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知道骤然分别的痛苦,理解你的应激反应。”时明煦说,“如果内城所有人,真的如同你所述那样冰冷,你与保罗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兰斯对你的宽容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时明煦的眼中流淌着温和,他看向苏珊娜,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苏珊娜同他对视,忽然读不懂他的目光——这位成绩斐然的生物学家,他好像处处都很特别。
半晌,她才轻声问:“我们,人类……会有光明的未来吗?”
时明煦也不知道。
但他听见自己温声说:“会的。”
继而他转头,望向无垠夜空,然后——
一个巨大的、深褐色的东西,骤然浮现在时明煦眼前。
疼痛瞬息席卷而来,内脏全部遭受挤压,剧痛迫使时明煦蹲下,他头顶冷汗涔涔,可仍在咬牙,努力维系着自己的清醒。
时岑低而轻地叹息一声:“晚安,小时。”
他这样温敛,就好像其中夹杂的所有怅然,都是时明煦的过错。
而现在,时明煦捏住被角,感受心脏跳动间,血液汩汩的奔流——他从时岑的语气里,捕捉到对方的失落。
他随之,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负罪感。
……自己是不是,还该做点什么?
第 44 章 荒诞
“时岑,”时明煦说,“你不睡吗?”
他抿抿唇,补充道:“已经凌晨三点了——但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
他还是说不出口。
几小时前在浴室里发生的那些事……尤其是时岑向下探手之后,实在太亲密,也太暧昧了。
时明煦因对方所谓的脱敏训练晕头转向,头一回真切感受到失控。
时岑没有急于动作。
他正看着178号——准确来时,是他与时明煦,都在同祂对视。
那只格外明亮的铂金色瞳孔,在同二人注目之中显得很平和。
178号依旧没有什么攻击性——这个认知让时明煦与时岑共同松了一口气。
但祂比起逃离乐园时又长大了一些,自B-110号城市废墟间居高临下地观察一切。
祂也没有要主动帮忙的意思。
“这个金色的生物,是从灯塔逃出的实验体。”时岑用心声向时明煦介绍,“编号178号,属于文珺博士的两栖类实验室——不知与你的世界是否相同。”
时明煦将目光从178号身上收回,转而巡视蚁群:“完全一致。178号出逃那晚,我正在灯塔,祂咬了我一口,又撞晕了我,导致我的部分记忆丢失。”
但现在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时明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时岑,这些蚂蚁视力不佳,你将它们的血液涂抹到身上,刺激性气味能够混淆认知……”
就在这时,时明煦的脑袋陡然剧烈疼痛,使他的话也被迫停止。
微妙的错位感包裹住他,似乎也隔断了他与时岑之间的联系——但178号逃离那晚空白的前段记忆,开始缓慢闪现,其中的碎片像是水浪粼粼的波纹,它们浮跃着,很难被清晰捕捉。
只有一些零碎的词句,或者说,某种类似于声音的波动。
“我…..必须……要……”
必须要做什么?
听不清。“这就是你与他认识的契机?”时明煦恍然。
“是。”时岑应声,“有关安德烈失踪的事情,也是他在这几天里亲口告诉我的。”
下一瞬,久违的男性声音响起:“先生,听说1161号佣兵团新来了一位A级佣兵——我的天呐,您刚从内城搬出来不久吧?外城可跟内城大为不同哦,如果您想要了解最新的外城资讯,或许可以订阅一份‘凯恩斯小报’。”
时明煦:“……”“序间中心地带相对最安全。”亚瑟继续讲下去,“那儿有点像你们人类的集中避难所,但得内城居民才能进。”
……这比喻还真是通俗。
“所以,你只能偷偷跟着,”时明煦摸摸对方柔软的内壁,轻声嘱咐,“小心一点。”
“矿关心我,矿好!”亚瑟立刻用触须回应他,小家伙包裹住时明煦,牛奶色半流体漫透对方的五指,“矿,就快到了哦!等到了序间中心,我们找个角落偷偷藏起来,只要不被大序者发现就万事大吉。”
“上面说的是好消息。”时明煦说,“那坏消息是什么?”
