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明莱站在乌云上,他冷漠地俯视下方灯火通明的人间, 一甩长袖, 来到南禹山。
南禹山是凤凰一族居住的地方,明莱的母亲元凤就住在这里。在他还没有上太阴星的时候,他和母亲最喜欢呆在梧桐树上, 他在母亲怀里, 母亲抱着他, 睡到天荒地老,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因为他有潮汐之眼,天规律法之下,他不得不上太阴星。
母亲很舍不得他,可天规律法不得不遵守。太阴星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冷冰冰的一座宫殿,母亲经常偷偷去看他,他却没有出太阴星见母亲一面,天规律法就是天规律法,任谁来都无法撼动。
明莱一个人在太阴星呆了三万年,每日酉时升空,卯时落山,没有一日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那时候他不觉得孤独,因为他有一颗冰冷的心,他感受不到,也无法理解,可是换了这半颗心后,再看南禹山熟悉的一切,明莱眼泪簌簌落下来。
“父亲……母亲……”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感觉,可又不仅仅是思念,怨恨、愤怒、不甘,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令明莱心如潮涌。
他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推开厚重的府门。洞府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明莱点燃烛灯,才发现原本干干净净的洞府,已经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他心底茫然了一瞬,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母亲搬走了?为什么?
就因为他不听话,提前回来,所以不想见他吗?
可是他已经轮回了十三万年,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继续轮回,他想回太阴星,想父亲母亲,他想早一点回来,难道这也有错吗?
这一夜,一只冰凤翱翔在南禹山上空,似乎在寻找什么,它所到之处,千里冰封,无数生灵因此遭殃。
天上,朝渠看着这一切,他喃声道:“别再找了明莱,元凤已经魂散九幽了。”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因为执念而留下的虚影。
身后的玄冥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他们再不想也要承认,他和朝渠被明莱骗了,他根本没有失去记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被放逐下界。
所以在九色鹿那个世界,明明剜心会让他生不如死,他也亲手剜了出来,将一半的玉石之心换到北辰王身上。
他和朝渠以为明莱终于懂得了什么是爱,以为他那颗冰冷的心终于彻底绽放,所以毫无防备,让明莱换了北辰王、换了大日金乌一半的神心。
从头到尾他都在骗他们,他蛰伏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半颗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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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万年前,月神拒借潮汐之眼,致亿万生灵死在洪水之下,被天道放逐下界。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被父母放逐的怨恨,就算转世也依然刻在他的神魂里,每一次轮回,他都将这份怨恨发泄到世人身上,只有毁灭整个世界,他才感到片刻开心。
然而每毁灭一个世界,他离太阴星就越来越远,天道逐月神下界的本意,是让他体会七情六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这些都是那颗玉石之心缺少的东西。
天神在成就神躯之前,都会历经百劫千难,天劫、地劫、情劫,甚至斩三尸,然而月神从一生下来就拥有潮汐之眼,他是元凤感天道而生,来历不凡,如果没有共工败而怒撞不周山这件事,即便是浩劫降临,众神陨落,月神也不会有事。
天道想让月神拥有感情,想让他的玉石之心绽放,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对父母的怨恨如此之深,轮回多少个世界,他就毁灭多少个世界,渐渐的,就连元凤也失望了。
终于数万年后,元凤在龙凤量劫陨落,这世上唯一爱着月神的天神也消失了。
朝渠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月神将永远迷失在轮回里,等神力在轮回里一次次耗尽,月神将永远回不了太阴星。
月神生下来就拥有潮汐之眼,是注定的太阴星之主,他既是凤、也是凰,等凤凰的特征消失,就代表月神的轮回到了尽头。
到那时候,月神不再是月神,而是一个凡人,一个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来历的凡人。
想让月神回太阴星,只有让玉石之心绽放这一个方法,玉石之心代表月神的所有情感,一旦它开始绽放,就代表月神开始拥有了感情。
朝渠说动众神,花费半数神力建立了主神空间,一是为月神回太阴星,二是为稳定亿万小世界。
月神天生没有感情,即便他在轮回里对被放逐充满怨恨,他的玉石之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绽放。
这份怨恨从他坠落的时候就刻在他神魂上,在轮回里,他依靠这份怨恨,毁灭一个接一个世界,但恨意并不能让他学会感情,于是,朝渠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要找人教月神学会感情。
他找了很多人,但都没有人接近得了月神。月神的心是那样冰冷,比万年寒铁还要冷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温柔,怜惜、好奇。
直到他在轮回里遇到大日金乌。
金色火焰融化掉冰冷的玉石之心,那是玉石之心第一次有绽放的迹象,却因为大日金乌的突然亡故而戛然而止。
朝渠注意到了这件事,但他不能让大日金乌跟月神见面,大日金乌他们已经找到,只要功德足够,大日金乌就能回汤谷。
人间的寒冬已经太久,不能再等。
朝渠又找了许多人去教月神感情,可无一成功。
月神凤凰的特征渐渐消失,到最后一个世界,他身上最后一丝神力也消失殆尽。
朝渠看着再一次被彼此吸引的明莱和扶光,第一次陷入沉默。
大日金乌只差最后的功德就能回汤谷,是放任两人,让人间的寒冬再继续延长,还是拆散两人,让月神再继续轮回?
