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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这日, 夏谨亭只身前往亦铭坊报名, 亦铭坊位于海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是独门独栋四层建筑,建筑风格大气简约,门面也没有过多的修饰。

第三十章

这日, 夏谨亭只身前往亦铭坊报名, 亦铭坊位于海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是独门独栋四层建筑,建筑风格大气简约,门面也没有过多的修饰。
这大大出乎夏谨亭的意料, 书中提到,顾阙此人最爱巴洛克式的西洋建筑,追求花纹繁复、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可眼前的亦铭坊外观却十分朴素, 自带一种简单的美。

困惑在夏谨亭心头一闪而过,很快, 他便顾不上思量这些了。

亦铭坊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前来报名的人, 比夏谨亭预想中的还要多。

夏谨亭在队末站定,忽然听见一把无比惊喜的声音:“是你!”

夏谨亭循声回头,见一个身着麻布衫的青年,正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有点面熟,夏谨亭上下打量那人,忽地想起:“阿城!”

眼前的青年, 正是当日在齐仁巷卖水果的阿城。

往日他总穿着一身短打, 身上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今日穿上麻布长衫,夏谨亭一时没认出来。

“你也来报名?”夏谨亭微讶,一段时日不见, 阿城跟换了个人似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我想学门手艺,总不能在路边卖一辈子水果!”

原来,在彭秀华与梁司围分手后,阿城总对彭秀话嘘寒问暖,如今两人正处在恋人未满的阶段。阿城的生活有了盼头,也萌生了积极上进的想法。卖水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无法给彭秀华安定的生活,正巧亦铭坊开设培训班,阿城便也前来报名。

夏谨亭唏嘘道:“原来我离开以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回想起来,齐仁巷的点点滴滴就像个遥远的梦境,可无论夏谨亭身处何方,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总还藏着小巷的饭香和朴实男女的欢声笑语。

“一起加油!”夏谨亭笑着给阿城鼓劲。

这报名的队伍排得虽长,效率却很高。夏谨亭仔细观察周遭,希望能观察到通过的标准。

不过很快,他便放弃了。

这实在看不出任何的标准,起先夏谨亭以为看外形,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弓腰驼背的男人取到了号码牌,随后夏谨亭以为看年龄,却又瞧见一个上了年纪的成功取到了号码牌。如果不是宣传广告上写明了不收取任何培训费用,夏谨亭甚至疑心,亦铭坊是借此噱头骗人钱财。

轮到夏谨亭时,工作人员眼神一亮,拍板道:“12号,通过了,进去吧。“

整个流程不过三五秒钟,夏谨亭还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进店了才发现,报名通过的人员都按编号各自分了组。

一组四人,跟着一位带教师傅学习,三月后,由亦铭坊出题考较学员的学习成果,合格留下,不合格走人。

夏谨亭和阿城是一组的,同组还有另两名成员,四人相互打了招呼,耐心等带教师傅前来。

不一会儿,陆续有带教师傅过来,他们有好些都上了年纪,指腹处长着厚茧,夏谨亭知道,那是顶针长期摩擦指腹造成的。

又等了一阵,别组的带教师傅均已就位,唯独他们这一组,迟迟不见带教师傅的身影。

阿城性子急,等得有些不耐烦:“等老半天了,怎么还不来。”

夏谨亭心下隐约觉得,这是带教师傅给他们的下马威,这个想法在夏谨亭见到真人时得到了验证。

他们组的带教师傅是个体型肥硕的胖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稍动一动就出一脑门子汗。

见到新人,带教师傅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嚷嚷:“累死我了!“

见新人都站着不动,他又嚷嚷起来:“都杵这儿做什么,一个两个跟棒槌似的,连杯水都不晓得给师傅倒。“

夏谨亭眉头紧皱,旁的暂且不论,就是眼下这架势,这带教师傅定然是个事儿精。

亦铭坊的人就这素质,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夏谨亭正腹诽,忽然听那带教师傅说:“你,过来,给你周师傅捶个腿!“

夏谨亭抬眼,见那臃肿的指节正指着自己。他抿了抿唇,没动弹。

阿城在一旁瞧见了,忙出面解围道:“周师傅,我给您捶!”

