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祁州,逍遥谷。
长满无忧草的逍遥谷内,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
谷主柳梦笙衣衫凌乱,嘴角沁血,一手持剑撑地,一手按在心口,半跪仰头觑目望着站在院中说笑的男女。
男子一身粉色剑服,生得妩媚动人,女子一袭红裙,妖娆婀娜,艳若玫瑰,二人不知在商量什么,俱是笑得花枝乱颤。
二人身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位长身玉立,慵懒华贵的公子,那公子用鬼面具遮着面,以手支颌,垂首入定,仿佛进入了睡梦当中。
数百逍遥骨弟子或跪或躺,皆倒于血泊之中,虽有活命者,却也受了重伤,被合欢宗的弟子持剑押在谷门外。
百年逍遥谷,一朝毁于一旦,柳梦笙凄入肝脾,目眦欲裂:“妖女!你今日灭我逍遥骨,我柳梦笙来日化成厉鬼定将你碎尸万段!”
与傅笙潇笑个不停的霜飞儿闻言转过头来,灿烂的笑容随着渐渐锋利的眼神而缓缓消失:“碎尸万段?我好怕啊,看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死了,我得让人想个办法令你受尽世间苦楚却能好端端的活下去,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九州尽归我魔族,看着盘龙谷匍匐在我魔族脚下。”
“做你的春秋大梦!”柳梦笙啐道。
霜飞儿哈哈大笑,俯下身用长而尖的红指甲戳了戳柳梦笙的脸:“傅笙箫,这姓柳的的皮肉不错,你要不要拿去炼一炼啊。”
“好啊。”傅笙潇揣着手走了过来,“近日来忙着陪宗主东奔西跑,都没好好练过功呢,这柳梦笙虽然讨厌,但好歹修为不低,做得下去。”
“你!你们!”柳梦笙双目凸起,气得浑身乱颤,“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两个直接杀了我好了!直接杀了我好了!”
霜飞儿与傅笙潇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的傅笙潇一把勾起柳梦笙那张颇为清俊的脸:“如果柳谷主不想当我的炉鼎,便将掌门印交出来吧。”
柳梦笙骇然:“你叫我投降?”
傅笙潇笑道:“不然呢?”他朝一地的尸首望了望,“你们已经输了,降了,你的逍遥谷还在,不降,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梦笙失语难言,只抬眼看着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
男子似有察觉,支着下颌的手指动了动道:“你若一心求死,我自会成全。”
柳梦笙双目一觑:“敢问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与魔族狼狈为奸?”
“这并不重要。”男子无精打采,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阴郁之感,“重要的是,柳谷主想生还是想死。”
柳梦笙瞳孔抖了抖,怔怔望着男子,陷入难捱的沉默。
男子也不催促,换了个姿势继续入定,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其无关。
死寂中,两个合欢宗的弟子押着三名小倌来到男子面前。
“启禀宗主,这三人是从柳梦笙卧房密室中搜出的,因觉得有些古怪,故带来给宗主瞧瞧。”
弟子将三名小倌推到男子面前跪下,退到一边。
男子慢腾腾抬头看了那三名小倌一眼。
三个小倌俱穿着暗影浮花的蓝袍,五官灵动清隽,秀润天成,乍看上去,三人竟是生的一模一样,细细观来方知各有各的风情,并不相同。
男子望着那三名小倌,消无声息地沉默了下去。
空气莫名紧张了起来,便是落在树上小憩的山雀也扑腾着翅膀飞下了山,徒剩那三名不明所以的小倌在瑟瑟发抖。
“呀,这三个人看起来好生面善啊。”同样在打量着那三个小倌的霜飞儿道,“宗主,我怎么瞧着这三个人这么像……”
话说一半,一旁的傅笙潇猛地咳嗽道:“咳咳,少城主,慎言。”
霜飞儿眼珠子来回飘了飘,瞧了一动不动的鬼面男一眼,转身瞪住柳梦笙:“姓柳的,这三人什么来路?”
