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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一触山动

第316章 一触山动
后半夜起了夜雨, 潺潺声不绝,楼台没入烟云。

锦绣豪奢背后是冰冷。这座赏玉楼的夜已消歇,但一切都影响不到最高层摇曳的烛火, 帷帐倒映着缠绵的影。

是孤寒大道上的相伴相携, 还是扭曲悖德的爱欲交织, 早已分不清晰。

殷无极醒来的时候,发现夜色还深,身侧被衾已冷。他用深红色的中衣遮住苍白的躯体,又松松披上玄袍,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狐皮地毯上, 从里间往外走。

他也不束墨色长发,只是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微微舔舐薄唇, 一副慵懒餍足的模样。

观景台前, 四面窗口皆洞开,寒雨潇潇。

此处置景精巧美妙,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后的墙面上, 是一套挂画,是修真界画圣名为“人仙魔妖鬼”的组图, 笔力奇崛。

赏玉楼此举, 也是在暗示着这最顶层接待的豪客, 无论道统,来者不拒。

谢衍就斜坐在窗台之前, 一身单薄儒袍尤沾风露,听着雨声,他平展开纸面写下什么,又置入可以传信的令牌中。

殷无极凝眸, 看见他手中的令牌上,有一个小篆的“鬼”字,又转瞬间发出,消失不见。

他也不戳破,徐徐走到他面前,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像是最热情黏人的情人,在半夜苏醒时遍寻不见,急切地向他寻求温度。

“还没天明,您怎么来这里淋雨?”殷无极佯怒,手指在他腰间摩挲着,看似失落道,“还是以本座的身体,留的下圣人一夜,却留不下圣人的心?”

谢衍知道他看见了,却也不太在乎。他用纤长的手抚了抚帝尊的下颌,哄了哄依偎到他身上的小情人,温声道:“只是有件紧急事务要处理,冷待别崖了,下次不会。”

“鬼界的紧急事务?”殷无极的手穿过他的长发,吻他的耳垂,“您的手伸的这样长呀,只是去过一次,独立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鬼界,现在都有您的棋局了。”

“鬼界最近有些反叛,吾只是提供些建议,采不采纳,还要看无间阎罗王的意思。”

面对他明晃晃的套话,谢衍也不介意告诉他点消息,只是说的过于轻描淡写:“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没有别的关系。”

他本不需要解释后面那句。但为了不让情人伤心,他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殷无极没想到他会直接告诉自己,更没料到,那个无情的圣人会解释这种有的没的,一时不答。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抱紧了圣人的腰身,靠在他的肩头,急促而渴望地喘息着。“……我还想要。”

谢衍被他闹了大半个晚上,一见他动情就头皮发麻。他微微侧身,用背后挡住夜雨与寒风,反复摩挲他的眼角,似乎在安慰他。

“怎么了,情绪这样不稳定,一见到我就失控。”谢衍无奈,又细细致致地把他护在怀中,“陛下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去哪里了,瞧瞧,眼角还红着。这得掉了多少眼泪……”

“本座就是这么疯癫,贪得无厌,还有病的很,最是不讲道理。”他轻哼一声,压下内心的烧灼,“怎么,圣人不乐意哄?觉得本座的情绪荒唐可笑,任性妄为,又烦又作?”

情劫的反噬来的猛烈,他越是与心爱的人肢体缠绵,越像是饮鸩止渴。

但他没得选,儒道三劫,红尘劫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劫之上湮灭大道的修士,可是多如过江之鲫。

殷无极说恼了,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冷笑:“反正本座也只是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以为挣脱了您的排布,实际上反倒是顺着您的牵引走了,哪里及得上以天地为棋盘,与大道博弈的圣人……”

谢衍叹息一声,却像是永远不会对他真的生气。

他揉了揉他的后脑软发,把缠到他身上的美人帝尊顺势揽住,道:“别崖不是棋子,再说,吾也不把同盟者当做可随意舍弃的棋子。”

就算近如殷无极,对于谢衍的一些举动,也只是在雾里看花,却又不能越过仙魔的分界线开口询问,全凭谢衍想告诉他多少罢了。而天道结界边,便是谢衍给他划的线。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似怒又非怒,道:“本座在圣人眼里,原来只是同盟而已。”

“旁人是同盟,亦是外人。别崖是内人,不一样。”谢衍哪里看不出他的试探,轻笑,“怎么,帝尊都混到吾的床上侍候了,还觉得与旁人一般待遇?”

谢衍虽没有和他揭底子,但是殷无极在心底扒拉了一下谢衍可能的秘密同盟,以及整个五洲十三岛明里暗里追随他的,凡间参拜他的,数不胜数。

他心里清楚,圣人才是整个五洲十三岛的无冕之王,没有之一。

待在谢衍的身边,嗅着他身上清冷的水沉香,殷无极才觉得舒服许多。于是他也安静下来,懒洋洋地倚在他的肩头,随他一同听着后半夜的雨声。

“南边不安定。”殷无极在他肩上躺了一阵,微微阖起眼,有意无意地道,“听说圣人退敌时,仅一人一剑,坚船利炮也避其锋芒,一时间传为佳话。”