可是月神已经支撑不住,再一次轮回,他也许会沦为彻彻底底的凡人。
朝渠想到那一日月神的坠天,万丈金光铺开,也许命运就从那一刻开始注定。
妖王舒望死在万劫之下,月神的最后一丝神力慢慢消失。在舒望意识消失的最后,朝渠来到舒望面前,问他要不要跟他做一个交易。
既然别人无法教会月神感情,那就让月神自己学会感情。
最热烈的爱,最深刻的恨、最刻骨铭心的不甘、以及最深切的恐惧,这种人类最极致的情感,如果还不能让玉石之心绽放,那朝渠也愿意放下内心的不甘。
可是有一件事打了朝渠一个措手不及,灵魂受到重创的月神,意识开始溃散,朝渠为保住他的灵台,将剩下的所有神力都给了月神,月神的灵台保住了,可他也失去了记忆,忘了舒望的一切。
忘记一切的月神如白纸般单纯,朝渠本想一步步来,引导月神学会感情,可是斐雀逃了。
斐雀是大日金乌的一部分,他却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一身份,叛逃出了主神空间。
朝渠无法将斐雀抓回来,可却有一个人能让斐雀主动进入朝渠与玄冥共同制造的千重幻境。
他就是大日金乌的本体。
大日金乌只差最后的功德就能回汤谷,朝渠本以为自己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说动对方,让他先不要收回最后几个碎片,可他刚一开口,大日金乌便同意了。
相比冰冷的月光,大日金乌的烈焰灼灼而温柔。
朝渠给月神植入了虚假的记忆,让刚诞生的器灵陪他进入千重幻境,器灵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观察月神。
虚假的记忆,引出月神刻入灵魂的怨恨,可这还不够,极致的爱与恨,才能让那颗万年寒冰一样的心颤动。
在斐雀那个世界,找回监察系统不是最终目的,“主神”与“主系统”的最终目的,是想看明莱是否会为孩子留下来。
而他们赌对了。
斐雀与贺兰雪,让月神体会了极致的爱与恨,真正让玉石之心有绽放迹象的,是江逐月。
明莱与江逐月之间的感情,没有欺骗,没有算计、没有背叛,水到渠成,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从这个世界以后,明莱变了很多,会哭会笑,会发怒、会叹气、会无奈,还会震惊,他像是有了最正常不过的感情。
一直到九色鹿那个世界,朝渠与玄冥都认为,月神已经学会了感情,再过不久,他就能回太阴星。可是大日金乌的那半颗心告诉他们,月神从头到尾就没有失去记忆,他之所以愿意进千重幻境,为的就是大日金乌那半颗神心。
月神是什么时候想起了被放逐的一切,朝渠与玄冥不知道,可是他们敢肯定,进入千重幻境的,不是“明莱”,而是雪沧澜。
大日金乌将自己的半颗心给明莱,那时候,他真的不知道明莱就是雪沧澜吗?
232 ☪ 蝶化之路(四十八)
◎潮汐之眼◎
金光在云层中荡开, 驱散黑夜,触碰到这灼灼金光,月华像是受到惊吓一般, 猛地缩回太阴星。
明莱再次回到太阴星, 他踉跄着步伐, 满目的惶恐与茫然。
找不到, 他到处都找不到母亲的踪迹。
母亲去了哪里,他去见父亲了吗?
