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破金 我不是你的凌虚哥哥
金京城内, 淳于青若见到仓皇逃来的吴宝驹心道不妙,两个监军太监见到吴宝驹也大吃一惊。
“吴都监,现在沐阳是何情况?”淳于青若问道。
吴宝驹其实一直在关内, 听到异动就跑路保命了,哪里知道沐阳前线的战况, 只添油加醋说萧勉和丰羽书玩忽职守,彻夜畅饮,让叛军攻进了沐阳关。
吴宝驹颤声道:“大将军,沐阳县只怕已经被叛军占了。”
淳于青若听完倒没有慌乱, 而是让吴宝驹赶紧回玉京向燕帝报信, 说第二道防线已破,让陛下派大军进驻龙潭关。
吴宝驹看了一眼两个大太监,得到首肯, 立马带着护卫奔向了玉京。
第二道防线已破,但淳于青若没有急躁,而是有条不紊地加强金京的防御, 将整个金京防守得如铁桶一般。
城墙上每座箭楼堆满了箭矢和投石,城墙上的士兵一瞬不错地巡逻戒备。金京城外的壕沟里也早已放满了尖刺和陷阱,城门早已关闭, 不漏一丝缝隙, 只要不开门, 苍蝇都进不了金京城。
金京是东都, 城内仓廪充实, 富户官宦众多,里面还有各类工坊,便是一年不开城门,这城内也耗得起。
在守军看来, 淳于将军的防御部署十分完美,金京城固若金汤,叛军无论如何都杀不进来。
可是淳于本人却有些忧虑。
沐阳关地势险要,城墙坚固,镇北军是如何在一日之内就将沐阳关破了?
除了吴宝驹,沐阳关便没有人撤离到金京求援,难道全被叛军擒杀了?
“报,萧勉将军撤来了——”
淳于青若闻言,心道总算来了个正经人。
萧勉见到淳于青若后将战况娓娓道来,淳于青若听到叛军将沐阳关炸了,平静的俊美容颜泛起了波澜。
“那是何物,竟能在片刻之间将沐阳关的城墙炸开?”
萧勉摇了摇头,道:“末将不知,只远远看到叛军用投石车投了许多黑球,那黑球一落地便会炸起火花,在那黑球丈内的兵士被炸得…四肢飞溅,无生还可能。”
淳于青若闻言大骇。
旁边的将领听完心颤,忙道:“大将军,先不说守不守得住金京城,现在城内有几十万百姓,若叛军投黑球入城,后果不堪设想。”
淳于青若垂眸沉思,他十四岁上战场,胜了大大小小百余场,见过无数兵器,但还是头一回听说这黑球。
他看向灰头土脸的萧勉,道:“你先下去休息上药,金京有我在,你不必怕。”
萧勉虚弱笑笑,又道:“有大将军镇守金京,那贼子自然进犯不了分毫。”
略说了两句客套话,他又问吴都监是否撤到了金京,假装请罪说当时情况危急,他们自顾不暇,倒忘了那位都监大人。
“不必担忧,吴都监已回了玉京,性命无虞。”
萧勉闻言眼眸一暗,又见淳于身边还站着两位大太监,便将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萧勉退下后,淳于青若带着两位都监登上了金京城楼。
热风拂过,青丝落到殷红如玫瑰的唇上,俊美面容平添了几分明媚,可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眸却盛满了深沉忧虑。
两名都监望着遍布陷阱的壕沟、高耸的箭楼和密密麻麻的士兵,心道淳于将军准备得周全,那叛军怎可能破得了金京城。
当淳于青若巡视到东侧箭楼时,有哨兵匆忙来报:“大将军,敌军逼近——”
淳于青若立即奔到城墙正面,见远方烟尘飞扬,军旗猎猎,黑压压的一片朝金京涌来。
另一边,梁俨领着大军徐徐前进,深邃目光穿过烟尘,直视前方巍峨城池。
梁俨传令下去,在此安营扎寨,修筑工事,号角悠扬,大军闻声停下了前进步伐。
前去探查的斥候归来,说金京城严阵以待,城墙上守卫森严,城门重重封锁,壕沟内杀机四伏。
“守城将领是谁?”孟宝昌急道。
“城内的鹰使送来消息,说金京守将是淳于青若。”
众人一听是淳于青若,心中陡然升起防备之心。
孟宝昌心道这金京防御之森,超出了他的预期,果然是淳于家的手笔。
不过有火雷在手,便是淳于青若也阻挡不了他们镇北大军前进的步伐。
梁俨听到淳于青若的名字,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渐渐的,胸腔内弥漫了一股难以消弭的酸楚。
广陵王啊广陵王,今日局面你可曾料到?
