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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有时候浦灏景都觉得,他面前的这个人对浦晟煜有著不一样的关系一般。明明,不记得他,可是他提到浦晟煜时,就完全不同。哪怕易不凡从来不直接向他询问,也从来不同他说任何关於浦晟煜的事,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个人,绝对有关於浦晟煜的记忆。

  

  浦灏景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只要,只要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就好……

  

  “王爷,何公子,有人,有人拜见。”绿竹神色慌张的跑进来,浦灏景和易不凡都扭头望著绿竹。绿竹手中拿著一张拜帖,很普通的一张拜帖,绿竹拿著却像是烫手一般。浦灏景伸出手,绿竹却没急著给浦灏景,而是说:“王爷,您最好不要见他。”

  

  浦灏景站起身拿过拜帖,打开看,上面并没有写是谁来拜会,却点名拜会的是浦灏景。龙飞凤舞的字体,潦草却不凌乱的笔迹,浦灏景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人还真找到这里了。抬头对绿竹说:“保护好风卓,我去前厅会他。”

  

  在得到浦晟瑞失败的消息後,浦灏景就猜到君笑寒会来找他。他这个地方虽然隐秘,但是君笑寒却未必查不出来。毕竟他和逸王府的联系从未断过,只要是有心人,顺著这些痕迹便能找到他。他既然想到君笑寒会来找他,自然也有所防备,他身边除了逸王府的侍卫,还有浦晟煜派给他的影卫,以及前不久沐雪派来的人。

  

  浦晟煜派来的影卫一直隐藏在这宅子内,而沐雪派来的人住在附近,不是浦灏景信不过沐雪派来的人,而是留在宅子中,其实并不保险,在外面反而有接应。浦灏景知道君笑寒来者不善,布置一切好才到前厅。易不凡则被留下来,由绿竹和四名隐藏在暗中的影卫保护。

  

  到前厅时君笑寒只带了两名随从,正坐在椅子上品茶,看到浦灏景也不动身,抬头示意下。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而浦灏景才是前来的客人。浦灏景也没理会他,直径走到上座,坐下,说:“君轩主好本事,却不知来找本王意欲何事!”

  

  “王爷在这种小地方一住便是几个月,可住得惯?”君笑寒不甚在意的反问浦灏景,浦灏景没有回答君笑寒,他带著易不凡住在这里,躲的就是君笑寒。可是因为易不凡关心月儿和双儿,而他又想要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才一直和程飞然有联系,这个地方暴露也是迟早的事,只要君笑寒有心。

  

  “君轩主来这不是唠家常的吧。”一旁的侍女给浦灏景斟上茶水,浦灏景慢慢的品上一口,眼睛似无意的扫了君笑寒一下。君笑寒看著浦灏景一脸的不耐烦,笑著说:“只是一点小事,想要借王爷手中的玉印和兵符一用。”

  

  玉印是浦灏景逸王身份的象征,兵符则是调动浦灏景手中所有的兵权。君笑寒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引得浦灏景冷笑,说:“君轩主口气真不小,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这可由不得王爷,除非王爷您不在乎我的那位师兄。”君笑寒笑的很自信,他给浦灏景这麽长时间,就是为了让浦灏景更在意易不凡。一个人,哪怕失忆,但是他的行为模式不会改变。他之所以最开始没有让浦灏景用玉印和兵符交换易不凡,是因为浦灏景不可能为了一个只是同何风卓相似的人,就交出关乎性命的东西。但是相处一段时间之後,等浦灏景确定这个人就是何风卓的话,一切就完全不同。

  

  只是君笑寒没有料到,这个何风卓除了身体是本人外,灵魂早就换人了。可是,浦灏景依旧在乎,哪怕,心里早有所猜测。听到君笑寒的话,浦灏景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只是一瞬而过,这宅子里光影卫就是三十多个,不可能保护不了一个何风卓,哪怕他已经失去武功。

  

  “呵呵,看来王爷真不在乎,那我这个做师弟的怎好一直让师兄叨扰呢。”君笑寒说完,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浦灏景和隐藏在暗处的影卫都紧张起来,唯恐这是君笑寒招呼手下的声音。可是後院却传来一阵尖叫,声音尚未落地,易不凡却出现在大厅中。

  

