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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问心有愧

第119章 问心有愧
明月含霜, 夜色已深。

谢衍关了窗,把夜风挡在竹帘之外,手中护着一盏烛灯, 看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小徒弟,轻笑道:“睡不着?”

不等他回答, 谢衍又道:“放心睡,阵法我已布好,若是心魔现形夺舍, 我自有方法处理。若是不现身,安睡一晚, 明日帮我打牌匾。”

殷无极的眼睫颤了颤, 没作答,摆在腹部的手总算没那么僵硬了。

“太挤了,过去些。”谢衍同样也解开外衣,上了榻, 才觉得殷无极确实是成年了,于是感叹道, “别崖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殷无极手长脚长,往旁边挪了挪, 给谢衍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自己却是侧过身靠在枕上, 鸦羽色的发散了一枕。

“日日相见,为师倒是感觉不出来……”谢衍量了量他肩膀的宽度,又觉他腰肢窄而强劲, 浑然不似当初少年,“总觉得,好像没过去那么久。”

“山中不知时岁, 您闭关,我也闭关,不知不觉,我竟是陪着您快四百年了。”他背着身,不让谢衍看见他的神情,声音却有点哑,“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您看厌了我了吗?”

“说什么傻话。”谢衍总觉得殷无极自从闭关出事后,性格更是敏感不安,又像个孩子了,“再这样我可不饶你。”

“是弟子胡言乱语了。”殷无极翻过身,结实的胸膛一起一伏,低声自语道,“师尊那么疼我,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知道就好。”谢衍取下发带,把墨发披了一肩,又看着徒弟匀了半边被褥过来,似笑非笑道,“另一张被子呢?”

“没有看见。”殷无极眼也不眨地撒谎。

谢衍看了一眼墙角,那里有一缕黑灰,他也不揭穿孩子的小心机,含着笑道:“小时候这不敢那不敢的,现在倒是学会撒娇卖乖了。”

“师尊从前显得太高不可攀,像是镜花水月一般,伸手一捞,就要散了。”殷无极直起身,替他除下衣带,声音轻柔,“处的时日久了,才觉得师尊待我如师如长,如亲如友,是近在咫尺的,自然胆子肥了。”

“我少时离家寻仙,亲缘浅薄。”谢衍突然道。

殷无极很少听见谢衍提自己过去的事,只是替师尊用手梳理长发,手顺着他的肩侧,虚虚笼住他的臂,好似要把他环在怀中。

谢衍继续说着:“倏忽百年,再回家时,惊觉父母家族已成黄土一抔。于是便知,世上从无恒久之物,吾虽与天下英豪结交,却又刻意保持距离,须知天行有常,若因好友死亡而不甘,犯下错事,极易触犯天道规则,增一寿数,添一因果。”

所以他总是与人相交泛泛。

世人敬他,爱他,畏他,却无人知他。唯有殷无极是例外。

谢衍点到为止,见殷无极目光盈盈地凝望着他,那张风流多情的面容,不似那日的邪,而是如云消雪霁,端正平和。

他唇畔带笑,好像只是给弟子讲了个睡前故事:“好了,别多想,睡吧。”

谢衍打算长期守着,直到把他心魔揪住除掉前,都与他共睡一床了。

殷无极眸色一深,见谢衍熄了灯躺下,神态放松的很,显然是还把他当孩子,而非有威胁性的男人。

谢衍心无杂念,他却没法问心无愧。

殷无极低眸,在黑暗中,唇角慢慢勾起一个绯丽的弧度,道:“好。”

心魔的确狡猾。谢衍陪在他的身侧守株待兔,半宿未睡,却是一夜无事。

反倒是殷无极,平日里独来独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谢衍本以为他是叛逆了,却不想,他半夜睡迷糊了还往他身侧凑,他的体温天生炙热,把谢衍往怀里一揽,便是天然的暖炉。