好在周师傅也没多纠缠,只哼笑一声:“长得好看有屁用,还不是个蠢的。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进来了就万事大吉,你们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日子长着呢……”

同组的人听明白了,都上前巴结周师傅,唯有夏谨亭站在外围,心下迟疑:选择来亦铭坊,真的是对的吗?不管怎样,既然进来了,就得熬下去,夏谨亭自问不是怕苦怕累的人,逢迎巴结的事他做不来,总可以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多听多学。

培训课程的设置分为理论与实操两个部分,理论主要介绍亦铭坊的经营范畴、经营理念、服务宗旨等,实操由各组的带教师傅负责教授,分为量、裁、试、缝四个模块,三月后的考核试题会着重考核这些内容。

今日先上理论课,亦铭坊的经营理念是“诚信为先,质量第一”要求员工做到精工细作,永不走样。夏谨亭在台下听着,心下冷笑,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关键还要看做得怎么样。亦铭坊就是说得多、做得少的典型,老人拿腔拿调摆架子欺压新人,也敢大言不惭地说“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听了一整天的大道理,夏谨亭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亦铭坊有为员工提供住宿,夏谨亭却住惯了柔软的床铺,颇有些由奢入俭难,索性还是住回花园别墅。

到家时分,夏谨亭甫一推门,便被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勾起了馋虫,顾先生又下厨了。

顾先生的工作时间非常自由,除了偶尔的出差外,多数时间可以在家办公。

做饭几乎成为了他业余的爱好之一,一有空就捣鼓各种菜肴,关键还极有天赋,做的菜非常符合夏谨亭的口味。

今日顾阙做了一道黄酒焖鸭,酒香四溢,夏谨亭原本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他走进厨房,倚在墙边看顾阙忙碌。

顾阙做事非常有条理,典型的忙而不乱,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偏头,笑道:“回来了,马上就好了。”

夏谨亭的心跳,因这一句话漏了一拍。

这话太过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们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夫夫。

夏谨亭用力拍了拍脸:想什么呢,事业一点起色都没有,还在这儿做白日梦,该打!

正想着,鲜香四溢的黄酒焖鸭出锅了,顾阙从柜中取出一支香槟,干脆利落地开瓶。

夏谨亭笑道:“开酒做什么?”

“庆祝。”顾阙将香槟倒入杯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通过?”

“我相信你。”灯光下,顾阙抬眼看向夏谨亭。

男人的眼睛如琥珀,闪着流光溢彩。

夏谨亭不敢多看,举起酒杯平复躁动的心。

“今天怎么样?”顾阙收起目光,循例关心。

“还好,放心吧,我能应付。”夏谨亭嚼着软烂的鸭肉,在心里把亦铭坊的主人吐槽了千八百次。

偏偏,顾先生下一秒就提到那个名字:“ 见到顾阙了?”

“哪能啊?”夏谨亭摇摇头,“顾三爷可是大忙人,哪里是普通人能见的,怎么,顾先生想见他?”

顾阙摇头,藏住唇边的苦笑,“你把他说得那么不堪,倒让我好奇了。”

“说起来,你们都姓顾,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夏谨亭笑着打量着顾阙,“我倒是觉得,你比顾阙厉害。”

“咳咳!”顾阙听见这一句,被呛得直咳嗽,忙拿餐巾捂着唇:“怎么说?”

“你是真君子,比顾阙那种伪君子强多了!”

夏谨亭话音刚落,顾阙咳得更凶了。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伪君子,说不定你误会他了呢?”顾阙试图挽回形象。

“不可能!”夏谨亭非常肯定,他可是看了原著,开了天眼的人,顾阙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亦铭坊的人都说顾阙是伪君子?”顾阙试探道。

夏谨亭摇摇头,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原以为员工群体都反感顾阙,可今日一天下来,夏谨亭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亦铭坊的员工都在说顾阙的好话,这让夏谨亭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悲壮感!

