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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阴了一整天的空气潮湿过度, 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飘起了雨。

第65章

阴了一整天的空气潮湿过度, 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飘起了雨。
断断续续的雨丝在灯火辉煌的宫灯之中显得渺小凄惶,很快便没入青石板地面上消失不见。

高高的朱红色宫墙上, 成群的宫人们很快为年轻的帝王搬来了遮风避雨的广伞, 唯独第三重宫门前的一对骑兵无遮无拦的站在雨中, 越发显得寡薄无助。

身上的玄甲虽能抵千万刀兵,却无从抵御冰凉的雨水。

细而绵长的雨缓缓从玄甲的缝隙中渗透入衣领,不过少顷, 便连肩上的衣物都渐渐带上了几分湿意。

那雨水像是浸了千年的冰, 凉得楼苍竟在马上轻轻颤了颤, 险些无法坐稳。

随即, 他肩上的陈伤便像是受到了细雨的影响, 缓慢而悠长的疼了起来。

——那是五年之前, 他唯一的一次错信敌情, 深陷月奴陷阱,险些全军折在敌国。

而恰巧那一次摄政王出征南疆,亲取月奴国主首级,救大历三万大军与楼苍于旦夕之间。

如今经年已过, 午夜梦回之时, 他总还会想起那轮阵前的月光。

那本应是属于自己的月光。

在雨丝之中, 楼苍手中的寒枪越发显得幽冷。

他自战马上抬头,马缰一拉,战马的嘶鸣便响彻整个皇宫。

楼苍的眉眼中再无君臣之义,越发像是战场上浴血而战的将军。

他冷声道:“殿下何必自欺欺人。若是一切真如你自己所说,你又何必如此不甘?”

宫内陡然升起的杀意激惹了战马, 纯白红缨的战马不住的扬蹄,似早已做好了陪将军最后一程的准备。

晏榕神色变了又变,手中的弓弦拉得极满,那淬毒的箭时时刻刻瞄准楼苍的位置:“孤并未不甘!”

“你当然不甘。”

楼苍极沉极冷的一笑,抬起眼道,“晏榕,你只是让我知道你究竟何等卑劣,可惜……就算你用尽一切方法得到他,占有他——他依旧不曾爱你。”

晏榕面色剧变。

玄甲上的雨水已全数入了衣衫之中,陈年旧伤的疼在楼苍的全身一点点蔓延,合着阴郁逼仄的空气,疼得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楼苍深吸了一口气,在晏榕近乎疯癫的神色中说出了下一句话。

“太子殿下,你爱他又如何呢?他从生到死,永远都不会爱你。”

楼苍说着说着竟慢慢笑了。

不知是由于猛烈的疼痛,还是其他原因,他原本紧握□□的手突然一松。

那柄跟随了大历“武神”的缨枪顿时失了力气,在一声沉闷的重响之中轰然落地,砸在了寂静已久的石板上。

□□上鲜红的缨穗沾了地上的雨和尘,很快便泥泞不堪,没了曾经浴血沙场的模样。

楼苍轻轻伸手抚了抚自己的战马,接着松开了马缰,扬起头,看向晏榕。

他开口,声音中有种出乎意料的平静决然,亦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温柔,“事到如此,就劳烦请殿下送我一程。只是与我同来的骑兵们并无谋反之义,若殿下宽宏,当放他们一命。”

晏榕的神色阴郁到了极点,他握着弓弦的手不断拉紧,青白的筋脉浮现而出。

听闻楼苍的话,晏榕勾唇一笑,温声道:“楼将军,你难道以为孤不敢杀你么?”

“自然不是。”

楼苍的表情坦然而平和,他抬头向晏榕看来,开口道,“还望殿下快些动手,我担心他一个人害怕,在黄泉路上走得快了,若我此次再晚去……便追不上他了。”

晏榕神色骤变。

如果说刚才宫墙之上的年轻天子面上还有几丝活气,那此时此刻,瞬间从他面上褪去的血色夹杂着纷乱的雨水,便将这名被大历百姓称为第一公子的俊美男人衬得宛如深渊而出的厉鬼一般。

他幽沉的眼睛直直向楼苍望了过来,薄得毫无血气的唇竟在无时无刻的发着抖,很快,连带着他手中的长弓都有些控制不住,带毒的羽箭一瞬间出了弓弦,却直直向下落了下去,一人未中。

“休要胡言!休要胡言!!!”

