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降临于此
在穿过虫洞以后, 塔纳所乘坐的穿梭机并没有停靠在虫洞附近的空间站，而是又经过几次加速，向着巨龙的方向行驶了过去。
距离愈发接近, 这也使得塔纳得以细致地观察那条巨龙。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多年的黑色巨龙, 从外型上来看，更像是塔纳在蓝星时的西方神话中的那种名为恶龙的传说生物，它的□□早已随着时间而变得干枯, 血液已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恒星的炙烤下彻底消失, 但坚硬的骨头和鳞片仍然完好, 甚至在恒星的光的照射下, 反射出如梦似幻的色彩。
它似乎是在战斗的瞬间死去的, 它的嘴大张着，尖锐的牙齿和干瘪的舌头展露在宇宙中，早已变成两个黑洞的眼睛似乎仍然凶狠地注视着前方，而它身后骨头质地的翅膀保持着张开的动作, 一只爪子踩在一个星球上，另外一个爪子张开，向下抓去，似乎下一秒, 它就会复活，并向着那早已不再存在的敌人飞扑过去。
塔纳的目光根本无法从这传说中的生物身上移开，所以, 他一直静静站在窗边, 看着这巨龙逐渐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直到穿梭机进入了巨龙的翅膀之下的星球, 他只能看见大片大片黑色的鳞片为止。
脚下那颗星球是探索这片未知的星域的第一个基地。
它看起来很繁荣，即使在宇宙中, 也能看见无数五边形的建筑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将整颗星球都覆盖住了。
这里不仅是开荒队补给的地方，一些大型的异兽和资源也会在此处切割加工，直到变成方便被拖拽的小块，再通过虫洞，将其输送入虫族的社会。
“真漂亮啊。”阿尔文不知何时站在了塔纳身后：“你觉得呢？塞里斯。”
塔纳点点头，尽管阿尔文并没有明说，他也知道他的意思：“很漂亮的异兽。”
阿尔文却轻轻笑了起来：“异兽，也说不定呢。”
他这话很是奇怪，但还没等塔纳细问，奥图罗就连忙上前，给他解释了起来：“在几十年前军方第一次发现这个虫洞的时候，连无虫机都没派遣，就直接让一些雌虫进去探索了，别太惊讶，虫族就是这样的，雌虫够多，也不在乎因为探索而死那么几个虫，而且，第一次探索所得到的军功是很多的，甚至可能让一个本来没有雄虫的雌虫得到雄虫，雌虫对此可谓是趋之若鹜的。”
异兽对于虫族来说，是很难得的资源。
它们不仅可以做成武器，做成机甲，甚至一些异兽的血液还能替代一些能源。
这是一种不符合宇宙常理的生物。
因为它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宇宙。
奥图罗平时话不多，但遇见塞里斯感兴趣的事情，他总是想说多一些，更多一些。
他喜欢和塞里斯说话。
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偏题了，奥图罗连忙拉回来：“当第一个探索队进入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个巨大的异兽的尸体，那时他们还以为它活着……但在靠近以后，才发现这是一具干尸了，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巨兽被隐瞒了下来，只有前往这里探索的虫才能看到它，以及一些大家族会有它的消息，这在大家族里是瞒不住的。”
奥图罗的看着塔纳，看着他求知的眼睛，内心更加欣喜了，绞尽脑汁地想更多的事情说给他听：“来到这里的所有虫都会被这只巨兽庞大的身躯给震撼到了，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虫发现过这么巨大的异兽，哪怕是尸体，异兽能长成刚刚在空间站里的那样，就已经算很大很大了。”
塔纳心想，要是这玩意随处可见，这个宇宙的生物还活不活了？
这头巨兽都有一个星系那么庞大了，不对，这种异兽真的还能称为兽吗？
它是怎么活下去的？这么庞大的身躯，所需要的能量也至少是星球级别的吧？对它来说，哪怕翻个身，所需要耗费的能量都是极为恐怖的，但它的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被它吃剩的残骸，每一颗星球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它是没来得及吃就死了吗？
而且，与它战斗的又是何种生物？到底是什么才能将这样的怪兽给杀死？它看起来似乎是在一瞬间就死亡了，能造成这样的生物，又是何其的强大？
塔纳想到了约斐尔的话。
异兽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神为了仿生虫可以获得繁衍的价值，才被放入这个世界的。