天色越来越暗,两军对阵,相互探查对方。
镇北军有条不紊搭建营地,一座座军帐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千余工兵和工匠飞快搭建临时哨塔,安置调试投石车,一队队兵士穿梭军帐之间,传送物资,确保大军补给。
淳于青若站在城楼上看着镇北军扎营,安置器械,见他们疏于防备,心中顿时生了一个念头——趁其不备,出兵袭扰。
不对,凌虚哥哥向来谨慎,不会露出这么低级的破绽。
思及此,淳于青若打消了突袭的想法。
过了一个时辰后,斥候回来说在镇北大营旁边的树林两侧另有千余骑兵护卫。
淳于青若闻言暗暗庆幸,还好刚才没有贸然出击,否则自己的精锐小队会全军覆没。
“传令下去,让城中靠近城墙的百姓往城中转移,城楼之上各部加强戒备,昼夜巡视。”
此时不宜出兵,淳于青若决定死守,绝不贸然出城迎战。
他坐拥金京大库,只要等对方的粮草耗尽,再从后面绕道突袭,毁了镇北军的粮道,那自己便有机会反攻。
等了两日,镇北军还是未攻城,连萧勉说的那黑球也没有投掷过来,淳于等人见此情景,心中极其不安。
“大将军,如今叛贼不动,我军能否主动出击,占个先机?”都监闫福吉问道。
淳于摇了摇头,说还不知萧勉所说的黑球是何威力,不可轻举妄动。
另一都监张芳园撇撇嘴道:“大将军说得固然有理,但这两日杂家也瞧了,那叛军凿凿打打,仿佛是在修建攻城器械,没准就是在准备投那黑球。与其被动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捣毁那些器具。”
淳于青若道:“张都监,打仗不可心急,知己知彼才有胜算,如今我们对那黑球一无所知,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请你稍安勿躁。”
“可……”
闫福吉见张芳园还要与淳于青若理论,连忙拉过张芳园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淳于青若见状,朝闫福吉微微颔首,然后出了内室,去了城楼巡视。
“芳园,莫再多言。”
“淳于将军也太独断了些,咱们说点什么他都泼冷水,咱们好歹是陛下派来的人,他却一点体面都不留给你我。”
闫福吉冷笑道:“高门贵胄哪里会把你我放在眼里,你何必恼。何况咱们的本事原不在行军打仗上。”
张芳园挑眉道:“你说得对,我们的本事那小子只怕还不清楚,等咱们回了宫里,到时候够他喝一壶的。”
两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
梁俨命人在城外扎营倒不是忌惮金京城内的守军,而是害怕火雷伤及无辜。
火雷及时问世,但相应的投掷设备还来研制出来,现在用的是改造后的老式投石车,火雷的体积重量与石块相距甚远,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投手也不能丝毫无误地投掷火雷。
金京城内有几十万百姓,一颗火雷若是投偏了,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梁俨,其他将领都没了耐心,他们劝说梁俨多次,让投手直接投掷,像拿下沐阳关一样,一举拿下金京城。
梁俨力排众议,说金京城与沐阳关不同,沐阳关内只有兵士没有百姓。只需再等几日,投手就能找准距离,调试好机械了。
众将明白梁俨之慈心,虽有微词但也只在私下嘟囔。
“对了,劝降书和告民书送了吗?”梁俨问道。
“回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劝降书已送至金京城内,飞鹰营也在金京上空散了告民书。”
梁俨闻言点了下头,“那就好。”
淳于青若乃广陵王挚爱,他不愿伤害。
他心里清楚淳于青若几乎不可能投降,但为了广陵王的遗愿,总得一试。
金京城楼上,淳于青若看着对面日益完善的器械,心情愈发沉重。
沉吟半晌,他找来心腹郎将,在他耳边密语一阵。
郎将听完抿了抿唇,朝淳于青若躬身抱拳,然后下了城楼。
淳于青若看着威武挺拔的背影,眼里满是悲凉。
夜色渐浓,镇北军营地的火把燃起,光芒在黑暗中微微摇曳,除了偶尔的马嘶人声,内外一片寂静。
靠近大军后方的粮仓,一些不速之客正在黑暗中悄然靠近。
突然,尖锐哨鸣打破夜空寂静,整个营地立刻躁动起来。
如雨般的火折子被扔进了粮仓,那些不速之客又迅速冲向火把边的士兵,手起刀落,然后将那些火把扔入粮仓之中,火光熊熊,烈焰嚣张。
“敌袭——”
“粮仓起火了,救火啊——”
声落,大批镇北军赶紧去河边抬水救火,那些不速之客被团团包围,片刻之间便被歼灭。
与此同时,存放攻城器械之地,数百燕军悄悄接近。镇北军的注意力被粮仓的大火吸引,器械之地的防御稍显薄弱。
“点火——”
