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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连天大雪,寒意彻骨。

第9章

连天大雪,寒意彻骨。
洞口被飘进来的雪濡湿,又凝结成了冰。

碎石与泥堆成的灶口里火烧得很大,陶锅里杂菜汤正沸着,冒着不青不绿的大泡泡。

白争争裹得严严实实,立在锅边搅拌。

陶锅旁的缝隙,架着几串正在烤的小八爪鱼。

烤八爪的香气蔓延,白争争注视着兽皮上鼓起的小包,不见动弹。

幼崽们都爱吃这个。

往常没烤好就守在火堆旁了,现在却没一个提得起兴趣。

石床旁边,之前人鱼睡觉的干草上放着几根腿粗的长木,用做了给幼崽们磨爪子的地方。

巴掌大的猫崽蹲坐在干草上,两个前爪有一搭没一搭地缓慢往木头上招呼。

那动作比生锈的机器还迟钝。

好好的一个幼崽,磨个爪子愣是磨出了一副老年迟暮的感觉。

白争争有些看不过去。

外面冷,哪能长待。

“雁,不磨去兽皮底下呆着。”

雁爪尖用力,勾下来一块树皮。巴掌大的猫崽背对着白争争,俯首长叹一声,随后晃悠悠地起身离开。

石床边缘,兽皮毯下,对着干草这边露出小脑袋的猫崽跳了下来,接替了雁的位置。

前一个走了,后面就蛄蛹着补充上来,在兽皮下露出个小脑袋。

白争争看到兽皮毯动了几下。

他还以为有幼崽对八爪鱼有兴趣呢,结果挪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若是他掀开兽皮看,就清楚幼崽们此刻正排成长条,靠着假模假样的磨爪消磨时间。

“哎!”雁爬上床,重新趴在队伍的最后。

“哎——”前头排着队的猫崽齐声一叹。

白争争搅动着杂菜汤,五指紧了紧。

“吃饭了。”

“争争,不饿。”

“我也不饿……”

“我们都不饿……”

清打着哈欠,四肢泛软地从兽皮底下钻出来。“争争,我也不怎么饿。”

白争争看他一身凌乱的毛发,放下汤勺,拿了烤串放在石板上。

“真不吃?”

“一点点。”年扑腾起来,往火堆旁边挪。

下雪后,他们受不住寒冷,已经在兽皮毯下呆了好多天了。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不止幼崽无聊,他们也无趣。

白争争盛了汤,看着幼崽来吃。

幼崽的饭量小了不少。

原先巴掌大的一碗能吃大半碗,现在吃一半都勉强。白争争换着花样来做,都提不起幼崽的兴趣。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既然闲不住,那就找点活儿干。”白争争起先能不让幼崽下地就不让幼崽下地,这样看来是不行。

约束太过,比坐牢还难受。

“那做什么?”雁从碗里抬头,舌尖舔过鼻头,小胡子上也干干净净。

白争争道:“就之前那些事儿,想做什么做什么。”

幼崽们点点头,几下吃完,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已经商量起来了。

白争争:“不能把自己弄生病。”

“知道。”幼崽冲着他抬了下爪。

白争争没指望他们能干出个什么名堂,只是想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除了幼崽,还有一条鱼需要操心。

人鱼已经躺了半个月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鳞片陆续长了出来,暗红近黑,又隐隐带着珠光似的,光线映照下很是华美。

但外伤渐愈,人鱼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白争争放凉了一碗杂菜汤,端到人鱼旁侧。

人鱼在恢复期,却没有进食的能力,消耗的全是自己的身体。白争争现在每次吃饭都试图给他灌点东西,往往巴掌大的一碗汤,也只能灌下去三分之一。

他坐在人鱼身后,扶着他靠在身上。头微抬,捏着木勺子往他嘴里塞。

清蹲在一旁,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

人鱼消瘦是显而易见的。

这么久了也没醒来,再这样下去,他只会一直躺着到死。

清觉得,人鱼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季。

……

让人鱼吃了点东西,白争争又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汤汁。

山洞里此时叮铃哐当响个不停,幼崽们已经在推石头,刨树皮了。

洗碗锅,收拾了碗筷,白争争回到人鱼身边。

清看着白争争又在摸人鱼尾巴,耳朵动了动,转个身,脸一下子埋在了身后年的毛毛里。

年舔了一下清的脑门,爪子抱着他,下巴搭在他两个耳朵中间盯着白争争。

清拱着脑袋在年的毛毛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口水,又把自己团了团,窝在年身上打盹。

“争争,你做什么?”年问。

“看他尾巴上的板子能不能拆了。”白争争道。

兽人的恢复速度很快,人鱼尾巴骨头在慢慢愈合,他又一直不动,板子放不放影响不大。

白争争摸了尾巴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板子拆了。

他将草绳解了,双手托着人鱼尾巴:“年,帮忙抽一下。”