那这个龙，也是神的造物吗？
那个叫天青蓝的……神？
祂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按照祂的心意随意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投入如此强大的生物，如果祂的目的真的是延续虫族的话，那自己真的能从祂的手中取得成功吗？
塔纳的目光变得暗淡了几分。
而阿尔文也有些不甘示弱，在他身边补充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还存在，还没有被彻底肢解吗？”
看着塞里斯抬起头，用那双眼睛认真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阿尔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也不再卖关子，以免被另一边急着科普的奥图罗抢占了先机：“因为即使用上了现在虫族最高的科技，也无法切割这条龙的躯体，是的，我们都知道这个异兽很强大，它的身体绝对是最好的材料，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虫可以从它身上得到哪怕一点具有价值的遗产。”
阿尔文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星球，仰起头，看向那永远笼罩在那星球上的阴影：“祂是如此强大，如此傲慢，即使死去多时，也无声地向后来者展示着自己的伟力。就好像……就好像神降下的神迹一般，告诫着虫族的要敬畏祂的存在。”
塔纳没有回答阿尔文。
他只是安静地趴在舷窗上，看向离他越来越近的地面。
奥图罗感觉到他情绪变得低落，便靠塞里斯更近了些，想要安慰面前的虫。
只是，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奥图罗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被揪住一般。
那里蕴藏着一种让他看不懂，但让他心碎的悲伤。
“塞里斯……”他轻轻呼唤着塞里斯的名字，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塞里斯并没有挣开他。
但同样的，他也没挣脱阿尔文的手。
但现在的奥图罗管不上吃醋这点事了。
他只是安静地握住塞里斯有些冰冷的手，想在这茫茫的世界里，给他们一点支撑。
塞里斯看起来太难过了。
如果自己无法支撑住他的话，那奥图罗希望他能得到更多的爱和支持。
尽管这违反了他的天性。
独占欲的天性。
但奥图罗知道，这一切都比不上塞里斯重要。
如果自己能更强大一些就好了。
三个虫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舷窗前，直到21号也慢慢走上来，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塔纳的肩膀上。
他们的确想要安慰自己。
在自己陷入难过的情绪中的时候，这几个雌虫甚至愿意放下彼此间的恩怨，握手言和。
这种尊重与爱，如果在知道自己是雄虫的情况下，他们还会给自己这样的爱吗？
随着穿梭机的落地，塔纳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他没有说任何一个名字，但那三个雌虫似乎都满足了。
他们并没有阻止塔纳离开穿梭机的动作，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而科拉，这个倒霉鬼早就晕倒在穿梭机的角落，等几虫都下穿梭机，才迷迷糊糊地冲上来：“塞里斯，你等等我啊！”
塔纳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按照教官的说法，这些学生将在基地停留一周，接受一定程度的开荒训练后，就会前往距此处一光年外的一个星球上，对一群刚刚出现的异兽进行追捕。
异兽抓捕训练本来就是二年级才会涉及的知识，但对于这些出众的学生，军校还是会给予一定的特权的。
于是，在下了穿梭机后，教官只给了他们十个小时的时间修整，第二天再让他们前往训练场。
学习的内容也比较简单，大概就是和一些小型异兽进行战斗，以及学习如何切割中大型异兽的身体。
很显然，经验丰富的教官的确是有先见之明的，在下了穿梭机后，就连开始还很精神的奥图罗和阿尔文都表现出了头晕和干呕的症状，至于科拉，在走了几步后，更是直接晕倒，要不是塔纳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早就掉到坑里了。
科拉虚弱地靠在塔纳身上，哭唧唧道：“兄弟，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是对我最好的虫！就连阿尔文都没来拉我！”