朱砂色的宫墙浸了雨水,原本暗红的色彩便像是重新染色的血,带着腥气渐渐漫上众人的鼻腔。

而城墙上,万众瞩目的帝王眼中的疯狂的血红竟比宫墙还要浓重几分。

他猛然挥开了身边的人,直直上前几步,竟似不顾巍峨的宫墙之高,便要直冲向下去找楼苍说个明白。

雨水将声音的传播度无限拉长,而那近乎神经质的话语在幽幽的雨声中越发骇人。

“皇叔怎么会死呢?皇叔当然不会死的,他是不会离开孤的。”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的清朗,而是带着极重的偏执与阴戾。

站在晏榕身旁的宫人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三魂没了两魂,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冲上去拉住了他,尖瑞的惊叫:“陛下,陛下使不得,陛下——”

而晏榕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直对着楼苍阴森森的吼道:“你休要妄想与他同在一处!他是孤的!他是孤一个人的,他必须与孤永远在一起!”

宫人们不知是已经习惯了晏榕这种突如其来的状态,还是早已经被他吓得不敢多言,只纷纷垂下头用尽力气拉住他,毫无一个人敢出来指出他的问题。

楼苍也没想到晏榕如今竟然是这副模样,一时间皱紧了眉,正待重新开口,却见另一队轻骑急急从宫门外向内奔马而来。

长期的争战让楼苍练就了绝佳的视力,以至他一眼便看出了为首之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沈慕之。

而跟在沈慕之身后的,恰是之前在醉春楼门口遇到的那一队宫中侍卫。

按照大历条律,文官三重宫门之后亦不得再骑马进宫。

于是沈慕之只得在宫门前匆匆下马,朝内跑了过来,一直跑到能看到城墙上的晏榕,才狠狠喘了口气,高声道:“陛下,陛下!箭下留人!”

晏榕阴鸷的目光直朝沈慕之而来,片刻后,轻轻挑起唇角,幽戾的笑了一下,轻声道:“沈爱卿,怎么?你也来为楼大将军说话?”

“臣并无此意!”

沈慕之陪伴晏榕数年,自然必任何人都更了解晏榕许多。

他当即跪了下来,向晏榕磕了个头,扬声道:“臣绝非替楼将军开脱。只是今日放出民间市集寻找消息的侍卫带来了新的线索,还望陛下先听他们一言,再做判断!”

线索。

紧紧拉着晏榕的宫人发现,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这位少年帝王原本僵若濒死的身体竟像是重新获得了几分希望,有了活人的生气。

“哦?”

晏榕眯了眯眼,视线在沈慕之面前游移片刻,又停在了楼苍身上,“来人,给孤将楼将军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跟在晏榕身边的侍卫皆非楼苍曾经所管,自然听从晏榕旨意,上前还算礼貌的对楼苍指了方向:“楼将军,请。”

楼苍未动。

为首的侍卫开口道:“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就算将军不为我们着想,恐怕还需为镇国将军府多想几分。”

楼苍神色难看,停了几秒,下马跟上了那几名侍卫。

骑兵的马蹄在雨中踩出一朵朵水花,很快又重新死寂下来。

晏榕眉眼都微微弯着,面上有种极其诡异的柔和。

他看向沈慕之,温声道:“沈爱卿,你给孤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在重重雨帘之中,沈慕之竭力去看城墙上的晏榕。

在摄政王死前,这位大历最年轻的帝王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他温和,端方,儒雅,任用贤才,爱护百姓,日夜以勤。

而当诸鹤离开,他的死亡就仿佛是打开魔鬼的钥匙,或者说,晏榕瞬间便卸去了平日的伪装,露出了从不曾为外人所见的另一面。

沈慕之沉沉的重新行了一礼,闭了闭眼,开口道:“臣……找到了一个,可能……见过摄政王的人。”

晏榕的指骨猛地攥紧了面前的青砖,指尖磨砺之中,很快便沁出了血痕:“在何处?!”

沈慕之向宫门的位置示意。

很快,侍卫便带着醉春楼的掌柜疾步走了进来,一并跪在了沈慕之身边。

醉春楼的掌柜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从进宫门后就处于心惊胆战的状态,直到跪在沈慕之旁边,才抖抖发发的压低了声音:“官,官爷……这,这是要干啥啊!?”

沈慕之虽然性子冷淡,但并无做官的习气,低头安抚道:“无事,等等陛下如何问,你便照实回答即可。”

“啊?这是,皇帝啊?”

掌柜还活在民间对晏榕的滤镜里,方才进来时也偷偷看了城墙上的人两眼,一时间愣了,“官爷,你莫不是唬小的……太子殿下怎会如此暴戾?”

沈慕之:“……”

只是这次没等沈慕之再解释,晏榕便先开了口:“你见过摄政王?”

