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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说完,南淑不等范玛玛接话,把在茶楼外追逐嬉闹的两孩子喊回来,一边牵一只小手,回家去。

  范玛玛只能摇摇头,这事别人只能说说,提示一下,想通的还得靠自己。

  南淑不知道范玛玛的想法,回家就找来窦玛玛,请人在前后院中间的月牙门上装一堵门,在后院临街的位置开一扇门。自己带了两孩子开始收拾房间。

  章公子的书房收拾起来,书籍之类的,以后章日,章月念书可能会用到,用箱笼收拾起来,笔墨纸砚之类的一样一样收好。

  章日章月见阿玛在收拾东西,也不到院子玩耍了,跟在南淑屁股后头,南淑收拾书籍,他们就趴在书架上,拿了书往箱子里丢,南淑收拾笔墨纸张,他们就捧了箱子跟着后头,团团转。

  窦玛玛看见了,大呼小叫地要让两孩子把东西放下,别伤了身体。南淑却制止窦玛玛,“这些东西不重,他们能做得来。”

  章日章月见阿玛不制止,帮忙搬东西的兴趣更加大,嘻嘻哈哈围着南淑转。

  章令房间的东西多是书籍,还有两个装饰用的花瓶。南淑不懂得看这些花瓶的价值,觉得两个小孩子整天在家蹦蹦跳跳,一不小心碰到花瓶,划伤,割伤就不是小事,就做主把花瓶装进箱子里。

  章令的房间,南淑准备留在章日,章日明年就五岁,要有自己的房间,书房,章令留下来的书桌正好用得上,就是书架,百宝架这些太占地方,南淑准备把这些都挪到后院去,当成出租给别人的家具。现代租房子,配置了家具的,通常好出租一些,而且租金贵一点。

  章令原来休息用得房间,只需把里面的衣服收拾一下,章令原来睡的事窄床,南淑以后准备让章月睡在自己房间,就把原来自己睡的床挪出去,再把章月的小床放在另一边。

  窦玛玛听南淑指指点点,提示东西如何挪动。奇怪问,“玛玛这是做什么?”

  南淑拍拍脑袋,怎么就把窦玛玛给忘了。

  

  

  田庄

  “我准备把后边的院子出租。”南淑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年能多存些钱,以后好让两孩子上学堂。窦玛玛,我想着,在前院搭一间房间,你住那里,怎样?”

  “哪用得上房间,还是老样子,做库房,我在里面搁块板子,就可以当床睡。”

  窦玛玛这一说,南淑更加不好意思。想着等房子建好,得好好替窦玛玛收拾一下。

  窦玛玛出门找工匠,南淑带了两孩子,前院,后院,来回跑,一连忙碌了一天,才把东西都打包收拾好。

  同天,找好的工匠上门,南淑大概和他们讲解自己的想法,工匠立即动手拆墙,建门框。窦玛玛看得眉头打结。

  “主家玛玛,动土拆墙都是大事,怎不找一个好日子。再急也不差这两天。”

  “啊?”南淑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想想才明白窦玛玛的意思,含糊应了,“我想着赶紧把房子租出来,多一个月租金也是好。”

  窦玛玛不说话,苦着一张脸,帮忙看着工匠干活。

  拆墙建门框,一天功夫就处理好,前院新建的房子,已经打好框架,就等垒青砖,盖屋顶。

  南淑看见事情差不多,就把小院子的事交给窦玛玛,自己带上两小孩子到田庄走走。

  清晨,微风习习,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走在通往城外村庄的大路上。两个小孩子睡得惺惺忪忪,被南淑从被子里挖出来,抱上车,现在抱住南淑的胳膊,呼呼地补眠。

  南淑想腾空一只手,掀起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奈何两个小孩子抱得紧,南淑只能任由他们搂抱,趁着风吹起帘子的机会偷偷看上两眼。

  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马车往旁边侧了侧,似乎想给骑马的人让路。南淑透过帘子往外看,依稀觉得骑在马上的男人,看着眼熟。

  马匹呼啸而过,片刻后,又飞快跑回来,直接停在马车旁边。

  “小淑?”

  车里的南淑听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我是南淑。”两手抱了孩子,没法挑起帘子,南淑唯有隔了帘子,大声回答。“你是?”

  “是我。”话音刚落,帘子被人挑开。

  南淑定眼一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游甯。

  “好巧。”南淑勉强一笑,怎么又是他。原想着从窦玛玛口中套些情报,谁知道忙着收拾房子,竟然把这事忘了。

  游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下,眼神微暗,脸上却不动声色,“小淑要出城?是要到田庄上吗?”

