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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阴谋之夜

第355章 阴谋之夜
青色竹影摇曳在深庭院的屏风上, 刺客的身影一闪而逝。

萧珩循着他的身影走来,深夜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响彻空庭。

他停在那里, 脊背笔直如出鞘利剑, 眼神微动,道:“出来吧,将夜。”

将夜的身法超绝,被他发现端倪,一定是刻意为之。

不多时,庭院中原本空空的位置泛起水波的纹,白袍的男人从幽夜深处走出来,脸覆鬼面, 身形挺拔修长, 衣袂在微风中飘荡。

两两相对,半晌沉默。

“你来寻我, 也是来告诫我, 还是……”萧珩右手负在背后,轻轻抽搐了一下, 又握紧。

他道:“……陛下的意思?”

将夜右手覆在面具上, 轻轻摘下, 露出银灰色的眼眸。

他的容貌俊美凛冽,如同天神之子, 只是性格过于冰冷, 再俊美的脸也掩盖不住唇锋的无情的弧度,教人一眼看去,乍生寒意。

但是,今夜很特别。当他的面容失去面具覆盖时, 将夜本该不带波动的眼眸,莫名多了一丝情绪。

他向着左侧微倾,躲开了萧珩锐利的第一眼,再抬头迎向他时,不是当年窝在启明城屋顶观察人世间的白袍少年,而是地位超然的帝尊心腹、魔宫监察使了。

“去安全的地方。”将夜刻意引他来见,是为避开萧珩府中眼线的窥视。

萧珩显然也是明白如今魔宫的暗流,虽然不知将夜上门的意图,但他心里的天平上,将夜与陆机二人的地位,远远超过魔宫其他同僚。他还是愿意与将夜说些话的。

这位魔宫二号人物紧紧盯着将夜的脸,沉默片刻,道:“跟我来。”

萧珩自从自我软禁后,一直待在府邸,不问世事。

他常年不在魔宫,将军府内的仆从也不多。此时风雨欲来,他又遣散了一批,但毕竟在魔宫地界,他无法保证没有密探。

将夜走在他身侧,身形修长,语言简练,道:“骚动从魔宫蔓延到了外部,流言四起。”

萧珩哼了一声,道:“陛下遇刺的消息只能压到这个地步,他要是再不回来,当然压不住。老子又不是神仙。”

将夜:“你出手压谣言,被人猜测为‘封锁消息,僭越尊位’。”

萧珩报以轻嗤,道:“僭越?若是陛下不默认这份僭越,这种超然于人臣的地位,谁拿了不烫手?”

陛下归来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批准他出府,而是定了十五日的期限。这如同一个“不信任”的信号,意味着“莫须有”的罪名,会在萧珩的身上再压至少十五日。

君心难测,萧珩心里既不知道殷无极怎么想的,也并非问心无愧,才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宁可不与他相见。

或者说,这对过去风雨同舟的君臣,如今却怕看见彼此陌生的脸。

两人走过深深的长廊,来到萧珩会客的书房,待坐定,将夜取出一壶酒,神情微顿,似乎有些挣扎。

“小猫儿,你并无物欲,不像是会带酒来看大哥的人。这酒,不会是那一位赐下的吧?”

萧珩何等敏锐,看出了将夜的不对劲。他心中一沉,嘴上却带笑,“怎么,你不高兴,难不成是酒里有毒啊?”

将夜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道:“你愿不愿意喝?”

萧珩面上那无所谓的笑容消失了,目光冰冷。

将夜看着那壶陈酿,他虽然领命办事,但是殷无极的深沉心思,他也猜不到几分,只是闷闷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酒有没有毒?”萧珩摇晃着密封的酒壶,翘起了腿,显得有些冷漠倦懒。

萧珩细细把玩壶身,发现上面有着君王施下的特殊的术法,只能启封一次。如果殷无极没有说明,将夜的确可能不知内情。

“他只是让我跑一趟,将酒赐给你,其他并未说明。”

将夜并不愿领这个莫名其妙的差事,他今夜来找萧珩,是为了十五日内查清案情,所以必须得到他的供词。

“我来找你,是为了当面问你,那被证实刺杀陛下、如今殒身风波海的刺客‘公输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将夜紧盯着他,目如鹰隼,显然是要捕捉他每一个神情。

“怎么,把我当罪人来审?”自从知晓酒壶是谁赐下时,萧珩的心情一下子差了几分,脾气也显得有些不好,但还是回答了。

“公输明此人,的确是我提拔的,但是,我也是按照军功任命,程序并无特别之处,更没有另眼相待。”萧珩道,“我麾下那么多将领,我不可能各个都像兄弟般知之甚详。”

