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面对男人难看的脸色,沈妄也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门口。
男人被忽视了个彻底,他死死捏着酒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第一个上前挑衅的人铩羽而归,暗中观察着的众人对视了一眼,无声的用眼神交流。
薄煜就像没看到场中的暗流涌动一样,拿出了主人的派头,微微笑着说道:“沈道友符术一绝,不知道出自何门何派?如此超绝的符术,我竟没有听说过,实在是我孤陋寡闻了。”
“确实。”沈妄认真的点点头,“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肯定不上网吧?我在网上可出名了。”
薄煜目光微微一沉,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笑道:“我专注修行,确实没怎么关注过网上的八卦。”
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有人嗤笑一声:“网上出名,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正经的修行者,修炼时间都不够用,怎么会去关注网上的是是非非……只有那些半瓶子水平的神棍,才会在网上哗众取宠,骗骗那些不了解内幕的普通人。
沈妄看向嗤笑出声的那人:“你是?”
那人微微仰头,骄傲道:“太和山,骆添。”
“没听说过,看来确实不怎么出名。”沈妄点点头,又问,“那你修行怎么样?这次初赛得了第几名?”
对方脸色一僵,一口气上不来也吐不下去,无比憋闷。
太和山也是玄学界叫得出名字的大门派,只是骆添修为平平,没什么名气,这次比赛竞争又格外激烈,他也只是擦线晋级而已。
沈妄:“我见过你的名字,积分排行榜上……在我下面几个?”
说完,他轻轻啧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骆添几眼,而后叹息着摇摇头。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骆添脸色变了又变,突然一拍桌,怒吼道:“沈妄!我要挑战你!”
被骆添突然的激动给震到,沈妄满头问号。
什么挑战??挑战什么???
时砚在他身后扶额,无奈的悄声提醒:“玄学大赛禁止私下斗殴,但可以互相请教,友好切磋。”
这么多参赛者,比赛的时候又有竞争,难免会发生摩擦。
一群年轻气盛的青年人,一直压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虽然明面上不允许斗殴,但大赛官方对于打着切磋名义的私人恩怨,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完后,沈妄毫不犹豫:“我拒绝。”
他在比赛里兢兢业业能得到积分和其他东西,比赛之外能得到什么?他才不要白出力。
尤其是这种小儿科一般的‘切磋’,沈妄才懒得玩这种小学生的斗气游戏。
骆添提出切磋的时候昂头挺胸,气势汹汹,怎么都没想到沈妄会二话不说直接拒绝,高涨的气势立刻卡在胸口,噎得他直瞪眼。
“你、你这个懦夫!”骆添气急败坏,破口怒骂。
沈妄慢悠悠的抬眼,佛系道:“唉,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精力旺盛。”
其他人:“……”
在比赛里疯狂搞事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佛系。
骆添气得够呛,正要跳脚怒骂,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给你一株灵草,接受我的挑战。”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诧异之余,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就连骆添都不再生气,幸灾乐祸的一笑,为来人让出了位置。
沈妄也看了过去,看清对方脸的时候,他顿了顿:“你是?”
说话的男人高大无比,目测足足有一米九以上,健硕匀称,绝对的男模身材,可惜他的脸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伤过一样,疤痕覆盖了整整几乎整张脸。
他也不加丝毫掩饰,剃了个寸头,大大方方将脸展示出来,看起来格外骇人。
“丑饮。”拥有这样一张脸,但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又坚毅,眼底隐隐跳跃着激动的战火,“接受我的挑战吗?”
看到他的时候,时砚也是心头一跳,连忙提醒沈妄:“这是青年排行榜上第四的人,实力很强。”
沈妄想了想:“是那个……顾东亭第一名的排行榜吗?”
时砚:“……你就记得这个了吗?”
沈妄无辜反问:“不然我记得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很是无语,不约而同的转开了头。
丑饮被忽视了也没有生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给你一株灵草,接受我的挑战吗?”
“你们就这么想挑战我吗?”沈妄摸着下巴思忖,“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你们居然这么喜欢我。”
其余人:“……”
骆添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字:“如果想打死你是喜欢你的话,那我们可真是,非、常、喜、欢、你、呢!”
沈妄只当没听到他所说的话,突然起身,走到宴会的正中间,清了清嗓子。
将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沈妄严肃开口:“既然你们这么多人都想挑战我,一直避战也不是个办法,我决定……”
所有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沈妄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决定,拍卖挑战我的名额!”
“每天三个名额,价高者得!”
其他人:“……”
“草。”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好像又回到了比赛里,被沈妄的拍卖会所支配的恐惧,这该死的熟悉感。
什么叫无利不起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大开眼界,一言难尽。
认识沈妄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这种操作……果然很沈妄。
“现在,由丑饮出价一株灵草,有没有人要加价的?”沈妄随手拿起两个杯子互相敲了敲,权当做小锤子,“一株灵草一次,一株灵草两次……”
“一株灵草三次,成交!”
两只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越的声响,沈妄失望无比:“居然没什么人竞价。”
真是亏了亏了。
丑饮也没想到沈妄会来这一出,知道自己得到挑战资格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递给沈妄:“来!”
这灵植……沈妄眼皮子跳了跳。
有人嘟嘟囔囔的吐槽;“灵植放在普通木盒里,也不用特殊手法处理保存,灵气流失这么严重……真是浪费。”
沈妄看了说话的少年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收下了灵植。
真是亏大了!沈妄只好安慰自己,这是开门第一宗生意,有就不错了。
按理说,修行者切磋必须得去另外的地方,但沈妄看了丑饮一眼:“就在这里,速战速决,可以吧?”