谢衍见他找到了安全感,于是也没叫醒他。

一夜无梦。

自从被心魔纠缠后,殷无极几乎从未成功入眠,精神早就濒临极限。他很久没睡的这么沉了,谢衍的气息对他来说,等于安全。

可第二天清早,殷无极刚醒来,却发现有些不对,笑容一僵。

他视线从上到下扫过,看见自己手臂环在师尊的腰间,像是揽住抱枕,抓着他不放。咫尺之间是师尊白皙的脖颈,那引动他渴望的线条,只要一低头就能啃噬。

谢衍还睡着,双眸轻阖,静水流深。

殷无极先是本能地呼吸一沉,一股邪火从下腹往天灵盖上窜,随后他意识到身体的变化,禁忌悖德的欲望,让他像是被冷水从头泼到尾,绷紧了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出。

殷无极咬紧了牙关,却也掩盖不住急促的心跳。

他本就年轻气盛,火烧着了他的眼眸,让他黑眸中染上浓深靡丽的绯影。

殷无极低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墨发,滑凉的触感让青年人狼狈不堪地转开眼,手却还扣在他的腰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滚烫而炽热。

“醒了就去做早课。”就算他没闹出什么动静,心音跳那么快,谢衍还是被他吵醒了。

一贯有起床气的天问先生没好气地道:“平白无故的,激动什么劲,吵人得很,精力多就去练剑。”

“昨夜睡相不好,扰了师尊清净,一时懊悔。”殷无极的声音带着沙沙的哑,语气温良,却显得没那么平静。

“无妨。”谢衍眼皮一阖,显然不想理他。除却粘人了些,孩子气了些,他又没什么冒犯的举动,谢衍也不当回事,“既然昨夜无事,自行去吧。”

“师尊再睡会,弟子告退。”殷无极放开他,给他盖了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披衣,耳根却彻底红了。

也多亏谢衍起床气没理他,他才得以披衣藏住自己的反应。

年轻男人晨起时会有欲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况他体热属火,就算是谢衍发现,也不过打趣他几句,不会往深了想。

无他,只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修界中虽有男子结为道侣,但师徒却是禁忌。谢衍既是师父,又长他一轮,便完全没有把徒弟当做需要避嫌的存在。

但殷无极知道,他问心有愧。

他连剑也未拿,踏出屋子,直奔后山寒潭,试图浇熄自己身上的无名火。

在冻透肌骨的寒水中,殷无极虚张手指,似乎指尖还有那温热的触感。明明是极其甜美的滋味,他却摇摇欲坠,如临深渊。

他想起自己将对谢衍出言不逊之人一剑穿喉的模样。

那时的他,只觉师尊是高天明月,无人可以玷污他白璧无瑕的名声。

他合该是天底下最清绝的仙人,世人应当敬他爱他,对他有非分之想,试图沾染他,玷污他,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可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亦然犯了错。

他对最亲最爱的师尊,有了那般肮脏的绮思。

殷无极惨然一笑,黑发浸在流水里,有些绝望地阖上眼眸,心里想:“快四百年了,我仍然没有如他所愿,成为真正的君子。”

他把持着通往他的路,受人羡慕,表面大公无私,实则监守自盗。

他隐秘的幻想,更为恶劣不堪。

这么一想,他与那些卑劣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殷无极只觉浑身的火都在翻涌,心里却逐渐凉下去。只要一闭眼,他想到的尽是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喉头焦渴,想要把他握在掌中,又自我厌憎到想一刀杀了自己。

在欲望彻底熄灭后,殷无极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寒潭,蒸干身上的水,向着锻造坊走去。

微茫山乃是洞天福地,各种矿藏资源储备丰富。锻造坊就建在冰火洞府中,因为有炎晶矿藏,所以温度比外面还高上几分。

工坊里的天材地宝堆积成山,都是谢衍这些年收集来建造宗门的。儒宗的图纸已经画好,儒宗十景,便是构成护山大阵的关键。但要造起来,少说也要个几十年,上百年。

他平日一心想着变强,跟上师尊的脚步,也不欲把精力放在这类小道上,无非是见师尊建造儒宗时,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才开炉炼上些东西。