  浦灏景看到易不凡神色木然的站在君笑寒身边,有些震惊,不是武功已经被废了吗,怎麽还有如此快的身法。很快绿竹和几名影卫也出现在浦灏景面前,只是绿竹面色惨白,嘴角还留著血迹,被两名影卫搀扶著。看到浦灏景,绿竹慌张的说:“王爷,何公子,何公子……他,他突然……”

  

  易不凡本来好好的在後院等浦灏景,那张帖子他没看到,也不知道是谁来拜会浦灏景,并没有放在心上。无聊的看书时,突然听到一声长啸,脑袋猛的就混成一团,身体好像就不是他的一样。绿竹和那几个影卫看到易不凡不对劲,连忙过来,易不凡的手不受控制的拍向绿竹。没有防备的绿竹被易不凡一掌打出去,飞出去很远。没等那几个影卫有所反应,易不凡就不见踪迹。

  

  绿竹强忍著痛让影卫扶她到前面,因为她知道,肯定和那个君笑寒有关。却没想到易不凡竟然会在前厅,这样就更能证明这一切都是君笑寒搞的鬼。浦灏景却淡淡的往了易不凡一眼,对君笑寒说:“君轩主果然好本事,难怪当初风卓会昏迷,想必就是那时下的手吧。”

  

  跟何风卓混久了,某些东西浦灏景还是知道的,比如说这种控制人心魄的手段。只是那时候何风卓不过是当做江湖轶事讲给他听的,而那种方法无外乎两种,一种用蛊,他早派人检查过易不凡的身体,体内无蛊。另一种只是江湖传说,早已失传百多年的引魂眼。却没想到君笑寒竟然会,还施展在易不凡身上。

  

  这个,易不凡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没想到君笑寒会对他用上。当初君笑寒就对君如桦用过,但是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君如桦是被完全控制住,没有清醒的时候,易不凡却一直都没事,只是在君笑寒发出啸声才接受控制。

  

  “不知道王爷肯不肯将玉印和兵符交给在下。”君笑寒答非所问。绿竹和几名影卫都紧张的望著浦灏景,这个是绝对不能答应的。玉印和兵符易手,无论起因如何,对浦灏景来说都是一项大罪。再说了,君笑寒要那两样东西可不是拿去看看的,肯定会调动兵马,说不定回去攻打承安,这个罪过就更大了。到时候,哪怕浦晟煜想网开一面,放过浦灏景,都是不可能的,连带的还有逸王府的所有人。

  289

  

  

  样想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为什麽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同何风卓有著完全不同的表现。浦灏景表面平静,心却如刀绞一般的痛,何风卓已经死了的这一猜测让他无法接受,便他心中一直都有预感。并不是说权势对他就那麽重要,而是,被欺骗的滋味并好受,尤其有人用这种欺骗来威胁他,他又岂能容忍!

  

  “哦,王爷还真无情。”君笑寒有点意外,却不甚在意,说:“既然这样,王爷可不要後悔。”

  

  浦灏景的脸色猛地一变,大厅内瞬间出现了十几个人,而外面也发出不小的响声。君笑寒这次来果然是准备充分,哪怕这里隐藏有不少影卫,万般防备,却抵不过君笑寒带来的蛊师。蛊本来就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那些影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厅中,提防著君笑寒,可君笑寒的後手却在外面。

  

  浦晟煜派来的影卫也有几个感觉到蛊虫的动静,可是来不及提醒别人,便同君笑寒的下属交上手。转瞬间的变故让绿竹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担忧,浦灏景好像没看到这些一样,任由君笑寒的手下清除那些保护他的影卫。

  

  “王爷,你当真不在乎我师兄?”见自己完全掌控时局,君笑寒悠然的问浦灏景。他没有用浦灏景自己的安危来询问,因为他知道浦灏景不在乎,而浦灏景对身边的人的死活也不在意。只有何风卓,与别人不同,他就不信浦灏景真的会没一点反应。

  

  浦灏景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似乎不为所动。君笑寒抬下手,有人赶忙递上一把利刃,接过来之後,君笑寒没有任何迟疑的刺向易不凡的腹部。绿竹惊恐的望著易不凡被利刃刺穿的身体,血顺著刀刃流了出来,而易不凡却麻木的一动不动。

  