“可以。”丑饮直接说道,“我可以不用武器和灵力。”
沈妄了然,他点点头,下一秒,丑饮就握着拳头冲了上来。
退开一点距离的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比试,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丑饮这个战斗狂人,不用灵力对他几乎没影响,看来沈妄要挨揍了。”
“他只说他自己不用灵力,可没规定沈妄不允许用灵力。”
“……丑饮都不用灵力了,这么多人面前,沈妄做得出用灵力这种不要脸行为的事情吗?”
“……好像做得出哈。”
讨论的人闭嘴,若无其事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看着他们比试。
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在期待着丑饮暴揍沈妄,只是看他们打了一会儿,眼里再差劲的人都看出来了,沈妄居然和丑饮打得有来有回!
丑饮在年轻一辈的排行榜中排第四,实力却不止于第四。
丑饮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在被各种门派和世家把持的玄学界中,他硬生生靠着自己不要命的打法打进了排行榜。
虽然青年排行榜中他只排第四,可第一是顾东亭,第二是玄学协会的薄煜,第三是龙虎山的沈飞捷……无不是声名赫赫,势力不俗,身上不知道带着多少强劲的法宝。
要论单兵作战的战斗力,丑饮绝对能挤进前二,与顾东亭过上几招。
现在,面对如此强大的丑饮,沈妄居然也能不动用丝毫灵气,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能看出来,丑饮的攻击方式更大开大合,刚劲十足,拳脚之间虎虎生风,而沈妄动作更灵巧,看似平平无奇的动作,偏偏又能像是有预知能力一样,刚刚好躲过丑饮的攻击。
沈妄:开玩笑,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打出来的战斗力,是你们这些生在和平年代的小崽子们能比的?
打了十几分钟,自觉已经能够抵掉那一株灵植了,沈妄侧脸躲过丑饮的攻击,借力退后几步:“你充值的金额已经用完了哦,如果要继续,请参加下一轮的拍卖。”
正看得入迷的人都是一愣,而后悚然一惊:难道他打了这么久,看起来有来有回,实际上还没有用尽全力?怎么可能!!
丑饮目光一暗,他不甘的看着沈妄。
别人看不出,但他却能清晰感觉到,沈妄不仅没有用全力,还在给他喂招!
就这十几分钟里,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招式漏洞,都被沈妄一一找了出来!
这人好强。丑饮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但他不甘心,不退反进,更加用力的攻了上去,沈妄无奈叹了口气,单手拽住丑饮的手腕,反手就将摁在了地上。
沈妄:“都说了,还想继续,就得参加下一次拍卖,怎么不听呢。”
刚才还讨论得起劲的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等沈妄放开丑饮,拍了拍手,示意:“第二轮拍卖会开始,有人出价吗?”
没有人吱声。
刚才沈妄轻轻松松就丑饮摁在了地上,好像摁住了一个普通人似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背后一凉。
刚才众人还想着,结束了比赛,他们一定要让沈妄好好见识一下名门正派的真正实力,免得他狂妄自大,以为玄学界的实力就这点。
教训沈妄不成,反而被沈妄狠狠教育了一顿,所有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没有了刚才的轻佻挑衅。
“怎么可能……”有人不敢相信的喃喃出声,“他不就是符多了一点,靠着符篆压人吗?”
是啊,他不就是符篆多了那么亿点吗?在场的人都不由神情恍惚。
沈妄等了半天都没人有反应,他失望摇摇头,难道是他刚才下手太狠,把这些人吓到了?所以都没人想来挑战他了?
失策。沈妄懊恼的摸摸鼻尖,又觉得十分无辜,明明他下手已经够轻了,还给对手喂招来着。
沈妄试探的将目光放到骆添身上:“你不是要挑战我吗?”
骆添脸色一白,不自觉后退半步。
他之所以挑衅沈妄,还不是认为沈妄是以符压人,现在参加宴会,他怎么可能还带那么多符篆,所以才敢提出挑战的要求。
但看着丑饮都被沈妄打败,骆添哪里还敢挑战。
他有种直觉,只要自己敢挑战,沈妄就敢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自己花钱给自己找一顿狠揍……骆添缓缓低下头,像是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样,避开了沈妄视线。
沈妄失望不已,正要宣布本次拍卖会结束的时候,一个女人上前一步:“我来。”
沈妄惊喜不已,急忙说道:“你要出什么?”
女人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
沈妄一看,差点没忍住当场喷出来:“你这哪里来的?”
这熟悉的灵气,眼熟的符线痕迹,敷衍的符文……就是他自己亲手画的符啊!
女人理直气壮:“从你店里抢到的。”
沈妄;“……”
他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只能揉揉眉心,无力的说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竞价?”
“真的没有了吗?”
“真的真的没人竞价了吗?”
连问三次,沈妄无奈,只能嫌弃的拿回自己画的符,对女人说道:“你想怎么比?”
女人并不高,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寡淡,是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通五官,穿着紧身的衣服,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她砰的一声放下背后琴盒一样的大盒子,从里面拿出两把大刀。
看到这熟悉的双刀,沈妄想起来,他在比赛里见过这女人。
她当时两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追着别人跑,刀锋所过之处,让人闻风丧胆。
“刀春燕。”女人点点头,一双眼睛是脸上唯一出彩的地方,亮得出奇,“我用刀。”
沈妄环顾一周,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双筷子:“那我用这个吧。”
刀春燕眼神一变,狠狠盯着沈妄:“你在羞辱我?”