火把落到那些器械之中,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那些器械被军器监改造过,一些关键部位由精铁制成,剩余的木质结构为了防止潮湿和蛀虫,涂了厚厚的漆,干火根本烧不起来。
“燕军来烧投石车啦——”
“这边也有人偷袭——”
看守器械的哨兵们反应极快,一嗓子嚎叫便引来了旁边的冒勒穆骑兵营。
燕军敌不寡众,被骑兵长刀剜下头颅,高高举起,在月光和烈焰的映衬下放入投石车中,随风抛到了金京城内。
火光渐渐弱了下去,淳于青若站在城楼上看着下属送来的头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声东击西之策失败。
虽然大火被及时扑灭,器械也只是被熏黑了些,但是粮草被烧毁了大半。
晨光熹微,沈凤翥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营地附近,见不少兵卒面露疲惫,脸上还挂着灰,心道肯定出事了。
众人见长平侯回来了,皆行礼问安。
沈凤翥抓了个小将,边走便问,这才得知昨夜的大火。
“殿下竟还没有下令攻城?”沈凤翥蹙眉道。
小将道:“回侯爷,没呢,殿下怕误伤城中百姓,一直在让工兵算距离,调机械,将军们劝了数次,但殿下始终不允。也是,老百姓又不是当兵的,都是爹生娘养,肉体凡胎的,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被……”
小将滔滔不绝,太阳越升越高,风清日朗,沈凤翥眼里却积起了厚重乌云。
大帐之中,梁俨正与众将听属下汇报昨夜伤兵人数和粮草损失,突然,沈凤翥掀帘而进,众人又惊又喜。
“凤卿!”
梁俨喜得站了起来,笑容满面。
沈凤翥笑着朝梁俨问安,又向众将问好,然后直入主题:“殿下,时机不可误,是时候攻城了。”
众将见长平侯回来,喜不自胜,心道终于有人能劝动殿下了。
“凤卿,时机未到,还需再等工兵调整两日。”
沈凤翥抿紧唇,顿了半晌向诸将笑道:“诸位昨夜辛苦,请回去休息吧。”
众将互看一看,心里明白长平侯要训斥表弟了,当着他们的面儿总得给殿下留些面子。
等众人走后,盈盈笑脸顿时冷了下来。
“快过来让我抱抱。”梁俨嘴上让沈凤翥过来,自己却三两步跨到沈凤翥面前,将人抱了个满怀。
“殿下,现在是白天,又是在军中,谨言慎行。”沈凤翥往后仰了仰,伸手捂住在蠢蠢欲动的唇,“松开,否则…我生气了。”
闻言,梁俨倏地松开了手臂,“对不起,我下次注意。”说着,拉起爱人的手,轻轻吻了下手背。
沈凤翥叹了口气,随他拉着自己坐下,“好了,不说这些闲话。阿俨,别等了,今日就攻城,速战速决。”
梁俨摇头道:“不行,城中暗探传信来说金京城内百姓众多,我不能冒险。”
“我明白,但是我们的计划不能耽搁。”沈凤翥看向那双泛着柔情的眼,“阿俨,如今胜利在望,你不能妇人之仁,贻误战机。”
“凤卿,你说我妇人之仁我都认了,可…我真的不想因为投掷失误而让千百平民伤亡。”
沈凤翥紧紧握住梁俨的手,“阿俨,你我相识相知近十年,我自以为很了解你,可现在我却看不透你了。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既不争权也不夺利,但却在暗暗谋划造反。你做了那么多可以沽名钓誉的事,却又不刻意宣扬,你根本也不在乎虚名。如今你手握火雷,胜利唾手可得,你却怕伤害黎民百姓。阿俨,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真的想要这天下吗?”
梁俨低头沉默。
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秘密。
“凤卿,我只想坐上那个位置,与你白头,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你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沈凤翥见他垂首,语气带上了无奈,心里顿时泛起了怜惜,“我不是在逼问你,罢了,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梁俨缓缓抬起头,挤出一丝浅笑:“凤卿,谢谢你的理解。”
凤卿,等我们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会告诉你我要这天下的理由。
沈凤翥挑了下眉,气鼓鼓地说:“我不理解,你个大傻子,若我再晚回来几日,你还想要这天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俨笑笑,问道:“我有镇北大军,谁能近我的身?还是说前些日子孟浪了些,弄得你受不住了,想谋杀亲夫?”