  君笑寒抽出手中的利刃,易不凡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却有什麽反应,可是血却染红了半个身体。君笑寒刺的很有技巧,看著很严重,可是救治及时的话,性命无碍。晃了下手中带血的利刃,君笑寒望著浦灏景,说:“没想到王爷竟然比在下更无情,如果让师兄知道的话,会不会後悔当初几乎赔上命来救王爷呢。”

  

  “绿竹,去把东西拿来。”浦灏景明白君笑寒是故意刺激他的,可是无论他如何控制,都不能视若无睹。这个人真的不是何风卓吗,或许真的不是,但是他却不忍。明明身体和样貌都是一摸一样的,性情和习惯却完全是两个人。玉印和兵符交给君笑寒会是什麽後果,浦灏景也知道,但是他无法再次忍受失去何风卓的悲痛。

  

  “王爷!”绿竹惊叫,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即便交出兵符和玉印,君笑寒也未必会放过他们,又怎麽能够让这个人得逞!!浦灏景淡淡的瞟了绿竹一眼,绿竹紧紧咬著嘴唇,拖动著已经受伤的身体站起来,朝後院走去。没多久便和两个押送她的人回来,手中还抱著一个长匣子。

  

  绿竹将匣子放在几上,浦灏景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面古琴,而玉印和兵符就在古琴中。劈开古琴露出玉印和兵符,浦灏景并没有去拿那两样东西,而是望著君笑寒。君笑寒微微一笑,示意自己的下属去拿,确认无毒以及真伪之後,那名下属将玉印收好。君笑寒对浦灏景说:“其实师兄原本是可以不用受伤的,王爷却想不通。”

  

  “你有打算让他和我活下去吗,如果他真的是风卓的话。”浦灏景盯著君笑寒问道,君笑寒有丝诧异,不禁往了易不凡一眼,突然大笑起来,说:“王爷竟然觉得他不是师兄,那王爷又为何将玉印和兵符给在下呢!”

  

  浦灏景也愣了,难道真的是何风卓,可是,可是为什麽给他的感觉却是两个人。君笑寒也不等他回答,说:“王爷确实猜对了,在下的确没有打算让你们活下去。既然王爷觉得他不是师兄的话,那被他杀了也不会难受。”

  

  “杀了他们。”君笑寒後退一步,将手中那把利刃抬起,易不凡木然的接过来,纵身到绿竹和浦灏景面前,毫不犹豫的用利刃砍断绿竹的咽喉,又直接刺进浦灏景的前胸。血溅在易不凡脸上,微微愣了一下,浦灏景却看到原本无神的眼睛似乎恢复了清明。

  

  还没等浦灏景看清楚,就发现那把利刃被拔出,而胸前也被点上穴道,制止血液继续流出。身体被易不凡抱起,而易不凡的身体也移向君笑寒。君笑寒反应够快,可是易不凡比他更快,一掌拍在君笑寒背後的死穴上,虽然被君笑寒挪开了一点,可也受了不小的内伤。易不凡抱著浦灏景和君笑寒交起手,过了几招之後君笑寒的下属才反应过来,连忙攻向易不凡。

  

  “师兄你竟然,你竟然破了我的……”有下属帮忙,君笑寒算是脱离易不凡的攻击,才得空开口。易不凡的面色阴沈,一边对那些人下杀手,一边漠然开口说:“我没有你这种师弟!”

  

  “风卓。”浦灏景死死的盯著易不凡,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能够确定这个人是何风卓。“易不凡”拍开那几个围攻他的人,低下头望著浦灏景,眼睛中满满的歉疚,说:“景,对不起。”

  

  浦灏景默默的落下泪,他一直想念的人回来了,也记起他。即便死了,他也不在乎……

  

  一场打斗後,小镇被熊熊大火湮灭,受了重伤又和君笑寒打斗半晌的“易不凡”抱著浦灏景静坐在院中,看著天上飘落的雪花。不是他不想带浦灏景离开,而是无能为力。君笑寒做事绝对不留後路,不仅杀了浦灏景身边的人,甚至连整个镇上都不留一个活口。现在的身体想挪动一步,都不可能。君笑寒也是看到这点才离开的,当然,在镇子四周还留守著不少人。

  

  他是易不凡却又是何风卓,易不凡或许还能活下去,可是何风卓却已经死了。低下头在浦灏景唇上轻轻的印了一下,说:“景,我是不是太自私,我不想独自留你一个活著。”

