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游叔你会说他好。”章日满脸不乐意。
“今日梁童练字的时候,我看他握笔的手势不对,矫正他的手势,就看见那孩子冒了一额头的汗。看来是痛得不轻啊。”
“哼!谁让他没半点尼人的摸样。拿针绣花这些小事都做不好。”章日嘴上这般说,眼珠子却是乱转。
游甯了然一笑,要说张小牛来了章家,变化最大的就是章日。乡下来的孩子,就算再懂事,有时也会嘴上没遮拦。张小牛跳脱,野了的性子开始让章日惊讶,久而久之就是互相影响。南淑磨去了章日骄傲,自视高的毛病。张小牛教会了章日心眼多,教会了章日外间的事情。小孩子也渐渐脱去原来单纯幼稚的一面。
游甯摸摸章日的脑袋,“回去看看你阿玛,他今日不舒服。你哄哄他开心。”
章日干脆应了一声,蹦蹦跳跳跑进正厅。游甯看着章日的背影,幸好这孩子在南淑面前还是一副乖小孩的摸样,否则,南淑肯定又找他说事。
不过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小月,想不想放风筝?”
章月一听,连连点头,“是那种,大大,漂亮,天上飞的那种吗?”
“对,游叔带你们放风筝好不好?”
“好。”
“小月,让阿玛也出来看看风筝,陪小月玩,好不好?”
“好。”章日边点头,边挣扎着从游甯怀里挣脱出来,迈了小短腿,飞快跑进正厅,“阿玛,阿玛,我要放风筝。”
夏游
章月一番哭闹,甚至爬上南淑的床上打滚,终于缠得南淑同意和游甯一行到城外散心。
隔日一早,窦玛玛准备好一应的清水点心,用篮子装好,又交待自家的郑晓别光顾着玩,小心侍候好两位小少爷。出门的车子是窦玛玛家的男人准备好的,南淑抱起章月,和章日一同转进车厢。
没多久,帘子被挑起,探进来一个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哼,出去玩也不找上我,幸亏我今天来得早,否则就给你们丢下了。”
“小童,快过来坐下。谁说要丢下你的,原想着到梁家去接你的。”
梁童两三下就爬进车厢,亲热地去挽南淑的胳膊,把小脑袋搁在南淑肩膀上。章日板了小脸,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南淑一把板过章日一张小脸,章日涨红了脸,死活不肯回头,别扭地挣扎着小身体,竟然爬出车厢。
“游叔,我跟你骑马。”
听见外面章日气哼哼的声音,南淑无奈地冲梁童笑笑,“这么一点年纪,就会板起张脸,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就不乐意跟我待一个地方。”原来还是笑盈盈的小脸迅速阴沉下去。小手把玩着衣角,一绞一绞的,看得南淑眉头直跳。
南淑张嘴想说什么,猛一想起游甯说过的话,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心思。” 轻轻敲敲梁童的小脑袋,“别想些有的没得,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念书的好时光,为了小事浪费了心思不值得。”
“我这不是小事。”梁童扁着嘴嘀咕,身体一歪,竟半侧了身体,背向南淑。两只小手还在死命绞衣角,生怕衣角不能给挖出个小洞来。
南淑心里叹一口气,难不成真被游甯说中了。这么一点的小孩子,懂什么啊?难道就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就……
南淑想想就觉得头大。这时,车子一阵晃动,咕噜咕噜地车轮声暂时掩盖了车厢内的安静。
南淑挑起帘子往外看,只见游甯抱住章日骑在马背上。感觉到南淑的视线,游甯侧头,微微一笑。南淑只觉得眼前一花,早晨的阳光明明不是亮得夺目,能暖人心肺,但就在这一霎那,南淑却是觉得心头一热。
肯定是车厢里太热了。南淑赶紧放下帘子,不停用手做扇扇风。
一行人来到县城北面的玉带河。说是河,但河面最宽处也不过百米。整条河如丝带一般绕过县城北面,蜿蜒向南。玉带河算是县城有名一景。其中固然有县城城小,能被称得上为景色的地方实在少,同时,也因为玉带河两岸种植了不少柳树。每逢夏秋两季,杨柳垂风飘动,别有一番情致。因此玉带河便成了县城当地最有名气,也是最多游人的地方。
车子在距离河岸稍远的地方停下,南淑先跳下车,梁童有样学样,跟着蹦下车,章月也想学,南淑哪里让他胡来,这么高的距离跳下来,就章月那双小软腿,哪里受得住。南淑不由分说,伸手就把章月抱下来。章月满脸不乐意,扭捏了身体,像麻花一样在南淑怀里扭过来,扭过去。
