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警察署的临时监狱是阴冷的, 几乎没有一扇窗,只有昏暗的灯光,让人很难分得清时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程越没经历过“大进化”的暴动,思想观念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和平时代, 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蛮横残暴。
有人起身质疑, 当场被激光枪射穿了腿骨,惨叫声响彻整个场馆。
程越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去摸手表想要联系程商。
没想到为首的那个人目光如此尖锐。
当场举枪对准程越,厉声道, “不许动!!”
旁边的警员动作更为迅速,甚至都没有等他反应过来, 就将少年压在地上, 强硬拽下了他的手表。
程越被按在地上, 冰冷的枪就抵在头上, “看来,你就是重青会那个间谍, 在通风报信吗?”
“我不是……唔。”
他被揪着头发拽起来, 堵住了嘴。
紧接着, 程越就被按着肩膀,扭住了手腕, 拽到了一辆车上,又一路被关到了这个监狱。
他一直被堵着嘴,连说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而被关押到了监狱里后,便更没有人搭理他, 任凭程越如何大喊大叫,却只能听到空荡荡的回声。
温度越来越低了。
少年缩在角落里, 手表被拽走了,手机也被搜走了,他冷的发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
还好。
少年轻轻闭了闭眼。
在手表被拽走的最后一秒,他按下了那个按钮,也不知道程商接到没有。
不过就算接到了,他又多久能赶过来。
程越想。
他不会死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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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署的总部里,高东懒散坐在椅子上,跷着腿,手里还晃着从程越那里搜刮来的手表。
“从电子票里看到了他的信息。”
警员点开显示屏,上面是电子票的信息。
“原东,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普通人,没什么身份背景,父母就是普通的职工。”
听到这句话,高东显得更放松了。
警员慢吞吞道,“咱们只接到了重青会间谍的消息,上头又压的紧,这个人形迹可疑,又没背景,刚好做这个替罪羊。”
高东淡淡“嗯”了一声,又问,“人筛查的怎么样了?”
“普通人有八十九名,全部羁押,这个原东,被我们单独羁押了。”
高东点点头,“那就这么办,这么多人一个个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您的意思是?”
“实验室那里出了一批新的药剂,正好拿他试试。”
“好。”
警员正要出门,忽然见桌子上的通讯器响了。
高东看见来电人的号码,变了一下脸色,身子坐正了一些,飞快接了起来,“程州长?”
电话另一头男人声音很冷,“听说高部长今天查封了画展?关了不少人。”
高成笑着,“还不都是重青会的事闹的,小打小闹,也能穿到程州长的耳朵里,听说您正忙着……”
“没功夫在这里和你废话!”程商的声音很冷,“里面有一个叫程越的,是我的人,好好的给我照顾着,我现在过去接人。”
高东一懵,“程越?”
他赶紧去看了名单,“程州长,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程商拧了一下眉头,声音略沉,“他带着一个手表,也许拿的是别人的票,你查一下。”
高东动作一顿,看着自己手里把玩的手表,冷汗快掉下来了。
挂了通讯后,旁边的警员只见到高东脸色惨白,语气都有些慌乱,“快,快把那个原东,不是,程越,放出来。”
警员都有些懵,“他不是定了是重青会的人吗?”
“重青会个屁!快去!!把休息室收拾出来,再准备饭菜送过去。”
“啊……好,好。”
程越被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旁边的警员递过来一个毯子赶紧给程越披上,扶着他去了休息室。
少年本就生的白,这样一看,这张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看的高东心惊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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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沙发上,少年裹着厚厚的毯子,蜷缩着,只剩下了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高东脸上堆着笑,递过去一杯热茶,“程少爷,咱们这都是误会。”
之前还模样阴狠的高东此刻满脸是笑。
但程越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什么间谍。”
“是是是,都是我们搞错了。”
高东搓了搓手,“程少爷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点东西,要不要……”
“程商呢?”少年直接开口,他抬头看着高东,“是他联系你的吗?他什么时候过来?”