  

  “我不介意。”浦灏景露出一个笑容,原本就不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光彩。看著天上散落的雪花,说:“好想,只是为我一个……”

  

  他曾经看过何风卓舞剑,也是这样的雪天,何风卓为了让他开心舞了一套并不实用,却很花哨的剑法。其实,何风卓这样体型高大的男人舞动那种清逸飘渺的剑法,让人觉得很可笑。他更是轻视何风卓,故意让王府中人围观这位颇受众人尊崇的大侠!让那些人幻想破灭,而嘲笑何风卓。

  

  可是,现在却是那麽的怀念,何风卓对他的好,对他做的一切,他都记得。在失去何风卓的时候,他真的後悔了,为什麽没有珍惜。当君笑寒把人还给他的时候,他为什麽又一直怀疑,而再次错失机会。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因为他的风卓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沐雪原本就朝这边赶的,听到这里出事,更是加快动作,可是他赶到时,小镇已经化为一片废墟,满是滚滚的浓烟,和烧焦的尸体。即便有人活著,恐怕也被烟雾呛死了。

  

  雪还在下,也越下越大,被烧榻的房屋又落上厚厚的一层雪。沐雪很愤怒,因为君笑寒派人拦截,让他晚来了一天。他太大意了,他早就该想到那个君笑寒会冲著浦灏景去的,却只是派人保护浦灏景,而没有让浦灏景转移。整个镇子几千条人命,就这麽死的一干二净。还有他派去的十几个人,其中就有楼里的几个倌儿,可是这些人都被君笑寒杀了,明显是盯了很久。

  

  扒开被雪掩埋的屋子,一具一具尸体去辨认,沐雪抱著一丝侥幸,希望浦灏景能够逃脱。可是随著尸体越来越多,沐雪也越来越失望。浦晟煜派来的影卫和浦灏景原本就有的护卫,尸体一个不少,而浦灏景和易不凡也在後院的亭子中找到。因为是独立在池子中的石亭,才没有被大火波及,可如此寒冷的天气,又怎麽能撑的太久。

  

  浦灏景已经没有气息,易不凡也只剩下一口气,也亏得这个身体功力深厚,护著心脉才留下一口气。沐雪连忙叫人救治易不凡。易不凡却睁开眼睛,看到沐雪露出笑容,说:“沐雪……我就知道……会看到……你……月儿……双……儿……好吗……”

  

  他知道一定会有收尸的,最希望看到沐雪,因为沐雪一定会告诉他,他最想知道的事。对於易不凡认识自己,沐雪也无暇顾及,连忙说:“他们很好,一直想你,先别说话了,我让人救你。”

  

  “不用了,我等到现在……只是想要知道他们好不好,煜……不会死吧……”除了月儿和双儿,易不凡最在意的就是浦晟煜。沐雪有些诧异,这个何风卓为什麽会问煜,浦晟煜!易不凡的眼睛逐渐模糊,也看不到沐雪眼中的惊异,继续说道:“好想……再看……他……一眼……”

  

  可惜这次没有任何机会了,他撑了这麽久,就是想要找人问一下,知道两个孩子很好,浦晟煜也活著,就好了。沐雪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很难过,连忙对易不凡说:“我现在就带你去承安,你一定可以看到月儿和双儿,还有,还有煜!”

  

  “沐雪……把我和浦灏景埋在一起吧……我……欠他的……何风卓……和浦灏景……一定要在一起……”易不凡突然觉得有些庆幸,幸亏他当初无法言语只是因为君笑寒的暗示,否则他现在根本无法说这麽多话,好让沐雪明白他的意思。

  

  “真的……好想……”好想再看到浦晟煜一眼,哪怕浦晟煜根本就不认识他,但是只要他能够看到浦晟煜,就知足了。易不凡闭上眼睛,沐雪却突然脱口而出:“易……”

  

  易什麽呢,他为什麽会觉得这个人不应该叫何风卓,那应该叫什麽,他不知道,却觉得很伤感。是为谁,已经死去的人,还是他自己,或者是……浦晟煜……

  290

  

