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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南疆邪窟

第33章 南疆邪窟
在潮湿的雨林深处, 百年妖树暴动。

从地面翻上来的藤蔓如游龙,捕获所有活物,也掀出土中灵草灵矿, 一地晶莹。

“封原, 臭小子, 你无耻!”

张世谦见红衣少年手中软鞭一卷,将灵草席卷一空, 转身就跑, 立即气的倒仰:“凭什么我理宗除妖, 你捡便宜?见者有份!”

“我说张兄,你们不是讲究克己复礼,生活朴素么?这些好东西, 当然是由我们这些惯会享受的笑纳啦。”

“荒唐!歪理!”张世谦给了妖藤最后一击, 立刻领着弟子追上去。

密林迷雾阵阵,他们狂奔一阵,四周景色变换。

封原把灵草藏入袖中, 忽的心中一动, 脚步停顿, 奇道:“此地有古怪。”

张世谦已然追上, 见他不再奔逃, 也放缓步伐,皱眉问:“什么古怪?”

他知道,心宗自有一套“格物致知”的法门,封原若是如此判断, 那定然差不离。

“太安静了。”少年抽了抽鼻子,肃然道,“而且, 其中有阵法的气味。”

张世谦自然信他。

别看两宗虽然平日互相阴阳,掐得厉害,却是典型的欢喜冤家。同为儒宗分宗,宗主又是同门师兄弟,理心二宗又哪有隔夜的仇,遇到危机时,天然是同一阵营。

封原环顾四周,却发现,他已然认不出来时路。四面树木密密匝匝,长的竟然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选一条路同行。”张世谦性格稳重,顾全大局,他很快下定决心,“此处诡异,我们不宜分开。”

“结盟?”封原笑嘻嘻地道。

“只是同路。”张世谦嘴硬。

他们商议后,择定向右走,终点却是一座山下洞窟,幽深曲狭,看上去危机重重。

“别无他法,进去看看。”张世谦举起灵火灯,很有大师兄的稳重担当,率先迈入其中。

不多时,两宗弟子消失在原来的密林中。

约莫一刻钟后,又一队医宗弟子在树林迷路,很快消失在噬人的洞窟之中。

幽幽的黑色洞窟仿佛吃人巨口,吞下甜美的血肉,然后无辜地咧开嘴,长久伫立在这紫气缭绕的道家洞天,等待下一群倒霉蛋。

谢景行等人来到洞窟前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谢景行不是没发现洞窟的不对,只是四处都是迷阵,将他们反复指引回洞窟前,他艺高人胆大,打算一探究竟。

前圣人身负底牌,又有魔君在侧,军师随行,这个配置把云梦城掀了都绰绰有余,区区一个洞窟有什么进不得。

他们进入洞窟,只见四面黑暗沉寂,青苔湿滑,少有活物。

“此处不对劲。”风凉夜走在最前面,脚下踩到咯人的东西,感觉不像石块,他莫名地心惊肉跳,把灯移过去一瞧,却见是人的骸骨。

司空娇看见,骇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小师叔,有人死了!”

“魂魄已散尽,衣料腐烂殆尽,少说是几百年前的遗骸。”谢景行手中提风灯,略略一照,淡淡道,“不必惊慌,不会复活。”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动着灯中火苗。风凉夜慌忙拂袖去挡,险险保住这一簇灵火,无意照过洞窟的石壁。

“看墙壁。”谢景行提灯靠近,照着墙壁上的纹路,“这是什么图画?”

那石壁上印着火光,曾经鲜艳的涂料,如今却暗淡无比。但哪怕剥落,也足以看出壁画艺术水平之高超。

一直沉默的陆辰明忽然道:“这画的是祭祀场景,应当是某种巫术。”

陆辰明似乎对此极为在意,伸手拂去壁画的尘灰,一点一点地指给同门,解释道:“这个图腾,应当代表的是某个巫术部族,他们要进行活人祭祀。这里,取代了祭牲的,是人的头骨。”

“为此,他们要骗外族人进入他们的圣地,将其困死其中,祭献给‘巫祖’。”

“这不该是东洲之物,更像是南疆的神话故事。”谢景行博闻强识,“唯有南疆祭祀巫祖。”