“他们都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夏谨亭控诉,“不对,他们是被压迫久了,习惯了!不过我相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顾阙看着夏谨亭因酒精而微红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夏谨亭没想到的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竟一语成真。

打从次日上班,带教的周师傅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总将繁琐又无关紧要的活交给他。

比如实操课上教量体,周师傅就把夏谨亭打发去做与课程内容毫无关系的活。

明明是摆放整齐的丝线,周师傅非要他前去清点,还规定要在授课结束前完成,直接导致夏谨亭听不成课。

连着好几日都是这样,连阿城都看出了不对劲,一脸担忧地安慰夏谨亭:“我倒是听课了,就是学得不好,周师傅只让我们在一旁看着,从不让我们上手,你若是想学,我可以试着说给你听。”

夏谨亭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周师傅这是压根没打算教会新人,实操的本意就是动手操作,不让新人动手尝试,不论看多少遍,都于事无补。

夏谨亭想了想,还真就想出了法子。他领着阿城来到亦铭坊的废弃仓库,这儿是专门存放废弃料子与制衣工具的地方,平常基本不会有人来。

夏谨亭点着蜡烛,从废弃物中翻找出一具木头制的人体模特,冲阿城道:“开始吧。”

阿城虽未曾实操,但胜在听讲认真,记忆力强,周师傅随口讲的动作要领,他都能记得一字不差。

夏谨亭有上辈子的基础,完全能听懂“行话”,三言两语间,便领会要义。

他拿着皮尺,在废旧的木头模特身上比划,一边联系,一边给阿城讲解。

见夏谨亭的动作比周师傅还要利落熟练,阿城惊呆了:“夏,夏先生……你太厉害了。”

阿城之所以那么吃惊,是因为他亲身尝试过。

量体这活,看着不难,真的上手了才知道有多难。特别是看皮尺上的刻度,阿城瞪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准,夏谨亭却能脱口而出说出刻度,且每次都精准无比。

通过这样的练习,阿城总算弄明白量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纸上谈兵行不通,周师傅再教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请教夏谨亭。

夏谨亭没能上课,却在试岗时被周师傅钦点打下手,若换个没基础的,定要出岔子。

可夏谨亭做得十分妥帖,譬如量体,周师傅让他帮着拿尺子,他便埋头拿尺子,半点不逾矩,让他报数,他也能迅速精准地报出来,周师傅本想寻个由头数落他,一来二去,竟没找着机会。

这日,店里来了个男人,一进店便吵嚷开来:“人呢,都哪去了?我要做衣服!”

夏谨亭朝男人看了一眼,见他年岁不大,背却特别地驼,寻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大合适。

刚巧轮到周师傅当值,自然也该周师傅帮男人量体。可午后的这个点儿,周师傅习惯了午睡,夏谨亭无法,只得一面安抚客人,一面派人去请周师傅。

无奈驼背男人的怒气特别大,嘴里一刻不闲地吐槽:“你们这什么西服店啊,还海城第一,我看也不过如此。”“客人来了也不接待,生意不做了?”“你们这么消极怠工,老板知道吗?”

他嗓门又高又亮,店员都拿他没办法,又不敢前去触他霉头,只有夏谨亭捧了一碗菊花茶,递到男人面前:“先生,先喝点儿水吧。”

夏谨亭态度恭恭敬敬的,茶水也沏得温度适宜,饶是客人心头又火,也不好发作,店内一时安静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周师傅总算起来了,他大腹便便,皮带只才扎了一半,一脸被吵扰的不愉快。

“催催催,一个两个都死人啊,没我就不晓得干活了?”周师傅骂骂咧咧地拿起皮尺,喊道:“人呢?”

他转眼一瞧,好家伙,是个弓腰驼背的。

有经验的制衣师傅都知道,客人的体形不标准,制衣的难度便随之水涨船高。像眼下这位客人的情况,在行内被称为大驼背,标准的款式图于他而言是不适用的,服装的比例和线条都要重新调整,需要花费好一番功夫。周师傅一向没耐性,当下便坏了心情,啐了一声:“真晦气!”

这话声量不小,驼背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登时摔了杯子,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了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周师傅也是个爆脾气,两个爆脾气撞一起,瞬间火星四溅。

“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你们管事呢,我要投诉!店大了不起啊,店大就可以随意欺客吗?”驼背男人再次嚷嚷起来。

周师傅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虽仍板着脸,却也知道自己违反了亦铭坊的待客规矩。

他有意息事宁人,一面虎着脸警告旁人不许将此事传出去,一面放软了语气给客人道歉。

可这客人偏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全然不接受道歉,一迭声地要找管事。

管事夹在两方之间,左右为难。

客人要求换师傅,可当值的只有周师傅一人,将其他师傅喊来,必定会耽误客人的时间。

管事好说歹说,客人就是不松口。

末了客人抬手一指:“你来替我量!“

夏谨亭又成了那被选中的幸运儿,管事知道夏谨亭资历轻,冲客人赔笑道:“小夏是新来的,要不还是周师傅……”