听到少年直接念出程商的名字,高东心里一咯噔,态度愈发和蔼,“是,程州长在路上了,嘱咐我们照顾好您。”
程越像是很累的样子,垂了一下眸子,“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高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让人把饭菜放下,转身出去了。
另一头,一架私人飞机刚刚落地。
程商刚结束会议,原本晚上还有一个饭局,却突然手机跳出了一个红色的紧急提示。
当时旁边还跟着不少议员高官,却见程商猛的变了脸色,停住脚步。
旁边的人不明所以,也忙跟着停下来,
紧接着,就见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往外打电话,但大概一直没有人接,男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随即冲着旁边的方成吩咐,“查一下越越去哪儿了,再安排一下回去的飞机,立刻!”
给程越的手表里有安装的定位系统,很轻易的查到了目前的所在地——警察署。
想起程越刚刚穿越到这里后被警察署关起来的事,男人心底涌上一股暴戾。
就算现在乘坐私人飞机赶回去也要几个小时,程商怕少年出事,实在不敢等这么久,便提前打了电话过去。
回去的路上,每一分一秒都被拉长了无数倍,徒劳增添男人心中的懊悔。
为什么心软答应把程越自己留在家里,为什么没有派人跟着程越,哪怕惹他生气,也比现在看着他落入危险中要好!!
等程商赶到警察署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脚步匆匆的往里走。
早就该是下班的时间了,但警察署仍旧灯火通明,高东哪里敢走,今天意外带了个小祖宗回来,此刻正提心吊胆呢。
本来嘛,警察署和政府厅隶属两个不同部门,程商职级比他高,但并不是他的顶头领导,也管不到他的头上去。
高东本没有必要对程商如此恭顺,可实在是程商这个人,和普通的政府要员并不相同。
程商是军队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他做事全凭喜怒,不计后果。
就像条疯狗一样。
哦不。
疯豹。
提心吊胆的等待着,余光忽然瞥见外头匆匆而来的身影,高东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迎过去,“程州长。”
程商并没有心思和他寒暄客套,面色阴沉,只冷冷的问了两个字,“人呢。”
高东连忙说,“在休息室呢,原本就是个乌龙,怎么能怠慢了程少爷,我还让人……”
“带路。”
程商不耐烦打断他。
高东一噎,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咬着牙忍着,点点头,“我领您过去。”
休息室在警察署的顶层。
刷卡推入房门后,屋子里是一片漆黑。
感受到男人身上愈发阴沉的气压,高东连忙解释,“这……是程少爷说想自己待一会儿的。”
程商冷着脸,没和他说话,大步走进去。
客厅中央的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瘦弱伶仃的身影,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好像在上面笼了一层薄薄的光。
男人只是看着,心都揪起来了。
他轻声开口,“越越,我来接你了。”
程越原本很困很累的,眼皮沉沉的快要忍不住合上了,但在这样陌生危险的环境中,他怎么也不敢睡,只能强撑着。
半梦半醒间,听见熟悉的声音,简直是浑身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仰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
少年抽了抽鼻子,声音破碎沙哑,透着浓浓的委屈,“程商,你怎么才来啊。”
男人喉咙一哽,不再开口,直接过去把人抱起来。
程越也在一瞬间搂住男人的脖子。
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在此刻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程越忍不住掉了眼泪,他哭的时候没有出声,只是身子微微抽动,肩膀一耸一耸的,掉下来的泪珠弄湿了男人的衣领。
这泪水太过于滚烫了,几乎要灼烧掉男人的心肺。
程商抱紧怀里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宝宝,我来晚了,别怕,我在呢。”
方成跟在后边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很大的黑色风衣,被男人接过来,盖在了程越身上。
男人轻哄他,“我们回家。”
高东在旁边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原本程商在通讯里只是提到,这是他的人,高东还以为是程商的部下,后来听到程越的名字,又想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是程商家里的小辈。
可现在看这样子。
不像是小辈,倒像是小爱人。
就没见过这么哄人的。
往前没走两步,程越又微微抬起头,带着鼻音,“我的手表和手机。”
这下不等男人说话,高东连忙抬手,立刻有警员拿过来一个袋子,“这是程少爷的东西。”
旁边的方成接了过来。
程越不再吭声了,乖乖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黑色的风衣几乎把他整个都遮住,只隐约能看见露在外面还有些凌乱的头发。
到了车上,程商也没有松开手,而是一直紧紧抱着少年,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车内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在相贴。
等到了别墅的时候,程越都有些要睡着了,男人骤然起身的动作惊醒了他,少年身子绷紧,拽着男人衣领的手微微攥紧。
程商赶紧放缓动作,轻轻拍了拍少年,“是我,宝宝,我们到家了。”
程越“唔……”了一声,侧脸贴在男人的身上,还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男人眸色微暗,抱着人从车内走出来,方成在旁边给他开车门,与男人目光对上,程商对他微微使了个眼色,方成立刻点了点头,在目送程商抱着人走后,便也开着车离开了。
【消消】也被输入了程越的课表时间,这样他可以提前在门口等着程越回家。
可今天已经这么晚了,程越却迟迟没回来。
小机器人急的在屋子里转了百八十圈了。
终于听到了开门声,【消消】急急过去,“越越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走进来的不是程越,而是抱着少年的程商。
【消消】愣了一下,“程先生,你回来啦?越越怎么了?”