沈妄大呼冤枉:“没有啊。”
刀春燕冷哼一声,两把大刀猛地一挥,劈破空气,直直对着沈妄面门:“无论是不是,你都要付出轻敌的代价!”
见刀春燕气势如此凛冽,围观的人都眼睛一亮,凑过来仔细观看。
现在刀春燕有武器在身,而沈妄却几乎约等于赤手空拳,总能揍他一顿了吧?
所有人心里都抱着这个朴素的愿望。
刀春燕好歹也是排行榜前十的高手,她最擅长的双刀在手,沈妄手里却只有一双短短的木筷子,这种情况下,沈妄总不可能逆风翻盘了吧?
一如刚才和丑饮的对决,二人转瞬之间就过了好几招,你来我往的,十分热闹。
只是看着看着,围观群众的心就逐渐沉了下去。
在这种绝对的武器劣势下,沈妄依旧不落下风,他像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一样,无论刀春燕从什么方向攻击,他都能眼也不抬的避开。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双木筷子,在他手中灵活得像是什么锋利的小剑,甚至能透过刀春燕密不透风的刀锋,攻击到她本人。
刀春燕越打,心里就越是吃惊。
她自认双刀法在年轻一辈中几无敌手,可沈妄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青年,却和她师父一样,总是能看出她刀锋中的破绽。
别人看来滴水不漏的攻击,在沈妄看来,似乎处处是漏洞。
最让刀春燕心惊的是,沈妄一边轻松躲过自己的攻击,一边还用那双普普通通的筷子,控制她的刀刃走向!
而顺着沈妄的力道发力,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手腕的压力小了不少。
能从自己店里抢到符篆,说明这人是自己的粉丝。秉承着宠粉的想法,沈妄和她喂招的时间丑饮多了一倍。
过了好一会儿,沈妄才退后几步:“时间到了。”
急促的刀法戛然而止,刀春燕略微喘着粗气,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沈妄,没有再攻击,而是收回剑,恭恭敬敬的冲着沈妄鞠了一躬:“多谢指点。”
沈妄扬了扬眉毛:还是女孩子有礼貌啊。
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沈妄连挫两个有名的青年才俊。
这时候,无论众人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沈妄很强,非常强。
他能在初赛中搅弄风云,把所有选手都玩得团团转,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他靠着符篆压人,而是他本身的实力,就足够碾压比赛中的大部分参赛者。
他那荒唐的拍卖会,不是玩弄人心,反而是给了其他选手一个机会。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看着连斗两场却连呼吸都没有乱过的沈妄,众人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有人在角落中看着沈妄大出风头,暗中咬牙: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奇异的安静中,一个冷淡的女声响起:“哗众取宠,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众人不约而同的皱眉,虽然心里对沈妄观感复杂,但沈妄的强大毋庸置疑,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看到说话的人时,众人一愣,竟有些合该如此的念头。
在沈妄力挫群雄,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来挫挫沈妄的锐气,也只有一个人,配说‘不值一提’这个四个字。
顾曼灵的哥哥,玄学界第一人,剑修天才,顾东亭!
对啊!刚才低落的气氛像是突然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无论沈妄如何蹦跶,都只会像那孙猴子,蹦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等顾师兄来了就好了!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了这个想法,并无比期待。
第一百零一章
顾曼灵穿着与顾东亭相似的白色长衫,亭亭玉立,清冷骄傲得像一朵盈盈而立的水中白莲。
沈妄上下打量了几眼,怎么看她这幅打扮怎么不顺眼:“你穿这衣服,比不上顾东亭。”
明明顾东亭穿着同样的白衣,就自带风骨,傲然凌厉,而顾曼灵,没有那出尘的气质,还非要冷着脸装清高。
单看或许是好看的,只是有顾东亭的对比,便显得过于娇弱和做作。
顾曼灵俏脸微变,冷声道:“这是我们顾家的家族服饰。”
之前沈妄怼其他人,甚至和刀春燕比试的时候,大部分都只是看热闹,没有插话,这会儿看到顾曼灵变了脸色,顿时义愤填膺。
“众所周知,顾家的家族服饰就是这样的,顾仙子是顾师兄的妹妹,穿这个有何问题?”
“顾师兄是个男人,你怎么能把他和女人比!”
“别以为你实力强就能为所欲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顾仙子姿容绝世,清高孤绝,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句话的沈妄:“???”
“她当然能穿白色,但她穿这衣服,和顾东亭有什么可比性?”沈妄这就不服气了,一拍桌子,舌战群儒,“顾东亭那张脸,顾东亭那气度,顾东亭那仪态……她哪个比得上?”
众人想了想,又把顾曼灵和回忆中的顾东亭对比了一下……还真是比不上。
有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话:“顾师兄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你把他和女人作比较,你是何居心!”
沈妄也很冤枉;“她们穿的一样,长得也有两三分相似……”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想到顾东亭,很难理解吗。
沈妄三言两语,让一众欣赏爱慕的眼神都变成了打量,还隐隐被一个大男人比了下去,顾曼灵握紧了拳头,绷不住高冷女神的神情,从面具碎裂的缝隙中透出些阴沉。
沈妄看到了,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人群最后方,有人不解的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
前方的一人头也不抬的气愤解释道:“还不是那个沈妄,仗着自己实力强就欺负顾仙子不说,还污蔑顾师兄,说他跟个女人似的。”
那人似乎很疑惑,又问:“为何?因为长发吗?”
“还能为啥,一山不容二虎,他看不惯顾师兄呗……”前方解释的人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回头就要让身后的人不要再问了,看清来人的时候,他瞳孔猛地一缩,“顾顾顾顾师兄!”