  临洲,福来客栈,君如桦在後面包了一座小院子,还有夥计专门伺候著。福来客栈是临洲最大的一间客栈,夥计也是机灵会来事的,君如桦因为要照顾病人,无暇脱身,很多事都得交由夥计去打理。看著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君如桦长长叹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却只剩下半条命。他来的太晚,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君如桦的医术绝对是顶尖的,别说剩半条命了,就是刚死的人也能救活。再说这个人的伤并不算太重,只是拖延的久,损害较重。如果,如果他能再早点找到这孩子,是不是就不用受这麽多罪。伸手抚平那人紧皱的眉头,低声呼唤著他:“小炎,小炎,我是你兆哥哥呀,你快点醒来。”

  

  “小炎,小炎……”君如桦的声音不停的在那人耳旁呼唤著,就好似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迷失的人指明方向。沈浸在哀痛的易不凡迷茫的睁开眼睛,他的心中充满的悲伤。因为浦灏景同何风卓的死,易不凡不仅觉得愧疚,也同样为他们伤感。和浦灏景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即便他不是何风卓,可是浦灏景对他的好,是真实存在的。他借尸还魂那麽多次,这次是第二次觉得歉疚,以前从来没想过,用别人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的罪不可赦。

  

  他给了已经绝望的浦灏景一线希望,却又将希望打破,甚至还害得浦灏景备受威胁。这和同君如桦的不尽相同,却又是一样的。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眼睛缓缓渗出泪珠,易不凡紧闭著双眼,却那麽的哀伤。

  

  “小炎,小炎你醒了!”君如桦看到易不凡眼角落泪,惊喜的喊叫著。易不凡听清了君如桦的声音後,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连忙睁开眼睛,看清了君如桦的面容,眼泪落的更狠了,张开嘴巴,喊:“哥,哥哥……”

  

  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是浦晟煜,其次便是君如桦,他把君如桦当做亲生哥哥那样。可是也因为他的缘故,害得君如桦生不如死,不仅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连自己都变成傀儡。

  

  “小炎,你还认得我!”君如桦听到易不凡的这声哥哥,顿时激动的不知所以,眼泪也扑扑的陪著易不凡一起掉落。他在找到裴熙炎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裴熙炎还会认得他,只是此时的裴熙炎根本就不是原本的裴熙炎。

  

  “哥……”易不凡的嗓音呜咽,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君如桦知道裴熙炎受苦了,心里面痛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对望著哭了半晌。哭舒坦了,哭累了,君如桦去给易不凡熬药,易不凡则是发呆。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君如桦觉得欠裴熙炎太多,而易不凡则是因为,他不是裴熙炎。

  

  刚醒过来的易不凡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尤其需要静养,不能大喜大悲。君如桦自己就是大夫,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硬是压著激动的心情,什麽都不问,只管给易不凡补身体。易不凡的伤并不算太重,只是亏欠的太狠,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活蹦乱跳了。

  

  君如桦打算等易不凡身体好点就带他去落影山,自己住的地方,易不凡呢,则是打算找个时间跟君如桦坦白。跟他交情一般的沐雪都能信,对他那麽好的君如桦他又怎麽可以隐瞒。只是,说出来的话,君如桦少不得要伤心。易不凡只能先拖著,可是每次对上君如桦的那种对亲情期盼的面容,易不凡就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易不凡想了很多很多,最多的还是何风卓同浦灏景的事,他不知道为什麽到最後何风卓会出现,大概是因为何风卓对浦灏景太在乎了吧。浦灏景是悲哀的,同时也是幸运的,他有何风卓那样的一个人爱著他。他又为了何风卓,而失去一切。至少,两个人的尸骨可以葬在一起。

  

  他和浦晟煜呢?他死了,浦晟煜都不知道要去怀念哪一张脸,更别说同穴而葬了。如今,浦晟煜连有他这个人存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加悲哀……

  

  易不凡愈发的沈默寡言,君如桦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他。君如桦和裴熙炎有十几年不曾相见,而他被赶出裴府的时候,裴熙炎才几岁,能记得他,他已经很开心了。但是,六七岁的孩子即便能够记住他,那也是他十二岁时的模样,这麽多年他的变化很大,从孩童成长为大人,怎麽可能还记得他!