南疆封闭,却与仙门毗邻。在圣人治仙门的数千年中,他与南疆巫妖也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联妖制巫,巫妖均势。就是当时圣人推行的策略。

“南疆,巫与妖二分天下,人族传承为巫,大巫祝居其首,但传闻大巫祝之上,还存在‘巫祖’;妖族,与巫族敌对又共生,首领是龙凤二族,历代首领皆有渡劫修为,却甚少诞生妖尊。”

谢景行说到这里,轻轻停顿,好似在问谁似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

黑暗中,玄袍的帝尊负手立于他身侧,并未接话。

谢景行似乎也不指望他答,继续给小辈讲述仙门知识:“南疆的文字与文化,与我们有着很大差别。只要看见这类与祭祀有关的壁画,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圣地’,而是……”

“墓道。”殷无极敲了一下墙壁,听到墙壁中空,闲闲挑起唇,冷笑道,“果然是南疆手段。竟是些蝇营狗苟,可笑可笑。”

“看出什么了?”谢景行自然而然地走到帝尊身侧,与他并肩,研究那壁画上的内容。

当年,殷无极还是圣人弟子“无涯君”时,圣人谢衍就曾派“无涯君”深入南疆,贯彻圣人的均势策略,拉一派打一派。

年轻的无涯君与龙凤二族修好,将巫族叛乱平定,使其元气大伤,南疆也恢复了安宁。

他对南疆巫族的手段了解之深,恐怕不输给圣人。

“南疆那群巫祝,手段诡谲,最喜欢在墓道里放阴间东西,什么也不要碰。”殷无极振袖,路过地上那些骸骨时,火焰从他袖间落下,转瞬将其销为灰烬。

他打了个响指,众人手中的风灯中,原本暖黄色的凡火熄灭。

半息之后,一簇红黑的火重新跳跃,不借助任何东西燃烧,只是如蜉蝣被笼在灯罩之中,映照出整个墓道的全貌。

原本布满幽深黑暗,凡火看不见的地方,此时却一览无余。

司空娇头皮发麻,倒退两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他们原本以为没有危险的地方,竟然布满邪异的怪物。再看去,那些怪物黏连在一起,有着畸形人类的模样,扭曲肢体如同藤蔓垂下,苍白又可怖,如同密密麻麻的丛林。

在黑暗中,它们的眼睛早已退化,本该是眼眶的位置,嵌着两颗幽绿色的晶石。

若是殷无极未曾点亮整个空间,这些缥缈的幽绿色,恐怕会被误认为是洞窟里漂亮无害的藓类萤虫。

“这就怕了?”陆机折扇收起,轻轻敲着掌心,“小罗浮原来与南疆没半点关系,道门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果然,亲自来一趟还有收获的。”

“若是想有关系,还是容易的。”殷无极不置可否。

陆辰明的脸色苍白,他先是看了看陆机,又轻声自语道:“这些东西,以前都是被祭祀的活人么?”

“聪明。”陆机并未追究他为何一猜就准,折扇轻点,“看到了吗,他们没有骨头,可以变成任何形状。由于骸骨都被剃掉了,血肉不见光,腐烂在一块儿,又不知何时在幽暗中醒了过来,成了这一团恶心的东西。”

陆机说着,随手凝出青色的薄刃,向黑暗深处掷去。

不多时,薄刃在空气中迅速回旋,击中某处的墙壁,发出落水之声。

“向前走吧,想要出墓道,需要顺水而走。”谢景行听了听声音,判断距离,“而且,此处应当不止我们误入了。”

他说着,向前几步,将灯移向前方的墙壁,却见一名医宗打扮的骸骨被钉在那里。

他的法袍是眼下的时兴款,被生生吃去血肉,余下一具冰冷的骨骼,布满了绿色的腐蚀性青苔。

尸骸的眼眶空洞,好似在诉说着冤死的不甘。

“这不是数百年前的人,骸骨还很新,是参与大比的医宗修士。”谢景行面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烧了他吧,让他安息。”

“医宗悬壶济世,修为却不高。但修真路上谁没个伤病呢,大伙每每遇到,总是敬着、让着他们三分。照理说,在道门洞天不会遇到危险才是。”风凉夜面色微白,“谁料到葬身于此……”