柳梦笙一脸绝望:“他们三个不过是我养的床奴,和逍遥谷没有任何关系,你、你们放过他们吧……”
“床奴?哈哈哈!姓柳的,天下可做床奴者那么多,你偏偏找来三个生得那么相像的,更有趣的是,那三人皆神似某人,姓柳的,想不到你居然对某人藏着这份心思啊。”
柳梦笙本就惨白着的脸愈发惨白了下去:“什么某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霜飞儿撇了撇嘴,抱臂冷笑道:“床奴用来干什么?答案不言而喻,这三个床奴长得像谁,答案同样不言而喻。可惜了柳谷主你对某人的这份深情,压抑在心头,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发泄发泄,不过说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容青玄已经是王妃了,夜夜承欢于玉无欢身下,你又如何能睡得到呢?不过睡睡这些冒牌货,解解馋罢了。”
柳梦笙被霜飞儿羞辱的无地自容,偏偏又无法反抗,一时间紫胀了脸,咬牙切齿道:“要杀便杀!扯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
只见柳梦笙瞳孔倏地放大,脖子僵硬地转向鬼面男,喉中呜咽了一声,吐血摔倒于地。
一支蝎尾模样的长镖稳稳地插在柳梦笙的喉结上。
霜飞儿望着毒镖愣了愣,扬眸看向鬼面男,鬼面男轻勾了下腕上的细链,蝎尾镖便飞了回来,钻入手背上的银扣中。
那原是极美的手饰,却也是极锋利的凶器。
“傅笙潇,这三个人赏给你了。”鬼面男摩挲着蝎尾镖道。
傅笙潇吓了一跳:“属下不敢。”
“说赏给你了便是赏给你了,有何不敢的。”鬼面男淡淡道,“只是不要忘了将柳梦笙的掌门印搜出来,在此建立魔城,从今天起,逍遥谷便归我魔族了。”
傅笙潇慌忙拱手:“是,宗主。”
鬼面男懒洋洋靠上椅背,在众人敬畏惧怕的目光中化为一团黑烟消散而去。
————
傍晚来临的时候,容青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中的他被龙篱挑断手筋脚筋,绑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反复凌辱,做到最后二人都现出了原身,可龙篱依旧不肯放过他。
一条仅剩筑基修为的蛇又如何反抗得过一条龙,自是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他越是痛苦,那条在他身上翻腾的蛇便越是兴奋,越是快乐。
太可怕了……
容青玄拂去一头的冷汗,心想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会梦到这么羞耻的事情。
一觉醒来,已是又变回了人形,容青玄动了动手脚,深觉还是做人比较好。
犹记得他自道清宫内苏醒,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原身时,生生被吓得昏了过去,偏偏钟厌九怕蛇怕得要死,一边哭一边给他喂药疗伤,半个月后他活过来了,钟厌九病倒了。
虽活了过来,却修为尽散,近乎废人一个,玉无欢和白锦年心痛不已,尤其是白锦年,深觉是因为自己答应了容青玄催动诛邪剑所以才使容青玄受了反噬,日日助容青玄练功,恨不得将一身修为传给容青玄,容青玄第一不想白锦年难过,第二不想后半辈子只能当一条大黑蛇,便努力地修炼了两年,后成功筑基,幻化为人。
之后的一年,他时而做人,时而变蛇,无缝转换,相当自如,这是因为他修为过低,无法支撑人形太久的缘故,所以,若想好好做人,还得修炼。
可容青玄一心想当咸鱼,不想再修炼了。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将将入梦,得知容青玄出关的白锦年亲自派人来请容青玄前往道清宫赴宴,容青玄寻了个由头拒绝了,然而白锦年却十分执着,命人请了又请,容青玄无奈到底还是去了。
毕竟他这一条命是白锦年、玉无欢、钟厌九联手救回的,他不好太拂白锦年的面子。
赴宴前,容青玄在玉无欢的陪伴下回了青竹峰,六年来未曾见到容青玄的青竹峰弟子跪了一地,或小声啜泣,或无声哽咽,容青玄望着一地的弟子,心中无限感慨,他这个师尊未免做得太失职了些。
与弟子们说了会话后,容青玄沐浴更衣坐在了桌台前。
玉无欢亲手执梳,为容青玄梳理着白发,容青玄微阖双目,一副将要入定的模样。
“青玄,你今日怎的忽然出关了。”玉无欢温柔道。
六年不见,玉无欢高雅温润如旧,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贵气与风流气韵丝毫不减。
容青玄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兰蝶香,淡淡道:“不知不觉便出来了,大概是知道今日是端午节,想出来吃粽子了。”
“想吃粽子?”玉无欢笑笑,“那我便亲手包几个粽子给你吃,青玄,你想吃甜枣的,还是蜜豆的。”
容青玄默了默,思绪无端端飘远,许久才回归到现实中。
“都好。”容青玄望着窗前花架上的一只空空如也的青蓝色竹篮道,“什么都好。”
玉无欢看了镜中分外平静的容青玄一眼,将桌上的一只玉瓶拿了起来。
另一只手则执了只细毛刷,容青玄睁开眼睛瞧了瞧玉无欢手中的物件,好奇道:“玉师兄,你拿着什么?”