他之前未尽全力,只是想要和师尊两个人一起,在微茫山再呆的久些,儒宗大可以晚一点再建成。

就是这般消极的炼法,他每次开炉,出的东西必是精品。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

殷无极心中烦乱,开了炉,五指一展,便投了火种。

火焰燃起,平日是纯正的红,此时焰中却掺杂着一抹黑。那纯净中的一丝杂色,如同白璧微瑕,刺目至极。

“呵,心魔。”殷无极看了半晌,倏尔笑了,唇边勾起的弧度有种奇异的邪。深红火焰中掺杂的一抹漆黑,照的他眼眸深深,如同鬼魅。

殷无极用灵力覆在刻刀上,将千年黄梨木雕刻成牌匾模样,掺入玄铁铁水,手中变了一个印,用并不会灼人的火淬了一遍材料,置入炉内。

他走着神,却听到耳畔心魔的低语。

魔鬼寻到了空隙,对他道:“真是蠢,宗门会分走他的注意力,等到他广收弟子,成为宗主,他还会这般关心你,爱护你吗?”

“闭嘴。”殷无极本能地反驳道,“他答应过我,如果我不愿意,他就不收亲传弟子,我是特别的。”

随后惊觉,他竟然是着了心魔的道,与它说起话来。

心魔吃吃一笑,道:“那是他把你当孩子哄呢。”

殷无极猛然睁眼,怒道:“师尊不会骗我。”

心魔又道:“他真的不会骗你吗?”

殷无极沉默半晌。

心魔嘶嘶地笑:“我了解你,谢衍那般清高的人,对男人来说,是摘不到的高岭之花,也是欲罢不能的毒,谁不想看他坠下神坛的样子呢?”

它淬了毒的嘴又张开了,怪笑着,残忍地揭开他的隐秘欲望:“你难道就不想把他永远困在身边,玷污他,折磨他,让他为你哭,为你笑吗?”

“……闭嘴。”殷无极咬牙切齿,若不是心魔无形无踪,他又摆脱不得,便就一剑刺去了。

就算这样,他拿着精铁矿的手也是一抖,显然是内心极为动摇。

低头时,妖异诡谲的一抹绯于眸中弥漫开,殷无极却浑然不觉,道:“他是我的师尊,我自然要敬他爱他护他,若我是那个会伤害他的人……”

他薄唇微启,决绝道:“那我就自戕好了。”

“只要我死了,就不会给他带来危险……这样一切都解决了……”

殷无极自以为在与心魔对话,但这样神经质地在炉火前自言自语的样子,古怪而疯魔。

谢衍刚好来他的洞府寻他,本想来看看他的进度,却听见他对炉心疯癫的自白,简直要被徒弟给气疯了。

炉火渐明,发出噼啪的响声,却掩不住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殷别崖!”谢衍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声音冷的都要掉渣,厉声道:“给我跪下!”

殷无极脊背僵住,眼眸一阖,立刻就麻利地跪下了。

“为师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自戕的?”谢衍揉着太阳穴,只觉得青筋直跳。他用扇子轻敲手心,愠怒至极,“我告诉你,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你也得给我活着!”

“师尊……”

“还委屈上了?”

他收的哪里是徒弟,简直是祖宗!

“师尊罚我便好,莫要气坏了身体。”殷无极跪的笔直,抬起眸,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此时又乖巧的很了。

这小崽子油盐不进,当惯了滚刀肉。打他,是舍不得的,骂他,他又不还口,他存心是受气来的。

谢衍心下愠怒,道:“若是轻贱己身,何谈修仙。你若想死,也得我来杀你,免得我数百年心血,毁在一个无关之人手里。”

谢衍本说的是气话,却没料到殷无极笑了,歪了歪头,颊边显出一个浅浅的窝,显出几分少年的纯真。

“求之不得,若是能死在师尊手里,想来也是个好归宿。”垂下的墨发挡住了难辨的神色,他高兴地道:“师尊莫要忘了今日之承诺。”

殷无极笔直如利剑的脊背弯下,向他重重叩了个头。额抵着地面,竟是磕出血来。

承诺什么?杀了他吗?想都别想。

“不过是一个心魔,你竟如此悲观厌世!”谢衍本是说的气话,没想到他竟还当了真,更是哽着,差点被他气到吐血,“怎么这般没出息!”