福子从车厢背后取出三个风筝,章月一见色彩鲜艳的风筝,立即不管不顾要下地。南淑唯有把他放在地面,章月迈动两条小短腿,飞快扑到福子身边,眼巴巴看向福子。
福子有心逗章月,故意选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金鱼给章月,“诺,这个给你玩。”
“这是鱼,鱼在水里游的。”章月跺跺脚,伸手要去拿福子手上的大鹰风筝。
“不给不给不给。”福子举起风筝,却又偏偏不举高,就放在章月眼前,让他看着仿佛近,伸长了手臂却是够不着。 章月绕着福子团团转,“给我玩啊,给我玩啊。”
“哼,金鱼就金鱼,我就不相信我放的金鱼比你们的大鹰还要飞得低。”梁童一手夺过福子手上的金鱼风筝,一手拉过章月,脑袋一昂,“走,我们到那边放风筝。”
福子顿时傻眼了,原想着不过逗弄逗弄小孩子,谁知道居然惹毛了梁童,还把章月带走。福子立即探头望游甯处张望,只见自家公子对自己意味深长一笑,福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上的风筝差点捉不牢,掉地上。福子随手把剩下的大鹰和仙子风筝往张小牛手上一塞,自己想跑上去将功补过。谁知张小牛哪里肯如他的意,福子这边往他手上塞,那边张小牛拔腿就跑,光留下一个背影给福子。福子这次真是欲哭无泪,苦着脸把风筝往章日手上一塞,自己乖觉地走到马车边,和车夫郑老大乖乖看马车。
章日得了大鹰风筝,叫上郑晓两人飞快往人少,树少的地方去。南淑慢慢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走着。游甯自然是紧跟在南淑身边。
河岸一侧游人三三两两,两条游船停靠在岸边。
“对岸有茶寮,用玉带河上游的玉泉水泡茶,等会儿我们可以搭船过对岸稍作休息。”游甯低声介绍。南淑光顾着看两岸的景色,一时没注意到游甯和自己越走越近,而且游甯说话时,呼吸的气息已经喷洒在脸侧。这副情景落在别人眼里,自然又是一对佳人结伴同行。
“车上还有吃的,找块没人的地方,铺上席子,坐下来吃东西不是比坐茶寮更好吗?”南淑左顾右盼,来这个世界许久,还是第一次来到县城有名的玉带河,景色虽然比不上从前的人间天堂,但是胜在绿柳依依,河水清澈,南淑在家里闷的日子实在有些长,一时间来到这里,吹吹凉风,一时觉得心旷神怡,连带对游甯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这里不比城郊通外田庄的路上,而且这里附近也没有草地供我们席地而坐。河岸对面还有玉带河鱼出售,都是船家从河里捞上来的新鲜河鱼,肉质鲜美,我们也可以尝一尝。”
“嗯,都听你的。”
走在河岸上,南淑察觉三三两两的游人总是有意无意多看了自己这边几眼。开始时,南淑还不以为意,但被人偷看多了,南淑也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怎么看都是没有,南淑心里就更加奇怪。
“游兄。”一名身穿锦蓝长袍的男子拦在两人身前,冲游甯一抱拳,算是行礼。
“金老板。”
游甯话一出口,男子脸色立即一变。但碍于身边的尼人死死捉住自己的手臂,唯有深吸一口气,“游兄这话时见外了。虽然数月不见,但两家都是世代交往的,游兄称我一声金老板,实在太客气了。”
南淑听听这对话,不禁点点头,的确是游甯做得不对。金老板应该是从前游甯的客户,现在游甯破落了,就不想喝别人交往,连称呼都改了。南淑心里想了一套,手上偷偷推了推游甯,眼睛冲游甯眨了眨,意思是讲游甯别拧着,难得别人不介意你现在破落,你也好好和别人打好关系。
游甯好笑,但依然听话从对方一抱拳,“金兄。”
“男人做事哪里容许你多嘴。真不知哪里养出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
南淑眉头一挑,目光落在尼人身上。这里就四个人,两个是男人,剩下两个就是自己和那尼人。尼人话里的意思难道说的是自己?南淑看着那尼人和金老板游七八分相似,想来应该是兄弟之类的,尼人一身云霞色的长袍,在绿色盎然的景色当中,显得亮眼夺目。
“好好的一个人,做什么要说自己是东西呢。”南淑看似好言相劝,目光在尼人身上转了一圈,只见尼人对自己满眼的不屑,但只要目光一落在游甯身上,却变得含情脉脉。
南淑打了个哆嗦,伸手推推游甯,“你认识的人?”
