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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雄主。”

第71章

“雄主。”
西泽俯身轻揽了一下耶尔的肩, 又顾忌着这是在外面,克制地拉着耶尔一起上了悬浮车。

“疏导的情况怎么样?累不累?”

耶尔将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想起刚才维托的话, 又感知了一下图景中的精神力——仍然非常充盈。

刚才做的精神疏导, 仿佛是给干涸的荒地引去一条小小溪流, 而他本身是无边无际的海,根本不会因为这而感到损耗。

事情尚不明朗, 还是不要告诉雌虫让他担心了。

耶尔及时打住,只是眉眼弯弯地道,“这次过后, 就算是单纯为利益所驱, 应该也有不少贵族会动摇立场了。”

S级雄虫本身就是国宝般的存在, 足以引起无数虫趋之若鹜, 但在确认这个名号的真假前,有太多谨慎过头的贵族不敢触碰。

但在耶尔再次展现绝对实力后的现在,继续犹犹豫豫不敢靠近的, 便只能成为错失良机的落后者。

西泽全程专注地看着他,眼尾带着浅淡的笑意,一直到他说完, 才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指尖,感叹道, “好厉害。”

“就算是A级雄虫,一天最多也只能疏导五个高等级雌虫, 雄保会设定的每月五十个的量, 基本没有几个雄虫能按时完成的。”

而耶尔却只用了半个小时, 就完成了让A级雄虫一个月都难以企及的任务, 实在是……恐怖得有些过分了。

西泽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雄虫, 在他看过来后俯身亲了他一下,然后看着一抹红慢慢爬上那白皙的耳尖。

“辛苦了,等会让营养师给您配一剂能量液,恢复一下精神力。”

耶尔低咳一声,突然想起来雌虫离开之前接通的通讯,顺口询问了一下,听到回复后顿时有些震惊——

“遭遇刺杀?而且还是二皇子下的手?”

之前雌虫明明说菲利克斯是最受宠的皇子,如果稍微有点才干,那至高的位置都轮不到他虫来坐,毕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偏宠。

“应该是最近逼迫公爵府那边太紧,让那草包也跟着急起来了。”

想起那个蠢货一脸强作的镇定,西泽嗤笑一声。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能没有脑子到这个地步,没有告诉任何虫,自己暗中买凶就想直接要了陛下的命。”

原本还能苦撑一会的安托,这次可能真的存在不了多久了。

暗中斗争和得到陛下的支持是两种不同的处境,说不定还能得到那些顽固的保皇派的支持,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是什么?”

耶尔有些好奇地碰了碰雌虫摊开的掌心,里面正放着一枚被摩挲光滑的令牌,隐约能看见上面复杂的纹路。

“简单来说,拥有这个东西,我就真正拥有了对叛国者先斩后奏的权利。”

先干脆利落杀了,再呈递证据揭露其反叛的罪行。

“这个令牌在被铸造出来后,已经流传了几乎上百代君王,但只使用了两次,而这将是第三次。”

西泽将令牌拿起来,按住了一个地方,很快那令牌便弹开了一道裂缝,滑开后里面赫然是一个血红的“杀”字。

他本就懒得用那些阴谋诡计,更担心迟则生变,今天阴差阳错得到了令牌,事情突然就变得简单多了。

耶尔和他对视一眼,从那双金眸中看到了一丝灼灼的火光。

像是在极夜中潜伏忍耐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举起火把,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知道有些事是雌虫必须亲手去做的,比如血洗公爵府上下,又比如手刃曾经苦难的源头,一刀又一刀才解恨。

“凡事注意安全。”

于是耶尔只是告诉他注意安全,不要再受一身伤回来,自己会心疼。

“好。”西泽低声道,伸手覆上雄虫的手背,贴合着指缝轻轻握住了。

“您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要告诉我。”

车内安静了一会。

“军部这边部署得差不多了,公爵府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搜集证据然后借助宪法来判他们的刑吗?”