沈凤翥见他嘴上没个正形,抬手狠狠抽了他手背一巴掌,“我看你是真傻,你带着数万大军停在金京城外迟迟不动,连军中的小武官都知道你是心软不愿滥杀,若手下将领里有不安分的……”
说着,沈凤翥猛地圈住梁俨的脖颈,将人抱住,拔下头上的玉簪抵在了他的侧颈边,“杀了你取而代之,你该如何?”
冰冷尖锐的玉簪抵着皮肤,梁俨不敢动了。
沈凤翥感受到怀中僵硬,轻轻松开了怀中人,“阿俨,仁义可以治国,而不可治军,权变可以治军,而不可以治国。这世上,想坐龙椅的人不止你一个。”
梁俨回过神,咽了口唾沫,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不会背叛我。”
“这人心可经不住考验,若我有夺位之心,你已经死了千百回了。”沈凤翥将簪子插回头上,“阿俨,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在手下的人还算忠心,否则这燕室江山就不姓梁了。”
“你喜欢我都来不及,怎会杀我?”
沈凤翥眼角微微抽搐,这傻子怎么又抓错了重点,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大的人,怎的还这般没心眼?”
梁俨自信道:“我不是没心眼。凤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我的镇北军。”
沈凤翥望着那双微弯凤目,感叹这几日是哗变的好时机,手下兵将却没有一人夺位,这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好了,先不说这些。赶紧下令让工兵部署投石车,今日便投火雷攻下金京城。”
梁俨坚守原则:“凤卿,再等一二日吧,工兵说……”
沈凤翥也不肯退让:“已经拖了几日了,决不能再拖了。多停一日就会多耗一日的粮食,昨夜粮仓被烧了大半,即便后方有补给,也要耗些日子。阿俨,我知道你怕伤及无辜,可你已经选择起兵谋反,你就该明白,只要开战百姓就不可能不被牵连。”
梁俨垂下眼睫,“可我想尽量规避…火雷的威力你是知道的。”
沈凤翥叹了口气,劝道:“我自然知道,可是你带着大军守在城外,城内的百姓也活在恐惧不安之中,还不如早些打下金京,让他们好好生活。”
见梁俨还是不松口,沈凤翥声音放柔了些,以退为进:“罢了我也不逼你,可你总得让工兵投两个试试吧,咱们往城外的壕沟投,这样既能让工兵练练手,也不会投到城里去。”
梁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即就让工兵准备投掷试验,但三令五申,说金京城不比沐阳关,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误投到了城里。
沈凤翥说他亲自盯着,让梁俨去军医帐慰问昨夜救火的伤兵。等梁俨走后,他又让钟旺和撒里尔集结兵士,准备冲锋。
等他走到工兵部,根本没让工兵瞄准壕沟,而是瞄准城墙。
沈凤翥心里十分清楚,投掷火雷不可能万无一失。
昨夜燕军偷袭放火,多半以为镇北军会修整善后一日,城中守军定想不到他们会贸然出击。
如此甚好,出其不意,打他个落花流水。
长平侯亲自坐镇,还承诺若投到了城里他一力承担,工兵和投手的心理负担顿时烟消云散,大着胆子就开始调器械,放火雷。
十几枚火雷划过天际,落到城楼上、城墙后、城门前,须臾之间炸开,轰隆声响彻云霄。
看着金京城上空的黑色浓烟,沈凤翥抱胸淡然道:“继续。”
令下,一箱火雷被投空。
号角声起,撒里尔带着冒勒穆骑兵冲向烟雾。
金京城门已被炸毁,城里的守军鱼贯而出,与攻来的叛军厮杀起来。
“扩大投距,往城墙和城内投——”沈凤翥朗声命道。
投手们领命,一颗颗黑圆球投向了城内。
梁俨听到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心里发毛,顾不得慰问后方伤兵,骑马奔向了前方。
浓重的黑烟和疯狂的搏杀声让梁俨顿时反应过来,是凤卿下的命令。
“沈凤翥——”梁俨找到立在投石车旁的人,猛地扣住他的肩头却说不出话,“你——”
肩膀突感一阵剧痛,沈凤翥垂眸看着青筋凸起的手,笑道:“殿下,金京城门已破,钟旺和撒里尔已经进城,请您随后进城擒杀主将淳于青若。”
梁俨凤目圆睁,“为何不能再等等?你可知那些火雷投入城中,会死多少人?”