“被发现的风险很高,”小家伙一向实话实话,“因为序间中心的序泡集中程度没那么密集,序者的动静就更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大序者和大序者之间基本都相互认识,但没有几只大序者认识亚瑟。”
说话间,那种如浸水中的绵密闭塞感已经消失,粉红色圆球甩出序泡的瞬间绒毛四散,体积瞬间膨胀了起码五倍,像是黄金时代,早春田埂上逸散的蒲公英绒羽。
在它蓬松撑开的瞬间,亚瑟却随之反向压缩身体,像雨珠浸润鸟翼那样,祂浸透其中一颗粉球的绒羽,小心翼翼地隔了一线,没有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身体表层。
时明煦的视线骤然被占据,研究员仅隔一层薄膜,同轻微搏动的粉色表层贴近,甚至能够直接看见球状组织中缓慢流淌的液体,似乎也是粉色的。
……太奇妙了。
一切都瑰丽得过了头,像荒诞的华梦。不过幸好,时明煦的理智仍然在线——他朝后缩了缩,轻声问:“亚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索菲的绒毛上没有触觉。”翡翠绿圆瞳自内壁间翻出来,亚瑟眨眨眼,“只要不碰到身体就行啦。在我所知道的大序者中,属祂脾气最好。除此之外,祂还很迟钝——从前我偷吃最多的对象就是祂哦!”
时明煦哭笑不得。
有些时候,亚瑟的确呆呆的,但更多时候,小家伙又实在很机灵。
不过。
“被发现后会发生什么?”时明煦侧目,透过细密绒羽的缝隙,窥见流动不止的序泡,“会被赶出序间中心吗?”
“如果只是被赶走的话,亚瑟根本没在怕!”小家伙忽然打了个小颤,“如果被发现,咱俩就会赶到清道夫群落里关起来,作为僭越的惩罚。”
小家伙嘟嘟囔囔间,被称之为“索菲”的大侍者前行速度已经趋缓,暗灰色长须曳地时,相接的粉色圆球也都垂落下来,亚瑟悄悄向上爬了一点,避免直接触碰到皮肤。
幸好,长绒将他们阻挡得足够严实。
与此同时,平行世界的亚瑟一号也一样。
小家伙用了同样的方法,将时岑藏得很严实,佣兵自绒羽缝隙望出去,终于勉强看清了所谓的序间中心。
灰暗。
灰暗是这里的主色调,因为序泡浓度的降低,这里明显黯淡许多,无处不在的光感仍旧沉默地笼罩住一切,光暗交织间并无影子,似乎连时间流逝的尺度也被放缓。
时岑忽然想到某种比喻——如果说,序间边缘像是漩涡的外层,流淌的山溪,那么中心就是近乎台风眼的存在。
它归拢庞杂繁复的一切,设置严格的准入限制,却又偏偏最空荡,最广阔,也最荒凉。
时岑有些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在沉默中,看见另一只序者冲破“序泡”,自色彩流体间展露真容——对方通体呈现深褐色,但有天蓝与赤红的管状组织交绕着铺满全部身体外层,像哺乳类静脉与动脉的纠缠。
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万千只经脉翻涌间露出一只褐色竖瞳,对方发出的声音古老而又沉稳,像海风吹过风蚀至千疮百孔的岩层。
是属于3.5维的、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对方说话间,索菲只偶尔给予回应。
时岑问:“祂们在说什么?”
“在说坍缩啦。”亚瑟一号小小声道,“矿,我们的动静要小很多很多喔……嗯,你不用再问了,安静听就好。”
小家伙充当翻译时很尽职,祂将一只触须附到时岑耳畔。
小小的、软乎乎的半流体,稍稍爬至耳道外圈,其顶端微缩着凝聚而成的发声器。
与此同时,另一世界。
时明煦的耳廓处,也趴着点软乎乎的温热半流体。
“大一点的家伙我没见过,看着凶凶的,亚瑟会主动绕行。”亚瑟零号嘀嘀咕咕,“祂在说,主序者温戈才刚刚死去,这次坍缩又带走一只序者——就是刚刚逃跑过程中被吃掉的那只。祂说,这很不妙,距离上次坍缩发生才过去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
整整八年,这人的开口话术倒是没怎么变过。
趁时岑也被迫继续重演经历,研究员收回逸散的思绪,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动。
“抱歉,小时。”安德烈仰头看他,“四十二年前,我曾在‘智识’待过不短的时间——这次来前,蝾螈也告诉了我一些方位信息。但我刚刚找了好久,没有任何类似的建筑……它似乎又藏起来了。”
“这栋建筑是可折叠的吗?”时明煦也随之环视四周,没能发现任何异样。
他们以二十二区为中心,远远巡梭过整个外围。
城防所总部的建筑高大平整,建筑外墙泛着银白色,折射着强烈的阳光,叫人有些难以正视。时明煦眯起眼——二十二区周边地带空旷,远空浓云一点点逼近了,风的流通依旧翻卷着热浪。
如果没有安德烈接下来的话,这个午后就再平常不过了。
“不是折叠。”安德烈摇摇头,“是‘遗骸’本身……祂不太能忍受高温,在过热的时候,祂会自己藏起来。”
灰蓝色眼睛的小男孩顿了顿:“祂有生命。蝾螈告诉过我,智识属于遗骸,而遗骸不属于智识。”
时明煦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智识本身,就是一个巨型生物?”