来主星这么久,经由雌虫的讲解和自己的体会,耶尔总觉得这里的法律已经成为一纸空文,不管是权还是钱,都远远凌驾于宪法之上。

“而且迦诺还是A级雄虫,拥有特别豁免权,这个方法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不痛不痒,除非……”

他没有挑明除非什么,但后续的话语西泽已经心知肚明,捏了捏雄虫的手宽慰道,“确实是这样,但是没关系的。”

西泽微眯起眼睛,没有让雄虫看到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公爵府曾经是雄虫封爵,而不是现在的兰斯公爵。”

“那个雄虫曾经因为残害雌君和幼崽被关了三小时禁闭,结果就在那三个小时里暴毙而亡了。”

耶尔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他没有说话,西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透露了什么,一时瞳孔微缩,生怕雄虫会因为这个而心生嫌隙。

“……我不会对您这么做的,永远不会。”

西泽握着他的手,俯身很轻地吻了一下那白皙手背,几乎小心翼翼地道。

他的神色显然有些懊恼,应该是后悔一时放松,居然在雄虫面前露出了可怕的一面。

西泽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但还是泄露了一丝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重复道,“雄主,相信我好吗?”

眼前的雌虫显然比他想象中厉害,而且手段狠辣非常,并不是什么需要同情的小可怜。

该觉得恐惧后悔的……显然是此刻站在他对立面的虫。

耶尔叹了口气抽出手,在雌虫有些惊惶的眼神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一个熟练的安抚。

“我知道你不会的。”

他继续道,但也知道雌虫的手刃计划中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反正你有办法就行,我猜你也不会让我参与那些血腥的事,我就当个可以吸引贵族势力的强力磁铁,剩下你的随便安排。”

贵族雄虫需要一个强者来领头,帝国也需要这么一个标志凝聚力量,等他成为那个毋庸置疑的最强者,迦诺死了其实也无虫在意。

雄保会和以维托为首的新兴贵族,都已经向他伸出橄榄枝。

一切都在向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只需要更多的时间,和一点点契机。

耶尔看向车窗外的景色,一时有些出神。

“……希望一切顺利吧。”

*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疏导作祟,回去后的耶尔总有些心神不宁,但也不是那种困倦的疲惫,而是时不时就会出神。

今天除了精神疏导就没有发生其他事,但精神图景中的精神力又确实没什么问题。

他只能归因为第一次这么运用精神力,身体不太适应,当晚就搂着雌虫早早上床。

昏暗的星子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很快被乌云掩盖住了辉光,月色莫名染上了一丝血色,无声地笼罩着寂静的万物。

耶尔睡得并不安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随着动荡的精神图景而漂流不定,被拉入一场又一场破碎的记忆中。

“……”

“——宝宝!”

耳边响起一声温柔的呼唤,他猛地睁开眼,在一片茫然中,看着眼前狭窄而摇摇晃晃的一切。

“走过来,好乖,慢慢走……”

不远处蹲着一个形容温柔的女人,正笑得眉眼弯弯,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妈妈。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词,一股力量突然蔓延全身。

本来有些站不稳的腿,突然迈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投入那个温软的怀抱中。

“宝宝会走路了!好乖好棒!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洋溢着惊讶和喜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抱了起来,趴在那瘦削的肩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而入,在彩色的软垫上打下不知名的影子,随着微风摇曳生辉。

像是某种童话般的场景。

……

“叮铃铃铃铃铃——”

“终于放寒假了我的天啊!解放了嗷嗷嗷嗷!”

“我妈给我订了下午的车票,我现在就要走了,拜!”

下课铃一响,老师感知到了那份放假的骚动,笑了一下准时下课。

好像解开了一个封闭,班里顿时喧哗一片,开始收拾寒假作业进书包,开始冲向教室外面。

耶尔也整理好了作业,想拉上拉链时,却发现本来就破旧的书包再次裂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叹了口气。

他磨蹭了一会,班里已经走空大半,班长已经等着要锁门。

耶尔只好把几本书抽出来,将就着把书包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而一出教室,那被隔绝的寒风便汹涌地袭来,撕开被洗得发白又单薄的校服外套,似乎要在清瘦的身体上刮下一层血肉。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之前的冷了,不知道福利院里还有没有剩下厚衣服……”

他紧绷起身体,抱着书包冲了下去,想要靠着运动屏蔽外界的寒风。

“等等……前面的……停一下!哎哟!”

