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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沉疏还没跨进天池, 两旁割裂的寒潭就剧烈泛动起波纹,无形的灵流吹动了四周的寒息,冷意彻骨。

第42章

沉疏还没跨进天池, 两旁割裂的寒潭就剧烈泛动起波纹,无形的灵流吹动了四周的寒息,冷意彻骨。
从天池深处, 一枚鲜红的灵核辉映出亮光,像是得到了呼应, 缓缓浮水面,平静地激荡起一圈涟漪。

它飘飞上升,直到跟沉疏的目光齐平。

沉疏微喘着气,抬起手,那枚灵核就缓缓落到了沉疏的掌心。

它和沈疏的眼睛一样漂亮,红得像明媚的火。

这就是沉未济的灵核。

沉疏捧着它,眼神有些呆滞。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温濯替他好好地藏着,就为了等沉未济将你夺舍后,把灵核还给他。”

被钉穿身体的应龙挣扎两下无果,干脆把自己拆分成两半,从参商剑下钻了出来, 爬回沈疏脚踝边。

应龙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好了, 把沉未济的灵核引渡进身体里, 你就能得到他全盛期的实力, 如果你真的是沉未济, 他的记忆当然也会进入你的脑海中,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快动手吧。”

若不是沉疏受祂干扰,这般着急的态度,一听就有问题。

沉疏却不动了,他盯着掌心这枚灵核看,它分明红得像火,摸上去却分外冰凉,还不断往外散发着一股冷香。

这是……温濯的气味。

这气味唤回了他一点理智。

“师尊,”沉疏喃喃道,“师尊……”

应龙见势不妙,重新依附到沉疏身上,引得他颈侧的纹身不断发烫,要命的头痛又像黄蜂一般在他脑中乱转。

沉疏一下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短哼了几声。

应龙催促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把灵核在掌心震碎,沉未济的灵力就会全部进入你的身体,为什么还不——”

“孽障!”

话语未竞,只听朗声一句,闪着金光的含光剑瞬间穿破黑暗,挟着锐风穿透了应龙的身子,硬生生将它从沉疏身上剥离了出去。

“沉小满!”

温濯清喝一声,一飞身把沉疏扑倒在地,压住了他拿着灵核的那只手腕。

“放手!别碰这东西!”

沉疏反应很快,抬臂卡在温濯颈下,不让他继续靠近,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不放!”

他声音隐隐含怒,瞳孔紧收,双目泛红。

温濯捏紧沉疏的手腕,用力地呼吸着,目光死锁着沉疏。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和你没有关系,你给我让开!”

沉疏此刻什么也管不了了,他吼完这句,收起力,转而一把钳住温濯另一只手,他下手无不狠重,捏得自己手指发白。

两个人就这样在地上生生僵持住了。

“听师父的,把灵核扔了,”温濯不叫痛,眉间蹙紧,寒声道,“这东西对你不好。”

沉疏怒声反问:“有什么不好?它对我不好,师尊为什么不早说,如今却忽然跑来阻止我?!”

“我不知道你如何知道这枚灵核的。”

温濯短促呼吸两口,勉强冷静下来,解释道。

“小满,听师父说,灵核承载了其主身前所有的痛苦和记忆,如果你要引它入体,就要重新把这些经历一遍,你的精神会受不了的,快把它放下!”

沉疏被应龙干扰得太厉害,压根没办法仔细思考他这番话,他现在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温濯到底是不是想要自己的命!

他藏着这枚灵核,就是为了献祭他,牺牲他吗?

“那你告诉我,”他生气地看着温濯,“这灵核是谁的?是不是沉未济的?你告诉我!”