  说不是就太刻意了,南淑抱了一丝晓幸,或者只是刚好遇上。“想带孩子到田庄走走。”

  “正好,我也要到庄上去。我们同路。”

  啊?你要到庄上去,我们怎么可能是同路?南淑心里疑惑,却不敢张口问,勉强笑笑敷衍过去。

  一路无话。游甯骑马慢慢跟在车子旁边,南淑连看风景的心思都没了,心里不断腹诽,还不走,赶快走啊。

  离开大路,马车拐入乡间小路,走得稳当的马车开始左右摇晃。在南淑怀里睡得香甜的两小孩,被摇晃的不舒服,睁开眼睛,左右看看。章日首先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阿玛,我们在哪里?”小手捉紧南淑的衣服,眼睛里流露出紧张令南淑心痛地把小孩子搂得更紧。

  “我们到家里的田庄去。”

  “有好玩的吗?”年岁小的章月左右看看,发现阿玛和哥哥在身边,反而不像哥哥那般害怕,挪挪小屁股,伸手挑起帘子,“好多好多草啊,阿玛。”

  “那不是草,是稻子。”南淑觉得自己把孩子带出来的决定没错,长在城里的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太小,闹出五谷不分的笑话非常普遍。

  章日一听,跟着弟弟凑到窗边往外看,“阿玛,为什么和老张头送来家里的稻子,看着不一样啊?”

  啊?南淑眨眨眼,老张头送来的是半打磨的稻子,现在外面田间的分明是刚插种的稻子,自然不可能一样。南淑清清嗓子,准备给两小孩子上一堂专业的农学课。

  “秋末冬初,农户多种植薯米。薯米耐寒,生长期短,比起开春后播种的珍珠米少了两个月。农户可以利用这两个月为田地蓄肥。”一直不说话的游甯突然开口说,正好赶在南淑前面。

  南淑张张嘴,什么薯米?珍珠米?没听过!

  南淑这边咬唇纠结稻米的品种,那边游甯扫一眼南淑,继续说,“薯米口感不如珍珠米细腻,农户种植薯米,一般留下来做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游甯马鞭一扬,遥指远方,“富户冬季种植黑米。黑米耐寒,生长期比珍珠米少一个月,却对土地的肥力要求甚高,没存上十年的肥力,一般的土地种植出来的黑米,连薯米都比不上。”

  两小孩子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可惜远方一片田地,两对大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出黑色的“草”。

  “别心急。”看见小孩子鼓起小嘴,游甯脸上带笑,“等到了庄上,你们自然可以看见。章家田庄,每年都种黑米。”

  “黑米是不是黑色的草啊?”章月昂起小脑袋。

  微风吹过小脸蛋,留下淡淡的红印。游甯心中一动,年月洗礼后留下模糊的脸蛋渐渐清晰。曾经也有一个小人,昂起脑袋问,“游哥哥,黑米是不是黑色?”

  “不是黑色的草。”游甯稳稳心思,回答章月的问话,眼神不自觉飘向马车内的人。明明很想听,却偏要装出一副我知道的模样。明明悄悄竖起来的耳朵出卖了他,还要装作我没听,我不想听的模样。

  游甯脸上笑意更盛。两孩子听见黑米不是黑色的草,皆是一脸失望。章日年岁大,见识比章月多,脑袋瓜一转,马上发现问题。

  “过年的时候,窦玛玛做饭的米是黑色的。”

  “是吗?”游甯故意犹豫了一下。

  章日挺挺小胸脯,“是黑色的,我记得很清楚。阿玛,你说是不是黑色的?”

  南淑冷不防被章日点名,脸上涨红,想装做听不见提问,又不忍心看着孩子失望,吱吱唔唔,“好像是黑色…….”

  “阿玛说是黑色的。”章日像打了胜仗似的,转身向游甯炫耀。

  “那我们到田庄上看看,要是不是黑色……”游甯故意顿了顿,视线扫过章日。

  章日一听,瘪了,不是黑色?不是黑色怎么办?小眼神向南淑求助。

  南淑一挑眉毛,轻哼一声,暗骂一句欺负小孩子,“如果不是黑色,你就好好向游公子学习。”把他的本领统统学过来,超过他。

  最后一句,南淑只在肚子里说,但游甯只需看一眼南淑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腹诽自己,哈哈一笑,纵马飞快向前。

  

  尊卑

  马车走了小半天功夫,前方终于看见村落。马车进入村落时,引来小孩子的围观。两小孩子趴在窗户边,看见好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跟着马车跑。

  “阿玛,他们怎么不坐车啊?”