顾东亭连夜和评委们整理出了晋级选手,又商议了一下后续的比赛过程,并不想来参加这种闲得没事干的宴会。
只是这毕竟是沈妄第一次参加比赛,虽然身边跟着个时砚,可时砚地位和实力在帝都就不够看了,他担心沈妄不习惯,这才在忙完后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顾东亭就看到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隐隐成围聚的姿态,将沈妄围在了正中间。
他心中惊讶,便问了问,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哭笑不得。
“顾师兄,你终于来了!”
随着一句顾师兄,人群齐刷刷的分开,给顾东亭留了个宽敞的小道。
顾东亭一边向内走去,他身旁的人就一边疯狂吐槽和告状,就跟找到了妈妈的小鸡仔似的。
“顾师兄,他打败了刀春燕!”
“丑饮也败在他手下!”
“他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把我们大宗门的脸都往地上踩了,顾师兄你快给他点颜色看看!”
“顾师兄,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点我们的厉害!”
“他还欺辱顾仙子,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
顾东亭看向沈妄,对方站在人群正中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斜勾唇角,露出满脸的大反派式邪笑。
沈妄拖长了声音,幽幽说道:“顾师兄,你要教育我吗?”
顾东亭走到沈妄身旁,眼神无奈,转头就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人数众多,围攻他独自一人,实在是不像话!”
丑饮:“???”
刀春燕:“???”
其他人:“???”
顾东亭眉心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满:“修行者靠的是天赋和心性,而非宗门势力,你们就只有宗门争斗那点眼界吗?”
其他人:“???”
顾东亭转头看了看沈妄,眉心皱得更紧:“世间能人辈出,天资出众者绝不罕见,并不只有大宗门才会有天才诞生……身为师兄前辈,你们当有容人之心,自知之明,不必妄自菲薄,但也不可心胸狭窄,嫉妒他人。”
顾东亭是当真有些不愉。
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沈妄,他有绝对的实力能够保护自己,若改日,真的有无意中得到传承步入修行的天才出现,实力又没有这么强。
面对几乎所有大宗门弟子的诘难,他又该如何自处?
原本还想等着顾东亭来为玄学界年青一代找回场子,没想到顾东亭来是来了,却是站在沈妄一边,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
顾东亭虽然生性冷淡,却只是性格冷淡而已,鲜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
众人垂头丧气听他训斥的同时,又忍不住委屈:“我们哪有欺负围攻他,明明是他一个人,欺负我们所有人。”
在一片安静中,顾东亭听到了这句抱怨,他看向说话的人:“若你们不招惹他,他又怎么会反击?”
以沈妄怕麻烦的性格,他绝不会做既麻烦、又没有高收益的事情。
被训斥的青年修行者们张了张嘴,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他们先挑衅的,又讪讪的闭上了嘴。
有人又嘟囔了一句:“那他欺负顾仙子的事情,顾师兄你就不管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连忙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顾东亭,满含期待。
玄学界谁不知道,顾家的人最是护短,最看不得外人欺负自家人。
顾东亭顿了顿,他扫了一眼伫立在一旁的顾曼灵,淡淡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顾曼灵咬着唇:“他说我……穿白衣比不上你。”
顾东亭等了好一会儿,都只等到这么一句话,他眼神中难得透露出一丝茫然:就这?
其他人想了想,发现沈妄还真只说了这个。
只是沈妄当时刚刚连续打败两个玄学界强者,让众人对他心有不满;而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顾曼灵面前,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尤其是顾曼灵听完那句话后,立刻脸色一变,面露委屈,让众人都不由心生怜惜,对沈妄也更加愤怒。
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想,就因为这么个事儿……
确实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此时顾东亭和顾曼灵站在一处,二人穿着相似的白衣,有着相似的清冷气质,眉目间的两三分相似,硬生生被服饰和气质装扮成了六七分。
不同的是,顾曼灵是迎风微动的娇弱白莲,颤颤巍巍,弱不胜风。
顾东亭却是挺拔坚毅的小白杨,枝干苍劲有力,直冲云霄。
沈妄那句比不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顾东亭顿了顿,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他没有说重话,只是点了一句:“修行者当心无旁骛,容貌不过是皮囊。”
顾曼灵咬着牙,低下头:“我知道了。”
“你我性别不同,如何作比。”见顾曼灵这副模样,顾东亭也放缓了语气,“若是在意你的人,无论和谁比你都是天下第一,其余人则不必强求。”
站在顾东亭身后一言未发的沈妄突然开口,似笑非笑道:“人民币都有人不喜欢,何况你。做人呢,最好不要太过自视甚高。”
顾东亭:“……话虽粗鲁,理是如此。”
顾曼灵差点没忍住,直接骂了回去,气得眼睛发红,目光中满是愤懑不甘。
顾东亭没有注意到顾曼灵的情绪,他转而对在场的其余修行者说道:“你们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知错了没?”
其余人:到底是谁在倚强凌弱啊可恶!!!
心里抓狂的怒吼着,众人有气无力的应声:“知错了。”
顾东亭点点头:“既然如此,便向沈妄道歉吧。”
一众年轻修行者们眼睛都快气红了:被羞辱,被摁在地上摩擦了一顿后,还要和罪魁祸首道歉!!!
太气人了!!
众人眼含热泪,看着沈妄,狠狠道歉:“沈道友,抱歉!”
沈妄狐假虎威,感觉十分新奇,笑眯眯的说道:“没关系,我大度的原谅你们了。”
年轻修行者们:可恶啊!!!要气得走火入魔了啊啊啊!