明莱压下心中的情绪,焦虑等待金乌落山, 他要去找父亲, 就算被父亲责罚、就算再次被放逐下界, 他也要去找父亲,他要问祂, 母亲现在在哪里。
天庭众神却很是扫兴, 知道他提前回来, 派了一群天兵天将来请他去凌霄宝殿。
明莱很不耐烦,他本就不喜别人进太阴星,更何况金乌凌空,就算此刻浩劫降临, 众神全都死光,他也不会出太阴星。
将天兵天将全都轰出去, 明莱倚着月桂树遥望远方, 太阴星外日光灼灼,这里却是一片阴寒冰冷。
明莱想起许多事,有轮回中的经历, 父母的宠爱、但更多的是千重幻境中的爱恨。
对于自己骗了大日金乌半颗心这件事, 明莱没有丝毫愧疚, 这本就是他自愿给的,如果大日金乌自己不愿意,谁也换不了他的心。
多亏了这半颗心,他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这种心脏跳动的感觉,美妙极了,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变暖了一样。
就算呆在这无边孤寂、冰冷的太阴星,也丝毫不感到寒冷。
是的,明莱、或者说月神从一开始就知道朝渠和玄冥想做什么,当舒望濒临死亡、朝渠来见他的时候,明莱就想起了一切,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明莱不知道朝渠为什么要救他,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回太阴星的机会。
他催眠自己失去所有记忆,为的正是方便朝渠给他植入虚假的记忆。
这十三万年的怨恨早已刻入灵魂,他不能出一点差错,若是让朝渠和玄冥知道他不是“明莱”,而是“雪沧澜”,他们绝不会让他靠近大日金乌。
恢复记忆后,雪沧澜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扶光,尽管那只是一小块碎片,但金乌的气息,他不会错认。
雪沧澜当然爱扶光,但相比回太阴星,爱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那一点点爱,连让他的玉石之心绽放都做不到。
雪沧澜太了解自己,他知道他根本渡不了这情劫,所以才会想走捷径,借大日金乌的力量回天。
这一切无比顺利,他也如愿回到了太阴星,可是为什么母亲不见了?
金乌收去光芒,太阴星的月华铺开,黑夜降临。
明莱从月桂树下起身,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天之尽头见他的父亲。
他心急如焚,却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拦住了他。
明莱取出惊蛰剑,森然一笑:“朝渠,玄冥,我不找你们,你们偏要来送死。”
朝渠和玄冥脸色凝重,他们并非是来找死,而是做足了准备,来阻止明莱。
“明莱,你情劫还没渡完,跟我走。”
情劫没有渡完就强行回来,这对明莱来说是巨大的隐患,谁也不知道这个隐患会什么时候爆发,爆发的时候又会出什么事。
“明莱?风神别唤错了,吾乃太阴星神,不是什么明莱。”
朝渠苦涩道:“月神殿下,情劫的厉害你我都清楚,你虽回了太阴星,却不代表情劫过了。我会去向金乌之主说明,让他还你玉石之心。”
明莱负剑于身后,他道:“送给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风神未免管得太宽。再者,你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我情劫渡不渡,与你何干?”
玄冥听不下去,他冷声道:“若非朝渠说动众神,执意救你,你能站在这里指责他多管闲事?”
明莱看向玄冥,这也是他的老朋友了:“主系统,你的脾气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玄冥脸色不变,他知道明莱从头到尾都有记忆,所以并不意外明莱知道他的身份。
“月神殿下亦一样。”
跟在太阴星初见的时候一样,无情,傲慢、根本不听人说话。
明莱将剑抵在手臂上,他冷笑一声:“想让我进轮回?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
玄冥和朝渠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祭出法器。
三位天神斗法,风云变幻,天地摇摇欲坠,众神从各自的道场出来,看向夜空中不断涌动的月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莱额前的血红色月轮逐渐显现,朝渠与玄冥纷纷避开,闭上双眼。
一旦直视潮汐之眼,内心的欲望就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会让他们入魔。若是不想被月神控制,要么避免直视他的双眼,要么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明莱睁开眼,一双红色眼眸落在朝渠与玄冥身上,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他肚子疼,几乎笑出了眼泪。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他以为这两人耗尽心血制造千重幻境、费尽心神救他,是因为天帝的命令或者另有所图,没想到只是单纯爱慕他。
爱?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莱体会过,但他仍然无法理解。
朝渠与玄冥沉默不语,潮汐之眼拥有看透他人心的魔力,月神此番大笑,何尝不是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
突然,一阵金光从天之尽头铺开,明莱的笑声骤停,灼灼日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灼烧他一样。
他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要离开,身后的玄冥突然开口:“你不见他吗?”