零星的记忆——那些回归灯塔半月间,都未曾想起分毫的夜间记忆,正以一种模糊而扭曲的方式断续浮涌在他脑海中,像哈哈镜的镜面,某些部分被夸张地放大外扩,而更多的部分被藏于凹面,隐匿真实面貌。
惟有声波明确传到他耳中,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他。
“我……必须…..要去。”
这次姑且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了,但时明煦仍旧没有听懂。
要去哪里?
依旧不知道,但时明煦觉得熟悉,好熟悉。
他一定听什么人,说过高度类似的话。
可他越是努力回忆,大脑的疼痛就越甚。
这种疼痛,似乎是某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更加鲜明与敏锐的疼痛,却又被无所适从的神经中枢错误反馈到四肢——以至于时明煦在真实世界的身体,此刻已经蜷缩成一团,冷汗彻底浸透发根。
他被放在抢救床上,往医疗中心的急救室推去。
兰斯与俞景护送着他,就在即将离开妇产科走廊之时,他们与一位捏着检查单、面色恍惚的女性狭路相逢。
是文珺。
可惜的是,检查指标异常的文珺,没能意识到抢救床上正是自己的邻居。而半休克状态下的时明煦,也没有成功发现她。
双方就这样擦肩而过。
——但时岑没有放弃继续唤醒时明煦。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同后者的意识联系,被某种力量强行切断了。
可神经的共感依旧存在,对方的痛苦如此鲜明,并且痛级仍在缓慢递增,哪怕时岑早已习惯受伤,也忍不住落下冷汗。
他咬牙,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将镁热弹瞄准蚁后的同时,用心声一遍遍呼唤着时明煦。
“小时。”
你必拯救我们脱离危险,赐予平安与康健!”
“哗——!”
就在这句之后,在时岑拧开门锁的瞬间,通讯器那头骤然传来沉闷巨响——浪涛冲毁陈年建筑,从五彩斑斓的碎窗间涌入,无数生命被卷入水流,连惨叫声也没有发出。
就这样,就这样消弭于尘世。
惟有回声微弱,渗入卷涌中的浊流。
嘘,它仍在说……
当洪水,泛滥之时。
——一卷完——
第 45 章 忽悠
“教堂结构完全被冲毁,截至目前现场共死亡二十七人,均为未成年,E或F等级基因链持有者。此外,还有十余人下落不明。”
俞景在平板上录入数据,同时利用通讯器联系兰斯:“上校,请指示。”
很快,俞景在点头间掐断通讯,继而转过头来,叮嘱身侧城防所士兵扩大搜救范围。
“少校,”那人替他撑伞,面露难色,“外城受灾严重,许多城域中屏蔽型异变植株爆发式增长,已经造成上百起伤亡,我们,我们实在力不从……”
“我会向上校申请,调队支援。”俞景拍拍他的肩膀,在雨幕中注目着教堂残骸。
而那种可怖的、茧房一般层层裹进的疼痛感也终于缓慢消弭,被吹散于夜风。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好在双方意识重归清醒。
时明煦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我听见,你叫了我很多次……谢谢。”
“小时,”时岑指挥索沛去开车,在间隙用心声问,“你刚刚怎么了?”
