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千年变革
今日, 微茫山召开儒道大会。
晨钟鸣响,问天阶上的大能络绎不绝,前来微茫山朝圣。
圣人回归后召集中临洲大能, 却由于仙魔大战很快就打响,他就没有召集儒道全部宗门, 而是让三相开始重建五百年中废弃的儒道联络网,让整个中洲的力量重新围绕儒门进行运转。
在这期间,风飘凌与沈游之同时还在忙一件事, 就是将理宗与心宗迁回主宗。
为了对抗道门的道统倾轧,他们当时各自出走, 共演了一出三相离心的大戏, 在建立宗门时,也考虑了未来可能搬迁回主宗的问题。
微茫山并非孤立的山峰,而是一片山脉,未开拓的区域极大, 完全容的下两条分支。风飘凌与沈游之各自选了山头,先将重要的宗门设施搬回微茫山, 再着手迁移弟子。
在仙魔大战打的最激烈的那三个月中,理、心二分支也搬迁完毕, 当年儒宗弟子重归大半,虽及不上旧日之辉煌, 但也是当今儒道的最大宗门。
白相卿本想将儒宗宗主之位交还师尊,可圣人却拒绝了。
“相卿,既然交给你了, 这宗主,自然就是你当,交还给我做什么?”谢衍看着最近心结解开不少的二徒弟, “圣人时代早已过去,现在是你们的时代,只是适逢仙魔大战,我帮衬一阵罢了,这儒道,迟早还是要交给你们的。”
“师尊,弟子恐怕担不起。”
“有什么担不起的?这儒道领袖的位子,现在也要你来坐。”
“可是我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还不足,师尊才是当之无愧。”白相卿瞳孔地震,连忙道。
“觉得压不住,你也登个圣,不就好了?”谢衍说起圣位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极是轻描淡写。“你们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能了,还凡事指望师尊吗?相卿,你能力足够,就是太妄自菲薄了。”
“多谢师尊栽培,弟子试试。”白相卿心中也是有傲气的,虽然还有几分犹豫,但也是不再推拒。
“我给你搭梯子,你就接着。”谢衍见他应了,又宽慰他道:“我也问过飘凌、游之的意思,他们二人都推举了你,认为你在三人之中修为最高,心境也是最佳,愿意辅佐你做儒道领袖。你担不担得起,就算为师说的不准,飘凌与游之都看错了?”
“自然不会负了他们的期望。”话说到这个份上,白相卿心中仍有些许不解,他道:“儒门宗主之位,师尊不肯接,应当是不想再管俗务。可这儒道领袖之位并无实职,却只有儒道的灵魂人物才能担任。就算师尊不当,但大家也都默认是您,我领不领这个名头,有什么意义?”
“差别大了,你照做便是。”谢衍心中早有筹谋,于是微微拂袖,淡笑不答。
自圣人归来后,身上除了圣位之外,什么头衔也没有。
他叫得动诸子百家,是因为积威犹在,并非是以权位与实力压人,这就是与硬要当仙道盟主的宋澜最本质的不同。
圣人令其实并不是强制令,儒道却尽数响应。而具体的实施,他分别派给三相,把儒道实权向下分散,让百家都参与到整个战时动员中。
种种举动,就连近日不离师尊身侧的白相卿也看不明白。
就好像,师尊不会在此世留的太久,解决这一时危机后,就会飘然远走一样。
离儒道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学宫中已经有许多人落座,讨论着近况。他们的言语之中,几乎只有一个主题——仙魔大战。
无论修为高低,门派大小,百家在学宫中都各有一席,哪怕只是大道中的一个小分支,例如御兽、食修或是器修,只要进入稷下学宫,他们的宗门代表地位便与大宗门平等,发言机会也是等同,有圣人压着,无人敢互相看不起。
学宫最上首只有一个位置,圣位。
在那至高的圣位之上,白衣圣人支颐闲坐,微微阖目,似乎正在养神。
时光倒错啊。诸子百家争论的声音似乎已经很远了,而他的思绪,似乎也如飞鸟的羽翼,回到了数千年之前。
圣人时代的稷下学宫,远比今日鼎盛许多。
人们怀念的圣人时代,以圣人执掌仙门为伊始,终于圣人叩天门失败,那是一个大能辈出,风起云涌的时代。