顶着众人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沈妄乐滋滋的笑得更开心了:他就喜欢这种气死别人不偿命,别人恨他要死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看了看顾东亭的侧眼,沈妄眼神一软,被无条件护在身后的滋味……
可真好
难怪那些大小炮灰敢扯着虎皮当大旗,背后站着人的感觉太爽了吧,沈妄都恨不得再去招惹一下那些人了。
顾东亭则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此时揭过不提,继续宴会吧。”
众人蔫头耷脑的回到座位上,气氛凝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一点轻松,只是仍旧有些低沉。
沈妄悄悄问顾东亭:“他们这样……没事吧?”
顾东亭抬眸看了看,淡淡说道:“他们顺风顺水了太久,是该跌个跟头,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沈妄于是也点点头,不再管他们,只是笑着说:“今天我可知道了什么叫恃宠生娇了……”
顾东亭为这个词愣了愣,而后也失笑。
二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让其他暗中观察着的人都扯碎了小手绢,咬碎了银牙:早知道他们关系这么好,就不挑衅,不看热闹了。
沈妄沐浴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趾高气昂,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他环顾一周,视线突然停在了一个角落中。
一个少年似乎情绪低落,低着头不搭理人,他旁边的男人凑上去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少年抬头。
就在沈妄疑惑,这男的凑得也太近了,都快贴少年脸上的时候。
那男人突然用手抬起少年的下巴,重重亲在了少年唇上。
沈妄瞳孔地震。
那边,男人和少年都一无所觉,被亲了好久,少年终于露出个笑模样,猫似的凑到男人嘴边,回亲了一口。
顺着沈妄眼神看过去的顾东亭失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第一百零二章
沈妄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这是……”
顾东亭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非礼勿视。
听到沈妄的话,他下意识想再转过头看一眼,但他的教养不允许,只好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也不知。”
沈妄就没顾东亭那么含蓄了,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亲眼目睹了那对小情侣卿卿我我的样子,牙酸不已。
听到顾东亭说自己不知道,他也没有太过意外:谁不知道顾东亭是个修炼狂魔老古板呢,怎么会去关注别人的感情状态。
沈妄一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时砚,小声示意:“他们那是什么情况?”
善于交际的时部长正在和别人谈笑风生,顺着沈妄所指的目光看过去,十分无所谓的说:“他们啊……丑饮和白家的小公子,白扶春。”
丑饮?!!沈妄又是一惊。
他定睛在看,发现更为高大的男人一直只露出一小片完好的侧脸,等男人露出更多面容的时候,就能看到他脸上光滑又恐怖的狰狞疤痕。
这么个丑家伙,居然也能有道侣?单了两个世界的沈妄酸溜溜想到。
“以前丑饮可不长这样。”看出沈妄的想法,时砚缓缓说道,“以前丑饮的脸还没受伤,阴差阳错救了白家的小公子,结果就被白小公子缠上了,他还很不耐烦呢,一心只想修炼,都不带搭理白小公子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白小公子被什么人绑架了,对方不在国内,白家鞭长莫及,是丑饮单枪匹马去了国外,把白小公子带了回来。”
“他的脸就是那时候受伤的……白家倾尽全力,都没有救回他的脸。”
沈妄听完,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白小公子就以身相许了?他家人不反对?”
自己孩子要和男人在一起,还是个毁了容的男人……白家长辈能愿意吗。
“救命之恩,再加上白小公子寻死觅活的,白家的人能怎么办。”时砚笑了笑,语气间也颇有些感叹,“他们连长辈的明路都过了,在外人面前,也更不遮掩了。”
简而言之就是,走到哪都在秀,硬生生成了玄学界最出名的一对情侣,还是对男情侣。
沈妄对他们感情的曲折表示叹为观止。
现代社会里,由于网络的发达,沈妄并非对同性相爱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修仙界的同性情侣不多,却也有很多修仙者喜好纵|欲,寻欢作乐的时候男女皆有,只是没什么感情,全是肉|欲作祟。
可现代社会的时候,沈妄也只是在网上看过,修仙界更是忙于修炼,几乎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沈妄亲眼看到两个男人亲到一起,打破了他脑海中只存在传说中的印象。
让某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切切实实出现在了身边。
沈妄心情莫名复杂,他又看了那对小情侣一眼:“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时砚:“……好了知道你是单身狗了,别酸了。”
沈妄翻了个白眼,猛地回头,眼神猝不及防对上了顾东亭的视线,二人都是一愣。
以往默契十分,稀松平常的对视,在这一刻,让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对劲,各自慌忙的挪开了视线。
沈妄低下头,摸了摸鼻尖:“玄学界可真开放。”
顾东亭抿了抿唇:“君子当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只要他们没有危害到别人,也不存在什么。”
刚才还轻松愉快的氛围,此时像是塞入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胸腔中,胀得心口发酸,又像是心尖尖上有什么含苞待放的东西,终于等到了第一滴春水,羞答答的绽开了第一片小花瓣。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在逐渐热闹起来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身旁的时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个小小的角落中,只剩下了沈妄与顾东亭二人。
沈妄绞尽脑汁,终于扒拉出一个话题:“你妹妹……和你真的很不一样,难道你们家族还因材施教吗?”