“没认清形势,这不是巫人活跃的好时机。”谢衍揉搓着他落下的墨发,在指尖拨弄着,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洲联北抗南,你我盟约正式签订,南疆回过味来,会安分好一阵子。”

原来圣人给他去信,催着他专程来办个仪式,为的是借力打力。殷无极恍然,却是笑道:“本座的出场费是很贵的。”

“陛下事务繁忙,难得向北渊借来你,多陪吾一阵。”谢衍的语气是陈述,云淡风轻的很,“有些事情还要与陛下商议。”

“从您资助本座的那一刻起,您是不是就有了今日的计划?”殷无极淡淡笑了,“联合北渊,压制南疆。此为地缘策略。以外敌南疆,勾出仙门沉疴,此为整顿内患。”

“您往日压抑隐忍,实则在使敌恣狂,再借由云端城一个小小的由头,使其皆浮出水面,好强的魄力,好冷的心肠。”

“涉及仙门要务,牵连诸多势力,不容雾失楼台。”

谢衍的声音温文尔雅,却是又抚过弟子的绯色唇畔,浅浅地亲了亲,淡淡笑道:“夫人给吾送了个好理由,只是损些名誉,却换一次肃清机会。”

殷无极明白谢衍当初助他的意图,除却师徒情谊之外,更有谢衍对于“魔”这个千年宿敌的忌惮与筹谋。

如今他天道封禅,尊位与帝冕加身,人神合一,既是他个人斗争的结果,背后恐怕少不了谢衍的暗中助推。

从谢衍口中得到确认后,殷无极对谢衍到底在做什么,理解又更深了一层。

今日,他在鬼界的布局又是为何?儒道气势太盛,与佛、道二家的微妙关系,明眼人皆看得出来,问题又会在何时引爆?殷无极暂时还猜不出来,但以他的作风,每一步都不会是闲棋。

在殷无极还在垂眸思考时,谢衍一边抚着他的脊背,一边轻描淡写地道:“第二届仙门大比,吾拟定邀请北渊魔宫一系,陛下可否愿意遴选些魔修,参与此次大比?”

“仙门大比,请北渊魔宫?”殷无极瞳孔微震,显然是被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给镇住了。“圣人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无妨,南疆妖族也会邀,巫族也会去信,来不来便是随缘了。若是鬼门开,鬼修也不是不能邀请。”谢衍一脸淡然,显然没当回事,“有朋自远方来。扩大仙门大比的影响力,此举甚好。”

“……这步子迈得够大。”

殷无极虽然与他的师尊,仙门之主有着地下情,但他们皆知不能摆上明面,能通个商都花了无数功夫,他还想打破五洲十三岛的封闭传统,办一场整个修真界的盛会。

除了谢衍,也不会有人有这个魄力了。

“以现在仙魔两道的氛围,能保证是共襄盛举,而不会变成大比结仇吗?”

听出他言语里的迟疑,谢衍也不生气,道:“此事再议,陛下可以回去想想。左右仙门大比还要些年头,若是商路平安无事运行,再进一步的交流也可以进行了。”

“是该如此。”殷无极这才颔首,想想确实还有些时日,转忧为喜。“那时,北渊帝京的建设也会告一段落,第一批魔门菁英也可以遴选出来,倘若有一个代表北渊出战,向五洲十三岛扬名的机会,相信定然会让人争相参与。”

殷无极最头疼的不是建设,他的人手是够的,开了商路,短期内的粮食问题也不必操心。他担心的反倒是他初创的“魔门”,其中种种困难都是未曾遇到过的,谢衍的提议,反倒能给他解决一个大难题。

谢衍似乎是坐的久了,他起身,半阖上窗,将寒雨挡在外面。然后又转回去,看见倚靠在美人榻上,长发披散,衣袍宽松,甚至还赤/裸着双足的帝尊。

昨夜雨疏风骤,帐中春色无边。此时,枕边人陪他夤夜听雨,既可以畅谈风月,又可以纵横捭阖。这世上除却帝尊,哪里还有人能与他这般契合。

谢衍眼中微有波澜,慢慢走近。

殷无极不知他心中事,还用足弓勾住他的膝弯,催促似的磨蹭两下,埋怨道:“圣人,本座没吃饱,还想要。”

谢衍本是弯下腰,替他敛起敞开的深红里衣。此时他手中一顿,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无奈,甚至有几分想逃。

他喉结微滚,阖眸,道:“陛下莫要任性。”

殷无极似笑非笑,他直起身,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您又不敢看本座,是本座方才没让您舒服吗?”

谢衍顿了顿,实在是又恼又无奈,替他把松松的腰带系好,试图让他别再招摇美色。“陛下放浪形骸……”

“什么叫放浪形骸,明明是情不自禁。”殷无极驳斥,又正面缠到他身上,绯眸勾魂摄魄,好像是要把他的骨髓吸出来的妖魅艳鬼,攀爬着,勾上了无知无觉的白衣书生。

“您要以身饲魔,就得有些觉悟吧。喂不饱本座,您这个夫君是怎么当的?这位子,不如让给我来做。”

帝尊贪的很,不仅得寸进尺,更是盘算起了这一家之主的位子。谢衍在床上让着他,是心疼徒弟,但在名分上,以他的傲气可是半点也不肯吃亏。

“别崖,你想得美。”

双眸相接,一触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