那时,墨家宗主墨非,法家宗主韩度,医圣白术,药王决明子,兵家宗主李霖,农家宗主齐禾,连合欢宫主芳华夫人等有情道修士,都是他的座上宾。
可是,修真大道如此狭窄,不进,则退。残忍的岁月,正如那一去不回的白驹,将一切都带走。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往昔的荣耀,那些已成为陈迹的往事,于新一代只是书写在修真史上的春秋一笔,可于他而言,却是一座又一座墓碑。
千年来,仙门改革,南疆叛乱,仙魔大战,诸子百家之乱,道统战争……
看似平静鼎盛的仙门,阶下却层层埋骨,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肮脏与阴私。
圣人谢衍作为仙门之首,为许多人写过祭文,扫过墓,擦过碑。
然后,他也活成了一座记载仙门辉煌的碑文。他提着剑往前走,碑上便会刻下一个又一个名字,烙印在圣人谢衍永远的传奇中。
最讽刺的是,圣人执掌仙门的黄金时代开启的那一年,便是殷无极远走北渊的那一年。
他自此背负上了整个仙门的未来,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挽留他的入魔的少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殷无极转过身,成为第一个离开他的人。
而后,他送走了很多老友,又迎来了他们的后辈。
他平静地照顾他们,重用他们,看着他们哪怕不知其中意义,却依旧沿袭先代留下的传统,成为他千年计划的一块重要拼图。
仙门变革啊,可是变革在哪里呢?
谢衍在无数昼夜反复思索,最终将答案留给了时间。
“圣人,圣人……”唤醒他的,是走到他身侧的白相卿。“各位宗主都到齐,儒道大会的时辰也到了,大家在等您宣布开始。”
谢衍的睫羽颤动,然后,缓缓地掀起眼帘,看向底下的诸子百家。
他依旧身处在稷下学宫,圣位之上,千年前的幻影褪去了,留下的是五百年后,无数张陌生的脸。
“五百年倥偬,能够在微茫山见到诸位宗主,吾深感欣慰。”
谢衍逐一看过那些陌生的修士,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好奇,忐忑与不安。于是,他站起身,徐徐从那最顶端的位置上走下去,好似从神坛走进了人间。
“也许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何吾会在这个时候召开儒道大会。你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未曾和我打过交道,只在学史的时候听过我的名字,也许,也有人觉得我忝居圣位,五百年前叩天门失败,并无资格执掌儒道。”
“无论是好奇,疑虑还是不服。但诸位今日都坐在这里,一定是想听衍,给你们一个答案。”
白衣墨发的人间圣贤,站在整个稷下学宫的中央,无数张席位将他围拢在圆心中,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的孤高的背影,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知各位之中,有多少人从先代宗主那里,接到了一个长达千年的任务?”
谢衍目光平静如水,扫过那些面露惊异的年轻宗主,微微笑道:“将其作为宗门发展的一环坚持下来的,又有多少人,请站起身。”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拂衣站起。
年长者脸上看似平静,实则有种隐藏的期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到来。
那些年轻的宗主站起了身,然后左看右看,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向着圣人垂衣俯首。
怎么回事,难道宗门长辈的嘱托,竟是圣人的任务么?