殷无极听出他语调中的冰冷愤怒,随意打了个响指,火焰窜上骨骼,转眼将其烧成灰烬。

“此地怎会如此凶险?”风凉夜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家洞天,此地限制的最高修为是元婴,理应很安全,我们……”

“如果当真安全,又怎会混入死士?”谢景行语气冰凉。

“这一次的大比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洞窟原来的位置,根本不是罗浮世界,而是南疆。只是道门中,有相当厉害的修士将小罗浮的空间扭曲,把墓道入口特意接入了这座洞天!”

谢景行说到此处,瞥向殷无极,从他泛着不屑嘲讽的眸光中,得到了些许答案。

谢景行怒极反笑,眼底结着霜冻:“还是他?竟敢如此败坏仙门大比的信誉,数典忘祖!”

殷无极仗着光线不明朗,藏在广袖下的手,蓦然抓住他冰冷的手腕,直到把他毫无血色的手指逐一扣入自己的指缝。

他传音:“先生,冷静一些。那家伙野心勃勃,刚愎自用,也不是第一次糟践你留下的东西了,您莫要气坏自己。”

“不但糟蹋仙门大比威信,更是用心不良,勾连南疆是仙门大忌!”谢景行极是失望,语气冰寒慑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本就有神魂之症,不宜妄动七情,现在气到脸色微白,只觉天旋地转,脚下竟然一个趔趄。

殷无极本站在他的身侧,见他站立不稳,连忙伸手去接。

谢景行倚着他的臂弯,抓着他的衣襟,急促地喘息,面色泛出异样的潮红,病态时仍有一段雅致风流。

病痛加身,神魂缺损,加上七情牵动。

谢景行的神魂之症催动,来势汹汹,平日强撑着的一身傲骨,几乎要化在殷无极的怀里了。

风凉夜慌忙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拔开塞子,倒出两粒递过去,道:“快给小师叔服下,这是沈宗主配的……”

他欲言又止,还是未曾告知谢景行的病症,只是把药丸送到了殷无极伸出的手上。

殷无极单手揽着他的腰,尝试把药丸推入他的唇间。

谢景行眉间轻蹙,咬紧牙关,不肯咽,黑眸中蔓延冰雪,显然是不甘与震怒居多。

这一具凡人的身体,于他来说,更像是来自天道的压制与忌惮。

无论圣人精魄如何强悍,却摆脱不了这一副支离病骨,逼迫他左右掣肘,却不得不凭依于此。

虽然平日里并不彰显,但以圣人之心气,哪里肯被形骸束缚。

“不必。”谢景行扶着帝尊的手臂,借力站稳,就要放开。他神色冷凝,“我还没那么弱!”

起初他兵解转生时,还为这具三步一喘,一吹就倒的身体恼火过,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泡在药罐子里将养,时时保持如沐春风的平和,将儒家的中庸之道发挥到极致。

在谢家短暂蛰伏过一阵的他行事低调,步步谨慎筹谋,他生怕一动气,把壳子折腾坏了,圣人魂魄无处凭依,又要成孤魂野鬼了。

现在修为起来了点,更多保底手段可以动用,神魂之症虽然剧痛难忍,但还扛得住,谢景行就不欲事事依赖沈游之给他开的药。

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以疼痛,以耻辱,以苦难。

如今之沦落不算什么,来日他必然绝云气,步青天。

殷无极见他不肯吃,心念一动,墓道中的灯转瞬全部熄灭,骚乱乍起。他伸手一拂,又降下消音结界。

两人都是无惧黑暗,习惯以神识探看的大能。黑暗拘束不了他们,他们在角落中亲密无间。

“谢先生,别和自己置气。”

殷无极没有放开他的手,扣住,把他强势地带到怀中,道:“境遇困顿又如何?病体孱弱又如何,圣人始终是圣人,没有人能因此轻视您。”

谢景行冷冽地看他,黑眸如同深潭寒水,好似能照出他一切心思。

殷无极对上他的眼神,语气软下来,哄着他性格强硬的师尊:“您靠靠我,让我觉得自己有些用处。”