程越听到消消的声音,从风衣里探出头来,小声说,“我没事儿。”
男人薄唇微抿,抱着人坐到沙发上。
刚刚在那里太昏暗了,都没仔细看着人,此刻才看见少年的下巴上有几道血痕。
程商脸色沉下来,“他们对你动手了?”
程越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在地上蹭的。”
男人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里的小伤口,垂下的眼眸黑沉沉的,但对程越说出口的话却极为温柔,“还伤到哪里了?”
“真的没有了。”
【消消】已经拿过来了棉棒碘伏,男人动作很轻,哄着少年微微抬起下巴,轻轻的涂抹上去。
这么点小伤平时放在男人身上根本都不会理会,但落到了程越身上,就惹的他心疼无比。
少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程商,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他们说的重青会是什么?为什么说我是间谍?”
“一帮饭桶,不过是想拿你当替死鬼,冲业绩。”
男人说话声音很冷,不过很快,抬眼看程越时又放缓声音,他并不想把狠辣的那一幕显露在少年面前。
“这些事你不用管,有我呢,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我陪着你,嗯?”
可程越却很用力的攥住男人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呢。”少年声音微颤,“就算是,要抓什么人,他怎么可以当场开枪,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关押,难道这里没有法律吗?”
男人眸色微暗,没有开口,抬手碰了碰少年的脸颊。
程越被男人保护的太好了,自从穿越过来后,就一直在程商的羽翼庇护之下。
他以为的二十年后,是充满高科技,新文明的时代。
而实则,这里是弱肉强食,法律被践踏的社会。
撕开光鲜亮丽的外衣,露出来的是面目可憎的野兽。
在程商上一任的州长,被人一枪爆头,尸体倒挂在政府厅的门外,鲜血流了一地。
程商处理事务兴致缺缺,会议能推则推,可以三四天不去政府厅一趟。
但并不影响他坐稳这个位置。
因为这个时代,文明颠覆,早就不需要那些表面文章了。
“程越,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男人没去解答程越的问题,只是把人抱紧,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什么都不要怕。”
程商没问少年怎么会拿着别人的票去画展,也没责问他为什么出门没有告诉自己。
程越这一天受了太多惊吓,现在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少年赖在男人身上,小声问程商能不能变成豹子。
程商笑了一下,“嗯?”
“毛很软很暖和。”程越低声,“我有点冷。”
是太冷了。
在警察署的监狱里,寒冷仿佛顺着四肢五骸将他包裹,直入心肺。
房间里,宽大的床上,皮毛光亮的豹子懒懒的卧在上面,而在他身旁,少年睡的正沉,大半个身子都被豹子遮掩,粗.长的尾巴就卷在他的腰上。
程越还是不可抑制的做了噩梦。
反反复复的梦到在画廊的那一刻,那个要起身的人被一枪射穿腿骨。
每一次重复这个梦,程越都离那个人更近一步。
直到最后那一刻,听到了“嘭——”的枪声,耳边是那个人的惨叫痛呼,脸上有些湿润,像是有什么液体溅到了脸上。
是那个人的鲜血。
“越越,越越!”