  “因为他们就住在村子里,我们从城里出来,所以要坐车。”

  两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外面的奔跑的孩子,眼里流露出羡慕。南淑却没准备这么快放两孩子出去玩,至少得到田庄再说,老张头身边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看上不挺稳重的,由他领着孩子,应该可以放心。

  马车车夫是窦玛玛家的男人,到田庄的路很熟悉,在村间小路上左拐右拐,很快就在一座大院子前停下来。老张头一家早早站在门口。

  南淑女牵了孩子下车,看见游甯站在庄子门口旁边,南淑挑挑眉头,不理他。拉了两孩子,在老张头的引领下进入田庄。

  说是田庄,其实就是一个两进的大院子,老张头一家人挤在前院两家偏房,前院三间正房,和后院的正房都空着。

  老张头躬着身,小心引领南淑绕前后院子走了一圈,窦玛玛没跟着过来,老张头心里没底气,这个主家玛玛从前挺挑剔的,从来都不到田庄走动,这次突然带了两孩子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房间已经收拾好,主家玛玛要不要先休息一会?”说话时,老张头把身子弯得更低。受到一家之主的影响,一家人都不自觉躬起了身子,眼睛看向地面。

  南淑看看两孩子,小家伙们精神着呢,大眼睛四处乱转。

  “有早饭吗?”

  “呃,有,有,但…….”

  “随便吃一些就可以了。”

  两孩子没睡醒就被抱出来,自然没吃早饭,而南淑有心要给他们上一课,所以连点心,干粮都没准备。

  “你们今日吃的早饭有剩的吗?给我们一点就好了。”

  老张头和自家玛玛面面相觑,见南淑没其他话,老张头挥挥手,让玛玛去准备。老张头的玛玛哪里知道准备什么。南淑说要他们吃剩的?难道真把自己吃剩的粥和冷馒头拿出来?

  老张头的玛玛一步三回头,奈何等他磨蹭到厨房,南淑就是不说话,老张头玛玛苦了脸,进厨房翻找,看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南淑牵了孩子进前院正房,老张头端来热茶,自己垂手站在一旁。

  章月认得缩在老张头屁股后面的小孩就是上次说自己漂亮的男孩子,松开牵南淑的手,跑到男孩子面前,“我认得你,你上次来过我家。”

  男孩子探出头,眼睛咕噜咕噜转,看看老张头,不敢答话。

  “孩子长得挺壮实的,有六岁了吧?叫什么名字啊?”南淑一看情况就知道孩子被老张头教训过,忙开口,想让孩子们熟络一些。

  “六岁!我是张小牛。阿玛说我要像牛一样壮实,就叫张小牛。”说着,张小牛从老张头身后跑出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显示他的壮实。

  “这孩子真不错。老张头,我想让你家的孩子带我们出去转转。”

  “主家玛玛,这怎么可以,孩子不懂事。”老张头急了,顾不得骂张小牛不听话,连连作揖,“主家玛玛,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阿爹,让我和弟弟带主家玛玛出去走走,透透气。”一直跟在老张头身后,不作声的长子突然说话。

  南淑眯眯眼睛,上次看他就觉得他稳重,就是有些见不得场面,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比他阿爹知机。

  “好,就这样定了。先吃早饭,你……”

  “我叫张大。”

  南淑无语,这都是什么名字啊,张大,是要表明他是家中长子吗?

  “其实要说明他长子的身份,不如起名为张初,家中初生,视为长。”

  张大和老张头同时一愣,南淑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但未等南淑想着怎么把话园回来,张大已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恭敬磕头,“谢谢主家玛玛起名。”

  南淑张张嘴,“呃,我就随便一说,名字是父母给予的,你要是觉得不好,还是用来原来的那个…….”