“他家中并无父母,亦无兄弟姐妹。”将夜道,“孤身一人,在家乡也是籍籍无名,三十五年前加入天权城大营,积累军功,出人头地,在三年前因平叛有功,被你提拔为校尉。”

“哦,那一次啊。”

萧珩掀起眼帘,语气平淡:“只是个小叛乱,幽河以北,呼兰高地上,有个部族名为‘枭’,部族首领纠集了几百人,就打算划块地造反称王。我提前得知了消息,点好了兵,就等着他们动手,他们旗子一打出来,第二天我就带兵过河,直接灭了,收割了一波军功。”

“没有了?”将夜追问。

“还能有什么?”萧珩不快,“鸡还没生蛋呢,哪能提前杀了?讲不讲道理。”

将夜不答,他手中有消息,知道萧珩的确隐瞒了什么。至少,动机绝非如此简单。

将夜又问了几个问题,萧珩或是简练地答,或是隐瞒了些什么,摆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了。

但无论将夜再拖长交谈的时间,也终是问无可问。他抬头,看向高悬中天的明月,只觉今夜月色带血。

萧珩拔开酒壶的塞子,凑近闻了闻,一阵异香扑鼻。他抽动了一下鼻子,咧嘴笑道:“好酒。”

这些时日,萧珩虽然独自呆在府邸吃喝玩乐,但他相当注意入口的食水,都是自己亲手烹制,来历不明的碰也不碰。

“你可以拒绝。”将夜声音清冽。

“怎么拒绝?”萧珩倒酒,神情颇为无所谓,漫不经心地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是这酒带毒,你也得盯着我喝下去吧。小猫儿,不为难你。”

“……”

“再说,陛下要我的命,合该直接提剑来见我,砍我脑袋,何必指望这一壶酒?”

萧珩一转杯盏,仰起脖颈,将陈酿饮尽,大笑道:“倘若这一壶酒,就能让老子穿肠肚烂,那老子只好认了。”

“且当……我识错了君王,白来世上走一遭。”

将夜身形笔直,坐在他对面。他沉默着,见年长的将军一杯接着一杯,将酒壶倒了个空。

陈酿烧喉,本该千杯不醉的将军,只觉头颅沉重。

待到扫空最后一杯酒时,萧珩已经意识模糊,看着面前俊美凛冽的白袍男人,只觉得一切都虚晃,如同梦境。

“人生大梦啊……”

萧珩想要站起身,却觉身体沉重,脚下虚浮,头颅如针刺般欲裂。他连思考都吃力,好似意识在渐渐流失,却依旧笑着。

“转达陛下。”

“这一辈子,萧珩背主无数,声名狼藉。但是,当年启明城中,承他一诺,必践终生。”

“萧重明,从未负君。”

酒过三巡,天地颠倒,白袍刺客俊美的容颜也在模糊。

在战场上未曾倒下的将军,在斑斓陆离的光影中向后仰倒,阖上了他宛如鹰视狼顾的眼睛。

“该去复命了。”

将夜将他平放在书房的矮榻上,看着倒下的将军,神情是不起波澜的水,分外平静。

白袍男人的背后,明月正在迅速染上血色,月华猖狂地盛放。他拉上兜帽,微微低头,自语道:“睡吧,在这个阴谋之夜。”

将夜离去后不久,书房的屏风后,站上了数个侍女的背影。

她们向两侧让开,一名雪色散花长裙,墨发垂腰的女子静静立在那里,走向平躺在矮榻上的将军。

“楼主。”侍女们唤她,向她行礼。

“退下吧,封锁将军府,如再有入侵者,杀了。”她这样淡淡地命令道。

凤流霜的性格本就如霜雪冷厉,但是目光落在萧珩身上时,出现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离去。

窗边月色泼入书房内,光影横渡,床榻上沉睡不醒的男人面容亦是半面明,半面暗。

凤流霜似乎并不着急,她在他床边坐了一会,似乎是在欣赏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无法反抗的时刻。

从启明城时期起,萧珩就显得格格不入。他当初以大乘魔王的身份到来,名义是投靠,实则是联盟。

后来的启明城之战后,他与原先的启明城一党全然疏离,相见也不过是同僚,不再深交。

如此三百余年,争端早就磋磨了早期的情谊。或许,他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情谊。

“有人视你为眼中钉。”女子平静地从袖中抽出匕首,寒光凛冽,锋刃在他的胸膛轻轻划过。

“在今夜睡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轻启朱唇,道,“感谢我吧,将军,这是在救你一命。”

说罢,她反手,将匕首刺入男人的胸膛。

鲜血飞溅,染上她覆面的白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