“当初我沦落魔洲时,怎样狼狈的一面您都见过了,现在该换弟子来照顾您了。”

谢景行头疼欲裂,正是判断力减弱的时候,听他这样真挚,原本带着些威慑的神情一缓,欣慰地想:“孩子还挺孝顺,没白养他。”

却不料,殷无极见他缓下来,含住药丸,低头噙住他,灵活地撬开他的唇舌,将药丸推入他的口中。

这是个以喂药为名义,却极是货真价实的吻。谢景行被他这样偷袭,微微错愕。

他的身体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帝尊的舌勾住,苦涩微凉的药液融化,滑入他的咽喉,让他神魂镇定,通体暖热。

殷无极的手过分地扶着谢景行的脊背,把他按向自己,在黑暗中恣意亲吻,渡来炽热的魔息。

因为体内有帝尊的魔种,谢景行的灵脉认识这股气息,竟是没有反应,让灼热温度流入四肢百骸。

药在唇舌纠缠中化干净了,缠绵入骨的吻却没结束。

细密的啄吻又落在谢景行的唇畔,殷无极的睫羽拂过他的脸颊,声音带着黯哑,“您不喜欢宋东明,本座就替您杀了他。”

谢景行被亲开了唇,也就不再推拒。他按着美人脊骨,由着帝尊缠绵细雨般含着他的唇,磨蹭着,是动人心扉的勾引。

与潭底时的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有了喂药为借口,帝尊吻的动情,前圣人的对往昔亲密的记忆苏醒,也乐得照单全收。

谢景行爱抚着殷无极的长发,揉着他细白的脖颈,捏着他优美的下颌,又伸舌扫过他湿润朱绯的唇,美其名曰“吃药”。

直到把帝尊的唇惩罚性地咬出红痕来,他才满意地罢休,拒绝的话却清冷如碎玉:“仙门内务,不必帝尊插手。”

与其说是沈游之配的药起效,不如说,对灵气不足而引发神魂动荡的他来说,缺的那味对症的药就是帝尊。

有魔种在,从帝尊身上吸两口魔息,他什么都舒服了。

圣人揽着投怀送抱的美人帝尊,享受他的吻,却镇定自若,公私分明的很。

殷无极本来是搞偷袭,试图展示自己身为帝君的强势霸道,却被师尊摁着后颈,像是薅小狗似的,里里外外亲了个通透。

魔君禁欲久了,着实禁不住撩,更别说被师尊按着脑袋亲。

殷无极的脸颊微热,浑然不知自个的唇鲜艳,如同沾露花瓣,昳丽绝色,却恼道:“先生,您用完就丢?”

谢景行将衣襟捋平,又整理鬓发,他的唇上也有牙印,薄唇微红诱人,眉如墨画,眸似寒星,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好气色。

“您看上去好多了。”殷无极半恼半笑地瞥来,却是看着儒门君子的动人风致,略略失神,眼中流淌秋波。

帝尊本就是多情敏感的魔修。五百年克制节欲,煎熬青春,枯守孤城,他受不得一点撩。

“多谢别崖,现在好多了。”谢景行品了品,觉得唇齿间除却苦涩药味,还有些许馥郁甜香。大概是果膏蜜露的味道。

一片混乱的黑暗中,儒宗弟子们正在尝试重新点火,却是久点不燃,还以为被怪物攻击了,不禁有些惊慌失措。

“发生什么了?”他们抓住同门的手,互相询问,却没有听到谁被攻击的声音,不禁满腹疑惑,“怎么火光突然灭了?”

这些怪物不靠近,并非是因为灯。

魔道帝尊哪怕把气息尽敛了,身上也永远有着让鬼神退避的煞气,又有什么鬼怪胆敢靠近他十尺之内?

“……没救了。”陆机背过身去,把非礼勿视进行到底,“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负人家,陛下也太会玩,谢先生不恼他吗?”

唯有他看出来,是殷无极灭了火,还设了消音结界。至于他想要干什么,那就不是臣子该看的事情了。

“有人在吗?”

就在这混乱一时,他们听到了前方的脚步声,封原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戒备。

“我等乃儒道心宗、理宗弟子,前方道友,是否遇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