  “好好,很好,很好。”老张头甩手摇头,连声说好。

  南淑这下,真不好说话,你老张头说好,是说改名好,还是不改名好。唉。

  晃晃脑袋,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让老张头带张初和张小牛坐下,老张头谨慎地只坐了半边身子,两小孩子开开心心坐了结实。

  南淑又问了些有没读书,在哪里读书,学了什么,平常有什么活动之类的。老张头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一板一眼,多一句都不敢说。

  张初念了两年私塾,认字看公告都可以,读书和计算就一般,张小牛还没上私塾,准备开了春再让他去,和哥哥张初一样,老张头准备让小儿子也念两年。

  说话间,老张头的玛玛捧了盘子进来,放下三大碗热水,一碟鸡蛋煎饼,一碟像糖糕似的点心。

  “这是什么?”南淑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甜甜的,里面夹了花生,外面一层像糯米做的表皮。

  “花生糖糕。”张初上前把碟子往章日章月面前推了推,“这个很好吃。”

  章月好奇地伸手去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咬一小口。“阿玛,甜甜的。”糖粉,花生粒撒了小半在桌上。

  “谢谢初哥哥。”南淑用手指擦去章月嘴边残留的花生粒。“谢谢初哥哥帮你把碟子推过来。”

  “谢谢,初哥哥。”

  哼!

  南淑回头,发现轻哼出声的是章日。只见章日理理衣袖,坐得端正,小脸却现出一丝轻蔑。

  南淑发现自己忽略一件事。章日不同章月,章日已经四岁多,平日虽然只和邻居的小孩玩耍,或者到茶楼,但是已经有自己一套看事看人的方式。张初兄弟的衣着明显比章日简单,粗糙。老张头又是对自己三人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必躬屈膝。种种迹象,都让章日觉得前面的三个根本就是低自己一等。听见自己要章月说谢谢,那声轻哼摆明就是不同意。

  尊卑等级,无论何时都无法改变,南淑也不要求章日做到一视同仁,无分彼此,无阶级观念。但章日这种把轻视放在面上的行为,可能导致以后吃大亏的。

  

  教导

  南淑默默记下,也不去指责章日,自己拿了一碗热水,一块糖糕吃。看见章月吃得及了,就替他擦擦嘴角,喂两口水。

  老张头父子更加不敢说话。老张头偷偷瞪了呃自家玛玛几眼。暗暗责怪他怎么把热水端出来了。老张头的玛玛也委屈啊,毫无准备的,这么短时间,他能翻出花来吗?能找到两样能上桌的已经不错了。粥是要提前熬好的,现在剩下的只有他们一家人吃剩下的稀粥,那个能上桌吗?

  咕咕。

  南淑眼角一扫,章日板起的小脸塌了些,喉咙动了动,两只小手捂着小肚子。

  南淑还是不理他。等章月吃完一个糖糕,南淑又夹了一块鸡蛋煎饼喂他。

  章月好奇地看向哥哥,“哥哥,快吃啊。”

  章日鼓鼓小嘴,“我不饿。”

  南淑扫一眼章日,心里又加了一条。知道自己刚才看轻了别人,现在碍于面子,不肯吃东西。明知道半天没吃东西,还把面子看重。南淑心里叹气,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出来一趟,这些小毛病都跑出来了。是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哥哥好厉害啊。月月好饿啊。”说着,章月就着南淑的手喝了一小口水。“现在吃饱饱了。哥哥,这个糕好好吃,甜甜的。”

  章日直直小腰杆,刚才说了不饿,现在说饿,岂不是……章日偷看一眼南淑,只见阿玛夹了一块鸡蛋煎饼,一口一口慢慢吃。章日抽抽鼻子,鸡蛋的香气,好香好香啊。

  “小少爷没吃早饭吧。来尝尝这个,虽然是乡下人家的东西,但吃着,也能勉强撑撑的。”老张头讨好的说。

  章日昂起小脑袋,高傲地扫一眼老张头,轻轻嗯一声,正要伸手拿起一块糖糕。冷不防身边的南淑突然说,“都吃饱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啊?”章日一时反应不过来。吃饱了?自己什么都没吃啊。手停在身侧,往前不是,退后又觉得肚子饿。

  章日眼睁睁看着南淑牵起章月小手,就这样往外走。

  自己呢?阿玛就这样抛下自己了?章日慌了,忙跳下椅子,要追上前。两脚一着地,章日只觉得两脚轻轻的,没半分力气。章日想哭,想大声喊阿玛看看他。但看着南淑根本不回头,章日心里更慌,连说话也不敢说,拼了力气,跑出去,拽住南淑的衣角。