玉无欢道:“是钟师弟特意为你调制的,说是能盖住你这一头的白发。”
容青玄闻言于心中轻叹了口气,他本人并不计较这一头白发,可钟厌九玉无欢他们却替他在意着,他不愿驳了他们的好意,便同意道:“好吧,玉师兄小心些,不要弄到手上。”
“好。”玉无欢用刷子蘸了些玉瓶中的黑色液体,小心细致的刷在了容青玄的白发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容青玄一头白发变成了乌发。
也不知钟厌九在那药液中放了什么香料,总之染过的头发闻起来香香甜甜的,是容青玄喜欢的味道。玉无欢端详着镜中乌发重现的容青玄,笑着从他身后抱住他:“真好,青玄,你又回来了。”
容青玄的心蓦然一紧,轻轻按住玉无欢抱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玉师兄,掌门师兄还等着咱们呢,赶快过去吧。”
玉无欢静静看了容青玄一眼,扬了下唇角,挽住容青玄的手,齐赴道清宫。
容青玄感受着玉无欢掌心传来的体温,心情格外复杂,世人皆已知晓暮苍山青竹峰容青玄是人皇之子玉无欢的未婚妻,是未来的王妃,这个身份像烙印般印在了他身上,只要他还活着,便无法抹去。
所以说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完全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还有许多的麻烦等着你。
容青玄此刻最头疼的事,便是与玉无欢的婚事。
他借着闭关养伤之名躲了六年,玉无欢便也等了他六年,如今他出关了,玉无欢终于不用再等。
待容青玄与玉无欢一起出现在道清宫的时候,原本喧哗热闹的道清宫瞬间安静了下去。
容青玄淡定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不仅暮苍山的诸位峰主,其他门派的掌门长老,亦出现在了宴席上。
这其中不乏容青玄的老熟人,比如容青遥……
容青玄看了眼目光幽怨望着自己的容青遥,忽然明白了白锦年为什么非要将他请过来。
白锦年一袭华贵白袍,端然坐在掌门之位上,见容青玄玉无欢二人来了,主动打招呼道:“青玄,无欢,你们来了。”
容青玄挣开玉无欢的手,冲白锦年行了一礼:“青玄见过掌门。”转身朝向众人,“见过各位掌门,长老。”
众人表情不一地望着容青玄与玉无欢,或起身回礼,或交头接耳,或沉默的打量着他们两个。
六年前,暮苍山祭剑台下,容青玄手执诛邪剑亲手了结了座下大弟子龙篱之事,世人皆晓,更晓得从那以后容青玄便闭关不出,再不见人,如今忽然见到容青玄出关,且和玉无欢一同现身,少不得有些吃惊。
容青玄不以为然,淡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丝竹管乐之音缓缓响起,宴席继续。
觥筹交错间,容青玄怅然若失,便端起酒盏,自顾自饮了一口。
“容容,你怎么自己喝起来了。”钟厌九端着酒壶挤在了容青玄身旁。
他一张小脸粉红粉红的,许是喝多了,容青玄由着钟厌九挤着自己,默默剥桔子吃。
钟厌九醉眼迷离地扒了扒容青玄的头发:“不错嘛,乌黑亮丽有光泽,比你原来的头发还好呢。”
“还不是靠阿九你妙手回春。”容青玄和钟厌九撞了下酒杯,笑道。
钟厌九笑盈盈地喝下了杯中酒,软绵绵往容青玄大腿上一趴:“你瞧这些人,外面都乱成那样了,还喝呢。”
容青玄皱了皱眉毛,他许久不问世事,自然不知道这外面究竟乱成什么样了。
“阿九,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我才没醉呢。”钟厌九在容青玄腿上打了个滚,“不过,修真界再乱也乱不到你头上,晌午我听玉师兄与掌门师兄说,这两日便带你回皇宫,待完婚之后再回暮苍山……”
容青玄手中的橘子瓣吧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
他抬眸看了眼与诸位掌门谈笑风生的玉无欢,拉起怀中的钟厌九道:“阿九,你说得是真的?”