他疯狂地想挣脱温濯的束缚,温濯一倾身,一条腿压住沉疏,把他扣紧在地面。

温濯额头虚汗冒得厉害,呼吸错乱无序,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泄出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对,是沉未济的。”

这一声之后,温濯的心脏强烈地抽痛了一下,身体里心魔浸染的速度更是迅速。

从方才在天枢阁开始,他的灵核就已经被感染一半了,如今哪怕是用尽浑身的灵力,都没办法阻止它的扩散。

再继续下去,封锁在灵核里的心魔会重新出现,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刀口剧烈的痛苦叫温濯体力稍稍不支,他力气一松,整个人磕到沉疏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沉疏还要再问,那条被含光剑压制的应龙抓住了温濯虚弱的空档,弹开剑身,快速地爬回沈疏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要信温濯的?”

应龙恶劣地嘶叫一声,一口啃住了沉疏的肩,霎时间血花四溅,激得他闷哼一声。

“如果不是他心虚,他把沉未济的灵核藏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沉未济,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听到这话,温濯抬首怒视向应龙。

他快速松开沉疏的手腕,一把捏住应龙的脖子,随后掌心猝然收力,手背青筋暴起,应龙瞬间被拧成了一把碎肉,血浆直蹦。

噗嗤声爆炸在沈疏耳边,他的神识这一瞬暂获清明,耳边那些细碎烦人的话语终于安静了下去。

“深呼吸,不要被应龙的话迷惑到心智,祂还在你的身体里,祂想让你和灵核相融,再趁你恢复记忆的虚弱时,夺舍你的身体,不要踩进他的陷阱。”

温濯见沉疏瞳孔恢复正常,咬住牙,按住他的胸口撑起半身。

“祂会制造幻象,什么都不要相信。我替你把祂祓除,不要听祂的,这枚灵核现在不能回到你身体里!”

灵核回归,沉疏的记忆就会恢复。

可恢复那些痛苦的记忆,让沉疏重新再经历一遍,这对他来说算什么好事?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大不了从头开始,现在他们不也好好的,只要是他,只要能重新相爱,自己承担过去的记忆就够了。

温濯咬破手指,用血在沈疏颈侧写下祓除的符纹,手掐咒诀,阵法瞬间铺开。

温濯的灵核快被心魔完全吞没了,他用力喘着气,低头看着沉疏,手颤抖着触碰在他颈侧那道纹路上。

在心魔出来之前,要把应龙从沉疏身体里祓除,否则祂会想方设法引诱沉疏与灵核相融。

他抿了抿唇,开始往沉疏身上注入灵力,强悍的灵力顺着纹路进入沉疏身体后,一把扼住了里面的应龙。

他灵力一收,拽住龙尾,从沉疏的脖颈处慢慢抽了出来。

身体里一下子遭受太多不同的灵力,这堪比肉身生生撕裂之痛,四肢百骸齐齐震颤,沉疏仰起脖颈,喉间顿时开始发出嘶哑的声音。

“啊!”

“忍一忍,小满,忍一下。”

温濯更是着急,应龙的半个身躯已经从脖颈处被抽出来了,可无奈应龙和他实力对等,抽取出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何况他如今还要和心魔抗衡,灵力已然大大削减,再是努力,也做不到立刻祓除。

沉疏痛得呻.吟不断,他手都掐进地面,在温濯的桎梏里不断挣扎着,那枚红色的耳珰不发停出赤红的光亮。

这代表他的身体快要受不了了。

应龙埋伏得太深,几乎把邪气埋种进了沉疏的魂灵中,再想割裂出来,就如同剔骨祛毒。

沉疏的精神被应龙的幻术侵扰得厉害,那些亦真亦假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映现,什么“夺舍”,什么“狐妖”,像倒带似的,一遍遍往耳边放。

天机的那张脸像被雨洗过的泥人,表情都融花了,狰狞又可怖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再一次毒瞎他的眼睛。