“生意上朋友的弟弟。”
尼人听见游甯的解释,一张小脸变得苍白,“阿甯,你,你,你,”
南淑一听,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看来事情不是生意上朋友的弟弟那么简单,看看尼人的语气,表情,就像游甯曾经做过什么负了他的事情一样。南淑不由得对游甯多看了两眼。
“你好好和人家说话。我到那一边等你。”想着自己在,游甯可能说话不方便,南淑准备离开,给对方一个空间。
“就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有你,阿甯何至于……”
“够了。游兄。我以为这城里的玉带河到底有多美的景色,原来闻名不如见面,也不过如此而已。游兄宁愿在这里蹉跎时光,也不愿意到府城一展伸手吗?”
“各人自有缘法。金兄眼中不过了了的景色,在本人眼中却是美景。”
“自甘下贱。”
“哥!”
“你说什么?”
“阿甯,大哥说错了,我……”尼人急忙要对游甯解释。
金老板反手把弟弟往身后一拉,挡住弟弟半边身体,“你还丢人丢不够。看看,多少人在看着你,要不是你苦苦求我,我才不白跑这一趟。现在你看清楚了。游甯根本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东西。”
游兄都变成游甯了。南淑看看脸色涨红的金老板,又看看满眼泪水的尼人。心道他们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好好的玉带河,就算景色再不好看,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些发脾气,闹翻了吧。而且一条河的景色和游甯不思上进又有什么关系?作为游甯的房东,南淑觉得自己必须说一些话维护游甯。
“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下。游览风景就是游览风景,怎么和人品,上进拉扯上关系呢。大家都消消气。玉带河的景色自然是比不上府城里面的景色的,但这里是县城最好的了,两位既然来到这里,不如放宽了心,用平常心游览一番,说不准还能发现特别的地方呢。”
南淑一说话,顿时发现三双眼睛齐齐盯住自己。南淑心里漏跳了一拍,觉得自己是疏忽了什么。但眼下这种情景由不得南淑细想。
“我,我说错了吗?我是知道的事情不多,见识少,但是我有到茶楼里听先生讲故事。玉带河特别之处在于它灌溉了县城北面大部分的土地。城北土地产的粮食甚至卖到府城去,品质比起其方三面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品相都要好。府城的大户都是争抢着买的。你们家也买过玉带河灌溉出来的粮食吧?那就是。这条河的景色就算是一般般,但河水的水质就非常好。刚才游甯和我说了,这河里的河鱼肉质鲜美,还有上游的玉泉水,说是泡茶非常不错。不如一块到对岸的茶寮喝一杯茶,坐下来,聊聊天,怎么样?”
这一次,三双盯住南淑的眼睛有诡异,有不屑,更有讽刺的意味。
“懒得与你白费唇舌。”金老板扯过弟弟,转身就走。
“他们怎么了?我有说错吗?这个人的气量真小。”一番好意被拒绝,南淑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轻哼一声,“走就走呗,别说我们没尽了地主之谊,没给你介绍。我们走。”
南淑往前走几步,回头见游甯还柱在原地,”你到底走不走?“
游甯弯弯了嘴角,”好,我们组。“
看见游甯这么笑,南淑心头就慌,“你老实说,刚才我没说错说话吧?”