“我知道。”沈凤翥费力掰肩上的桎梏,平静地与梁俨对视,“你又想要这天下又不想死人,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梁俨,战争从来残酷,你,不要天真。”
梁俨沉默。
是啊,他选了这条路就意味着生灵涂炭,他太贪心了,太自以为是了。
无论他怎么想,嘴上说得如何伟大光荣,这场战争的目的都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
他已经发动战争,后面做再多补救不过是徒劳,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和天真愚蠢。
沈凤翥替他理了理翻飞的下摆,“进城吧,金京已是你囊中之物。”
阿俨慈悲,他狠不下心的事,自己来就好。
史书骂名,百姓怨怼,自己也会一力承担。
沈凤翥看着前方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金京城内,火光一片,不少房屋被炸毁,哭嚎声不绝于耳。守军已经崩溃,一边与镇北军厮杀,一边想从从西门逃去龙潭关和玉京。
叛军进城,没有撤离的百姓瑟缩在房屋里等待自己的命运,心里祈求那告民书上的承诺是真的。
闫福吉和张芳园见识到了火雷的威力,连忙派人快马加鞭去玉京传信。
两人看着漫天火光,对视一眼,写好遗书,提着燕帝亲赐的长刀,去寻淳于青若。
此时,淳于青若在指挥残余部队撤去龙潭关。
“大将军,随末将撤吧!”萧勉拉住淳于青若,“咱们先撤去龙潭关,龙潭关坚固,我们一定能守住。”
淳于青若摇了摇头:“萧勉,你速速回玉京,让禁军早做准备。叛军已经进城,城内还有几十万军民,我要留下来守护他们。”
“你……大将军……跟我一起走吧。”萧勉留下了泪。
“大将军,杂家陪你!”
淳于青若看着闫福吉和张芳园朝他和萧勉走来。
“萧将军,快走吧,这里有我们。”闫福吉深深看了一眼萧勉,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还请您帮个忙,劳您进宫将这两封信交给老祖宗。”
萧勉将信揣进怀里,重重一拱手,策马远去。
淳于青若见闫张两人提着长刀,抿了抿唇,道:“你们不是行伍之人,回宫去吧。”
张芳园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老子是陛下亲任的都监,金京城在,我在。”
闫福吉镇静道:“大将军,不是只有你们这等贵胄才懂忠孝,我们也懂。”
他们俩自愿来金京监军,一则为陛下尽忠,二则为干爹尽孝。
“将军百战死,不求马革还。二位,我淳于青若不会降,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张芳园一挥长刀,喝道:“老子只是没了子孙根,不是没了胆!淳于青若,我不比你差!今日也让你瞧瞧我的功夫。”
语落,三人相视一笑,提着长刀宝剑,奔向了叛军。
杀了一日,金京城被攻下,城内守军或降或杀。
梁俨走进金京衙门,见淳于青若浑身血污伤痕,撑剑半跪在地上,被镇北军团团围住。
梁俨挥手让兵士拿开长枪,走近了些,见淳于青若身边倒着两个身中数刀的死人,看服饰打扮,应是太监。
淳于青若喘着粗气,眼神一凛,手上的剑便朝梁俨头上飞去。
淳于青若鏖战一日早没了力气,那一剑被梁俨轻轻一挡,便落了地。
“噗——”
长枪入肉,一个小将见殿下被暗算,下意识就插了始作俑者一枪。
鲜血从甲衣和嘴唇涌出,淳于青若双膝跪在了地上,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梁俨。
此刻,梁俨的心剧痛,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看着口吐鲜血、神色痛苦的青若,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朝青若靠近,将他抱进了怀里。
“凌虚…哥哥,你为什么..要反……”淳于青若半闭双瞳,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我…恨你。”
梁俨心头一震,颤抖着身子附到他耳边,“我不是你的凌虚哥哥,你的凌虚哥哥在庆和三十三年就死了。”
话音未落,半闭星眸睁圆,“你…他……咳咳咳——”
血溅在梁俨的肩膀上,梁俨闭上泪眼,“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原来的广陵王,我不喜欢你。你送到蓟州的信,我每一封都烧给了他,他都知道,他从来没有不喜欢你,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想你,他很爱你。”
说罢,梁俨从耳畔起身,怀中人闭上了眼,嘴角噙着笑,虚弱地喘息。
几个呼吸之后,满是血污伤痕的手渐渐垂落,梁俨低头,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一般,停了一瞬。
众将见守城大将已死,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梁俨抱着淳于青若的尸体,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