儒、墨、法、兵、医、农、杂……
谢衍的视线逐一扫过他们的脸与宗门标志,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心中欣慰不已。
圣人拂衣振袖,向整个学宫的修士折腰,长长一拜。
“为了诸君千年的坚持,衍,在此拜谢。”
“圣人!当不起。”众人惊呼不已,纷纷道。“我们并未做什么值得圣人这一拜的事情,那只是分内之事……”
他们这样七嘴八舌的说,却又不住打量着旁边的宗门。
现在,他们是真的好奇其他人接了什么样的任务,又完成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我千年之前,曾陆陆续续向各宗门托付了一件事,有些是具体的目标,有些则是一个朦胧的方向,有些甚至只是一个还未证实的理论。”
“当时的衍,希望你们能够用千年时间坚持,有些宗门坚持了两代,三代,有些宗门,甚至坚持了五代以上。”
“而今日的儒道大会,正是诸位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候,或是成功,或是失败,你们是否调转了方向,在探索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取得了怎样的成果,得到了怎样的经验……”
各位宗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看向周围人同样恍然的脸,再看向圣人微笑着的平静面容时,几乎压制不住自身的战栗。
不止是他们。
是所有人,所有人都接到了这样的托付!
“仙门之积弊,数千年未曾变。仙门之方向,数百代未曾更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甚至,如今还有人要倒行逆施,倒回到上古弱肉强食,互相杀戮的时代……”
谢衍说到这里,众人想起了正被魔君铁骑践踏,陷入战火的东桓洲道门,皆是心有余悸,却也同情不起来。
谢衍的墨色长发束儒冠,白衣如雪,宛如仙神行于世间,他洞彻风雨的黑眸中含着一丝笑意,云消雪霁般温柔,就这样看向他们。
“现在,说一说各位的成就吧。”
“我们墨家先来。”墨承站起了身,一身黑衣短打,神采奕奕地看向旁人,手中捏着一块灵矿的碎片,笑道:“诸位道友,我们墨家接到的任务是发明与修筑民生工事。如今,我们找到了一种将灵石中的灵气,转化为能量的最优方案,可以解决中临洲灵矿储备不足的问题,我们为这种能源取名为‘电’。”
这个叫“电”的能源,竟然能够替代灵石!对于灵矿资源本就不足的中洲,还有比这更让人心潮澎湃的事情吗?
但是这个技术掌握在墨家的手中,圣人打算怎么做,难道是逼迫墨家将千年努力所得,无偿提供给他们吗?
而中小宗门的宗主,却未曾从墨承的神色上看出焦虑来,显然是他早已在私底下向圣人汇报过。
“我们法家,千年之前受命编著一部《仙门法典》,不日便将法典的修订版发予各位,待仙魔大战结束后,我们多多开会交流,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更改的条款。”法家宗主韩殊的说法,又在儒道中间掀起震动。
开会,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这些中下宗门,也有资格对上宗门的决定进行评判?
“我们医宗,将会分享一些修真途径中经常出现的疑难杂症,为各位道友解惑。”医宗传人站出来,与杂家门主对视一眼。
杂家门主笑道:“我们杂家在各大城池都有商铺,我们会协助医宗开医馆,医宗长老流动驻守,诸位道友以后在修道上遇到困难,不必再去医宗排队。”
“我们农家,找到了能活人的灵种。”农家宗主的声音激越。
“我们兵家,已经把上古战役的兵法尽数还原,将为中临洲大大提高战力。”
而接下来,儒门三相皆是走出来,对视一眼,向众人说道:“我们儒门承师尊之命,不断编修上古遗留的书籍典藏,如今已快要编修完毕,未来将把所有书册向整个儒道开放借阅——”
若说墨与法两家引起的是震撼,儒道这种慷慨行为,简直如同在滚油上浇水,让整个稷下学宫震惊不已。
“全部开放?难道那些典藏孤本也……”
“若是孤本,原版不借,但可以抄录。”谢衍含着笑说:“我儒宗收纳许多学说的孤本,有些甚至传承早已断绝,有些宗门,也因为势力微小,求借无门,渐渐湮灭,这实际上是阻断了传承,阻碍了流通。如今,儒宗的藏书向各位开放,也是鼓励诸位相互交流。有些不涉及本宗门传承,但对旁人有益的书籍,何不向道友分享?”