大抵是听到了好消息三个字,他的神色比不久前已经缓和许多,似是怕跪在地上的人听不清明,又重新问了一遍:“孤问,你见过摄政王?”

面前宫墙上的人毫无哪一点像是百姓口中勤政爱民的太子。

他的唇边虽然带着三分,眼神却是冷的,像是深冬的湖。

醉春楼掌柜见过无数人,却依旧在晏榕的视线之中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向后缩了两步,才抖着声音,勉强道:“回,回……殿,陛下!小的,小的是……时间过一个和摄政王相,相似的人!大,大概十二三岁,戴,戴着兜帽!只露个眼睛,有,有左眼的痣!”

晏榕不知是不是不满,轻声幽幽反复了一遍:“十二三……岁,你用孩子来糊弄孤?”

而醉春楼的掌柜却被他这一句话吓得直接破了胆,当即尖声道:“是,不,不是!陛下!他……他看上去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

猛然之间,醉春楼的掌柜像是想起了什么,哭嚎道,“小的想,想起来了!他身边还有,还有一个白衣僧人……那僧人很是奇怪,手中的念珠是白玉的,上面像是沾了血!求陛下绕小的——”

“白衣僧人?”

晏榕神情一滞,陡然打断了掌柜的话,“你可听到那僧人是何名讳?”

醉春楼掌柜似乎没想到晏榕会突然问起僧人的名字,傻了半天,才想道:“有……有!小的想起来了!陛下,那位肖似摄政王的小公子似乎称……称那名僧人叫,相锦。”

晏榕一僵,手中的紫檀长弓瞬间自高高的宫墙上滚落在地,顷刻便成了两段。

*

翌日。

新帝登基大礼。

遵循大历旧法,新帝登基必须前往燕山行祭祀之礼。

而燕山又分前山与后山,祭祀场所多在前山,后山则有一处佛门庙宇,供万千燕都百姓祈求祭拜。

庙宇香火极盛,这一日又恰逢登基吉日,众多百姓为求心安,早早便来了庙中等候开门,烧头一炷香。

天色才蒙蒙亮,诸鹤就隔着门板都闻到了浓浓的香火味道。

他向来不喜欢佛门净地,更不喜欢僧人,只是因为没钱吃饭没地方睡觉才在这里苟着,准备伺机偷了相锦的腰包找个机会逃跑。

然而机会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庙中的住持似乎让看门僧打开了院落大门,刹那间人声鼎沸,香火味更重几分。

向来不睡到日上竿头不起床的诸鹤顶着两个黑黑的大眼圈,忍无可忍的从硬板床上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挺挺的走到房门前,气愤无比的推开了房门,大喝一声:“歹人哪里逃——”

在他门前扫地的小和尚被诸鹤吓了个屁股蹲儿,面露惊恐的抱紧了手中的小扫帚。

诸鹤:“……”

那小光头看上去只有个不到十岁,比已经变小的诸鹤看上去还可怜巴巴。

然而诸鹤依旧伸出了自己罪恶的手,他将小和尚拉了起来,拿起扫帚,哥两好的勾了勾手指头:“钱钱,有的伐?”

小和尚:“……”

小和尚委屈而弱小的摇了摇头。

诸鹤黑油油的眼珠快速的转了两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们庙里,放香火钱的地方在哪里啊?”

小和尚:“……”

小和尚看上去快哭了。

毫无收获的诸鹤叹了口气,将扫帚塞回小和尚怀里。

正要关门,却听转角处匆匆走来一个高个僧人,走到小和尚面前,有些火气的对那小光头道:“前院都忙成那样了!你怎么还有空在这儿扫地!?”

小和尚说话似乎并不太利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啊……我……”

“算了算了!”

高个僧人埋怨的看了小和尚一眼,“你去帮着敲祈铃吧,皇宫里送来的东西快到了,我去前山迎迎。”

原本要关上的木门瞬间就打开了。

诸鹤从门后探出一颗格外灵活脑袋,歪着头喊住了那名高个僧人,声音清清亮亮乖乖巧巧的问:“这位小哥哥,请问是什么宫里的东西呀?”

高个僧人这才发现屋内的人醒了,又见人只有十二三岁模样,便没多想,直接道:“客人有所不知,新帝登基,今日向我们寺捐赠了许多香火。其中不少都是宫中珍宝,我们怕途中会有损坏,这才要去迎接。”

珍宝?!

诸鹤漂亮的眼睛一下就闪烁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晏榕:(敲木鱼.jpg)孤的兔子上钩了吗?

晏榕:(再敲敲.jpg)还没上钩吗?

鹤鹤:来了来了正在咬钩了!

晏榕:(露出和善的微笑.jpg)

——

晚安宝宝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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