对天才严苛教育,对蠢货放养政策。
顾东亭顿了顿,他抬头巡视一圈,注意到顾曼灵正被一群年轻人围在中间,她神情高傲,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周围人的讨好,像一只骄傲的白色小天鹅。
看向所有人的时候,她的眉眼中都隐隐藏着倨傲,唯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眼神会稍稍软化。
而那个人,是唐久。
顾东亭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有两分‘他们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的疑惑,可下意识又隐约觉得,意料之中。
仿佛顾曼灵和唐久,本来就会凑到一起。
顾东亭甚至都没有去打断他们的交谈,把自己的妹妹领回来,而是淡淡的说道:“顾家由大伯当家,我自小跟着大伯学习剑法,可曼灵毕竟是女孩子,当时年岁小,吃不了练剑的苦,也担心修炼太过伤身,她父母就把她领回去了。”
顾东亭从三岁,走路还跌跌撞撞的时候就开始拿剑。
而顾曼灵,直到十岁的时候,才被顾爷爷丢到了顾大处,强制开始修炼。
沈妄点了点头:“那难怪了。”
虽然只是晚了几年修炼,影响不了什么,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就值得人细细品味了。
顾东亭的父母能把三岁的顾东亭交给大哥,全权让大哥负责,可能心里会有心疼,却也从未提过要带回去。
而顾曼灵的父母,舍不得女儿受苦就罢了,担心女儿受伤……与其说是心疼女儿,不如说是根本不信任自己的大哥,不相信大哥会有分寸。
这样一看,日后顾曼灵一家的背叛就有迹可循了。
那是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有的裂痕,在时间的催化下不断扩大,除了顾三自己,谁也不知道这道裂缝大到了什么地步。
沈妄目光落在顾曼灵和唐久的身上:“东亭,你信我吗?”
顾东亭微微愣了愣,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
“信我的话……”收回目光,沈妄极其认真的注视着顾东亭的双眼,轻声而又坚定的说道,“你小叔一家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他们。”
顾东亭的瞳孔微微一缩。
沈妄心里谈了口气,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让他相信,试图解释:“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妹妹和唐久能走到一起,说明他们……”
“我信你。”
“本来就是一路人……嗯?”沈妄猛地看向顾东亭,错愕不已。
“我会去查。”顾东亭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他认真的承诺,“如果有问题,我会告诉家里的其他长辈,让他们处理。”
沈妄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后突然笑了出来,他一把揽过顾东亭的肩膀,将他摁进自己怀中,笑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边是才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顾东亭选择了朋友……选择了自己。
沈妄眼眸带笑,心里无比熨帖。
而顾东亭被沈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他呆呆的靠在沈妄怀中,胸口紧紧贴着对方的胸口,能感觉到对方沉稳的心跳。
带笑的声音喷在耳边,两颗靠近的心脏不知道是哪一个先乱了顺序,骤然凌乱起来,又带动了另一颗心脏也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那个……”旁边的人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他们有分开的趋势,尴尬的出声。
沈妄和顾东亭发如梦初醒,匆忙放开彼此,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来人。
看清他们后,沈妄略微挑眉,隐晦又迅速的和顾东亭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交换了什么秘密。
说话的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比旁边的男人矮了一大头,他皮肤白皙清透,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毫无攻击力的清秀可爱容貌,在旁边男人的对比下,更显得整个人都在发光般的好看。
沈妄回忆了一瞬,想起了刚才时砚所说的名字:“白、白扶春?”
白扶春没想到沈妄居然认识自己,连忙点头:“大佬你认识我啊!”
沈妄又与顾东亭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闪过了些许笑意:“听说过。”
白扶春小心翼翼的看着顾东亭,羞涩腼腆的一笑,眼神闪闪发光:“顾师兄,我是你的粉丝,我们能不能合个影啊?”
沈妄含笑递给顾东亭一个眼神,无声调侃。
难怪这孩子刚才那么难过,被自己的偶像劈头盖脸一顿骂……搁谁都得心碎。
不过被那骂完后,还是鼓起勇气前来要合照,可以说是很仰慕顾东亭了。
没黑化的顾东亭,当真是玄学界白月光。
顾东亭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小粉丝求合影的请求,白扶春垂头丧气,半靠在丑饮的身上。
丑饮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安抚性的握住了白扶春的手,对着沈妄和顾东亭略略一点头:“以后有机会切磋。”
沈妄:“……”
这个时候都还想着约架,战斗狂魔人设不倒了。
等他们离开后,沈妄和顾东亭的气氛又回到了正常,好像之前所有的异样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二人有说有笑,默契十足。
顾东亭没有喝酒,沈妄贪小便宜,听说这次宴会是由几个发起聚会的人买单,用的还是好酒后,他吨吨吨的喝了不少。
修行者体质再好,也挡不住他喝水似的喝酒,等聚会结束时,他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只是勉强维持着正常。
顾东亭半扶着沈妄,将他送回了房间门口,仍有些放心不下:“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沈妄觉得自己神智非常清醒,他不满的说:“我没事,我又没喝醉,能有什么事。”
说完,他又将头埋回顾东亭的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气:“你好香啊。”
顾东亭:“……”
顾东亭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白净如初,耳垂却不由自主的染上红色,脖颈间的嫣红一路蔓延到被衣物遮掩的领口之内。
偏了偏头,感受着颈窝处沈妄小狗似的嗅闻,灼热的呼吸喷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了一片薄红,顾东亭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这人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占小便宜的地方。
替沈妄拿出房卡,打开房门,半搂半抱的将沈妄哄进房间中:“我知道你没醉,只是天色晚了,你该休息了……”
说话间,顾东亭已经将沈妄扶到了床边,正要将沈妄哄到床上,身旁一股巨力袭来,顾东亭眼前一花,被摁倒在了床上。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眼前出现一张带着醉意的俊脸。
像是野兽摁住自己的猎物,沈妄满意的看着被自己笼罩在身下的顾东亭,眼神惊艳中又带着打量,像是在思忖该从哪里入口。
顾东亭身穿白衣,几乎与白色被子融为一体,清纯的白。
可他偏偏有一头极为乌黑浓密的黑发,长长的墨发铺在他身下,柔软的蔓延开,与白色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触目惊心的浓烈。
往常平淡得如同精美玉雕的脸,终于染上了烟火人气,他眼神迷茫,纯稚又无辜的看着沈妄,没有丝毫反抗。
沈妄目光落在他殷红的嘴唇上,声音微哑:“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顾东亭瞳孔一震,第一次面露惊慌之色,急急忙忙开口:“沈妄,你喝醉了……唔!”