“我偏要他量!”客人一口咬定要夏谨亭。

管事无法,只得拼命朝夏谨亭使眼色,让他自个儿请辞。

可夏谨亭一张口,说出的话却与管事的意思南辕北辙:“先生,麻烦您抬手。”

量体是制衣的基础,只有量体数据精确,才能做出合适的西服。

夏谨亭给人量体,遵照的是“一看二问”的原则,所谓“一看”,指的是看身形和看脸型。

这位客人的身形,明显是驼背,因此客人腰围的数据便格外重要。

在掌握一手数据后,夏谨亭开始“二问”,二问的内容包括客人的喜好、要求,譬如一些客人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胸围的具体数据就要加上一定的余量。

夏谨亭的一边运尺,一边与客人聊天:“先生喜欢宽松款的还是收紧款的?”

客人想了想,答曰:“入冬了,我习惯在西服里添衣。“

如此一说,夏谨亭便心领神会,自觉将腰围定得宽松些。

管事惊喜地发现,夏谨亭给客人量体时动作十分利落熟练,语气温和从容,比动辄颐指气使的周师傅要强许多。

他赞许地看着夏谨亭,反倒指挥周师傅给夏谨亭打下手。

周师傅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连记个数据都不情不愿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量体亦接近尾声,客人的情绪在夏谨亭的安抚下平复了许多。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谨亭没回头,却听出了来的是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还没好吗?怎么这么久!“果然,女人娇俏的声音传来,夏谨亭正读着尺数,发现客人身形猛地一颤,牵动了皮尺。

这一组数字出了岔子,不能用了。

夏谨亭好脾气地重新给他测量,可自打那女人进店以来,驼背客人便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身子总是挪来动去的。

“先生,马上就好了,您要是累了,可要先歇一阵?”夏谨亭礼貌地询问。

客人还未答话,那高跟鞋女郎反倒开口了:“可别,我赶时间呢,赶快量!”

驼背客人听了这话,情绪立马激动起来:“黄云,我不用你等,你赶紧走!”

“哧,高至朗,你神气什么,就你这样的身形,哪件衣服穿你身上能好看!”黄云反唇相讥。

高至朗气得脸色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夏谨亭看他一眼,笑了。

“你笑什么?!”高至朗最恨被人嘲笑驼背,神经脆弱而敏感。

“我笑黄小姐说得不对。”夏谨亭语气和缓,手上测量的动作一刻不停,“在制衣行,高先生的的身形又称作小牛腰,只要做对了款式,西服上身很好看。”

“小牛腰?”黄云一怔,“你的意思是,能做出适合他的西服?”

“这是当然,量体的目的就是为了根据各人不同的体形设计衣服,设计出让客人满意的西服,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夏谨亭动作专业,眼神笃定,倒让黄云不好意思起来。

她好奇地朝镜中看去,说来也神奇,听到“小牛腰”这个说法,黄云便觉得高至朗的驼背顺眼了许多。

她是家中独女,受父母之命与高至朗议亲,其实高至朗为人上进,待她也不错,唯独那显眼的驼背,一直被黄云所嫌弃。

此番定做婚服,两人意见不合,高至朗穿惯了长衫马褂,觉得长衫宽大,能遮掩驼背,因此婚服也想做中式的,而黄云上的新式学堂,想穿那素白的婚纱礼裙,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黄云气急攻心,情急之下开口嘲讽高至朗的身形。这恰恰是高至朗最介意的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在双方家长的调停下,两人各退一步,结婚照穿西服拍,婚礼上穿中式礼服。

事情虽谈妥了,芥蒂却在双方心里种下,黄云越看越觉得高至朗的驼背难看,甚至连陪他到亦铭坊做衣服都不情愿,高至朗怀揣着一腔怒气进了店,这才有了方才种种。

此番经夏谨亭开解,黄云也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她有心弥补,看着镜中人笑道:“这么看,确实不错。”

高至朗面露惊诧,他已习惯了黄云的冷嘲热讽,乍然这么一夸,倒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服装本就可作改善体形之用,亦铭坊的师傅替很多小牛腰的客人做过衣服,效果都很好,二位大可放心。”夏谨亭说完,干脆利索地收起皮尺,冲高至朗点头道:“高先生,可以了。”

有了夏谨亭这一番话,小夫妻二人的心情雨过天青,语气也温和了许多,管事循例拿出评分表请二人评分,高至朗大笔一挥,给了个满分。

管事心下乐开了花,感慨本月赏钱有望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客人送出门去。

再折返时看向夏谨亭的眼神如同看一枚金娃娃,对夏谨亭的态度也格外温和:“累了吧,赶紧去歇着吧。”

说完,扭头看向周师傅:“周厚,你给我过来!”