见谁?大日金乌吗?他为什么要见?
明莱现在才反应过来,朝渠与玄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算计他。
他脸色难看,金乌之主来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会乖乖的将半颗神心交出来?
朝渠心情复杂,他虽然看不见明莱此刻的表情,但能猜得出来。
明莱自回太阴星,非入夜不出,一开始他和玄冥以为这是日月交替的缘故,可明莱如此焦急元凤的下落,都不愿意在金乌升空的时候出来寻找元凤,可见是在躲金乌之主。
明莱不是不懂爱,他只是不知道这是爱。
朝渠和玄冥一同去了汤谷,他们请求了金乌之主一件事,请他见明莱一面。
日月交替,日升月落,乃天规律法。千万年来,未有日月一同凌空一说。
可金乌之主还是答应了。
朝渠轻轻一叹:“月神殿下觉得这片金光熟悉吗?当日你被放逐下界,坠天的时候正好碰上大日金乌升空,他在神座上缓缓低头,看见坠落的你,霎那间心魔突生,也坠天与你而去。”
“金乌之主本已斩三尸,无需渡任何劫难,可是因为与你对视那一眼,他坠入轮回,神魂碎裂。若非他有神职,并非被贬下凡,恐怕金乌之主早已死在轮回中。明莱,看在那半颗神心的份上,见他一面吧。”
明莱沉默了,怎么会忘记呢,那一轮燃烧着太阳真火的金乌,是他坠入轮回前的最后记忆。
他被打下轮回的时候,身上的所有神力都被禁锢,潮汐之眼的封印也被解封。
这双魔眼能无限放大天神心中的欲望,金乌之主对坠落的月神一见倾心,心魔突生,与月神坠天而去,人间从此陷入漫长的寒冬之中。
一道金色光芒在明莱面前显现,点点金色粉墙散去,露出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金色长发,眼覆一段白绫,矜贵优雅的俊美男人看向明莱。
明莱心若擂鼓,不,这不是他的心,这是大日金乌的心在跳。
朝渠还在说话:“你轮回的十三万年里,跟那朵灭世黑莲坏事做尽,就连元凤都对你失望,不再奢望你能回来,然而每次当我们都以为你无可救药的时候,你每次都会遇上大日金乌,从灭世变为救世。”
不,他不想听这些。
男人走向明莱,明莱后退,在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猛地消失在原地。
明莱听到一声轻叹,他不去想这是谁的叹息,回到太阴星,他愤怒地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扫下来。
朝渠和玄冥竟敢算计他,等他找到母亲,一定要这两人好看。
黑夜再次降临,明莱前往天之尽头,然而天之尽头什么也没有,没有彩云,没有霞光、甚至连一片云也没有。
明莱这时候才感到恐慌,为什么,为什么连父亲也不见了?
“父亲,父亲?”
他在天之尽头来回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父亲的踪迹。
明莱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天上的日轮已经出现好几次,他没有注意到,满心只有自己的双亲。
“明莱!”
搀扶住他的人声音着急,很熟悉,明莱抬起头,才发现是朝渠,他恍惚了一会儿,想拔剑,可他现在什么动力也没有,别说斗法,他连自己月神的职责都想不起来。
“你受伤了,我给你疗伤。”
受伤了吗?
明莱低下头,他身上全是血迹,还有鲜血一点一点的流出来,滴在地上。
明莱想起来,他途经一个小国,被当地百姓用石头扔,石头锋利,将他砸出无数伤口,可他一点也不感到疼。
他们为什么要砸他?
明莱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他推开朝渠,继续往前走,跟玄冥插肩而过。
玄冥冷淡道:“别再找了,在你轮回的时候,元凤已经陨落了,而自那以后,天道再没有出现过。”
“玄冥!住嘴!”
这是朝渠的声音,他快步上前,对明莱道:“你别听玄冥胡说,你父亲是不会让你母亲陨落的。”
玄冥冷笑:“你能瞒他多久?十年,百年?百年后呢?元凤就会活过来了?”