“被迫卷入了残缺不全的记忆。”时明煦说,“我上次在自己世界见到178号时,也出现过类似情况,但疼痛感远远不如此次严重——178号应该是真正诱因。”
时明煦顿了片刻,补充道:“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是在十三区以前发生的吗?”时岑试图安慰他,“十年之前,你我的人生轨迹完全重合,或许我还记得。”
而这次,时明煦沉默良久,才回答:“不是。”
钝物敲打一般的疼痛感又隐约浮现,时岑明白,这是时明煦在强迫自己,进行尽可能详细无误的回忆。
……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记忆,才会使他如此痛苦?这同沃瓦道斯出逃乐园的时间段,能够基本重合。
“嗯所以,得赶紧催化几只新序者,成年序者的数量也有空缺……最近有什么聪明点的小家伙吗?嗯?首先排除一只白色的……那个小东西太糟糕了?”
亚瑟愣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
“只有我是白色的呀!”小家伙后知后觉,立刻委屈起来,祂用触肢一个劲儿地挤时明煦,“矿,你来说——我不好吗?为什么针对我?”
“你很好。”时明煦捞到满手半流体,“亚瑟,不要怀疑自己。”
他把话说得温和,像流淌过山涧的小风。
“有眼光的聪明矿,没眼光的老家伙。”亚瑟得了安慰,立刻不再纠结,祂屏息凝神了一会儿,就继续传递起信息来。
“但现在,序泡已经被坍缩吞噬得很厉害。”亚瑟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好矿,坍缩中心一直在吃序泡——它们不懂得像我们一样远离危险,如果在运动过程中游荡过去,就通通被吃掉。”
小家伙说话间抖了好几次,显然在害怕。
“序泡无法再生吗?”时明煦问,“还是说,序泡再生的速度,比不上坍缩点吞噬的速度?”
“序泡只能通过碰撞再生,但不是每次碰撞都会产生新的序泡。”亚瑟又缩紧了一点点,“它们新生速度很慢的,但坍缩点吃很快,所以序泡只会越来越少。”
“因此,序者也大概率越来越少。”时明煦望进无尽辽阔的空间,想到某种可能性。
于是,心声的呼唤被顺利传达到时岑处。
“时岑,你有听见吗?”时明煦轻轻蹙眉,“照这样看来,沃瓦道斯大概率是被催化至成年的。当然,我依旧认为这其中有你我基因介质的催化作用。”
“一个半月前,序间发生过一次坍缩,有序者在坍缩中死去。”时岑接过话,“序间的不稳定性也在迅速增强,坍缩点像黑洞,吞噬掉周遭的一切——时间,空间,肉体,意识。”
乃至于“存在”本身。
“这样下去,序间也迟早会毁灭。”时明煦垂眸,粉色圆球的表层下,液体仍在涌流,“时岑,这是一场跨越维度的浩劫。”
不仅仅是一场只发生于地球的灾难——只能说,灾难发生于地球时,表现为生物基因链的断裂;而灾难落到3.5维,就表现为毫无秩序和规律可言的坍缩,两种文明都在一点点被蚕食。
而3.5维,将少数人类视作完成升维、摆脱灾难的“矿”。
“目前浩劫发生的原因尚未可知,但应当没波及四维。”时明煦迅速做着推断,“否则,维度跃迁不会成为3.5维自救的终极手段——已经成功完成跃迁的序者证实了此举的可能性,譬如沃瓦道斯。”
对了,沃瓦道斯。
序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祂既然都那样密切关注着三维的一切,会对自己的文明视而不见吗?
时明煦一瞬停顿。
就在这个间隙,淡金色缓慢溢出序泡间,它自黯淡中辟出光亮,带来黎明初现一般的熹微感,像浓云中翻卷出的日轮。
紧接着,两只大序者之间的声波也停止了。
粉与褐的竖瞳同时望向沃瓦道斯,自祂流畅尖锐、排列整齐的骨刺划过,并最终集中于铂金色的竖瞳,只一眼,就类似臣服般的垂目。
无须多言,新的主序者已经诞生。
平行世界中,仍有视线在暗处无声打量——属于两只亚瑟,以及时明煦与时岑。
粉色长绒遮挡住一切,亚瑟藏得很隐秘,也没有任何生物再发出声音,唯有细碎序泡仍在碰撞,轻轻地响。
两只大序者安静地匍匐,等待沃瓦道斯正式开口。
后者若有所思,似在斟酌些什么。
铂金色竖瞳不紧不慢地四下流转,竟然一瞬对视过两人——
时明煦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
“先不想了,”时岑当机立断,“小时,你无法承受住这种程度的疼痛。这或许证明,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关系,不必过分苛责自己。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与你同在。”
车辆终于得以穿越蚁群,将吊诡的巨型褐色旋涡甩在身后,索沛坐在驾驶位,手脚的麻劲儿都还没散干净,只敢拿余光瞥时岑,哆哆嗦嗦地问:“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整个联合小队,已经只剩他们两个活人了——并且不知为何,时岑今天瞧着非常古怪。
他额上的冷汗还没落尽,指尖也仍在轻微痉挛,可神色竟然称得上愉悦,像是……正在同什么亲密无间的人聊天。
索沛从未在这位所向披靡的队长身上见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怀疑对方精神出现了问题。
“我就不该贪那点赏金!”黑发棕皮的雇佣兵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欲哭无泪地碎碎念,“我要是不贪贡献点,就不会来B-110号城市遗迹,不会和那个晦气的蘑菇人组队,不会引来暴动的蚁群,老大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要是真死在这里,我就没脸再回去了!”