年凑近,爪子一勾,将板子抽出来。

白争争尽可能轻地将人鱼尾巴放下。

手松开,又摸着尾巴有些干燥,白争争将他敷尾巴的那块兽皮取下来。

“咯吱咯吱……嚓嚓嚓……”山洞里动静有些大。

白争争直起身扫了眼,雁领着十岁以下的幼崽一堆在用爪子磨骨片。看那样子,是要做骨针。

圆领着十岁以上的幼崽在砸石头。

由于白争争不准他们变做人形,两个猫爪垫不是很好使。但也不妨碍幼崽们干活的激情。

至于风那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正踩着那块河里捡回来的黑曜石,商讨着做些捕猎的武器。

他们都围着火堆,挨得很近。

各有各的事儿,总算听不到那叹气声。

“别烧到毛毛了。”白争争提醒。

幼崽们看了眼火堆。

烧不到。

他们还没火堆围着的那一圈碎石头高呢。

白争争拎着兽皮去浸水。

部落用水是用那有裂缝的石锅盛的,安置在火堆边。若离火堆远了,它就会结冰。

白争争将水舀了些出来,将兽皮浸湿,回去给人鱼敷尾巴。

“哐当哐当……咔嚓咔嚓……”

有些吵,但山洞中也有了点生机。

烬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有了意识。

年正坐在兽皮上,圈着清给他取暖。他看着人鱼发呆,却不想在白争争放下兽皮的那刹那,人鱼的手指好像颤了一下。

“动、动了!”年惊得坐直。

清一爪子压在他肚皮上,让他安分着当肉垫,转头盯着人鱼。

一时间,洞里乱七八糟的声音骤然消失。

白争争一动不动,保持着敷尾巴的姿势,盯着人鱼。

一息……两息……许久,都没见人鱼动过。

哪怕是睫毛都没颤一下。

清爪子掏了掏年:“你是不是看错了?”

白争争蹙眉:“确定动了?哪儿动了?”

年躲着清的爪子,忙道:“手、手指动了一下,很小很小的一下。真的动了,你们别不相信!”

“哐当哐当,咔嚓咔嚓……”洞里又重新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

风爪子勾着砸下来的黑曜石片,小声道:“没准看错了。”

“也可能真的动了。我睡熟了的时候还会动嘞,不一定是清醒了。”雁道。

白争争有些认同。

植物人也会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已,不代表就醒了。

白高兴一场。

“都躺了这么久了,哪里轻易能醒。”清说了一声,转头踩了踩年的肚皮,躺下去团着。

“也是,哪能这么容易醒。”白争争将兽皮糊在人鱼尾巴上。

烬闭着眼睛,在一众嘈杂声中,分辨出一道带着失落的叹息。

他第一反应是,他没死。

活了下来。

但活下来的感受也并不算太好,意识恢复那一瞬间,四肢百骸的疼痛侵入神经,仿佛有个利爪在他身体里搅动,勾断筋骨,撕扯皮肉,痛得他仿佛在抽搐。

他不知自己伤到什么地步。

只有疼,疼得他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还没辨别此时的处境,就又没了意识。

他短暂地醒来,又悄然沉睡。

*

幼崽们有了事做,活儿也干了,饭也吃了,好像恢复了原样。

但白争争还来不及欣慰,却见幼崽们开始鼻尖干燥,食欲下降,连爬出兽皮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成年兽人都急坏了。

“争争,这么下去可怎么办!”清在猫崽中间走动,挨个检查身体。

白争争摸了又摸,没发烧,没畏寒,也不拉肚子……

看来看去,他得出个结论。

水土不服。

这里太冷,他们本是生活在温暖地区的兽人,兽形的时候毛毛本就短,抵不住这里的严寒。

加之这里实在太干燥,幼崽不习惯,食欲下降也是正常的事。

幼崽们半耷拉着眼皮,看着几个焦急得额头冒汗的兽人,更加颓丧。

他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帮不了。就干了几天的活儿又把自己弄出问题,争争他们肯定急死了。

白争争确实着急,但又无计可施。

现在是来不及了,不若明年还是搬家,往温暖一点的地方去?

他从始至终没明白,为什么他的阿父当初要让他一定将幼崽们带到有雪的地方。

幼崽们吃不下,白争争只能尽力让他们多吃。

就只有这么耗着,耗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养胖的崽子们齐齐瘦了。

白争争站在兽皮毯旁边,一个个托在手心里感受重量。

好好的猫崽子,小得像个小耗子。

他心里着急,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等猫崽们熟睡了,白争争拉上清跟年道:“我想出去找点新鲜的草茎。”

“要是能找到些鲜肉,换换口味,幼崽们应该也能多吃点。”

白争争现在一心扑在幼崽身上,急得已经顾不了外面的天气。

清跟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