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初心不负
少年毕竟刚刚入道, 只学了皮毛,身子骨比起正统修仙者来说弱了太多,重伤加上中毒, 就算谢衍用灵丹妙药给他调养,也在床榻上昏迷了三天。
倒是萧珩皮实, 服了丹药后没多久,就能下地了。他敲开了门,双臂环抱着倚在墙边, 懒散笑道:“殷兄弟醒了么?”
“快了。”谢衍手执书卷,扫了一眼药的火候, 答道。
见谢衍没有阻止, 萧珩走进了屋,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风味小吃,摞在了桌上,说道:“……这是炒米, 这是油酥,我还买了点烘制的风味肉干, 给他磨磨牙。”
谢衍不答,但萧珩知道他在听, 于是又道:“这事儿不能怪殷兄弟,他本是替人值夜, 换点炭火过冬,结果那怂蛋玩意儿坑他,自个当了逃兵。我去打听过了, 小伍的老母亲去年就死了,几天前收拾细软南下,估计已经跑出几十里了。”
“炭火?”谢衍听到这里, 轻轻地重复了一句,“我给他的银子不够,所以买不到吗?”
“贵得很,又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萧珩说道,“平民百姓,顶多去砍点柴火烧,可最近又不能出城,柴火价格大涨,炭更是稀缺。”
谢衍这才恍然。他身为修士,哪怕不动灵力也是寒暑不侵,就算是悯恤万民,也永远没法与他们一样,所以会忽视一些细节。
所以,在谢衍刻意保持距离下,散养小狼崽的时候,难免有些地方顾及不到,而小家伙又不是个会抱怨的性格,无论冷饿,他都自己默默忍下来,实在藏不住时,谢衍后知后觉地给他贴补一些,他甚至还露出有些愧悔的模样,懂事极了。
还是要尽快决定了。谢衍叹了口气,替他孤弱的学生掖了掖被角,却见少年苍白的小脸浮现出高烧的红晕,唇被咬出好些印子,喘息也急促沉重,这让谢衍伸手又是在他眉间一按,少年的呼吸才平缓下来。
谢衍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
他年纪轻轻,修为便至大乘后期,渡劫近在咫尺,是天之骄子的命。有这样骄人的天资,他自然很有些傲气,有些修真界前辈不太看得惯他,批他“目下无尘”,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从不放在心上。
想要传道受业,他就有教无类,桃李满门。欲复兴儒道,那他就继往圣之绝学,修复古籍,重塑传承,将学说传遍世间。
偌大天下,无人可拘束他自由,于是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起初,他并不想带一个小拖油瓶,但兴许是被道祖说的意动,兴许是被他出众的天资吸引,又或是当真合了眼缘,他一点点地教这个敏而好学,又性子坚忍的学生,终究还是教出了几分感情。
萧珩心细如发,他见孤高淡漠的修士,看上去冷淡,实际上却十分关注学生的身体,于是便放下心来。见谢衍不再理他,他也知趣,放下东西便离去了。
炉火渐熄,雪光与月光从窗户照入室内,摇曳一地素白。
执着烛台的先生走到床前,长发落在肩头背上,显出他清隽的身姿。
“既是醒了,便起来吧。”谢衍把药碗搁在床边柜上,道:“你身体里还有余毒,若是不想留后遗症,就把药喝了。”
少年睫毛轻颤,知道瞒不下去了。他手肘撑着床榻,从高床软枕中直起身,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布料质地不似任何俗世织物,轻柔贴身,舒服极了。
“谢先生……”他骤然烧红了脸颊,半点也不敢看谢衍,一双盈盈生光的眼睛,却比星辰还要明亮。
到底是孩子。谢衍一笑,把烛台放在桌上,道:“睡傻了?”