“没!”游甯答得斩钉切铁的。可惜他越是这样,南淑心里越是不相信。要细细想想自己遗漏的环节,那边章月却是吵闹起来。南淑唯有暂时按下心底的疑问,快步走向章月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一场,实在没办法撑住来更新,唯有向编编请假了。现在身体好了一些,头还是好疼,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到。我尽量恢复更新,但是更新速度实在没办法保证。
午后
“阿玛,哥哥的大鸟比我的金鱼飞得还要低。”章月拍着小手,绕着梁童蹦蹦跳跳,“童哥哥,飞高些,再飞高些。”
章日跑到气喘吁吁,小手捉住线索不断摇晃,但任他摇晃,大鹰风筝只在低空徘徊,就是不往上走。郑晓手上的美人风筝落在中间,不高不低飞着。
“小日,放线啊。放长线,风筝才能飞得高。”
章日一听,忙松开拽线的手,拼命放线轴,线索哗啦放出一串,风筝不往上飞,反而掉头往下载。
“阿玛。”章日扁了嘴,看向南淑。
南淑顺手接过来,看看风向,顺风快跑几步,一边跑一边慢慢放开手上的线索。大鹰风筝在低空打了两个转,慢悠悠开始往上飞。
章日慌忙举起两手,“阿玛给我,阿玛给我。”
南淑弯腰把线轴放入章日掌心,“手捉住这里,线轴要慢慢放,顺着风向,一边跑一边放,别跑太快了,风筝会被你扯下来,手在这里用力。对,就是这样。”
章日迫不及待从南淑手上抢过风筝,一边听一边跑。南淑唯有追在后头。
“风大的时候,放线要快,要多;风小的时候,慢慢放。”
“嗯嗯。”章日胡乱应了两声,拉着线索,操控风筝越飞越高。
南淑见章日已经操作得有板有眼,才停下来,微微喘了几口气。
“小淑,你什么时候学的放风筝?”
“什么什么时候学的?看看别人怎么做,自然就会了。”南淑瞪了游甯一眼,“大惊小怪。”
“阿玛,哥哥的大鸟拦住我的金鱼。”章月突然惊叫一声。
南淑抬头一眼,大鹰和金鱼的线索不知何时竟然纠缠在一起,章日和梁童两人在不断拉扯,谁知道越扯,两个风筝越是纠结在一起。眼看着风筝就要往下掉落,梁童和章日都急红了眼睛,齐齐看向南淑。
“缠成这样啊……”南淑眯了眼睛,转头问游甯,“风筝你还要不要?”
“就随它们去吧。”
得了游甯的说话,南淑前后接过章日和梁童的风筝,用力扯断线索,风筝失了牵引,在空中转悠了一圈,飘飘荡荡往河中央飞去。
“阿玛,飞走了。”章日哭丧了小脸。梁童也是满脸的不舍,目光却是直接落在郑晓手上的美人风筝。
“既然解不开,不如退一步,任它们海阔天空,自在飞翔。”
“它们会回来吗?”章月拉住南淑的衣角,视线顺着风筝飘远的方向,久久转不开眼睛。
“让你们游叔再送两只给你。”南淑摸摸孩子脑袋,顺手擦去额头的汗珠。
“等秋天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门吧。”游甯顺着南淑的话,直接把下一次出门的时间安排了。
五个小孩子,现在就剩下一个风筝,郑晓和张小牛乖觉地把风筝让出来,梁童和章日想接,南淑却是把风筝放到章月手上,“小月来玩。”
章月眨眨眼,接过绳索,学着一边小跑一边放绳子。章月人小腿短,跑得慢,风筝在空中飘荡了几下,开始慢悠悠往下坠。
“快啊,跑快些,跑快些。”梁童拍着手掌,大声为章月鼓劲。
“弟弟,小心脚下。”章日跑到章月身边,张开双手护着弟弟。
章月鼓足劲往前跑,风筝还是止不住往下掉。章月慌了,连忙把绳索递给哥哥,“哥哥跑快些。”
章日一接过风筝,迈开腿,飞快往前跑。梁童一见换了人,立即丢下章月,飞快追上去。
南淑让郑晓和张小牛跟上前,自己抱起章月。
“阿玛,好累。”章月双手搂住南淑脖子,脸蛋在南淑脸颊蹭蹭。 南淑探手摸摸章月的里衣,有些湿润,当下四处张望。
“我陪你回马车上换衣服。让福子跟着小日他们。”
南淑也不推托,快步跑回马车上,替章月换上干爽的里衣里裤。南淑跳下马车就看见福子带上章日几人在往回走。
“怎么又回来了。”
梁童举起手上的风筝,“他扯断了。”
南淑一看,章日手上拿了线轴,梁童手上拿了风筝,连接两者的绳索从中断开。
“小日,你该多让让尼人。”
章日哼了一声,“没说不给他,他非让自己来抢。”
“我都喊了你多少句了,你有理会过我吗?有回答过一句说话吗?”