  

  易不凡养伤的这段时间,君如桦也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同裴熙炎以及他自己的父亲并不相似,那这个裴熙炎到底从哪里认出他的?他找错人了??这个人并不是裴熙炎??不可能,他小时候是被当成仆从一般伺候裴熙炎的,裴熙炎身上有什麽印记他都记得。也对照过,绝对没错。胎记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即便有,也没有完全相同的。

  

  等易不凡身体再稍好点,可以下床了,君如桦就有意无意的跟他谈起过往,无非是问他这几年过的如何。裴熙炎过的怎麽样,易不凡真不知道,君如桦也不知道,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了。但是他把易不凡找回来的时候,易不凡是什麽样的,他知道。

  

  “小炎,你,你是得罪了什麽人吗?”君如桦面带犹豫的问易不凡,这些日子他没少去查,查裴熙炎为什麽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田间,若不是好心人抬到医馆被他碰上,恐怕这条命就真没了。也亏得临洲城有位不错的老大夫,经常给人看病不收钱,君如桦开始就借住在那位老大夫家中。因为很欣赏老大夫的为人,而他要找裴熙炎,就顺便帮忙,也方便打探。

  

  易不凡低著脑袋没回答君如桦,这次和君如桦相见跟上次完全不同,除了还在临洲这块地方之外,真的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上一次,君如桦受他的拖累,被君笑寒的人用裴熙炎骗走。这次君笑寒根本就不知道有君如桦这个人,就算知道也没当回事。而裴熙炎呢,本身就是个骄纵的性子,没有价值之後君笑寒更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偏偏此人又是个不收敛的人,得罪了山庄的管事被重打一顿丢出去,这一切易不凡都不知道,让他怎麽说。

  

  “我知道你受苦了,等你身体再好一点跟我去落影山,如何?”君如桦小心翼翼的问易不凡,易不凡还是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跟君如桦去落影山,而是他不能去。他要去找月儿和双儿,他还想见浦晟煜。听客栈的夥计说,边境那边风澜打的很厉害,皇上已经打算御驾亲征了。这事已经昭告天下,连临洲城都调派了不少人马过去。

  

  “小炎,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无法原谅我……”君如桦有些心酸,这半个月他能感觉到易不凡的沈默,是因为尚未解开心结,无法原谅他,还是因为别的,他不知道。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易不凡,却无法开口。易不凡停了半晌之後才张口说:“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个人,他从楼上摔下来,然後死了。可他又活过来了,在一个他不认识也不知道的地方活过来的。他第一眼看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要杀他,他还以为是在做梦,就很有骨气的要了把刀,当著那男人的面抹脖子。”易不凡没等君如桦应声便开始将关於他自己的故事。君如桦怔了下,这故事的开头听著就很奇怪,可是他心里却有种不安。

  

  “……他每次死了都能活,所以他都没当成一回事,吃下带毒的糕点,想的最多的却是下一次一定要换个顺眼的身体。可是那一次,他才明白他这种对生命的轻视是多麽大的一个罪过……”易不凡的眼睛有些发酸,可是他又不得不讲,就因为他太习惯用死亡来逃脱,才害得君如桦失去唯一的亲人,哪怕只是身体。

  

  “他是真心认那人做哥哥的,那人也是真心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的,可是他,他却在最危难的时候再一次抛弃了身体。他就是一个混蛋,他根本就不值得那个哥哥对他好!他什麽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哥哥有多麽的在乎自己的弟弟。如果没有那具身体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是哥哥的弟弟,他不配!”易不凡恨自己,很自己伤害了君如桦,也恨自己要再次伤害君如桦。

  

  君如桦却一直静静的听著易不凡的诉说,对易不凡满脸的懊恼,突然有些感悟。待易不凡说到在战场上死亡之後的事,君如桦猛然都明白了。虽然这个故事很奇怪,让人无法置信,可是他知道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最痛苦的人,其实是面前这个人口中的“他”。

  

  “……他又一次醒来,他碰到了哥哥,他不能隐瞒哥哥,他不能……”易不凡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回忆痛苦悲伤的往事,就仿佛再一次的经历著过往,他有太多太多的懊恼和恨悔,太多太多的伤感。他从上午一直说到月上西头,又从月上西头说到天亮。君如桦一直安静的听他诉说,在他说的嗓子沙哑时给他添上一盏茶水。

  

  “小炎,你是我的弟弟,这一次是,下一次有缘的话,也是。”君如桦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下一次他有没有机会再和易不凡相遇,他不知道,但是这一次易不凡是他的弟弟。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易不凡,但是他看得出,易不凡很在乎他这个哥哥。他又何必拒绝一个在意他的弟弟,而去想念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呢。

