嘛,他倒好,直接告诉我爹了!害我被我爹骂了一顿!”
这种事对段行玙来说没什么,他不管听不听课都不会逃学,只是,他下意识觉得谢时玦应该不会这么无聊,“你怎么知道是他说的?”
“我爹那天进宫了,回来就骂了我一顿,刚好他也在宫里,不是他还能有谁!”
“哦。”段行玙没再多言,只觉得未知全貌,不可妄下定论。
几人进了三味堂。国子监有四个学堂,饭堂也分了四个。
三味堂里此刻已经坐满了致知堂的学子,此刻吵吵闹闹的,但段行玙三人坐的角落周围安静却意外地安静,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因为…谢时玦过来了。
午膳已备好了,饭菜皆冒着热气,端上来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好。
蔡羽钧和楼知昧面面相觑,段行玙却只是看着饭菜,然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两人只好也动筷了,几人之间一时沉默无言。
段行玙原本直接屏蔽了坐在他旁边的谢时玦,直到白皙修长的手指端着一碗虾放到他眼前。
是剥好的。
蔡羽钧差点被饭噎住,楼知昧手上正剥着的虾掉到了桌子上。
他们这才发现,段行玙原本一直在吃别的,一点都没碰虾,而谢时玦一口都还没吃,只顾着剥虾。
段行玙终于肯赏个眼神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