恶意,这些全都是对他的恶意。

那一日太清宗的众多修士,也一个个在眼前出现,他们张开血口,里面是被砍了半截的舌头,笑话似的团团围住了沉疏,反反复复说着“妖啊”“真恶心”。

他们眼里泛着邪光,好像怒气冲天,即将要扑上来拔走自己的舌头。

精神和□□的折磨让他痛不欲生,沉疏抓紧温濯的手,绝望地央求道:“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温濯听着就忍不住泪水直淌,可他不敢松手,再迟一会儿,就错过祓除应龙的时机了。

他的灵力还留在沈疏身体里,正在和那条应龙相互角力。

温濯试图想安慰沉疏,或是给他解释些什么,可实在没有更多精力去张口,吐落任何一句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疏被两道灵力共同磨锯着魂灵,嘶喊到声音都哑了。

“温濯我求你了……”

到最后,沉疏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要碎裂开来,整个人的神智都要被折磨疯了,只会不停地乞求他。

“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把身体给你,你去复活沉未济,我好想死,求求你,我求你了……”

温濯不敢出声,他的泪跟串珠子似的,全都滴到沉疏的胸口。

再坚持一会儿,把应龙抽离出来就好了。

小满,再忍一忍,很快就——

“温云舟,你就放手吧。”

在这一瞬,一个在温濯心底压抑许久的声音,猝然降临在他耳边。

“你心里不是也盼着,他能早点恢复记忆吗?”

温濯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

嘀嗒。

眼前的景物一晃荡,揉成了一片无垠的黑,而他跪在波澜的中心,犹如困兽。

不,没有。

没有,他没有这么想。

他只想沉疏过得开心就好了,不用记起那些事情。

这声音似乎窥听到了温濯心中的申辩,不禁嗤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几乎要划破他的耳膜。

它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停了。

“你说我是你的心魔,”它说,“但其实,我是你的欲。”

欲。

什么是欲?

“把我从你的身体里剥离出来那天,你就该料到我迟早都会回来,你也迟早要面对自己这些丑陋不堪的欲望和恶念。”

欲望、恶念。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温濯颤抖着身体,望着手心厚重的血。

他已经清修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欲望,怎么可能会诞生这样的心魔?

这个声音听了,又是一声讥笑,继续讽刺他:“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在记恨吗?”

记恨?

记恨什么?

“你怨他独去,怨他留你人间百年,怨他将三千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些……不都是你令人作呕的恶念吗?”

怨他,独去。

人间百年,三千往事,一干二净。

在这一念里,一阵麻木从足底泛上,浇得温濯浑身的血都冷了。

都是自己……

“如果不是你的欲望太强烈,沉疏在那个世界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回应你的思念,跑回这里来跟你一块儿受苦呢?”

都是,一意孤行……

“你不让他知道真相,不让他恢复记忆,说是想让他忘记从前的痛苦,你好无私,可你又强行把他带回宗门,为了让他亲手复仇,这不都是在自相矛盾吗?”

“他如今有多痛,都是你带来的。”

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手一松,灵流顿时断裂,应龙挣扎逃逸回了沉疏的身体里。

沉疏重新摔回地面,终于从痛苦中挣脱了出来。

他的眼眸都灰了,心底的绝望和魂灵的痛苦同时洗刷着知觉,让他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再没有力气和温濯争斗,只是呆滞地躺在地上,暗淡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温濯。

温濯近乎悚然地从这些念头里回过神来,他重新捧起沉疏的脸,再也克制不了心魔的扩散,心中那些百拙千丑的欲念尽数出笼。

这一刻,温濯终于坦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的双眸泛动着暗光,将沉疏近乎失神的姿态尽收眼底,却无端涌动起了强烈的侵占欲,好像用目光就能将他拆吃干净。

“小满啊,”

温濯深深呼吸着,手顺着沉疏的小臂缓缓滑上,盖住了他掌心的那枚灵核。

他倾身贴近,喁喁低语。

“没错,我一直都想要你的命。”

所以,你要问罪的不止是太清宗。

还包括我,温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