夏谨亭是真的累了,这些日子他坚持锻炼,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可量体这样的活计,既耗体力又耗心力,干完了浑身没劲儿。

他趁人少,倚在沙发一角休息。

阿城一脸崇拜地看着夏谨亭:“你太厉害了,方才那对男女吵得那么凶,你竟也能劝住。”

夏谨亭疲惫地笑笑,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从业的基本工。

客人是有自尊心的,尤其像高至朗那样,身形上有着天然缺陷的,会更在意缺陷本身。

为了照顾客人敏感的情绪,制衣界有一套通用的行话,比如驼背称作小牛腰,溜肩称作美人肩,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顾全客人的颜面。

至于劝架,夏谨亭也只是用了暗示法,这是服务业从业人士的必修课,给予客人积极正向的心理暗示,让他们摆脱消极的情绪,从而接受产品。只是这一套方法论,无法对阿城言明。

阿城如今将夏谨亭视作偶像,休息时总缠着他说话,譬如眼下,他就缠着夏谨亭说关于周师傅的八卦:“听说,周师傅的客户满意度评分,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不及格了,管事的奖金和客户满意度挂钩,这会儿正发火呢。”

提起这茬,夏谨亭倒是挺有兴趣,客户满意度评分也是亦铭坊独创的制度,目的是为了督促制衣师恪尽职守,若制衣师的评分屡屡不达标,是要被开除的。

“既然他接二连三地不及格,怎么还能留下?”夏谨亭闭目养神。

“听说他是刘师傅的外甥,管事看在刘师傅的面子上,对周厚犯的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谨亭明白了,原来有裙带关系,难怪周厚行事那么嚣张。

什么考核,都是骗人的表面功夫,夏谨亭对亦铭坊的印象再一次跌落谷底。

阿城说得兴起,完全没留意到周厚就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夏谨亭一错眼,正对上那阴恻恻的眼神,手臂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他沉声道:“阿城!“

“啊?”阿城后知后觉地回头,被周厚吓了一跳,当即闭了嘴。

夏谨亭心下微沉,他知道以周厚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今后的日子,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夏谨亭有心提防,却没想到周厚的报复来得那么快。

四人一组,每组配备一名带教师傅这是亦铭坊制定的制度,然而除开这层关系,严格来说,夏谨亭他们并不算是带教师傅的徒弟,这一点,也与时下行业的师徒制不同。

传统的师徒制度有隆重的拜师礼,拜师者既是学生,也算是师父的半个佣人,平日里要任劳任怨,照顾师父的生活起居。

某日,周厚向四人提出收徒,要四人磕头为礼,还要求四人向他敬起师酒。

夏谨亭自然是拒绝的,阿城也颇讲义气,见夏谨亭拒绝,便跟着拒绝了。

周厚冷笑道:“你们俩可想清楚了,现在不拜师,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夏谨亭态度坚决,他并非排斥传统的拜师礼,只是周厚这样的人,还不够格当他的师父。

此事过了几日,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却在一个静谧的午后,陡生波澜。

高至朗的西服已进入打样阶段,夏谨亭按着当日量体时记录的数据打样,纸样打了一半,却发现不对劲。

纸上记录的数据,和当日量体的数据有出入,夏谨亭起初没留意,因为每个数据本身差异并不是很大,只是和正确的数据差了毫厘。

夏谨亭当机立断,停做手头的纸样,将阿城喊来。

“这数据是你誊抄的?“夏谨亭脸色很难看。

“是我……”阿城小心翼翼地看着夏谨亭,“出什么问题了?”

“数据不对,你再好好想一想,确定没抄错?”

“绝对没有!”这一点,阿城还是很肯定的,他自知不聪明,对于誊抄数据这种活便格外细心。高至朗的西服数据他在誊抄时反复核对过很多遍,完全不可能抄错。

唯一的可能便是,数据在登记时就是错的。

夏谨亭沉声问道:“原始数据是谁登记的?”