他怕小孩睡不好,特意把灯拿远读书,看完一册,他心里想着,孩子大概也要醒了,才折回看看情况。
“先生救我,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奉先生为主,为先生鞍前马后。”少年眼一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声道。
他爱恨分明,如此这般,是认定了谢衍,就算是被赶也不肯走了。
“不必。”谢衍把药碗端起,用手背试了试壁上的温度,然后递给他。“我又不缺伺候的人。”
他的一切亲缘情缘皆是淡漠。身在世家,亲缘寡淡,父母亲朋在他记忆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而那金碧辉煌,前呼后拥,美婢如云的世家显贵生活,在他看来不过庸人流俗,毫不留恋。
而如今,谢家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而他身为大乘修士,理应身赴千秋大道,寿命悠长。
若是他想安定下来,随意投效一个宗门,都会被奉为座上宾,出行皆有无数人簇拥,他的确是不缺,也不需要一个寻常追随者的。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像是美丽的珠宝敛去了光华。
“我又给先生惹麻烦了。”他哑着声道:“对不起,要是先生赶我走的话……”
平心而论,少年有一张美丽的脸,眉眼风流如画,平日里,他总是蹙着眉,对一切世俗警惕戒备,总带着一股锋锐的戾气。此时在谢衍面前,他却是最纯真的少年,舒展眉眼,如雨后初晴,真挚而热烈,好似向他捧出一颗赤子之心。
“先喝药。”谢衍见他端着药碗,手腕有些微微颤抖。
少年咬住下唇,怯怯地看他一眼,然后端起药碗仰头灌下去。谢衍看着他喝药,见他喝的急,甚至还呛咳住了,便顺手拍了拍他的背。
被人这样温柔地拍着背,少年咳的更厉害,双手端着碗。药苦得很,他被热气一熏,都快要掉眼泪了。
除却先生,他从未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这么多年的委屈与不平涌上心头,全在先生面前无所遁形,但他哭不出来,也一句说不出口,只是脊背轻颤着,像是要呜咽起来了。
谢衍却想起帮少年换衣时,他脊背上的新旧伤痕,于是心里更为怜爱,从碟上取了块早晨萧珩送来的蜜饯,“苦不苦?吃一块甜甜嘴。”
“……不苦,被先生教导的这些天,是我这一生最高兴的时候。”他语气带着些哽咽,说的却不止是一块蜜饯。
“吃吧。”谢衍也知他受尽了世事磋磨,才有如今的顽强与毅力。他欣赏这种苦难里生长出的执着与坚韧,更明白在尸山血海滚过,却保有这颗赤子之心,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少年嚼起蜜饯来像是只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煞是可爱。
“既然你执着至此,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谢衍自床边站起,负手而立,长衣逶地。他看着比雪更胜三分的月色,道:“拜我为师之前,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修仙所求为何?”
“我……”少年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却一时组织不出语言,急得团团转。
“不必急着回答,我给你三天时间。”谢衍道:“必须发自本心,我会根据你的答案做出判断。”
这个问题,想要说的漂亮的确容易,世上大多数人都能给出五花八门的答案,但是,最难的是了解自己。
谢衍见他沉思,又是一笑,道:“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明日可以在外头走一走,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有了答案再来找我,记住,你只有三次机会。”
“若我未曾给出先生满意的答案呢?”少年问道。
“那么,你可以从我这里毕业了。”谢衍的声音缥缈,却犹如一捧雪水,浇透了他的理智,却教他心里烧起了一片火。
修仙是为了什么?
是长生不老?还是横绝天下?是访仙途,踏天门?还是成为救世之主?
少年初初入道,对修真界一无所知。他所理解的仙人,就是像谢先生这般,强大肆意,来去潇洒,好似皑皑山巅雪,飘飘松间鹤。
“求仙问道,无非是为了成为仙人,这是所有修士的最终目标。”
长生不死,无拘无束,修仙者应当是天下一等一的逍遥客,追求的应当是飞升,成仙,这才是修真之途的尽头。
少年浮想联翩,心生向往,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于是他敲开谢衍的门,恭恭敬敬地道:“学生以为,修仙是为求道升仙,唯有登天门,才是我等的至高梦想。”
谢衍没说话,少年也不敢抬头,只是垂手而立。
不多时,他听到先生清清冷冷地说道:“不对,回去再想。”
少年错愕抬头,却见谢衍转过身,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如风拂面,却显得孤高无尘。
“那是别人的答案,不是你的。”
玄衣少年不知自己是怎么踏出谢先生的小院的。
雪后初霁,城中仍是风平浪静,仿佛前阵子先遣队的全军覆没,并未带来任何影响。但他能够捕捉到边城平静外表下潜藏的不安。
城东的大娘在卖胡饼,见到他浑浑噩噩,于是招呼他:“小七,你家先生可是又嘱咐你出来买东西了?快些跑,王二那边有些新鲜玩意,去晚了就没了。”
说罢,她又塞了他一块胡饼,慈爱地道:“孩子还没吃饭吧,吃些饼,大娘请你。”
少年也没有推拒,点头致谢,心里微微一热。
他来边城数月,在大街小巷里与人打交道,倒是也感到了些许温暖。
边城民风粗放,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家都知道那新搬来的好看书生,带着一个漂亮的少年,是他的学生。平日他出来帮先生采买时,还有大胆子的姑娘来与他搭讪,对他唱奔放的民歌。
从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离他很远了。
少年低头,把在他脚边打转的野猫抱起来,喂了一口肉干,自言自语道:“大黄,你说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原本追随仙师,是为了摆脱他原来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如今他凭借自己已经能够立足,却依旧死活不肯从谢先生身边离开,还心心念念地想修仙,若不是为了求长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要说他热爱生命,或是畏惧死亡,倒也不对。自从他十岁有记忆起,到遇见谢先生前,他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但他还是本能地挣扎求生,哪怕与野狗争食,活的丝毫不体面,他也只是想活。
长生与死亡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压根想不明白。也难怪谢先生说他的答案不对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城防兵的地界。
萧珩正在轮值,见他来了,便与值守的士兵打了声招呼换班,大笑道:“我兄弟来了。”
萧珩与他勾肩搭背,喜不自胜地道:“你可算是醒了,身体怎么样,萧大哥请你去吃好东西。”
“还行。”少年随意点点头,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说什么都显得生疏。他也没藏着掖着,眉眼间带着沉思之色。
萧珩是个心思灵敏的,只是笑道:“怎么,谢先生又给你布置作业了?”
