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叶一湍回头了。
他感觉不对。说不上来, 就是不对。
只是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坍塌的世界、消散的人影、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已散去，周围已经瞬间变成了他的系统空间。
他问：“系统, 陆墨怎么回事？”
系统道：“审判要求原作者切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结，放弃创作者权限, 他照做了，和这个世界再无瓜葛。”
叶一湍：“现在他人呢？”
系统：“已经离开。”
叶一湍：“在哪儿？”
系统：“我不知道。”
其实它知道的。只是陆墨之前拜托它不要说出来, 它被说服了。这还是它第一次撒谎，心里非常紧张, 很怕叶一湍追问。
叶一湍低着眼，什么都没说。
系统又说：“他把他的系统留下来了。宿主, 你要绑定吗？”
叶一湍愣了愣。“我需要完成系统任务什么的吗？还有，陆墨之前经常疼成那狗样，是主系统的惩罚？”
他的系统, 也就是这个世界本身，道：“在这个世界里，宿主没必要担心, 没有任务，也没有惩罚。宿主可以利用这个系统，穿梭去其他世界。”
叶一湍：“行吧，给我吧。”
小系统就加载到了叶一湍的脑子里。
它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突然就发现宿主变成了叶一湍, 还是被强行绑定的：“你, 你好？我是4196号系统。”它怯生生地说。
叶一湍道：“你哭什么呢？”
小系统最后说：“宿主和我解绑了，呜呜呜。宿主回主世界过好日子了, 也不带我。宿主那种自私的大坏蛋会过得好开心的，你不用担心他哦。”
它知道陆墨的灵魂都已卖掉, 要么被烧成能量（这还是好的情况），要么被管理局改造利用，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好日子”。它再没有主人了。但下意识的，它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叶一湍。
宿主应该不希望它说出来吧。这是它能为垃圾宿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叶一湍就笑了：“没事，以后我带你去过好日子。”
小系统：“真的吗？”
叶一湍：“对啊，我们以后有空就穿去别的小世界，过那种把审判者弄死、最后再把管理局的玩意全部弄死的好日子！超爽的！比你跟着陆墨爽多了你放心！去它爹的一帮杂种，老子现在心里很不爽，弄不死它们简直憋屈啊靠，垃圾，看老子干翻它们！”
小系统：………………
啊啊啊啊！
你要做什么！
根本！放心！不了！啊！！！
叶一湍：“顺便再找办法把你的前任捞出来喽。”
小系统呆呆地说：“啊？”
叶一湍：“你们一个两个的，根本都不会说谎，怎么也得傅冥承当初那样，‘湍湍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记忆乱着呢现在只想做’，有这本事再来骗我好吧。”中间几句学的傅冥承的口吻，惟妙惟肖。
小系统呆呆地说：“啊。”
叶一湍：“陆墨那个废物，把灵魂搭进去了是吧？我去，果然好挫，没见过这么挫的创造者，太挫了简直。不过，他连过17个世界，也算有点本事，灵魂怎么都不可能被直接丢垃圾桶，那肯定是回收利用了喽——捞出来就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小系统忍不住抽泣了一下，哭唧唧地说：“很困难哦，没听说有能捞出来的先例。”
叶一湍：“无所谓，我会出手。对我有点信心，也对你的前任有点信心啊。放心，我说干翻它们，那就一定要干翻它们。等事儿全部了了的。”
莫名其妙的，小系统还真就生出了信心。
原本天方夜谭般的几句话，就此在它的心里扎了根。
干，干翻祂们吗？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啊！
对，干翻它们！然后把那个垃圾又笨蛋的宿主捞出来，嘲讽死他！
小系统热血沸腾地叫道：“我相信你，我还有四万多积分，我全都给你，你用吧！”
叶一湍忍不住笑了：“难怪你积分都被陆墨骗走——自己留着吧。乖了。”又问道：“系统系统，我是说我原来的那个哈，现在我能回去了吗？”
系统：“当然可以。刚刚的一切，对于现实世界来说时间只过了一秒钟。审判通过了，那扇门也就不再起作用，但这也就有了一个问题——傅冥承之前同时存在于42个世界里、试图关上门，现在他的灵魂也还是在42个平行世界。”
叶一湍：“……被分成了42份？”
系统：“是一种量子纠缠态——啊，理解成42份也没什么问题。小世界的力量和气运在通过审判后，已经都回到宿主的身上了，现在需要宿主去42个平行宇宙里，把他挨个带回。”
叶一湍：“懂了，收集42个碎片，然后拼起来嘛。 ”
系统：“有些世界里面的傅冥承可能有点恐怖，宿主有点心理准备哦。”
叶一湍：“啊哈。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走了，出发！”
.