圣人一言既出,便是一刀切在了儒道最大的弊病上——学派、门阀垄断。
儒道大大小小的宗门太多,彼此之间相互孤立,自然也形成不了气候。可若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渠道打通了呢?
打通的最佳方式,便是学术交流。
“儒门将在微茫山兴建一座中临洲最大的藏书阁,名为“朝闻道”,除却儒门的藏书之外,欢迎各派提供藏书,统一管理。当然,这也并不是无偿,各藏书、功法、孤本、传承,皆以自身价值与借阅次数计分,记在各宗门名下,若是要以宗门的名义借阅其他宗门的书籍,则是以分数兑换……”
儒宗提供的藏书量最大,建在微茫山,由目前的儒道最大宗门儒宗管理,也是理所应当。
圣人话音刚落,众人简直沸腾了。
大宗门能够提供的书籍量多,积分攒的快,便可借阅其他途径的功法书籍。而中小宗门,早就苦于自身的传承功法太少,完全发展不起来,没有合适功法,便更招不到弟子,没有参考,更是没法创新。
圣人还没等他们激动完,便抬手,微微向下一压,示意各位安静。
“诸位可知,我多年以前向各位,及各宗门的先代宗主提出的要求,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的发现,将会分别开拓一个未知的领域,改变这个积弊已久的世代。”
谢衍漆黑的眸光流转,背后渡来璀璨的芒,衬得他犹如仙神。
“诸君,变革之时已经到来。”白衣圣贤展开双臂,似乎在迎向这历史的动荡,笑道:“不是我,而是今日的你们,是所有人,共同来开启这个时代。”
“请圣人指教!”宗主们本是站着看向他,现在连自己的位置都待不住了,纷纷走下席位,向着圣人身边聚拢而去,对他垂衣拱手,聆听他的教诲。
“有‘技’之突破的,告知墨家。同样,有‘法’之需求的,找法家。”谢衍却是笑了,“若是学说之上有新知,儒宗会帮助你登记。待到完毕后,诸位可以看见其他宗门的研究与进度,相互补益。”
“这千年的苦心孤诣,寂寞心血,皆不会被辜负,它将成为各位宗门的立身之本,诸位可以互相了解,然后寻找与其他宗门合作的机会,或是收一些对此有兴趣的弟子,或是创造发明新的功法传承,或是开辟一个新的领域行业,或是为宗门创造经济来源……”
谢衍的话,像是一击重锤,敲开了他们原本封闭僵化的思路。
他们幡然醒悟,自家宗门有价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点,如果抱残守缺,完全封闭,不与外界交流,只会落后于整个修真界。
如此看来,倒不如拿出一些对自己没用的功法交换,换取对提高自家传承有用的功法,既有效利用了闲置资源,又增加了宗门的核心竞争力,这才是宗门发展的长久之道啊。
“圣人大公无私,惊才艳绝!”有人感叹,“吾听圣人言,竟是如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
“将整个儒道完全交织起来,今后,中临洲各宗门,再也不是封闭孤立,文人相轻……”有人连连赞叹,道:“有了交流的基础,下一步,弟子之间的互通有无,也就顺理成章了!”