  

  “哥……”原本就流著眼泪的易不凡哭的更惨了,他知道君如桦明白了,也相信他说的这些话。他欠君如桦的太多太多,别说这一辈子了,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他都还不清。孤寂而无依的易不凡终於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这和对沐雪的信任,完全不同。沐雪信他,是因为有可信的原因。君如桦信他,只是因为他。

  

  易不凡窝在君如桦怀里,好好的哭了一场,直到昏迷过去。他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又说了一天话,精神绷的紧紧的,如今算是松懈下来。君如桦知道会这样,却没有阻止易不凡,因为这些事情一直压抑在易不凡的心中,也是一种痛苦。他是一位大夫,还是名医,大不了让易不凡多喝几天药,总比憋出病要好。

  

  将一切说出来,又得到君如桦的谅解与呵护的易不凡,睡了一天之後,身体恢复的比以前更快。对於今後的打算,君如桦和易不凡商量之後,觉得先去涿州把雨枫和两个孩子安置好,再去找浦晟煜。有了两个孩子,即便没有玉佩,自己的骨肉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吗。可是没有两个孩子的话,他们又如何接近浦晟煜。再说涿州也不算太远,可是如果先去承安再转回涿州,就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浦晟煜御驾亲征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足够他们去找雨枫和两个孩子,再把人带到承安面见浦晟煜。不是君如桦想要利用两个孩子,而是,他希望易不凡曾经经历过的,月儿受伤,雨枫卖出玉佩的事可以制止。这样的话,只能尽早赶过去。

  

  易不凡的伤未痊愈便同君如桦一起前往涿州,为了照顾易不凡的身体,君如桦特意买了一辆马车。君如桦不是缺钱的人,他也不会亏待自己,更不会让易不凡受苦,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

  

  可惜的是,他赶到那雨枫住的村子时,雨枫已经带著两个孩子离开。月儿依旧是从树上摔下来,下肢瘫痪。君如桦带著易不凡又匆匆前往涿州,找遍涿州所有的医馆,总算是问出了三个孩子的下落。那枚玉佩雨枫只当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虽然比当初易不凡当的五千里少很多,可是对雨枫来说能有钱给月儿看伤,哪怕十两银子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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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枫带著月儿和双儿在医馆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著,为的是方便抓药和及时让大夫诊治。也亏得这家人心好,看雨枫一个半大的孩子带著俩娃娃太可怜,才让几个孩子住下,也只收了一点点房租意思下。雨枫勤快,双儿懂事,月儿虽然不能下床,嘴巴却甜甜的,招人喜欢。

  

  这一住便住了近两个月,雨枫的那点银子已经见底,月儿的伤却还要养段时日。眼瞅著月儿要断药,雨枫只能让双儿照看月儿,自己满城跑著找了个打杂的事做。才六岁的双儿便会烧火熬药,做饭煮菜。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三个孩子可怜,也都夸双儿懂事,可真正帮上忙的,没有,就连给月儿看伤的大夫也没说减少一文钱。城里的人比不上乡下的人善良,他们觉得他们是高贵的,而雨枫他们就好似叫花子一般。

  

  房东老夫妇倒是经常会给双儿几把菜,一点米面什麽的。双儿从来都不要,他人小却有骨气,知道老两口心善,却不会一直善下去。拿的次数多了,也会招人烦的。双儿经常会跑到城外的田里找些野菜什麽的,也勉强能够度日,但是眼看就要到冬天了,又该怎麽办。

  

  易不凡和君如桦没怎麽费事就找到雨枫租的地方,雨枫和双儿都不在家,只留下月儿一个安静的躺在屋里的炕上。他的腿不方便乱跑,为了不给雨枫和双儿制造更多的麻烦,月儿只能闷著自己。他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但是看到雨枫每天都到半夜才回来,经常一天都顾不上喝一口水,回到屋子还要强打精神对他问长问短。还有双儿,小手上布满了伤痕,甚至还有茧子。月儿只怪他自己,如果他不出事的话,雨枫和双儿也不必受这麽多苦。

  

  房东的那位大娘看到衣著体面的君如桦和易不凡两个,直接把两个人让到雨枫住的那间屋子,她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麽找那三个孩子,可是看样子应该不是坏人。易不凡一进屋就看到月儿,小娃娃比他以前看到时瘦了很多,小脸也很苍白,满屋子的药味显得很闷人。