叶一湍之前还放话说“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后来发现，有些样子他还真的没见过。
41个平行世界，都已是彻底的荒芜，不只没有人类，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动植物，看起来甚至没有了生命。
第一个世界的傅冥承，已经变成了一具骨架。
黄沙遍野中，一堆骨头架子懒洋洋地瘫在那里，看到叶一湍的一瞬间，那骨架居然……组成了一个人形，掉头就跑。
叶一湍惊呆了。
于是赶紧追了上去，伸手抓过了他一根胳膊和一根腿骨，还用腿骨去敲他的头：“你跑什么啊傅总！”
傅冥承：“——湍湍，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叶一湍：“你就，你瘫在那儿啊，看起来一副懒样，除了你还是谁。所以到底跑什么啊你？不想看到我？”
傅冥承：“这个样子很丑啊，湍湍是颜控，怕湍湍以后见到我有心理阴影什么的。”
叶一湍：“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可能！我最爱傅总了。”
于是抱过那个骷髅头mua地亲了口。
傅冥承：“……倒也不必。你把我的头拿远点。”
叶一湍：“不要，我就要这么抱着。”
甚至叶一湍脑海里的小系统都震惊到，心想这个新任宿主真是个狠人。
叶一湍：“这里怎么变这样了？”
傅冥承：“你记得42号宇宙原本的最后结局吧？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这个小世界也差不多。人类灭绝了，世界继续趋于毁灭。再后来，为了重启42号宇宙，这里自愿献出了力量——世界本身似乎也知道，破局的希望就在42号宇宙了——那之后，这里更加变得荒芜。”
叶一湍：“你一直在这里？”
傅冥承：“是啊。不死不灭，最后就这样了。”
他的语调轻松，叶一湍的心却是一阵地抽痛。
“不死”，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却是诅咒。
傅冥承到底承受了一些什么啊。
那骨架就伸手拍了拍叶一湍的头，还想把自己的腿骨拿去给叶一湍玩儿：“也没什么。反正就是躺着啊。之前42个宇宙的记忆没有贯通，但我也隐约知道，你会来接我。那就等你喽。”
他的“等”是真的等。
等在这里，守着这个萧瑟的荒芜的世界，真正等到了海枯石烂的那刻。
叶一湍闷闷地说：“嗯。”
傅冥承：“湍湍，不要沉溺于过去，笑一笑，宝贝。”
叶一湍点点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过往的一切或许都很痛苦，他会制造出更多美好的记忆就是了。他当然做得到！
他四下看了看，又问：“傅总，从这里拿走的力量，能还回来吗？”
傅冥承：“可以。等我所有的灵魂合之为一，我会还回来，那之后，所有平行宇宙分离，这个世界也会重新孕育生命和生机。”
“好。”叶一湍就放心了。
他伸出手，骨架就此分崩离析，化成碎片，而一团毛绒绒的米黄色的小光团，飞到了叶一湍的手上。
是傅冥承的部分灵魂。
叶一湍伸手rua了两下：“毛绒绒的，还挺可爱。”
毛团团蹭了蹭他的手。
下一秒，叶一湍带着他，从这个世界离开。
他就一个一个平行宇宙地走。
各个世界差别挺大的，比如第9号宇宙，毁得好像月球表面。傅冥承已经死去，只剩灵魂了，看起来很年轻，20岁左右，衣冠楚楚，脸好看得要命。灵魂吻了下叶一湍，像是一片羽毛滑过他心口。
第16号宇宙，傅冥承居然是丧尸！只是，那也是一个看起来还挺萌的丧尸，皮肤白得彻底，唇上毫无血色，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笑着笑着就捞过叶一湍，咬了他一口。
第29号宇宙，傅冥承已经彻底地老去，白发苍苍，脸上遍布皱纹，手背上的血管凸起，脚步都显得蹒跚。“不怎么好看，快点走吧。”他说。叶一湍不觉得。他想他会和傅总一起走到大家都白发苍苍的时刻。
第34号宇宙，世界几乎归于混沌，傅冥承变成了一个……大章鱼。超大，超章鱼。反正就是很克很克的样子了，克中带懒，懒中有克。叶一湍就认认真真地亲了亲他的触手。以至于他的小系统开始觉得，自己的新宿主精神状况真的还正常吗。
第39号宇宙，傅冥承身上有几道纵横的伤口。很深，没痊愈，上面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有些伤口已经在腐烂，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被个穿越者用道具打伤的，木系异能不起作用，”他懒懒地环着叶一湍的腰，笑着说道，“不过也不疼了，没什么感觉。湍湍，你看起来都要哭了，不至于。宝贝，真的没什么，我现在精神挺好也有力气，要不要证明给你看？”
叶一湍：“那个什么穿越者呢？”
傅冥承：“干掉了。”
叶一湍：“嗯。你杀掉过很多这样的人吗？”
傅冥承：“穿越者杀掉过很多，还有一些偷渡客，想过来强取能量的。还有三个审判者。”