“真的啊。”钟厌九眨眨眼,“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掌门师兄。”
容青玄当真便顺着钟厌九的话看了白锦年一眼,却见白锦年也在盯着他与钟厌九看,目光平静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容青玄忙朝白锦年笑了笑,白锦年亦微微一笑,旋即便转开了脸。
“掌门师兄刚刚是不是笑了?”钟厌九口齿不清道,“掌门师兄那样的冷美人,笑、笑起来可迷人了……”
果然酒壮怂人胆,容青玄颇为赞许地望着仍笑眯眯盯着白锦年看的钟厌九:“阿九,你该不会暗恋掌门师兄吧?”
“哈?我?”钟厌九人虽醉了,耳力却敏锐,容青玄说得话全听了进去,“我哪敢啊,那可是我高山仰止的掌门师兄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一会和师兄搞,一会和徒弟搞……”
边说,边晃荡着腿,用食指在容青玄腰上戳啊戳的。
容青玄这辈子就没见过钟厌九这么缠人的人,撅住钟厌九的食指,带着几分威胁道:“谁又和师兄搞又和徒弟搞了?”
钟厌九诧异道:“是好,不是搞,你闭关闭傻了?”
容青玄:“……”
钟厌九嘿嘿一笑:“不过搞和好也差不多嘛,都是干那档子事情,我虽没经历过,但我懂得的。”说着眼睛一亮,小贼似得凑到容青玄近前,“容容,看在我辛苦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龙篱和玉师兄谁厉害?”
容青玄:“……”
要不是看在钟厌九辛苦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份上,他恨不能立刻将钟厌九的头拧下来。
“阿九,你是不是发骚了?”容青玄认真道。
钟厌九二傻子似得笑了一会:“听我提起你那小弟子,你不开心了。”
容青玄: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
钟厌九不怕死地继续提问:“容容,你马上就要嫁给玉师兄了,你开心吗?”
容青玄:“……”
钟厌九这厮一定是仗着对自己有恩来胡作非为的。
“你肯定不开心。”钟厌九将作死进行到底,“因为你喜欢的是你的小徒弟。”
容青玄面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忍耐着道:“阿九,你真的喝多了。”
钟厌九拨浪鼓似得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不光我,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关于你和你那小徒弟的风言风语多了去了,什么说法都有。那未安镇的杨妈妈还找人给你们写了一本小说,在民间卖的可好了,要不是玉师兄他爹下旨收缴焚毁,那书指定能名垂青史!”
容青玄:“……你不说话能死吗。”
钟厌九:“嘿嘿嘿嘿嘿……”
正说着话,一名寒虚谷的弟子匆匆跑了进来,附在容青遥的耳边细语片刻。
本在与玉无欢对酒的容青遥瞬间脸色大变,把手中的酒杯摔在了案上。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放下酒杯看向容青遥,白锦年抬了抬手制止奏乐,询问道:“容谷主,出什么事了?”
容青遥面色铁青:“今日正午,魔族与合欢宗弟子突袭逍遥谷,谷主柳梦笙身死,逍遥谷已落鬼面人之手。”
“什么?”
“逍遥谷被灭了?”
众人再无饮乐的心思,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半个月前,清风寨和玉海剑派才遭魔族灭门,如今连逍遥谷也没了……”
“逍遥谷既灭,只怕整个祁州都要完了。”
“是啊是啊……”
容青玄听得一头雾水:“阿九,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鬼面人?”
钟厌九叹了口气:“一个两年前忽然出现的怪人,厉害的很,一出世便搅动风云,短短两年光阴已是占据了三洲。听闻他们动手前先劝降,不降便打,打过仍不降便灭,许多门派被吓破了胆,鬼面人刚没来下战书呢便早早投降了。”
“还有这么一号人?”容青玄心中莫名不安,“他是……魔?”
“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打着魔族的旗号横行九州,却做了合欢宗的宗主,那傅笙潇哈巴狗似得跟在他身后,把他当祖宗似得供着,还有那小魔女也围着她溜溜转。”钟厌九道。
“傅笙潇?”