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第一百零三章
第二天,沈妄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只是神清气爽之余,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沈妄绞尽脑汁的复盘,从昨晚参加宴会,被人挑衅,打败了丑饮和刀春燕,一直回忆到顾东亭为他找回场子,无条件站在他身前……
后来呢?沈妄努力想了想,想起当时听说了桌子上的酒价值上万以后,为了占便宜,他几乎一个人喝了一瓶酒。
喝完后,他还意犹未尽的去其他人那里找酒喝……然后呢?
记忆到此为止。
怎么离开的宴会?怎么回到的酒店?又是怎么躺上床的?他都忘了个精光。
“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吧?”沈妄抱着侥幸心理的自言自语。
沈妄现在唯一还隐约记得的,就是昨夜那个模模糊糊的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丑饮和白扶春两个男人的卿卿我我,震撼了他的心灵,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的梦里,似乎也和一个男人亲密接触了。
睡梦中,他好像回到了热热闹闹的宴会上,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中,两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抱在一起,如同交颈缠绵的鹤,亲昵无比。
沈妄只是一个眨眼,就成了抱在一起的男人之一。
他深深注视着对面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只能模糊感觉到,对方身高和自己差不多。
沈妄在梦里还清醒的想:就算要做梦,也该梦到美女啊,怎么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下一秒,他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对方的嘴唇之上。
那人的嘴唇并不丰盈,略微有些薄,似乎有些紧张的抿着,透着一股冷淡,颜色却是漂亮而不妖艳的淡红色,如同一瓣浅淡的花瓣。
凑近一闻,能闻到极淡的、莫名有些熟悉的淡香。
还没等回想出这淡香为什么熟悉,沈妄就沉溺在了唇齿交缠的吻中,只觉得心跳如雷,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像是喝了酒。
正在努力回忆梦中情景的沈妄:“……”
那可不是喝了酒吗。
梦里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可沈妄醒来后,心里仍残存酥酥麻麻的心悸,让他无法释怀,回味无比。
仔仔细细的回忆了好几遍,沈妄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可惜,只是一个梦。”
梦里的心动感觉仍保存着,梦外,他已经醒了。
再次叹了一口气,沈妄收拾收拾,走出房间。
每次比赛结束后,都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而昨天一众参赛者们举办了宴会,今天就没有再聚集。
酒店中只有三五成群的参赛者在外,更多的则是在房间里休养生息,为明天的复赛做准备。
沈妄环顾一周,没看到熟人,就随意去酒店的餐厅找了点食物,受到了超乎寻常的热烈对待,被投喂了许多好东西。
吃饱喝足后,沈妄心满意足的离开,熟门熟路去敲了顾东亭的房门,敲门的时候,他莫名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呢?沈妄迷茫又不解,他又没做对不起顾东亭的事情。
酒店的隔音很好,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房间里有动静,正当沈妄以为顾东亭没在房间时,房门才缓缓被打开。
顾东亭和出门在外时的打扮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一身白衣,交叉的领口将脖颈捂得严严实实,古板又禁欲。
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顾东亭长发没有挽在头顶,而是放了下来,如墨如瀑的披在身后。
长发柔和了顾东亭过于冷淡的气质,让他多了几分柔和,在昏暗的酒店走廊灯光下,更显得轮廓柔和,如同什么古画中走出来的精怪。
沈妄一直都知道顾东亭容貌出众,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顾东亭容貌中摄人的攻击力。
他去修合欢宗的摄魂大法,说不定有奇效。沈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快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顾东亭掀起眼皮,淡淡的扫了沈妄一眼,语气冷淡;“怎么?”
沈妄立刻发现,顾东亭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理智上知道不应该,沈妄还是不合时宜的注意到,顾东亭眼眸清亮有神,那一抬眼的风情,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亦嗔亦怒,配着异样嫣红的嘴唇……
嫣红的嘴唇?沈妄一愣,直接问道:“你嘴唇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顾东亭没有回答,他静静的注视着沈妄,神情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生气。
沈妄只好自己猜测:“你昨天是不是吃辣的了?你吃不惯辣?”
顾东亭又深深的看了沈妄一眼,说不出什么语气的问:“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沈妄老老实实的说了:“我就记得我去隔壁桌找酒喝了。”
“……之后的事情都忘了?”
沈妄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顾东亭:“……”
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沈妄总算察觉到这个回答顾东亭并不满意,他努力又回忆了半天,确实想不起来,小心翼翼的问:“昨天怎么了?”
沈妄向来大大咧咧,肆无忌惮,这还是顾东亭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种疑惑迷茫不解和小心翼翼的神色。
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主人。
顾东亭突然极轻极淡的叹了口气,他勾了勾唇角:“没事。”
说完后,他沉默了几秒,又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是……一次误会而已。
他这个样子,还说没事,糊弄鬼呢。沈妄一百个不信,正要追问,就被顾东亭打断:“你来找我什么事?”