朝渠和玄冥吵起来,明莱不想听他们吵架,他来到天上,在星海之中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跟在他身后的人变成了金乌之主。
明莱没有心情理会他,他空茫的眼眸里一颗接着一颗的眼泪落下来,滑落脸颊,坠到人间,砸出一朵雪白的花。
这朵花重重花瓣抱合,似月光般清冷皎洁,像极了玉石之心,第一位发现它的人给它取名——昆山夜光。
金乌之主默默地跟在明莱身后,两人在星海中不知走了多久,明莱停下来,他声音轻不可闻:“我母亲真的陨落了吗?”
金乌之主从身后将明莱拥入怀里,还是熟悉动听的声音:“莱莱,陨落并不代表就此消失,你母亲是元凤,是上古大神,你看,南禹山还在不是吗?”
南禹山是元凤的道场,如果元凤就此消失,南禹山也不复存在。
他抬手拭去明莱的眼泪,温柔地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知道母亲并未真正陨落,明莱心情好了很多,他道:“我想下凡看看。”
他想知道,为什么那些百姓要拿石头砸他。
明莱再次回到那个小国,只不过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跟金乌之主一起。
看见明莱,当地百姓脸色一变,捡起地上的东西就要扔向明莱。
金乌之主将明莱抱进怀里,替他挡下百姓的愤怒,那些烂菜叶,扫把、石头打在金乌之主身上,他紧紧地抱着明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怒火。
明莱眼神一冷,脚下寒冰生出,却被金乌之主拦了下来。
明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他,他生气极了,想发火,又无处可发,只能过后冷冰冰地对待男人。
金乌之主仔细地给明莱清理衣袍上的菜叶子:“不要生气,他们这么愤怒,是有原因的。”
“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原因!你刚刚居然拦我,你居然为了这群百姓拦我,他们打你,你就不能把他们震开吗?”
明莱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那些百姓一看见他就要砸他,而是他们居然敢砸男人,他们居然敢打他的男人。
“还记得你上次变回原形在南禹山四处寻找元凤吗?你原身乃冰凤,冰凤所到之处,千里冰封,南国就在南禹山附近,你从天上经过,南国飘雪千里,当地百姓没有准备,险些被冻死街头。这就是他们愤怒的原因。”
明莱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失,竟差点酿成大错。
他并没有想要冻死南国百姓的意思,那天他只是太焦急了。
“我赔他们金子,可以吗?”
金乌之主道:“你有金子吗?”
“我没有,不过我会点石成金术。”
“金子我有,不过莱莱,金子不能白给你,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金乌之主带着明莱去了一个小镇,在镇上租了间小房子,住了下来。
两人变幻容貌,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两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同样要为了生计操劳。
“这是一百两银子,是我们十年的所有花销。”
金乌之主将一个钱袋递给明莱。
明莱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要花十年,一年就是十两,十两银子能做什么?
明莱觉得自己已经很精打细算了,可是买被褥、买布料、买针线就花了他很多钱,他甚至不能每天吃一串冰糖葫芦。
为了生计,金乌之主去一间书院当了先生,而明莱则留在家里,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等男人晚上带吃的回来。
有一日,明莱心血来潮,去书院看男人,却看到男人正温声跟一个青年说话,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察觉到明莱在吃醋,金乌之主将他牵过来,跟明莱介绍青年,原来这青年是书院的另一名先生。
青年对明莱的敌意摸不着头脑,别说他不喜欢男人,就算他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金兄这种普通得掉进人海都找不到的人。
青年知道金兄有家室,但他没有往明莱身上想,毕竟这个小镇传统保守,还没有出现过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事。
他对明莱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被学生叫走。
明莱的醋来得快去得快,他跟男人去街上买了点吃的,回家沐浴躺到床上。
两人老夫老妻,发生什么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他今日刚吃过醋,更是缠着男人。
一年十两银子根本不够,没两年,银子就被明莱花光了,包括男人的束脩。
他没敢告诉男人,想去找份工作贴补家用,可是整个小镇没人用他,因为他什么也不会。就连去茶楼端茶倒水,也有比他更勤快的人。
明莱很是沮丧,隔壁家的王奶奶近日要办满月宴,要送礼,可是他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怎么买得起礼物?
明莱幽幽叹了口气,突然,他眼珠子转了转,虽然他跟男人约法三章,不准使用点石成金术,可是只要照曦不知道不就行了?
想到就做,明莱去院子随手捡了颗石头,将它变作金子,然后去镇上的钱庄换成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