容青玄越听越糊涂,忽又听玄悲大师道:“重封百兽谷之事未解,又添鬼面人之事,真乃多事之秋啊。”
百兽谷?他曾传信给白锦年,告知百兽谷封印无故被破定有蹊跷,如今六年已过,此事竟毫无进展。
“说来也是奇怪,六年来,九门前后封印百兽谷不下百次,却次次被人破了封印,做了无用之功,难不成是上天有意为之,定要灭了我九州?”神鹰教教主聂仁泉道。
坐在聂仁泉身旁的天枢阁阁主万如之道:“嗐,哪有那么多命定之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看啊,没准就是那来路不明的鬼面人搞得鬼。”
“可我听说鬼面人的真正目标是盘龙谷啊,此人野心极大,似欲取盘龙谷而代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缥缈宗宗主鹿一仙道。
聂仁泉鹰眸一瞪,不耐地看向平静镇定的白锦年:“白掌门,你说怎么办?”
白锦年眸色幽幽:“鬼面人要杀,百兽谷要封。”
话语简单,却似定海神针。
不错,不管眼前的局面多么混乱,他们要做的无外乎就是这两件事。
“白掌门,我等自然知道鬼面人要杀,百兽谷要封,只是怎么杀,怎么封?”聂仁泉又道。
“取神器。”白锦年干脆利索道。
“神器?”众人皆是一愣。
白锦年肃然点头:“不错,我们先用神器杀掉鬼面人及其党羽,再一鼓作气毁掉百兽谷,以绝后患。”
众人沉吟片刻,小声讨论起来,不多时容青遥张口道:“白掌门所言不失为一个简明有效的好办法,只是,四方神器可不好找啊。”
容青遥此言一出,众人又是讨论起来,容青玄亦在心里打起了鼓,四方神器出现在原著的后半段,为龙篱历练升级,和天帝叫板时所用,那四方神器皆被远古大神封印在了比无间地狱还可怕的鬼地方,并命四只远古神兽镇守着,取神器的难度可想而知有多高。
只是看白锦年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取神器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他淡笑着对众人道:“所以,此事还需九门相助。”
容青遥哀然道:“如今,镇守祁州的逍遥谷,镇守巴州的天龙门,与东皇山华阳宫皆沦陷于魔族之手,九门之中只余六门,不知能否成事。”
闻言,容青玄眉心一皱。
“能不能成事都要试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聂仁泉道。
“仙帝已经同意了取四方神器之事,趁着今日诸位掌门在场,不如将此事商议商议。”白锦年挥了挥手,一道碧蓝色的天幕立刻浮现在众人面前。
容青玄趁着白锦年施法的间隙道:“阿九,华阳宫何时被灭的?”
钟厌九酒醒了些,拖着下巴有气无力道:“那华阳宫不是被灭的,是主动投降的。”
“主动投降?”容青玄睁大双眼,“不可能啊,庄老宫主不是那样的软骨头。”
钟厌九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无奈又幽怨地盯住容青玄:“所以说,这位鬼面人来头大的很,神秘的很,没人搞得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容青玄心念电转,沉默不语。
天幕之上,已经显现出九州地图,以及四方神器所在位置。
东为神农鼎,南为崆峒印,西为东皇钟,北为炼妖壶。神鹰教教主聂仁泉率先道:“我镇守蔚州在东,便去找神农鼎。”
容青遥紧接着道:“寒虚谷近西,我便去寻东皇钟。”
坐镇于北边的天枢阁阁主万如之道:“那么我便是寻炼妖壶了。”
“如此,崆峒印归我。”坐镇于南的缥缈宗宗主鹿一仙道。
位于西北及东南的白锦年与玄悲大师相视一望:“既如此,玄悲大师便派大悲寺弟子助阵天鹰教与缥缈宗,我暮苍山则帮助寒虚谷与天枢阁,先帝亦会派盘龙谷使者相助,相信我们齐心合力,定可断金成事。”
“可是,咱们没有具体前往四方神器封印之地的具体地图啊,只有方向没有地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天枢阁阁主万如之道。
众人再一次议论起来,白锦年淡定抬手制止喧哗:“此事简单,我会派人亲自前往鬼市,将四方神器的地图找出来。”
“鬼市?”容青遥“啧”了一声,“那鬼市地处阴阳交界之处,许多人进去了便出不来了,邪性的很,极为危险啊。”
“容谷主放心,我自会派个妥帖得当的人去。”白锦年笑道。
暮苍山高手众多,白锦年自能请出远比十二峰峰主修为更高的能者,只是……容青玄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玉无欢,忽然站起来道:“掌门师兄,青玄愿意前往鬼市,将四方神器的地图带回来。”
白锦年望着容青玄皱了皱眉:“你?”