塔纳转头看向正努力不在他面前吐出来的阿尔文和奥图罗，觉得他们可能是无暇顾及这个无关紧要的虫。
在这几个虫中，除了穿梭了过十几次的21号，状态最好的居然是塔纳。
他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有心情在基地里到处晃悠，并严厉拒绝了几虫想要和他一起游玩的要求，让21号把这几个虫拖回去休息了。
他的心情的确不好，但可以通过散步来缓解这种症状！
塔纳的确是个好奇宝宝。
他很喜欢在外面乱逛，尤其是没去过的地方，即使不玩什么，不看什么，他也更喜欢在外面走着，而不是闷在房子里。
在送走自己的小尾巴们后，塔纳一身轻松地在基地里散步，并在学生允许前往的区位里，东张西望着。
在此期间，他还遇见了在与老朋友聊天的教官。
“塞里斯！”教官看着塔纳走进，连忙对他招招手：“你没有不舒服吧？”
塔纳微笑着回答：“我很好，谢谢教官。”
教官豪爽大笑：“你小子的确不错，等一会儿吧，两个小时后来找我，我带你去看看被饲养的异兽。”
这里的一切的确让塔纳感到新奇。
对于教官的提议，塔纳当然是双手赞成，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教官，一脸期待地说道：“那就多谢教官了。”
教官对上塔纳的眼睛，不自在地转过头，轻咳了几声。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批学生中，他最喜欢的居然是这个毫无雌虫气概的D级雌虫塞里斯。
甚至这个雌虫还有着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雌同倾向！
教官本来还想严肃一些，以来维持自己的威严，但看着塞里斯的眼睛，他什么都严肃不起来了，只能摆摆手：“去吧，你可以先去看看怎么处理异兽的。”
“好！”塔纳欢快地对着教官摆摆手，与其告别：“那就两小时后见了！教官！”
“行了！你快去吧！”
塔纳所在的区域是中型异兽处理区，当他进入车间的时候，就看见一些巨大的机械手臂将死去的异兽们切割，或将其的皮和鳞片剥下，却没有一丝血液落下，因为这些异兽在被切割之前，就已经抽干了所有□□了。
很奇幻，很诡异。
塔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些本来只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异兽，不由在内心发出一阵阵惊叹。
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实在是太好的小说素材了。
如果他还有机会回到蓝星的话，没准能根据自己在虫族的经历写一本科幻小说？
正想着的时候，塔纳似乎突然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
还未等他回头去看，一只手就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一个角落，然后塔纳就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脖子，按在墙壁上。
塔纳顺着手臂看去，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雌虫，长相俊美，身材高大，以至于塔纳要被其提起来，才能勉强与其对视。
那个雌虫有着一双极为冰冷的眼睛，此刻，它正如嗜血的野兽一般，紧盯着自己。
“你很熟悉，熟悉到让我愤怒，让我恶心。”他慢慢开口了：“我不喜欢我的东西从我的手上逃走，你已经触犯禁忌了。”
什么熟悉？什么我的东西？
塔纳努力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这个虫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塔纳很是肯定，原身并没有见过这个虫。
那他是科林家的？
“林恩那家伙，那个混蛋……”那个年轻的雌虫神经质地说道：“他竟敢弄坏我的东西！那个混蛋！明明是我挑选好的东西！”
雌虫的话印证了塔纳的猜想。
这下塔纳算是明白他的身份了。
这家伙应该就是原身传说中的那个未婚夫了！老早把原身定下的那个年幼的高级雌虫。
自己是不是有点倒霉过头了，塔纳在内心苦涩地想到，怎么到处遇见神经病的雌虫？
很显然，在这个连林恩都能横着走的地方，科林家的少爷更是可以以权压倒所有虫。
也就是说，哪怕自己的雌虫身份不暴露，科林家的小少爷无论想对自己做什么，哪怕是当众把自己那啥了，那些雌虫也不敢说小少爷搞雌同这件事，反而会加油呐喊。
而教官也是救不了自己的，这里的教官几乎都是平民出生，无法与科林家抗衡。
如果说有谁能靠权势压过这个小少爷的话，那恐怕只有阿斯塔洛斯了。
塔纳绝望地看向天空。
难道自己真的逃不过安抚雌虫的命运吗？