阿城脸色青白:“是周师傅!我记得,当时管事吩咐他给你打下手,他的脸色可吓人了。”

顷刻间,夏谨亭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周厚根本没按照夏谨亭报的数据登记,他很聪明,没有大幅度地改动数据,只是在每个数据上都添减了分毫,寻常的制衣师在打样时根本无法发现异样。

可实际上,量体的数据一旦失了精确性,就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最终纸样上身便会不伦不类。当日夏谨亭在高至朗面前下过保证,如若打样的效果不佳,高至朗和黄云定然不会满意。夏谨亭作为负责量体的新人,就会背上量体不力的“罪名”。

可周厚却漏算了一点,夏谨亭对数字极其敏感,即便不用皮尺,光凭肉眼估测,他也能将三围数字说得十分精确,而经他亲手量体的客人,三围数他都记得无比精准。周厚这套阴毒的把戏,根本坑不了他。

阿城不知道夏谨亭有这样的本事,这会儿急得直冒汗:“数据没了,该怎么办,这回死定了。”

夏谨亭看了阿城一眼,于心不忍。

是他拖累了阿城,阿城因为与自己走得近,也成了周厚的报复对象,此番数据是经阿城的手誊抄的,若真出事,阿城也脱不了责任。

“记录原始数据的纸,你可曾留着?”夏谨亭虽不至于被这样的伎俩击垮,却也咽不下这口气,若是能找到出自周厚之手的原件,便有了反击的证据。

“被周师傅要走了。”阿城蔫头蔫脑的。

这便是提前将证据“毁尸灭迹“了,夏谨亭攥紧了拳头。

三日后,高至朗在黄云的陪同下前来试样,

夏谨亭将样衣给高至朗套上的霎那,黄云惊喜道:“太好了!”

样衣的胸围设计巧妙,完美地遮掩住高至朗的驼背。

镜中人有着前所未见的精气神,站在一旁的周厚脸色却黑如锅底。

怎么可能,他明明设计改了量体的数据,夏谨亭怎么还能制出合体的纸样?!

周厚恼怒地瞪视着夏谨亭,夏谨亭似有所觉般转头,冲周厚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周厚心底发毛,正待定睛细看,夏谨亭却已转过头去,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幻觉。

夏谨亭初战告捷,一手出色的量体功夫得到了管事的赏识,被安排了替客人量体的活计。

这是个让所有学员都羡慕的位置,量体除了手上功夫,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皮子利索,也得会说话,是一个综合素质十分全面的岗位。

相应的,这个岗位的福利也同样优厚,可以结识许多达官贵人,尤其亦铭坊的客人多是社会名流,能在重要人物跟前露脸,自是美差一桩。

夏谨亭对此倒无甚特别的想法,他从没想过要靠巴结谁往上走,往好听了说叫自立自强,往难听了说叫现实。他可不认为在达官贵人面前露几次脸就能让人家对自己另眼相看,想要改变阶层,唯一的方法就是做出成绩,若因此而成为周厚这等小人的靶子,简直是得不偿失。

不过眼下,夏谨亭没得选,只能踏踏实实干好手头的活。这一日,店里又来了客人。

夏谨亭抬眼一看,觉着对方有点面善。

“夏谨亭,你怎么……会在亦铭坊?”徐煌天的声音有点虚。

作为蒋宽的酒肉朋友之一,蒋家的现状让他唏嘘无比。

蒋家的败落几乎是在一夕之间,生意衰败,顾阙、段正楠等人见死不救,蒋家虽是百足之虫,也抗不过亏本裁员。夏谨亭的父亲是首批被裁的员工之一。

再见夏谨亭,徐煌天的心情十分复杂,夏谨亭顽强地让人难以置信,每次眼看着走入绝境,却总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重新站起来。

夏谨亭对徐煌天没什么印象,面色如常问道:“先生,你是?”

徐煌天一口气堵在心头,他这儿单方面将人当情敌,谁曾想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心上。

“没想到啊夏谨亭,你竟入了亦铭坊,你就那么喜欢干伺候人的行当?”徐煌天在面对夏谨亭时,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嫉恨,他不明白,为什么郭文雅总是那么信任夏谨亭,在夏谨亭名声最坏的时候,郭文雅都坚信他是无辜的,而他徐煌天不论怎么努力,就是换不来郭大小姐的一个眼神。

夏谨亭听见这带情绪的话,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来找茬的。

他如今的身份是店员,时刻都要牢记“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即便客人无理取闹,他也不便发作。对徐煌天明显带着恶意的话语,夏谨亭只当没听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和道:“先生,您是要做衣服吗?”