儒门三相虽然在大会前提早知道了谢衍的布置,如今看到这个局面,也还是激动不已。
这是只有以圣人的威望才能够做成的事情。
“今日的儒道大会,今后将会定期召开。”谢衍又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心中一惊,纷纷看向他。
“圣人此话何意?”今天的刺激太多,有些宗主的声音已经有点颤抖了。
“无论大小,今日到此的宗门,每人各有一票,凡是中临洲大小事宜,皆可拿到会上讨论,中洲的未来,由各位来决定。”
“今后,大会举办地点在儒、法、墨、兵四家之中轮换,结果由儒门宗主白相卿复核,然后向整个中洲宣布。”
“具体章程在法家那里,大会之后,将把相关条例发予各位。”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曾经的圣人以仙门公堂维护仙门道义,如今已然衰落。
自从圣人去后,仙门公堂形同虚设,就算重开了,也只是从宋澜的一言堂,变成仙门十位大能互相吵嘴而已。
而如今,圣人将更多的宗门,更多的人推向了决策的席位。从此,少数人决定仙门方向时代过去了。未来,也变得更为清晰可辨,充满希望。
“圣人啊圣人,您还要给我们多少惊喜。”说话的是医圣白术,他已经是老朽之年,今日听了他一席话,脸上却重现了年轻时的光辉。
“老朽与圣人交游多年,也只是略知这个计划一二,咳咳……圣人啊,您的布局,竟是从千年前便开始了吗?您是在千年前,就预料到了今日吗?”
人人皆知圣人谢衍,却忽视了,他亦然是“天问先生”。
若他没有那洞彻千年的目光,又何来那千年的布局与坚信?
他坚信着,未来是前进而不是倒退,沐猴而冠者,终将被历史的车辙狠狠碾压过去,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并非是在千年前就预料到今日,而是我相信,儒道的传承,必定会导向今日。”谢衍淡淡地笑了,“各位能够将一件事情磨砺千年,便说明了一点,治学之途,对我辈而言,永无止境。”
“坚守到现在的是诸位,而非是我啊。”圣人笑而叹道。
谢衍说罢,重新走回了那圣位之上,将讨论的空间留给了各宗门的宗主。
他从书中翻出一页信纸,是精致的雪浪笺,哪怕叠的整整齐齐,还是因为多次翻看出现了褶皱。
谢衍打开信纸,写信的人有着一手颜筋柳骨的好字,行文之间疏狂不羁,风骨凛凛,依稀,还有几分他的影子。
帝尊从少时临的就是他的字帖。哪怕后来离家了,他的字体几经易变,写出了自己的风格,但始终与谢衍一脉相承。
谢衍伸手缓缓描摹着信上的字迹。
那些寻常的闲话,哪怕半点兵戈之事也没有提及,却让谢衍反复阅读,品味许久,时不时能会心一笑。
殷无极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谢衍向他宣战意味着什么,却半点也不慌张,甚至还在信中写道:“愿圣人的儒道改革,万事顺遂。”又促狭写道,“我可不会落在您的后头。”
他又写道:“东桓洲的黑土地,看着我都酸了,撒把种子,不浇水施肥都能疯长,哪像北渊的冻土与盐碱地……天道可真是偏爱仙门啊,要不是魔修没法在仙门的土地上长期生活,我早就把宋东明揍一顿了。”
帝尊的字迹之下,蕴含的是带血的杀伐。
谢衍推算,殷无极大概已经离清净山不远了,不日便能攻上长清宗。
殷别崖写完给“圣人”这个身份的话,笔锋一转,又换回了“师尊”,问他的衣食住行,近况可好,问他三个师弟有没有给他添麻烦,问他的气运与身体,有没有被天道忌惮。
写到这里时,他又事无巨细,显出了他的多情与温柔。
谢衍无声地笑了笑,他反复翻看过这封信,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曲折。
但这一次翻看,他忽然一顿,想起曾经他和殷无极在官方的来往信件中,玩的拆字小游戏。那时候,殷无极总把心事写进彩蛋里,等着他来发觉。
他换了跳读法,拆字法与加密法,终于拼出了他在信中藏的一句话。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谢衍的指尖缓缓地掠过这一行字迹,他其中蕴含的坚决,让他忽的战栗,突然站起身来。
就在这一刻,信使走进了稷下学宫,大声道:“圣人,道门求救信——”
谢衍双手撑在书案上,抬头,目光如电。
“前线急报,魔道帝君与元帅两线合流,四十万魔兵已至清净山下,宋宗主被迫出战迎敌,道门已经退无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