  南淑低头看看章日,一张倔强的小脸,两眼红红的,想哭却不敢哭出来。南淑心里丝丝的疼,却坚持不说话,不安慰章日,就这样往外走。

  老张头父子三人追出院子门口,被南淑挥手止住,“张初和张小牛带我四周走走就可以了。你们有事要做,先去处理事情吧。别耽误了。”说完,南淑不管老张头夫夫作何反应,直接让张初在前面带路。

  乡间多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路,到了田边,就是两人并肩走的路。张初先带南淑到章家的十亩地边转转。

  张初,张小牛走在前,南淑牵住章月走在中间,章日落在后头。

  章日饿着肚子,又是一个人走在后头,心里越来越觉得委屈。肚子里空荡荡的,走一步都得花上全身的力气。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南淑,后来就是一步身体一歪,最后腿脚一软,噗通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

  “阿玛,阿玛。”章日扯了嗓子大哭,手脚好疼,脑袋好晕,“阿玛,阿玛,好疼,好疼啊。”

  南淑听见章日的哭声,回头一看,发现小孩子手脚趴在地上,昂起的小脸蛋上一道泥迹。南淑心里疼啊,脚下却不动,只吩咐张初,“家里有熟鸡蛋吗?如果有,取两只给我。”

  张初连连喊有,一手拉住弟弟,立即往家里跑。

  等张氏兄弟跑了,南淑才走到章日身边,扶起小孩子,用手帕给章日擦擦脸。

  “知道错了吗?”

  章日把小脸蛋埋在南淑腿间,不答话。

  “知道错了吗?”南淑托起小脑袋,不让章日逃避。

  “知道。”章日鼓着小嘴,含糊不清应了。

  “错在哪里?”

  章日苦了脸不答话。

  南淑知道不能逼地太急,搂住章日轻声安慰,“你看不起张氏兄弟,并且把轻视放在脸上。你觉得老张头对阿玛恭敬有礼,所以就自认为比张氏兄弟高一等,是不是?”

  章日垂下小脑袋,不答话。章日不笨,南淑问他知不知道错,他就猜测阿玛不喜欢他对张氏兄弟的态度,但是这不是他的错,这本来就是事实。

  “你看看这块田地。章家的收入全靠它了。你一年的衣裳,饭食,你弟弟的,都得靠这块地生产出来。谁在耕种这块地,是张氏兄弟和老张头父子。”

  “可以找别人种。”章日垂着脑袋,说得极快。南淑却敏感捉住其中关键词。

  “当然可以找别人。然后你再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别人,再把人赶走,难道你还准备不断循环下去,不断找人?”

  “我没说要赶人走。”还是含糊不清应着,小脑袋却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看向南淑。

  “傻孩子,张氏父子耕种多年,比你我,比起别的人更懂这块地。即便你没赶他们走,但你对他们的轻视,足可以让他们在耕种的时候,不用心。想想看,一亩地,如果用心耕种,可以出一筐的稻子,如果敷衍了事,可能只有半筐。你想想,最后损失的是谁?既然要让对方尽心为你效力,就不能生出轻视之心,此为其一。其二,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你可听过。张氏父子熟知农事,你在这点就远远比不上其他。别人的长处,自己的不足,就应该好好学习。”

  章日张张小嘴,想辩驳,却被南淑制止。

  “你想说你不需要懂农事,不需要学习,因为你根本不需要下地种田。对吧?”

  章日鼓鼓小嘴,不甘心地点点头。

  “如果有人对你说,一亩地只能收三分之一筐的稻子,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章日张大嘴巴,呆呆看着南淑。

  “如果你不知道农事,就会随便被人欺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辩驳,找清事实的凭证。章家不是大门大户,靠的就是这十亩地为生。收成好了,日子自然过得好,收成不好,我们父子三人的日子就不好过。所以,不单我要知道,你是我的长子,以后继承家业的人,更加要知道。”

  章日哑口无言。南淑说的话,章日似懂非懂,只知道,阿玛说那张家父子对他们很重要,要从他们身上学东西。学东西是不是要把他们当成先生来看呢?章日虽然未接受启蒙,但是也听说过一次教学识的人就是先生,先生必须要尊敬。

  章日很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尊敬那张家父子呢?