“当然,不然我来亦铭坊做什么?”徐煌天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

夏谨亭取来样板册:“样式都在这儿,你可以看看。”

“不用看了,我都不满意!”徐煌天将样板册撂开,挑衅地看着夏谨亭。

“你若是有特殊要求,可以和制衣师沟通……”夏谨亭仍旧一脸平静。

徐煌天气闷:“夏谨亭,蒋宽都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替人量体做衣服?”

夏谨亭冲徐煌天做了个请的手势:“时间宝贵,若是先生没有制衣需求,请不要妨碍我们干活。”

徐煌天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夏谨亭是真的在往前走,夏家,蒋家,所有过往如淤泥般牵绊住他的东西,都已与他无关。

就连徐煌天,也成为夏谨亭记忆深处的一抹灰,这场较量,终究还是夏谨亭赢了。

徐煌天不情不愿地离开亦铭坊,想起日前,宋凯霖曾拐弯抹角地向他提过,夏谨亭搭上了顾阙这艘大船。

彼时徐煌天信以为真,如今看来却是假消息,夏谨亭如若真搭上了顾阙,何以只是在亦铭坊当个小小的店员,顾阙作为亦铭坊的正牌老板,完全可以给他安排更优厚的岗位。

这样想着,徐煌天联系上了宋凯霖:“今日在亦铭坊,我碰到夏谨亭了,他在店里当店员。”

“什么?!”宋凯霖惊了,“他在亦铭坊当店员?!”一时间,宋凯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夏谨亭并没能爬上顾阙的床,忧的是,亦铭坊到底是顾阙的产业,其中的弯弯绕绕,宋凯霖一时间还想不清楚。

不过,他的想法与徐煌天一致,如若顾阙真的把夏谨亭当宝,何以只是让他当个店员,须知店员每日要应付客人,很是辛苦,遇上个脾气大的主儿,还要挨骂受气,搁谁都不忍心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这种委屈,可见顾阙压根不在意夏谨亭。

可不知怎么的,宋凯霖的心里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或者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总觉得事情正在逐渐脱离控制,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不行,我得去亦铭坊看看!”宋凯霖撂了电话,打定主意前往亦铭坊一探究竟。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穿成反派总裁的特助》求收藏

和高富帅总裁离婚,痴恋劈腿男友,最后被渣男曝光黑历史,彻底滚出设计圈。这是耽美文《锦衣华裳》中关于炮灰男配的剧情。服装设计专业大四毕业生喻闵一觉醒来,穿成了这个命运悲惨的同名炮灰受。

穿书之后,喻闵当机立断,远离渣男,努力抱紧高富帅总裁的大腿,努力工作升级打脸。

知名服装品牌CE的首席执行官岑琛,人生履历中唯一的污点就是娶了个堪称“设计界之耻”的男妻。打定主意一年后离婚的高富帅总裁突然发现,那个虚荣势利又懒惰的男妻,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预收文《[竞技]乖孩子》求收藏

国家天才跳水队员唐诺受邀参加一档户外真人秀,原本心如止水的他,在节目中意外遇到了暗恋已久的前辈柳振笙。

于是,观众发现,一个好好的户外真人秀,变成了大型撒狗粮现场。

唐诺粉丝:恋爱影响比赛,我们家诺诺还小,麻麻不许你恋爱!

柳振笙粉丝:奉劝某些新人别蹭大满贯前辈的热度,靴靴。

世锦赛颁奖礼上

唐诺&柳振笙:谢谢大家关心,我们领证了。

柳振笙是国家跳水队的传奇队员,一次受伤,昔日默契的双人组合拆伙。三年后,柳振笙回归大众视野,这一次,他遇见了人生的Mr.Right.

林霖和柳振笙相识十年,他们是旁人眼中的“官配CP”,CP粉无数。

唐诺知道,自己和林霖没法比,他只求能靠柳前辈近一点,再近一点……

唐诺:前辈,你总叫我乖孩子,可这一次,我不想再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