呼啸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呼喊,耶尔慢半拍才回过神来,那声音好像在喊他。

他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一个胖胖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小同学,等等……”

“校长?”

耶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福利院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今年遗弃的小孩又多了几个,没有你的房间了,补给也不太够,让你先去外面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一下工。”

耶尔怔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太意外,鞠了一下躬道谢。

“我知道了,谢谢您转告我,外面冷,您不要在外面停留太久了。”

校长却没有立刻离开,看了眼耶尔脸上温和礼貌的浅笑,和他身上单薄的衣物,突然道。

“小同学,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一顿饭?”

“不远,就在学校旁边而已,先来歇歇脚,再为明天做打算吧。”

耶尔踌躇了一会,看着老人脸上的善意,还是点了下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好,谢谢校长。”

那是一个不大的居民房,一楼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不过房子里只有校长和他的老伴一起住。

那个晚上,耶尔吃上了好几个月来第一顿有肉而且热腾腾的饭菜,洗了第一个热水澡。

在那对老夫妇的拌嘴和念叨的背景音中,他拿出寒假卷子开始刷题,第一次意识到在灯光亮的地方做作业会这么舒服。

“唰唰唰……”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和这一室温暖融化在一起,让耶尔突然失神了一会,

生活好像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出路和希望一直在那里。

现在已经高三了,按他现在的成绩能顺利考上top1的大学,用奖学金和助学贷款读完大学,等工作了生活就好起来了。

他始终相信未来会好起来,哪怕曾经一片狼藉,这个世界也总有好心的人在点亮明灯。

他受这些善意照耀帮扶,也渴望着未来成为能帮助他人的人。

一定会好起来的。耶尔抿着笑想,专心下来继续刷题。

……

“喂!你没事吧……?!”

“老师!老师!他晕倒了……快来人啊——”

似乎有谁在剧烈摇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醒过来,但模糊的视线中浮泛起大片的阴影,心脏剧烈疼痛到近乎撕裂,已经呼吸不上来。

他快死了吗……

实验还没做完呢……

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丝念头,视线彻底陷入一片漆黑,就连耳边混乱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了。

“让开……要开始心肺复苏了!”

耶尔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已经僵硬了的身体似乎正在飞速移动。

胸口处被大力按压着,妄图让那充血的心脏恢复跳动,一下又一下,和周围焦灼的哭泣一起,想要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坚持住!”

而后的一切便像是他的残魂脱离身体,漂浮在空中所看到的景象,仿佛是真实发生,却又像是一场颠倒的幻梦。

“他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连狗都死了,哪里能拿得出钱来,急救费我们还能凑一凑,住icu的钱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那难道就不救了吗?他是为了这个项目为了实验晕倒的,再说了,就算只是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死!”

“那医生说了,很有可能是心力衰竭,百分之九十都救不回来了,就算活下来也只能成为植物人……”

手术室外,打急救电话将他带过来的人正在争吵,却怎么也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一阵争吵后只剩下死寂般的平静。

算了,别救我了。

飘荡的魂魄几乎要被风吹散,只能勉强保持着清醒,无声地喃喃道。

死了一了百了也干净,实验没有他也能进行下去,若是成为大家的负担甚至拖累就不好了。

困倦一阵阵翻涌上来,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道沉稳而熟悉的声音。

“都别吵了!人,我们一定要救!”

“老师不强求你们帮忙,先把项目申请的资金拿出来垫着,后面怎么办就再说,可以吗?”

“……好,那就先这样吧,我刚才也是急了,其实没想不救学长的,抱歉。”

“家属!家属在哪里……没有家属吗?那谁能做担保人,签署一下病危通知书?!”