玉无欢旋即道:“青玄,你不要胡来,寻找地图是大事,玩笑不得。”
钟厌九亦嘟嘟囔囔地劝道:“容容,你是不是喝高了?你现在这个情况下山打个妖精都难,往鬼市跑什么跑?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绝不能看着你又去找死。”
容青玄不理会他二人,只一脸认真地冲白锦年道:“掌门师兄,青玄受掌门师兄庇佑,长达六年之久。如今青玄既已出关,理应有所作为,弥补六年来对山门的亏欠。”
白锦年不动声色地扫了急白了脸的玉无欢一眼,道:“容师弟能有此番心意,师兄我倍感欣慰,只是你刚刚出关,身体还弱着,实在不该……”
“白掌门,他既然愿意去便让他去吧。”容青遥插话进来道,“无论容青玄修为高低,我蛇族进入鬼市总比人族方便些,更何况容青玄原身乃是九天玄蛇,听闻鬼市的鬼君亦是一条九天玄蛇。”
容青玄闻言颇为意外的瞧了容青遥一眼,容青遥淡淡望着容青玄,面上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容峰主确实是前往鬼市的上佳人选。”聂仁泉立刻道,“白掌门,便要容峰主去吧,多派几个人跟着便是。”
其他各派掌门亦纷纷响应。
无奈,白锦年只得答应了容青玄的请求:“好吧,时间紧迫,青玄你明日便与……”白锦年顿了顿道,“便与无欢和厌九出发吧。”
容青玄一愣,万万没想到白锦年会让他带着玉无欢和钟厌九,他此行本就是为躲与玉无欢的婚事,没想还是和玉无欢缠在了一起。心中虽是不愿,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拱手道:“是,青玄领命。”
本应欢声笑语不断的宴席在一片唉声叹气声中结束。
容青玄故意等众人都离开了道清宫后才站起来,甫一起身,便被玉无欢捞进了怀中。
殿内,白锦年仍端坐在主位上,钟厌九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丢葡萄,便是容青遥也没走,众目睽睽下,容青玄不好发作,只能好言好语地问:“玉师兄,你干什么?”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明知道与我婚期将至,非逼着掌门师兄许你到鬼市寻找地图做什么?”玉无欢气道。
玉无欢虽也喝了酒,身上却没有什么酒气,望着容青玄的目光亦格外清明。
容青玄又愧疚又尴尬,他宁愿辜负玉无欢之后被玉无欢狠揍一顿,也不想屡屡欠玉无欢的人情,导致自己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玉师兄,一时情急,我也想那么多。”容青玄试着挣了挣玉无欢的手,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
他听到玉无欢在自己耳边狠狠抽了一口气,继而猛地松开他:“是我冲动了……没事,不就是去一趟鬼市吗?你要去,我便陪你去。”
说完,无奈而哀怨地望了容青玄片刻,转身离开了。
玉无欢走后,白锦年便叫着钟厌九一起走了,偌大的道清宫内,只剩下容青玄与容青遥两兄弟。
容青遥等这一刻似乎等了许久,众人一走,立刻站起来道:“容青玄,你可真是抢手的香饽饽,就你在修真界那份臭名昭著的浪荡名声,岂能配得上天之骄子玉无欢呢?”
容青玄冷哼一声睨着容青遥:“有话快说,我没空跟你磨牙。”
容青遥笑笑,弯腰端起一杯酒走到容青玄面前:“不是我有话跟你说,是陆昭。数天前,他托梦给我,说马上就要重返人间,要你小心着些。”
“陆昭?”容青玄眯了眯眼,“他不是做了你容青遥的小情人了吗?”
容青遥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容青玄不屑一笑:“那陆昭若不是和你勾搭在了一起,如何能随意出入蛇灵山呢?”
容青遥摩挲着酒杯幽幽望着容青玄的双眼:“你这人的心眼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多。”哼了一声端着酒水走到容青玄身后,“那你不妨猜猜我替你说话,助你前往鬼市所谓何图?”