殷无极跪着,不曾抬头看他一下。

谢衍平日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笼罩着沉沉风雨,冷哼道:“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

他怫然不悦,转身离去。

炉火忽明忽灭,青年俊美的面容半笼在阴影里,隐隐透出妖邪来。

他低垂下眼眸,不敢起身,只听着那放置在炉内的仙器发出滋滋的响声,那是被灵火灼到融化成灰的声音,他却未曾再看一眼。

“杀了我吧,师尊。”殷无极握紧拳,压抑住浑身的颤抖,一股邪的不能再邪的欲望如疯长的野草,恣意蔓延。

他低声,像是哀求一样自语道:“在我还没做错事之前。”

*

虽然今日不欢而散,谢衍未曾理他半句,但一到晚上,他还是把殷无极招到身边,照常守着徒弟入眠。就算他再生气,也不会拿心魔开玩笑。

谢衍不再与他同眠,只是支着一盏灯,坐在外间而已。

他在思考,自己把徒弟当做子侄的态度,是否是太亲近了些。

可是谢衍轻敲着桌面,却没想出该如何保持距离。

毕竟已经数百年过去,他身边唯一没变过的就是殷无极。若贸贸然疏离,不说徒弟会不会难受,他自己也是要不习惯的。

午夜,心魔满以为谢衍已经离去,悄悄从他的识海中钻出,控制住了殷无极的身体,让他如幽灵般翻身下榻。

青年眼中诡谲的红光一闪而逝,很快又垂下眼,披上外袍。却不料刚刚踏出房门半步,便撞上了心情极差的谢衍。

“孽障。”谢衍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见徒弟肢体不协,神情诡异,知道自己终于守到了。

白衣的先生掐诀,灵气直直打向他的心口,把扰人的心魔逼出他的身体。

殷无极见他动手,身形一震,却是半点没躲。

修仙者从不会把心脉交予其他人手中,而殷无极却控制着躲避的本能,任由那股灵气打中他的心口处。这是极度信任才会有的第一反应。

谢衍没在意,而是抵住他心口处的黑气,虚虚握起,将那一团魔气捏碎。

魔气惨嚎一声,似是要逃,却被谢衍抄起一支狼毫笔,把实质化的魔气直直钉在墙上,困入阵法中心,半晌便挣扎不动了。

黑色的雾气声音不再尖利,而是学着殷无极的声音,似乎在哀求:“师尊,师尊我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除却声音,它简直无一处与殷无极相像。

心魔以负面情绪为食,属于自然而生,寄居在识海之中,起初是独立的,若不早早除去,与识海结合在一起,再除时便如同割去血肉,甚至更难。

毁在心魔上的修者多如过江之鲫,好在,谢衍终于把它逼了出来。

谢衍眉峰一蹙,却是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喊吾师尊了?”

他这几日牵挂徒弟,心里郁郁,莹白如玉的手平平向前一伸,随意一捏,那雾气便尖利地惨叫着,被碾为尘灰。

殷无极杵在那里,终于回了神,静静看他一眼,垂目轻唤:“师尊。”

师尊仍旧那么气度高华,神姿天成,让人怦然心动。

他不敢多看,只觉这心魔虽除去,但心脏仍然跳得很快,一声一声,无疑是在告诉他,没有用的。

他这悖德的情感,根本不是来源于心魔的蛊惑,而是从一开始便有了,如今像是藤蔓一样疯长,把他往阴影里拖,直到让他坠到地狱里去。

谢衍蹙眉:“你平日从不出错,这心魔怎么迟迟除不掉,还得我出手?”

殷无极弯了弯唇,却没成功笑出来:“是弟子无能。”

他又怎么讲呢?他不是不想除去心魔,而是只要这绮念一日不断,情丝一日不斩,他的心魔就还会春风吹又生。

“你自行修炼,待到万剑冢开启时,修为要提一个小境界。”谢衍拂袖。

“好。”殷无极微微阖目,答应道。

他的心乱的太厉害,也的确该闭关静一静了。

*

殷无极一闭关,便是临近万剑冢开启的时间。

这个时间只在修真界的最顶层流传。谢衍有渠道得知,别人自然也可以。

开启之日到了,殷无极发现都是些熟人,而且都是各大宗门的骨干。

谢衍从徜徉云海的核舟中向下望去,只见峡谷处蒙着一层雾气,而山脉之间,则是呈现出海市蜃楼的虚像。

“去吧,尽你所能。”谢衍只觉徒弟闭关出来后,性子又沉默些许。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在严厉要求之余,又道:“若是觉得强求不得,便是命中无缘,还是以性命为重,早些回来。”