  

  “月儿,这两位说是找你哥哥的,是认识的人吗?”大娘高声问月儿,月儿瞅著君如桦和易不凡,愣了半晌才摇摇头。月儿的眼睛中不再有以前的那种灵动,更多的是麻木。易不凡看著就心疼了,也顾不上别的,走到炕边,把月儿抱住,说:“月儿,月儿,我来晚了,你和雨枫他们都受苦了。”

  

  三个孩子吃的苦易不凡都听那位大娘说了,他真心疼,也後悔,为什麽不在一醒来就向君如桦坦白,而是拖了那麽久,也让三个孩子多受了不少罪。易不凡抱著月儿恨不得把孩子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月儿被易不凡的激动弄的生痛,却不吭一声。还是君如桦觉得不对,连忙让易不凡松开。

  

  “小炎,先让我看看这孩子。”君如桦觉得月儿和易不凡告诉他的有些不同,这个孩子太安静了。松开月儿的易不凡也察觉到了,连忙挪开位置,好让君如桦给月儿诊断。君如桦坐在有些脏的炕沿上,伸出手按住月儿的脉搏,又给月儿检查了下腿,还问了几句。月儿基本是上问一句答一句,回答的还很简单,几乎就一两个字。

  

  月儿的表情是呆滞的,说话的声音很轻,不仔细的话,根本听不见。因为他受伤拖累雨枫和双儿,让他幼小的心里承受著一种难以承担的负罪感。雨枫在外面帮工,半夜才能回来,双儿要跑很远去挖野菜,捡些没人要的东西,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顾不上月儿,月儿一个人待在屋中慢慢的自闭起来。雨枫和双儿都是孩子,他们只以为月儿因为伤痛才有些沈默寡言,并不知道如果一直放任下去的话,月儿就毁了。

  

  君如桦是大夫,虽然这个时代不讲究心理学,也没有什麽幼儿心里学,但是这种病却不是没有人。易不凡是现代人,他学的不是医也不是心里,可是电视上经常放相关的东西,书上也不少相同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月儿是什麽样的性子,如此反常他怎麽能毫无察觉。

  

  “月儿,你,叔叔给你买了肉干,还有甜甜的糕点,月儿要不要先吃一口?”易不凡也不等君如桦的结论,赶忙跑出去,从停在门外的马车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糕点,和肉干什麽的。回到屋中,把纸包打开放在月儿面前,月儿却不为所动,依旧呆滞无神的望著他和君如桦。

  

  “月儿,你不要,你不要吓我……”易不凡彻底慌了,月儿怎麽会变成这样,当初他在皇宫看到的月儿可不是这个样子。虽然有些胆怯,却会大声的哭,高声的喊叫。看到肉食依旧会舔著小嘴巴,露出馋样儿。易不凡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月儿根本就不能继续自闭下去,雨枫被抓,双儿为了保护他吃了不少苦。小小的月儿即便再自责,他也是双儿的小哥哥,能够依靠的雨枫不在身边,他一定要成为双儿的依靠。

  

  人在最苦难的时候,会有种突然而至的爆发里,自怨自艾没有用,没有人会去可怜你。此时的月儿虽然生活苦一些,但是他还有雨枫,还有双儿。只是周围那些人无尽的述说著对他们的同情、可怜的话语语,那些同情可怜的话,听在月儿耳中,犹如针刺。小娃娃本能的选择了逃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小炎,别慌,他这样的情况应该还不长,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君如桦不知道月儿为什麽会这样,但是一般自我封闭的人都是经过大的变故,或者受到刺激的。君如桦也遇到过这类的病人,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疗好,如果照易不凡说的那样,月儿是个生性活泼的孩子,应该稍作开导就能够恢复。

  

  “哥……”易不凡很信任君如桦,尤其是君如桦的医术。让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小糕点喂月儿,他喂一口,月儿就吃一口。似乎是品尝到糕点的香甜,月儿木然的眼睛连著眨动了几下,咽下点心,轻轻的说:“双儿吃……”

  

  双儿和雨枫都还没回来,听到月儿的话,易不凡连忙拿出一小块银子,对还在屋中的大娘说:“麻烦您找人去把雨枫和双儿叫回来,我们是他们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