“怎么办!我不会也要死了吧!”
“……好吵,”时明煦尚且虚弱,他声音断续,生平头一回显现不耐,“时岑,让他安静一点。”
时岑朝索沛瞥了一眼,四目相对之间,后者当即哑火。
时岑言简意赅地下命令:“继续往前开——在右前方五百米,那栋保存较完整的橙黄色建筑附近停下。”
他看得很清楚,178号最终隐没于附近。
但这栋建筑在众多遗迹建筑中,不是特别起眼,以至于索沛险些开过了头。
B-110号城市遗迹位于西部荒漠,干燥而空荡,遗迹内部建筑墙皮大多脱落,墙体也坍塌下来,风蚀痕迹明显。
而这栋建筑的质量显然上乘——历经一百多年风蚀虫蛀,或雨季植物根系侵蚀,它的外墙竟然还算完整,不过玻璃窗已经破得七七八八,碎碴掩埋在沙土里,无人问津。
时岑下车,环视之间,果然于地面发现了淡金色。
少许淡金色液体,渗进表层沙土中,几乎就要同环境融为一体,却依旧没能逃脱时岑的眼睛。
液体的滴落痕迹,一直延伸到建筑内部。就连那种秋日梧桐叶一般的气息,也隐约可闻了。
于是时岑抬手,推开残破不堪的建筑大门。
然而。
晨曦之中,万籁俱寂,在这栋连脚步声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建筑内部,忽然响起一个奇异的声音。
“我…..必须……要去。”
它仿佛自遥远的天边飘荡而来,却又好似近在咫尺。
时岑愕然侧目——可索沛神色如常,分明什么也没听见。
惟有声音本身,钻入耳道深处,同时叩击着时岑与时明煦。
“我…..必须……要去。”
“有的,”阿什利皱着眉,“先生,侍者往日主持祷告时,都会披一件白色斗篷掩盖面部,以免重新沾染尘世的污浊。但今早,在考验仪式的开启后,他的斗篷不慎掉落。”
“虽然只有一刹,但我成功看清了!”阿什利的语气中流露出崇敬,“他就是神迹本身……”
时岑故作冷淡:“孩子,他的面容使你感到惊讶吗?”
“是的,先生!”阿什利激动中,一把握住时岑小臂,“您果然是他的好友——您竟然丝毫不感到意外!”
阿什利意识到僭越,猛地缩回手,又在胸口划着十字:“他一定得到了神的祝福……他的知识与智慧早已超越长者,可他依旧保有孩童的容颜。”
阿什利的目光中流露出渴望,他盯着时岑,像飞蛾望进熊熊火焰。
“白日不朽——侍者,他是神明亲选之人,得以去往应许之地,又成功归来。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他一直以无私与博爱引导我们清洗罪孽。”
“并终将带领我们摆脱苦难,走向永生。”
第 46 章 胸带
“但你现在显然还不够格。”时岑淡淡地瞥他一眼,像在下达判决。
阿什利在这样的目光中打了个颤——疑虑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他在积水船舱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请您告诉我,我应当踏上怎样的道路,才能更好地追随神的脚步?”
时明煦扶着额角,担忧时岑演过了头,他轻声道:“时岑,你收敛一点,别被看出端……”
“你应当先帮忙舀水。”时岑面无表情,递过去一个空桶,“因为你的罪孽还未洗净,我的船快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