好像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了陆墨说“傅冥承曾为你担过很多事”，这句话的含义。他的伤口，就是月球表面横亘着的环形山。
挺心疼的。
傅冥承：“想什么呢？”
叶一湍：“想到了陆墨说过的一句话。”
傅冥承就笑了，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懒洋洋地伸手蹭了蹭叶一湍的唇，低声道：“宝贝，你这样我会醋的。”
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荒土，傅冥承站在那里，面上带笑。
他的皮肤苍白，唇色嫣红，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动，如墨一样的眼睛里，是溢得满满的爱意，多看几眼，好像随时都会被吸纳进去。
黑色，白色，红色，三种色彩在这天地间，那种冲击力，是一幅叶一湍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画。
后来，就到了第42号宇宙了。
叶一湍以为他会直接来到现在时，却没想到，他到达的时间是过去。
那是一个大雨天，他站在一个小学的校门口。
叶一湍愣了愣，只是一个闪念，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柄伞。
他撑伞往前走去，就看到校门口的保安亭里，站着一个小男孩。
那是年少时的傅冥承。十岁左右，乌黑的眼睛，极长的睫毛，脸颊还带点婴儿肥，挺可爱的，身上却带着一些疏离的气质，像是和周遭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手上提着书包，懒洋洋地靠着墙站在那里。这人居然从小时候开始，便是一副没长骨头的懒样。
叶一湍弯下腰，看着他，道：“小朋友，你怎么不回家？”
傅冥承扫了他一眼，懒懒地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下大雨，没人来接我，你是瞎还是脑子不好使。”
叶一湍失笑，心想傅总小时候嘴这么毒的，又问：“你妈妈呢？”
傅冥承：“捉奸去了。带着司机一起去的。捉得开心，就忘了我在这儿吧。”
叶一湍：“那我送你回去。我知道你住哪儿。”
傅冥承：“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我妈的新情夫吗？”
叶一湍：“我是你的……”想说“我是你的新情夫”，结果后面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他只是朝傅冥承伸出手：“走了。”
结果傅冥承眯着眼看他，看了几秒钟，最后说：“才不要。”
下一秒，他就冲进了那雨幕里。
大雨倾泻而下，孩子的全身迅速湿透了，头发也被打湿掉，脸上都是雨水。
叶一湍抢了几步，硬是把伞塞了过去，怕傅冥承不接，还干脆把手包在他的手外面，抓紧了那柄伞。他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这什么烂脾气。给你个忠告啊，以后有事就说事，不要装哑巴，能少走很多弯路的知不知道，也少挨几顿打。”
孩子的眼睛都瞪得圆圆的，看了看叶一湍包在他手上的手，又看了看叶一湍的脸，震惊道：“为什么你可以碰我？”
叶一湍：“谢邀，因为我是你生命和灵魂的主宰者，碰一下怎么了。”
“可是……”他还想说，这时候一辆豪车突然停下了，一个女人打开车门，大呼小叫着：“儿子儿子，妈妈来接你了，快来！”
傅冥承上车了。他扒着车窗，一直看着那人，直到距离越来越远，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再也看不见了。
这时候，他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柄不属于自己的伞。
妈妈好奇地问：“儿子，伞是谁给你的啊？”她好像看不到之前那个人。
傅冥承想：是我生命和灵魂的主宰者——好中二的言论，他今年是初中二年级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刻，或是触碰着这把伞的时候，空荡的心在一瞬间被填满。像太阳重新升起了，他重新感受到了那种光和热。
未来有再大的雨，他都不用怕。
孩子就笑了。
我等着你来主宰我的生命和灵魂。他想。
叶一湍站在雨中，看着那辆车开离。
回过头，看到傅冥承站在保安亭那里。
是现在时的傅总，穿着一身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三个，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歪着头。
他勾唇笑了笑，道：“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叶一湍就走过去，伸手顺了两下他的头发，手就扣在他后脑，凑上去吻了一吻。
“现在。”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