“自然是希望我死在鬼市,魂飞魄散。”容青玄道。
“哈哈哈,你可真聪明。”容青遥开怀大笑,“容青玄,听说你因你那小徒弟之死悲痛欲绝,连人都不想做了,不过堂兄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马上就要做人皇的儿媳妇了,还是收了你那些花花心肠,准备好为皇族绵延子嗣吧。”
容青玄咬了咬牙,淡淡道:“多谢堂兄赠言,也祝堂兄与我的旧情人黄鸟陆昭和和美美,幸福安泰。”
容青遥愣了愣,猛地灌了口酒,摔了酒杯扬长而去。
次日,天未亮,容青玄便与玉无欢和钟厌九出发了。
生怕死在外面的钟厌九大包小包准备了一堆瓶瓶罐罐,玉无欢则只带了佩剑,容青玄轻装上阵什么都没带,总之他如今只是筑基修为,便是带了斩风剑也无法催动,索性什么都不带了。
三人跳上飞马所驾的马车,跃上蓝天,朝鬼市飞去。
一路上,容青玄都在闭目养神,玉无欢一会望着容青玄,一会望着窗外的白云,钟厌九则抓紧一切时间鼓捣着他的药品。
“毒药,解药,蛊药,解药,隐形丹,变声丹,易容丹……”
容青玄被钟厌九念得头疼,不耐烦地睁开双眼:“阿九,你打算去鬼市卖药吗?”
钟厌九扁了扁嘴:“容容,你一定是不了解鬼市有多可怕,所以才这么轻松。”继而苦着脸叹了口气,“我也就是昨天喝多了,不然绝不答应和你来鬼市。”
容青玄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钟厌九昨晚喝多时说的轻佻之语,便狡黠一笑:“喝多了好啊,喝多了某人会酒后吐真言。”
他的阴阳怪气引起了钟厌九的警觉:“我、我昨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容青玄摇着头搓了搓膝盖:“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你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掌门师兄,然后说像掌门师兄这样的冷美人笑起来是很迷人的。”
钟厌九:“……”
容青玄望着钟厌九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阴阳怪气:“阿九啊,你说掌门师兄若是听到了你说得话会作何反应啊。”
钟厌九转过脸来,恼怒地瞪着容青玄。
容青玄露出一脸欠揍的笑容,钟厌九越看越气,忽地福至心灵,一把掀开车帘做作道:“哎呀呀,窗外的风景可真好啊。”
说完笑眯眯地冲玉无欢眨了眨眼睛:“玉师兄,我忽然想到此行权当是陪你们两个度蜜月了,鬼市呢则是此次蜜月之行的终点站。这一路上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给你们两个行方便的。”
玉无欢听到一半嘴角便浮出了笑意,听罢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钟师弟体贴。”
容青玄则黑了脸,冲着钟厌九道:“你闭嘴!”
钟厌九哈哈大笑。
不死城内,一身华贵玄袍的龙篱站在巨大的水魔晶镜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在马车中与玉无欢钟厌九说说笑笑的容青玄。
通过水魔晶镜,他可以清晰的听到三人间的对话,甚至可以听到容青玄的呼吸声,他熟悉的呼吸声……
数年未见,好不容易从水魔晶镜上召唤出容青玄的魂影,没想到却是这副景象。
他日思夜想的好师尊,竟是那般自在,那般快乐,那般逍遥……
龙篱抬手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轻轻闭上散发着赤芒的眼睛,挥动衣袖,将容青玄三人的身影从水魔晶镜上抹了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魔晶镜,心底蓦然一空。
那镜面上分明已经没有了容青玄的身影,可不知怎的,那张冲着钟厌九露出狡黠微笑的脸,那张会因钟厌九打趣而恼羞成怒的脸,仍旧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龙篱薄唇微启,蹙着眉轻抽了一口气,眼底一片阴翳。
“龙篱,你在看什么?”一身青黑劲装,双手及耳下都生着白毛的丹阳子走上魔阶道。
龙篱徐徐转身,看向丹阳子。
即便与龙篱亲密相处六年,丹阳子仍在龙篱转身的一霎愣了愣神——那张兼具了其父母优点的面容太过摄人心魄,邪魅冶丽,张扬至极,只是青涩尚存,气质阴郁,似时时刻刻被一团黑色雾气包裹着。
一张口,声音亦是虚虚飘飘,冷冷清清:“师尊马上要与玉师叔成婚了,我受师尊恩泽多年,理应送他一份大礼。”
丹阳子闻言皱了皱眉,正待要说什么,龙篱化成一缕黑烟朝鬼市的方向飞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龙篱黑化进度——百分之42.5
你捅死我,我不恨你,但你要嫁给别人,你猜我会怎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