“我不回答,不意味我会不给你。”
“你分明狡辩。”
“你分明刁蛮。”
“你恃强凌弱!”
“你无理取闹!”
两孩子像公鸡似的盯住对方,谁都不肯让一步。
南淑一摊手,“最后一只风筝都扯烂了,大家都不要玩了,上船到对岸坐坐,吃点东西就回家去。”
众小孩一听,难得出来玩耍一趟,居然就这样结束,年龄大的一脸不乐意,年龄小的扭着南淑的衣角不肯挪步。
“都怪你,不让我。递给我好难吗?要不是你不肯放手,我何至于要抢。”
“终于承认了吗?你就是抢。”
“还不是因为你小气。”
“我哪里小气了。”
“你不小家子气,为什么不理我,不和我说话?”
“我,我,我不喜欢还不行吗?”
“哼,你就是小气!”
“你……你小人!”
“你才是小人,比我年纪小,比我矮,还不是小人!哼!”
南淑捂了耳朵,游甯笑着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小人分开。两小人还不忿气,大眼睛死命瞪啊瞪,恨不得把对方瞪认输了才好。
“小人是什么东西啊?”章月好奇地问。
“小人不是东西。”梁童气哼哼呛了一句。
“你才不是东西。”章日立即揪住游甯的袖子,死活不肯走,眼看又要和梁童开一场骂战。
游甯脸色一整,“小日。”语气中带上少有的威严。
章日下意识一缩脖子,怏怏地垂了脑袋。梁童见章日没反驳自己,小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话来。
一行人乘船到了河对岸,玉带河边上有两座茶寮,一座装饰得稍微精致,有竹帘分隔开每张桌子,客人可以挂起帘子,观赏河岸的景色,也可以放下帘子,形成一个独立不受影响的空间。离河岸稍远一些的,则相对简单,长木椅子围在桌子四周,小二用大茶壶上茶,围坐在茶寮四周的多是衣饰普通的游人。
南淑左右看看,下意识想走去价钱可能便宜一些的茶寮,但游甯脚步不停,直接牵了章日和梁童进了装饰精致的茶寮。
南淑偷偷摸摸钱袋,好像带出来的钱不少,也就随游甯进入茶寮。
选了一个靠河岸的位置,一行人围着桌子坐下,有小二进来上茶水。游甯熟练地点了两个茶点。南淑数数人头,忍不住提醒,“我们还有带东西过来。”
“就这样吧。”游甯挥手让小二下去,又让郑晓把相邻桌子间的竹帘放下来。等茶点都上齐全了,郑晓才从篮子里取出从家里带来的包点。
南淑抿一口茶水,入口微涩,过一会儿,一股甘甜弥漫在口舌之间。
南淑不懂茶道,只觉得这茶水入口还算可以,继后味道不错,一连喝了数口。几个小的,更是不懂喝茶,咕噜咕噜几口喝尽杯中茶水,闹着要南淑替他们擦干净小手,一起两眼发亮看向桌子中央的茶点。
“这是玉带河河鱼鱼肉做成的丸子,”游甯一边介绍,一边给每个小孩勺了一颗丸子,自然南淑也在游甯顺手之列。
南淑咬一口鱼肉丸子,味道的确鲜美,而且大概少了从前的工业污染,鱼肉中带上丝丝的甜味。南淑忍不住又勺了一粒。
“这是蓝玉饼。玉泉水不但可用来泡茶,用来做饼也是一绝。”
“这是素饼?”南淑咬了一口,里面似乎是白罗丝和猪肉的混合馅料,感觉就像从前吃玉米肉饼差不多。
“为什么叫蓝玉?”