“不会让师尊失望的。”殷无极先是向他浅浅一笑,却又意识到什么,迅速垂下了眼睑,后退两步,好似在刻意保持距离。

无涯君从来都是这样,肃肃如林下之风,倒是从不堕谢衍的威名。

谢衍又是眸色一深,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似乎有着千般涌流。

殷无极不觉有他,拜别师尊后,捏了一诀,向着雾气深处而去。

“谢小友也来了。”道祖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道祖。”谢衍的衣袂在轻云之间飘扬,身形如仙,好似要凌空飞去。

只见云端有一位灰色布衣的道人骑着青牛而来,气息内敛如凡人,唯有一双眸子透着智慧的光。

道祖倒坐在青牛之上,拂尘搭在胳膊上,端的是道骨仙风。

见到老友,谢衍神情温和些许,没有方才送走殷无极时那般如冰如雪了。

“为你徒儿而来?”道祖与他已经许久未见,难免多聊了几句,“天问先生对徒弟是出了名的溺爱,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拜你为师呢。”

“一个便够不省心了,哪还想过收第二个。”谢衍淡淡地道。

“还是想开宗立派?”

“儒道之不传久矣,我奔走多年,便是为做成此事。”道祖洞明,谢衍也向来不遮掩,只是坦然道,“道祖可是觉得不妥?”

“哪里不妥?”道祖朗朗笑道,“谢小友既有此大宏愿,老道世外之人,不耐烦管着烂摊子,就等着把仙门事务交给你了。”

“道祖抬举了。”这话道祖可以说,旁人不能接,他不动声色,“衍一心传承上古学风,仙门事务,还是得道祖与佛宗看顾,衍断不敢越俎代庖。”

“观你境界,是要渡劫了?”道祖却没有与他客套。

“……”

“渡劫修士开辟宗门已是绰绰有余,何况登圣。仙门只得二圣,若你当真渡了劫,成了圣人,别说宗门,就连仙门权柄,也当有你一席之地。”

“衍不敢。”谢衍温和一笑。

灰衣的老道抚了抚胡须,见他仍然矜着,于是笑笑:“谢小友还是谨慎。”

“大道九死一生,谁又能笃定一定能够勘破此劫?”谢衍与道祖虽以平辈论交,为诗友茶友,到底走的还不是一条大道,有些话不能说开。

谢衍垂目,从云端俯瞰着平静的万剑冢,最终还是开口:“倘若我渡劫时出了些差错,劳烦道祖看顾他一二。”

“你何时渡劫?”

“此间无事,我便动身去海外。”谢衍道。

道祖一怔,不禁道:“这么着急?”

谢衍在修界向来人缘不错,他自己修炼速度极快,早已可以冲击圣位,却拖到最近,就是为了避开殷无极。

此去渡劫,他心中虽然有几分把握,但若是出了岔子,在他家徒儿的面前陨落,以殷无极的性子,难免接受不了,倒不如先把他哄进万剑冢去。

万剑冢中有许多机缘,危机重重,绝不是一阵就能出来的洞天秘境。

但是以他家别崖的修为,加上他给的法宝,只要不强取无涯剑,绝不会出事。倘若一年半载后,他再出来,自己是生是死,也就有了定论了。

道祖看他似有眷恋的神情,故意打趣他,道:“谁啊?老道不明白。”

谢衍忍了忍,心想着不能与老人家一般计较,才道:“我徒弟。”

“哈哈哈,谢小友,你可还记得自己眼高于顶的时候?世家天才子弟不肯要,修二代不愿收,却去凡间捡了个小孩子,当真是震动修界啊。”

道祖捻须笑道,“现在,你更是疼他疼的和眼珠子一样,我与佛宗都以为你是转了性呢。”

“雷劫凶险,何必带他一个,左右也帮不上忙。”谢衍刻意冷冰冰地说。

可想起徒弟时,白衣先生又眉眼一松,叹息道:“若我没有回来,劳烦道祖捎句话,叫他不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