程越猛然睁开眼睛,身子还沉浸在梦里有些发抖,呼吸沉沉,他神情有些茫然,直到看到身侧的程商。
男人皱紧眉头,抬手拨了拨程越额前的碎发。
“做噩梦了。”
程越轻轻点点头,他张嘴想说什么,嗓子却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我……咳咳咳。”
少年一阵猛烈的咳嗽。
“别说话了。”程商沉声,“你发烧了,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程越睫毛抖了抖,模样有些可怜。
男人沉着眉眼,低头用额头抵着少年的头,“宝宝好可怜,头会疼吗?”
“疼的话就眨了一下眼。”
少年像是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
男人用手指按在了少年额角的位置,轻轻按摩,低声哄着,“医生快到了,吃了药就不痛了,我先帮你按按。”
程越眼睛有点发酸。
他想起去咖啡厅的时候,男人说是自己的“家长”。
现在他好像真的有这种感觉。
放学有人接,生病有人哄。
他好像真的有家人了。
或许是因为心绪起伏,更或许是因为生着病,程越表现的特别黏人,连程商要起身去给他倒水都不行,拽着人的衣服不撒手。
最后还是【消消】去端着水杯送过来。
小机器人趴在床边,很担心的问,“越越,你还好吗?”
程越摇了摇头。
“好可怜。”【消消】一副同情的语气,“程先生太粗鲁了,把你的嘴都弄坏了。”
少年一懵,没反应过来【消消】说的是什么。
另一头程商已经一巴掌拍在机器人头上,“你该去充电了,电量不足就会胡言乱语。”
【消消】捂着脑袋快速跑走了。
程越还想问男人是什么意思,程商却已经站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头,“医生应该到了,我抱着你坐起来一点。”
还是上次来给程越做抽血化验的医生。
少年靠在床头,身后塞了一个软垫,眼皮有点红,头发都蔫巴巴的垂下来。
医生在心底叹气。
上次见程州长还是对人千宠万宠的,没想到这没过多久,就把人折腾成这幅样子。
不过他不敢置喙,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敢多看,匆匆给少年做了检查,“有点发热,嗓子也发炎了,还是因为平时身子太弱的原因,上次血检的结果也是这样,体质太差了。”
程越原本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却又微微瞪圆眼睛。
上次抽血的结果出来了吗?程商不是说要好久?!
他立刻朝着男人看过去。
程商避开少年的目光,毫不心虚的开口,“那先开点药剂吧,先退了热,不然他头疼。”
“好的。”
配好了药剂后,医生没多留,和程商又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男人拿着药剂哄着程越,“先喝了药,再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程越瞪着他,语气沙哑破碎,“你骗我。”
程商叹气,“宝宝,等你病好了再说这件事好吗?”
程越气哼哼的,不过还是拿过药剂喝了干净。
病不好难受的是自己。
他又不是傻子。
“再睡一会儿吧。”男人扶着人躺下,低头用嘴唇碰了碰少年的额头,“睡醒了就好了。”
程越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声道,“尾巴。”
程商的表情有些僵住。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要抱着尾巴睡。”
任何动物的尾巴都是最敏感点地方,尤其是在白天清醒的时候。
但少年的要求他没办法拒绝。
程越喝了药后睡意来的很快,怀里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这一觉睡的香甜,不再有噩梦。
可怜了旁边的程商。
身子微微僵硬,想把尾巴拽出来又怕把人吵醒,少年甚至会无意识的用脸颊在他尾巴上蹭一蹭。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有点想摸出药瓶吃药了。
到最后,只能按耐着心底的燥意,抬手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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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睡醒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他伸手摸了摸,床边已经凉了,估计程商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
他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过头已经不疼了,他摸了摸喉咙,感觉嗓子也好多了,没想到这个药这么好用。
程越掀开被子起身,想出去找程商,却在要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袋子。
是从警察署拿回来的他的东西。
他打开袋子,把手表拿出来重新戴好,又拿起旁边的手机。
在警局被收缴的时候,手机被关机了。
此刻重新开机,一堆未接来电,不等程越仔细看,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屏幕显示来电人。
——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