但想到这里，塔纳还是努力克制着窒息的痛苦，对这个看起来狂躁症比凯恩还严重的小少爷露出了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
塔纳感觉脖子上的力度瞬间松懈了下来。
有用！
于是，塔纳的手轻轻抚摸上小少爷的手，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想，我们之间是有着什么误会的……”
天青蓝又一次将目光投向祂的蓝图。
祂创造了这个宇宙蓝图，其实并不只是为了观测虫族。
宇宙中有很多种族，祂会选择祂喜欢的那些观测，因此，祂曾观测很多种族，看着他们诞生，发展，崛起，繁荣，衰落，最后彻底消失在宇宙中。
当然，这还是比较幸运的种族，毕竟对于宇宙来说，种族文明是很脆弱的，能发展到太空的文明，相对于宇宙中的智慧种族来说，还是太过稀少，简直就像奇迹一般。
要多少星球才会诞生生命，又要多少生命才会诞生出智慧，而多少智慧生命会因为灾难，战争，瘟疫而彻底毁灭，又有多少文明即使走到了终点，也从未开发出科技树上最重要的那一点。
即使是能踏入宇宙的生命，也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
但宇宙实在太大太大了，再低的概率，被放在这片宇宙中，也会不断催生出新的文明，有趣的文明太多太多了，天青蓝的确没什么心情为他们感到悲伤，因为总有更有趣的文明将吸引走祂的目光。
有时候，遗憾和悲剧也是一种美，祂看着那些如烟花般消散的种群，在内心感慨道。
天青蓝的心总是很硬，祂很少会给予宇宙中的种族帮助，只有一个例外。
虫族。
这个种族并非自然诞生，而是完全由祂制造出来的，虫巢和虫族就好像祂最精美的作品一般，让祂花去许多年月精心雕磨才制造出来的，极为符合祂审美的种族。
他们强大而温柔，即使拥有着灭世的力量，也不会去伤害其他种族，他们外型极为美丽，至少很符合天青蓝的审美，他们的内部也没有欺压和阶级，所有的虫都是平等的，虫巢会包容任何一个虫，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无论懒惰还是勤劳……他们拥有着堪比无限的生命，不断在宇宙中探索和享受着一切。
这是一种很理想主义的乌托邦。
但天青蓝的确将这个乌托邦给制造出来了。
天青蓝曾将这个种族封存在一个罐子里，以便祂随时观看，但在这个宇宙蓝图被制造出来后，祂又觉得在罐子里的生命注定没有那么美丽，便将它放入了宇宙之中，想看看它鲜活的样子。
但离开罐子的种族，总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开始衰落，这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但天青蓝却无法接受虫族的衰落。
祂的确很喜欢祂手中那个种族，以至于祂不甘心让它这样默默消失在，直到安静地沉睡在宇宙的角落之中，等待这宇宙的终结。
于是，越来越多不属于这个宇宙的东西被投放了进去，仿生虫，异兽。
如水月石所说的那样，即使祂再喜欢虫族，也未曾真正出现在虫族面前过，而面对其他种族的时候，祂更是完完全全以一个观测者的视角看待他们，仅观测，从不真正触碰祂们。
……
在很久以后，祂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生命，那个生命来自水月石的世界，但却恰巧被祂的猫选中，获得了能操控祂最喜欢的那个种族的力量。
祂并不准备干涉他的所有选择，并给系统下达了一定的指令，让他们也不去阻止他。
当然，他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就获得改变那一切的力量。
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天青蓝有些好奇地看着蓝图里的世界。
他会因为冲动杀死所有的仿生虫吗？还是会选择让他们继续存活下去，只对未来诞生的仿生虫下手？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天青蓝打开了蓝图。
那个生命发现了那条龙的存在。
那时尚未经过加工，不能被虫族消化的生命，是被水月石丢进去的。
祂的确是个很烦的家伙，一次一次地在天青蓝这里捣乱。
虽然无法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但水月石的行为的确很让人感到恶心。
但正因为水月石一直只是小打小闹，这也使得天青蓝也没有什么状告祂的理由，毕竟这个宇宙蓝图只是玩具而已，既然没有什么损失，也谈不上让水月石付出什么代价。
天青蓝看向那条龙。
那本来是天青石养殖的喂养其他生物的食物，水月石随手将它冻住，就丢进了天青蓝的蓝图之中。
但那条龙，并没有完全死去。
天青蓝能看见它的梦境，能感受到它的意识。
它的意识尚且停留在被水月石杀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