“你看。”游甯夹了一块,对着光线,只见原来淡色的饼子在光线下呈现出淡蓝色。“只有玉泉泉水做出的饼才能对光显淡蓝色,其他水来做,哪怕馅料完全一模一样,也是做不出这样效果。”
章日和梁童学着游甯的动作,也夹了块蓝雨饼,对光线看,发现果然变了颜色。两孩子兴奋地不断换地方,换角度,变着花样看是不是哪里都能变蓝色。
鱼肉丸子和蓝玉饼好吃,但是不顶肚子饿,最后还是每一个小孩一人填了一个包子下肚,又灌了好几壶茶水,才停下来。
章月打了小哈欠,靠在南淑怀里半眯了眼睛。章日和梁童是坐不住的,吃饱喝足够水,就闹着要到河岸走走。南淑唯有让张小牛和郑晓紧紧跟着他们。
游甯一口一口喝着茶水,视线停留在茶水中,仿佛里面有什么美妙的,令人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南淑想起刚才游甯都在介绍,或者照顾几个孩子吃东西,自己好像没怎么吃。“你,要不再点一些来吃。”
对南淑的试探,游甯只笑笑。但游甯一脸不介意的表情,更是让南淑内疚,“你别客气,我带了足够的钱。要不刚才那两样,我们再来一碟。”
“我们啊。”
“呃……你吃,我,我就看着就好了。”
“小淑,”游甯特然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小淑。我们安静坐一会儿。”
夏日午后的阳光猛烈,洒在竹帘上,穿过层层的间隔,悄悄把光芒洒在隔间,淡淡的金光落在桌上,落在身上,有些热,却不令人感到烦躁。在这样的午后,听着河岸边,小孩们的笑声,静静地喝一口茶,闭上眼睛感受玉带河上吹来微腥的凉河风。南淑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你,你经常来这里,这样做吗?”明知道不应该打破此间的安静,南淑却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中一条小虫子,扭着屁股不断往南淑心里钻,叫嚣着要知道多些,要知道多些。
要知道谁的多些?自然是眼前这个男人。
南淑垂下眼帘,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章月的后背。其实在这样的午间,有人陪着一起喝杯茶,听听孩子们的笑声,挺不错的。
赚钱
“以前常来,后来觉得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就没再来了。”游甯放下茶杯,直视南淑,“小淑,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是我却不可以不讲。”
南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又是什么照顾之类的话题吧。“那你别说了。” 南淑回绝得坚决。
“小淑,”游甯不容南淑逃避,“帮人洗头发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啊?原来说的是这个。南淑眨眨眼睛,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没收钱。”南淑的语气不由得放缓,脑袋转两转,隐约琢磨出游甯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侍候人的活计会被轻视,我一个也就算了,但我身边还有小日小月,他们以后要读书出身,还要……嫁娶。我知道有一个读书人家的身份对他们很重要。我也没想到从前就靠那个来讨生活。我就是帮帮人,顺带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你是这样想的,旁人未必如你的想法。远的不说,就说宋家那档子事,你以为她们偷学了方法,就没事了吗?”游甯目光锐利,直直看向南淑,尖锐的目光令南淑忍不住悄悄侧了脑袋。“你自己也清楚,一门技艺没学上一段时间,哪能轻易学得会。你早料到宋家的人学不会,回头又来找你是不是?到时候,你还能得些好处。但你有没想过,如果宋家的人根本不来找你,而是直接栽赃陷害,让你犯了事,锁进衙门,让你有冤无处诉,到时再假惺惺托人说想办法送你出来,条件就是要你一家卖身为奴。你那时候还能挺起腰杆说不愿意吗?”