“谢先生的确给我出了个难题。”少年的神色有些迷惘:“他问我,修仙所求为何。”
“那可多了。”萧珩知道他有仙缘,却也知道是个人机缘,也不羡慕,只是带他散心 ,他们在城墙下走走停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修仙好啊,你瞧,谢先生那一剑,嚯,整个蛮人军都没了,我心里倒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若你有朝一日去修仙,会想要什么?”
“我?”萧珩挠了挠脸,却出奇地正经,说道:“我不会去修仙。”
“为什么?”
“我这种酒色美色俱沾的人,六根不净啊。”萧珩大笑:“修仙条条框框太多了,不自由,不如当个凡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多好。”
少年驻足,若有所思。
“殷老弟,我与你是同一类人。”萧珩抱着臂,斜倚在城墙边。阴影笼罩住他,只余下一双鹰目在发亮,他笃定道:“你现在手上攥着一个机会,看见了向上的阶梯,你会不顾一切地向上爬。”
“这世上,靠别人是没有用的,我们这种人只信自己,唯有靠自己,才能闯出一片天地。”萧珩说道:“机遇稍纵即逝,你的愿望,决定着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诚然。”他们在阑珊处看向远处的热闹集市,只觉得很远,格格不入。但少年为这阵烟火气触动,道:“我想得到力量,至高无上的力量。”
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他坚信这一次一定没问题,于是郑重地叩开了谢先生的门,道:“我想拥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也能够保护世人。”
少年神色奕奕,愿望却质朴纯真。
推己及人,能够共情,也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慈悲之心。他这句话说的漂亮,作为修仙的初心,其实已经合格了。
谢衍喜欢这个答案,但是他看着少年的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这不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谢衍洞悉一切,辨别真假并不困难,即使少年坚信这一点是他的心声,他也看出了违和。
他并不是想对他说谎,只是还未看透自己的心罢了。
“可是先生……”少年猛然一怔,焦急道。
“你只剩下一次机会。”谢衍公正无私,并不会打破自己的规则,若是少年未曾答出,他会干脆利落地放弃收他为徒。“好好想想再来找我吧。”
这便是不见的意思。
若是他再答错,以谢衍之决绝,恐怕会直接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从此斩断尘缘。就算他今后再另寻他法踏上仙途,先生也会避而不见。
少年的脑海里嗡的一下,顿时一片空白。
门关上了。
谢先生的态度越发捉摸不透。会不会是因为他两次答错,先生失望,于是不想见他?
少年如同木雕泥塑,垂首立于他的门外。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小雪纷纷,只是在一墙之隔静静地伫立。
他在想,为什么他第二个答案错了。
他的确想要得到力量,从他在战场时苏醒时,渴望力量的本能就刻在他的血液里。酸苦的饼,泥水,牲畜的生肉,他什么都能吃,刀枪剑戟,敌军的羞辱,流民的欺压,在他身上留下疤痕的同时,也给他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于是他锻炼着自己,拼尽一切去谋生,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去试一试,哪怕被践踏到泥地里,他也能顽强地爬起,咬着一把匕首,去割断欺负他的,折辱他之人的喉咙。
所以他挑灯读书,识字明理,开阔视野,他节衣缩食,咬着牙关坚持,追着谢先生走过了大半个中洲。
他想要从此不再被践踏至泥地里,他想拥有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他想要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
“……问题出在保护别人吗?”他自言自语着,浑然不知细雪已经覆盖了他的肩头,染白了他的黑发。
他仿佛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晓,只是回溯自己的内心。“我想要保护谁?”