  南淑也不知道自己解释得合不合适。城里长大的孩子最担心的就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自以为天下第一,但其实什么都不是。章日已经有这种倾向,他必须扭正过来。但现在看来,这教导的效果似乎不明显啊。

  

  游乐

  咕咕。

  南淑的纠结也没持续多少时间,章日的小肚子响亮地唱起小歌。小孩子红着脸,捂住小肚子,嘴巴里蠕动着。

  南淑心痛地抱住章日,“再等等,张初已经回家,很快就有鸡蛋吃。小日乖,再等等。”

  章日咽咽口水,搂住南淑脖子,“阿玛,我饿。”

  南淑心里疼,暗暗怪自己刚才不应该只顾着生气,忘记偷偷带一件小点心出来。现在想给小孩子暂时填填肚子都做不到。

  “这是小山村的花果子。”章日眼前一花,一个浑身通红的果子放到眼前。小肚子不争气地鼓鼓作响,越闹越大声。章日抬头一看,发现正是那天送阿玛看大夫的男人。

  这时南淑也抬头,看见是游甯,南淑心里就不愿意,身体侧侧,想避开他。

  “孩子肚饿,这个能暂时支撑一会。小山村的人都吃这种花果子,别担心,这种花果,即便空腹吃,也是可以的。”

  咕咕,章日肚子的声音似乎更大。

  饿自己也不能饿孩子啊。南淑接过游甯手上的花果,要找地方清洗,却发现果子皮已经被人清理过。南淑递给章日,让小孩子捧着小口小口咬。

  南淑看着游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游甯首先打破沉默,“章游两家的田地是挨在一起,我要到田上去看看。”

  “哦哦,是这样,我们也是要去,不过……”

  “一起吧。”

  南淑的不过没说完,就被游甯截断。南淑看看张氏兄弟跑回去的方向,估算两人来回需要的时间。未等南淑算出个所以然,那边游甯又说话。

  “就在田边走走,那对兄弟回来,要找你们也很容易。”

  南淑看看四周。确实,一望无际的田地,分割田地的就是两人并肩走的小路,张氏兄弟要找自己三人,确实很容易。这下南淑连推托的理由都没了。

  “好。”

  南淑这边刚答应,那边游甯已经抱起努力啃花果的章日。在南淑惊愕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回答,“路上多泥,多水坑,小孩子走路,一时半会还行,时间长了,容易摔跤。”

  南淑低头看看小路,又看看章月,果然小鞋子上沾满了泥水。南淑干脆自己抱起小章月。只是这样一来,就变成游甯和南淑并肩走。南淑又不愿意了。

  “想看黑米吗?”游甯怎会给机会南淑犹豫,立即向小孩子下手。

  “想!”章日章月异口同声,他们可没忘记在车子上的问题。

  “我带你们去看黑米。”游甯抱住章日,大踏步往前走。南淑跺跺脚,在章月不断挥舞小手催促中,紧紧跟上前。

  “这就是黑米。”游甯遥指田地上,青黄色的幼苗。

  “绿色,阿玛是绿色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就是黑米。或者你在诓我们。”章日小家伙立即反问。

  游甯意味深长看一眼章日,“你怎会觉得我在诓你。我说是,这些自然就是。”

  “因为你欺负我和章月不懂。”小孩子说完,眨眨眼睛,看看南淑,不说话。

  “那我们去问人。”游甯跨过田间小路,快步走到田地另一侧,找上一个正在耕种的男人,“这位大叔,那边田地里种的是什么?”

  男人抬头看看几人衣着,抹一把汗水,“还能是什么?还不是城里大户人家种的黑米。”

  章日抿了抿小嘴巴,脑袋扭向一边不说话。游甯走到另外一块田地,向在地上耕种的老人询问,得到同样的答案。

  落在后头的南淑见游宁东奔西跑问人地上种什么,心里一动,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等游甯抱住章日返回小路,只见小孩的嘴巴闭得紧紧的,手里捧着的花果也不吃了,眼睛看向田上青黄的幼苗。

  “恩,为什么不是黑色的,家里吃的都是黑色的。”

  良久,小孩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黑米成熟后,结出的颗粒的确通体呈黑色,因此民间定名为黑米,但你看见的是幼苗时的黑米,黑米的禾秆在幼苗时是青黄,它会不断吸收地上的养分,慢慢长大,直至禾秆变成淡黄色,这时候,地上的禾秆就能收割,收割后,经过打谷,磨稻,三道工序,出来的就是你看见的黑色米粒。”

  游甯不紧不缓的语气为章日解释。小孩子皱紧了眉头,游甯说的话他都懂,但是组合起来,又不完全明白。稻子是青色的,长好后就是黑色的。章日咬着嘴唇,眼睛巴巴看向南淑。

  南淑点点头,“好好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