南淑听着,心脏急跳。游甯说的事情,他是真没预计过。怎么也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一辈,栽赃陷害,全家卖身这种事情也就电视上看看,从来没想过就能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边。
“我看那个宋少玛玛说话挺和善的,应该不会吧。再说了不就是一门手艺,教会他们又怕什么的。”
“说得真轻巧,就怕别人图的不单是你这门手艺。哼,白得了一大两小,三个奴仆,还不花钱,多好的事情,谁不会去做。”
“那只是你猜测,说不准不会发生。”南淑知道游甯担心地有道理,但就是硬了脖子,不肯认输。
“说不准就会发生。万一真出事了,你拿什么去和宋家斗,梁云起?章日?还是你自己?”
南淑被游甯说得抬不起头,想找一个理由顶回去,又知道游甯说的不是大话,他一个正宗的古人,怎么也比自己这个半桶水古人看得长远。
“家里就那么一点收入,章日要去考童生起码要等上四年,还有章月呢。姑且不说他以后的嫁妆,就说章日大了,念书的钱就不是小数。田庄里每年的入息都是有数的,遇上收成不好的年份还要少一些。我如果不想办法找别的门路帮补一下家里的生活,孩子以后怎么办?难道就坐吃山空吗?”
“要是还能有一点余地,你也不至于把院子租出去。”游甯垂下头,手指摩挲茶杯,“但小淑,做事不能只看眼前一步,得多想想以后。”
“我怎么还不想以后,我要是不想以后,怎会把院子租给你。”南淑话一出口,立即觉得不好,偷偷看了游甯一眼,见他没反应,偷偷松一口气。但游甯一说话,南淑立即把心提到喉咙上。
“租院子是一笔钱,现在虽然没多的入息,至少是省了束脩的钱。”
“你,你……”南淑有些不好意思。
“洗头发的事,既然已经开始了,现在要停下来,怕是不容易,以后你就只给那几个人帮忙,多的人你就推说没空。”
“我不是又请了一个人回来了。”
游甯眼睛一闪,“你是想让徐绣……”
“他多一门手艺,以后无论出去当赚钱的路子,还是自己留着照顾家人,都是好事。你真当我没考虑过。宋家就想看一次就学会,哼,那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长的不说,短的至少要三十多天的时间才能勉强做得好。我就预着他们下次上门,那时徐绣应该练习得差不多了。我就让徐绣到宋家去。”南淑顿了顿,想起刚才游甯说得事情,“徐绣的名声不好,宋家断没理由设计逼他为仆。徐绣以后也是帮人洗衣服,接生之类的,以后就算帮人洗头发为生,应该可以吧。”南淑犹豫不确定。在他来说,服务业不是什么低贱的行业,就是职业的一种,严格来说,从前南淑做的街道工作,也算是一种服务。
“谁说没理由的,不是有人已经做了。”游甯似笑非笑。
南淑怒了,“我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白白浪费我的人情不好,还害我平白当了丑人。”
“你让徐绣去不是不可以,宋家这样的门户也是有顾忌的,吉利与否就是其中一条。就算你让徐绣帮忙,你以后也少做这些事。”
“我以前不也是经常做些小菜送人……”南淑不忿,但一眼游甯皱起眉头,似乎又要说什么,连忙推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详,只要徐绣上了手,以后我就尽量少沾就是了。”南淑想到不帮人洗头发,自己固然事情是少了,但也少了一份变相的收入。单是送来的布匹之类的,省了自己不少钱,以后如果要一样样买,原来计算好的花销只怕又得改了。
南淑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现在也就固定两三个人,送来的东西也是这两三个人送的,如果自己以后坚持帮他们洗头发,照旧打帮忙的名义,就算他们送东西来的少了,但终究是一笔收入。至于徐绣,以后如果有别人找上门,就让徐绣出面。钱嘛?还是不能收的。收多收少是一个问题,收了以后麻烦事怕是不少。
南淑叹一口气,本来好好的一桩事情,现在成了鸡肋。吃之无味,弃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