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那道悬浮的意识已经彻底撑不住,微风一吹,便无声地逸散了。

只剩下一缕附在原来的身体中,将一路下降的心跳堪堪维持住了。

“很遗憾,如果一周内仍然没有苏醒,就基本可以确诊脑死亡了……”

医生低了低头,沉重地向对面的老者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同时忍不住暗叹一声。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前途一片大好的俊秀小伙子。

……

激荡的精神力从怀中的身体里溢出,因为主体的沉睡而不太受控制,直接撞击在了西泽的精神图景上,让他闷哼一声。

那精神力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力,牵扯着雌虫的意识让他无法清醒过来。

而在积蓄到某一条线时,那股恐怖的精神力猛地爆发,甚至扭曲了周围这一片的空间。

“呃啊……!”

西泽神色痛苦,却将怀中的雄虫一寸寸抱紧,全然不顾扭曲的空间挤压骨骼,发出咔咔的可怖声响。

一幕幕记忆碎片飞快闪过,好像濒死前的走马观花,但那些景象中都没有耶尔的存在。

但很快,雌虫就意识到了——他似乎正在透过耶尔的眼,去观察和体会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还不等他努力保持清醒,想继续搜寻一下信息,那空间就波动混乱膨胀到了顶点,像是吹到极致的气球,突然爆炸!

而在那一瞬间,怀中骤然变得一片空荡。

“?!”

怀中虫的消失让他瞬间如坠深渊,西泽被巨大的震恐砸中,硬生生将意识抽离而出,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仍然是一片昏暗的卧室,耶尔的温度也还怀里塞得满满当当,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

他喘息急促,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却顾不上剧痛和眩晕,抱着雄虫起身打开了床边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将床头的黑暗一扫而空,西泽才逐渐缓过神来,等剧烈的耳鸣过后,却听到了怀中细微的啜泣声。

“……”

“雄主?!”

“——耶尔!”

耳边隐约的呼喊逐渐清晰,终于在喊出名字时将耶尔惊醒。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眼皮潮湿又肿痛,好像哭了一样。

但那梦境中的内容在他醒来的瞬间,就好像被一只手悄然抹去,几个呼吸间就褪色成了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点情绪残余,不是伤心或绝望,而是开心到了极点后的余韵,让微热的眼眶再次泛起一点泪花来。

他慢吞吞地揉着眼睛,看向上方正俯身的雌虫,声音沙哑地道,“怎么了……?”

床头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一片照亮,却不显得刺眼,耶尔没有起身,任凭凌乱的黑发散落枕间,神色有些倦懒。

西泽的手很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神情有些慌乱和惶恐,凝视着他半晌后突然很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西泽?”

耶尔清醒了一些,伸手回报住雌虫,才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正在微微颤抖,仿佛遇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事一样。

“……没事。”

抱了好一会,西泽才勉强缓过神,将灯光又调亮了些。

他伸手碰了碰雄虫的脸颊,那股冰凉的湿润感还没有完全消散,声音低哑地道,“雄主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刚才雄虫一瞬间消失在怀中带来的巨大震恐,仍然没有完全消散,绳索般紧勒着柔软的心脏,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敢想象,如果耶尔真的就这么消失,自己会陷入怎样的疯狂,幸好……

幸好。

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垂眸看着怀里神色茫然的雄虫,伸手帮他抹去了眼尾一抹细微的湿润。

耶尔伸手按住雌虫的手背,下意识蹭了蹭,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不,我刚才做了一个美梦。”

他的眸光在昏聩的灯光下显得极亮,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开心,像是得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玩具的幼崽,笑得很甜。

西泽瞳孔微缩。

明明刚才已经哭到细微痉挛,几乎止不住地发抖,甚至精神力都因为剧烈动荡而逸散了一瞬,雄虫却仍然认为——

“那是个,美梦吗?”

他喃喃地重复道,却倏地想起阴差阳错共享到的梦境碎片,里面完全陌生却显然是第一视角的景象,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里就是雄虫的故乡吗?

在突然出现在虫族之前,耶尔生活扎根了几十年的地方,让他时刻思念着,甚至想要用自伤的方法回去的……家。

“好困……想睡觉唔……”

明明室内温暖灯光明亮,怀里的雄虫揽住他的腰,昏昏欲睡地一下下点着头,紧贴着的地方一片踏实暖热。

西泽却感到心脏被寸寸撕裂,在剧痛和酸楚中一阵阵窒息。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耶尔能够自由选择这两条路,他是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