他心里的确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但他少有朋友,与人交集不深,就算一时会被他人触动,却很难放下戒备,待之以诚。唯有让他觉得相像的人,他才会稍稍敞开心扉,所以,萧珩就让他觉得特别。
但是说保护朋友,他又觉得隐隐不对。他与萧珩的交情,诞生于生死之间,更像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与保护毫无干系。
“是谁?”他脑海里浮现出的轮廓,却教他哑然失声。
是谢先生。
他想要敬着,护着的,明明是比他强上那么多的谢先生。
回头一想,他第二个答案中又带着多少粉饰与虚伪啊。
他用保护他人之名掩盖自己的自私,用世人矫饰自己的目的,他的初心如此不纯,以谢先生之洞明,又如何看不出?
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慈悲之人,手上沾着血,在他刀下死去的,有该死之人,也有罪不至死的人。可是只要威胁到他的生存,无论是谁,他都会举起屠刀。
呆在谢先生的身边,他以为自己的心灵得到净化。可此时一想,那只是错觉罢了,谢先生的通透,只会衬托出他的卑劣不堪。
就他这样的人,也配说什么“保护世人”。
可笑。可笑。
他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配。
夜色已经降临,风雪也越发地大了。已是数九寒天,冷的他打颤。而雪越是下,少年的头脑却越发清醒。
少年在风雪中站了一夜。
中宵风雪,廊下成冰,霜雪染上他的鬓发,落在他的肩头,若非护体的微弱灵气,他被这样冻一夜,怕是会死在这里。
少年的玄衣落雪,如披霜色,虽然手足僵冷,神志却从未这么清醒过。
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灵台前所未有的澄澈,好似残缺的圆终于弥合,成就了一场圆满。无论未来几何,今日之思,将成为他入道的契机。
初心莫忘。
薄薄的晨光中,天边浮现一缕流动的金。
少年看见面前紧闭的门扉打开了,檐上落雪朔朔,天色初霁。
白衣的先生踏着雪走到他身侧,执着一把油纸伞,将其微微倾斜,遮住了重重落雪。
谢衍向来清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他在动容。
他的确为第二个答案感到不悦。以他之敏锐,自然能够察觉到答案中无意识的矫饰与逢迎,可看到少年并未察觉,他便什么也没说,只是教他想清楚再来。
他亦然知晓,对方其实未走。
数九寒天,大雪封城,他心想,至多一刻他就该回去了吧。
香烧尽了,只余灰烬,门外的少年仍然未动一步,脚踝已然埋进了雪里。
他又想,待他壶茶煮完,他总该离开了。
谁知茶冷了又热,他仍在,谢衍从窗边看去,少年长身玉立,却是霜雪白头,半个人都披着雪色,如一尊沉默的塑像。
谢衍甚少有一夜未能看进一字的体验,他枯坐于灯前,心里却有着无端的焦躁,心里却止不住地想,他是不是太为难人了,明明那孩子一场大病之后,身体才刚好一些,就这么在雪中站一夜,究竟受不受得住。
他熄了灯想要入眠,却辗转反侧,不由得想起那孤狼般的少年,拉着他衣角,或是跪坐在地上习字读书,拿着笔笑着抬头,又或是跟在他的背后,轻轻拽着他的衣角,眼里尽是仰慕。
天边破晓,谢衍也一夜未睡,终究还是披衣下床,心下叹道:“罢罢罢,算是败给他了。”
不就是收徒吗,收就收。
就算他命途多舛,以他天问先生谢衍的能力,难道还摆不平,护不住?
“先生。”少年不知他在想什么,却依旧言笑晏晏,轻唤他。
“嗯。”谢衍应了一声,然后替他拂掉衣上落雪,不小心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心下一顿,轻声道:“进去暖暖吧。”
“我其实不明白什么是修仙得道,什么是长生,什么是不死。那些离我太远,太缥缈,我只是说了些人云亦云的话罢了。”少年不动,伫立于雪中,轻声道:“第一次,我错在不求甚解。”
“世人之求,非我之求,我本不理解什么是大道,却自以为希望去追求它,那不是我的答案。”
“不错。”谢衍见他领悟,含笑道。
“第二问,我错在矫饰己心。”少年垂下眼睫,道:“我在擅自揣测先生的心意,为了拜先生为师,我宁可伪装自己。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徒弟,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人。先生心怀天下,我便心怀天下,其实我本就不爱世人,偏说自己天下为公,欺人欺己,先生生气是应该的。”
“少年人多读了两本书,便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自己胸怀大志,能够成就一番伟业。”谢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拂掉他发上的雪,言语之中并无怪他的意思:“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情要做起来,比登天还难上许多。”
“先生要问的是我的初心,而非其他。”少年直视着他,眼里有着灼灼的烈火,仿佛能够焚烧一切。
他轻轻一笑,却如冰池初融:“我想修仙,只是想跟在先生身边而已。听先生教导,思先生所思,想先生所想,走先生走过的路。”
“山巅太冷,仙途太长,学生愿为先生执灯,师徒相伴,同去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