纠结了两秒,沈妄还是决定先做正事,他说道:“你知道御鬼道掌门住哪里吗?”
听到御鬼道三个字,顾东亭就知道沈妄想要做什么了,直接将房号告诉了沈妄,又提醒了一句:“你若是想解决那些被契约小鬼的事情,找御鬼道掌门的作用不大。”
毕竟玄学界的大部分门派都有简单的御鬼方法,御鬼道只是格外专精罢了,实际的御鬼并不多,远远不能和整个玄学界相提并论。
见顾东亭看出了自己的想法,沈妄想了想,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他盛情邀请顾东亭:“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本以为不会被拒绝,谁知顾东亭居然摇了摇头:“我还要修炼,暂且不陪你了。”
……就这还是没事!!!
沈妄无比确定,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让顾东亭的心情十分不妙,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只能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不打扰你修炼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沈妄眼睛一眯,试图寻找昨夜记忆的线索。
顾东亭目送沈妄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关上房门。
酒店的入门处就是衣柜,柜门上装着一扇镜门,让客人正在出门前整理衣冠,顾东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些失神。
他三岁就拿着木剑开始练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有过丝毫懈怠……也正是因为他日复一日的修炼,让他实力在整个玄学界都能排得上号。
哪怕是辈分远高于他的前辈,都无法做到轻松击败他,更遑论近身偷袭。
可昨夜,他居然被沈妄压在了身下。
这其中固然有沈妄喝醉了酒,行事突然,让他猝不及防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对沈妄没有任何防备。
因为没有任何防备,身为近身体术极高的剑修,顾东亭才不会在沈妄出手的一瞬间直接折断他的手。
可顾东亭怎么都没想到,沈妄居然会……会亲下来。
等好不容易推开醉鬼的时候,顾东亭头发凌乱,向来一丝不苟的衣服也皱皱巴巴,露出了脖颈到胸口的一片皮肤,嘴唇更是露出被蹂躏过后的殷红。
他这幅模样,任谁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沈妄房间离开的时候,顾东亭提心吊胆,生怕被别人发现,一路上都莫名紧张,直到平安无事的进入自己房间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掐晕那个醉鬼,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躺在床上无力的挣扎?
明明他有三百种方法打晕醉鬼,其中又有至少一百种方法,可以丝毫不伤害到醉鬼。
可他当时像是被下了蛊一般,一个方法都想不起来,都没有用。
因为这个问题,顾东亭一夜未眠,他也没有修炼,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闪烁着的霓虹街景,神思不属。
直到他的房门被敲响。
……那个扰乱了他心绪的人,端着一张茫然又无辜的脸,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顾东亭缓缓闭上眼睛,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手里出现了一把黑色长剑,顾东亭端详着这把黑色长剑,眼神复杂:“你以前的主人,实在是没心没肺。”
长剑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微微颤动一下,以示回应。
顾东亭目光缓和,又很快染上了些许不甘,好像透过长剑,看到了它的前主人:“为什么只有我记得?他凭什么能忘记?”
黑色长剑轻轻铮鸣一声,灵光湛湛。
昨夜突然靠近的身体、交缠的灼|热呼吸、鼻腔里彼此分享的淡淡酒香……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不知道在脑海中回放了多少遍。
顾东亭耳垂泛红,拿剑时稳如泰山的手指颤了颤,又不知所措的蜷缩在一起。
他怎么可以忘记?顾东亭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嘴巴里却对着长剑呢喃:“他只是喝醉了,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罢了。”
听说有的人喝醉后,什么丢脸的事情都能做,逮谁亲谁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别人被好友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必耿耿于怀。
顾东亭心里宽慰自己,再抬眼的时候,他耳垂上的红色已经消失,似乎又恢复了往日不可侵犯的高冷淡然。
将黑色长剑收回丹田中,顾东亭正要离开,突然,他目光微微一顿,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白净得没有丝毫瑕疵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粒针尖大小的红色小痣。
小痣位于右眼的眼角下方,是再标准不过的一枚泪痣,小得几乎看不见,若非顾东亭是修行者,目力超群,根本发现不了它。
红色泪痣,后半生孤苦无依,颠沛流离,情劫难渡的面相……
顾东亭微微皱眉,轻轻揉了揉眼尾,那粒小痣也被揉得更加鲜红。
沈妄按照顾东亭给的房号找到了御鬼道掌门所住的房间,敲响了房门。
御鬼道掌门很快来开了门,看到外面的沈妄后,他第一反应是立刻关门。
沈妄却眼疾手亏,找准时机直接钻了进去:“都是老熟人了,还客气什么呢。”
御鬼道掌门眼皮子抽了抽,没什么好气的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过来有什么事?”
上次沈妄抓住了御鬼道逃窜已久的叛徒林阴阳,借机坑了御鬼道掌门几百万,几乎掏光了御鬼道的整个家底。
因为这件事,御鬼道不得不四处找活干,疯狂赚钱。
结果借出小鬼给入门考试,突然冒出来一个厉鬼,差点害死所有考生。
又借鬼给玄学大会用来比赛,沈妄却靠嘴炮,把所有小鬼都收服了,成为了历届以来最奇葩的参赛选手。
因为这两件事,让御鬼道最近的日子格外艰难,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御鬼道掌门心里暗暗发苦,觉得沈妄简直和御鬼道天生犯冲,看到他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沈妄只当没听出对方的语气问题,他熟门熟路在房间转悠了一圈,惊讶的发现:“你们居然是几个人住一个房间?”
虽然采光和布置也很不错,但和他住的房间相比,就显得逼仄简朴了许多。
御鬼道掌门无话可说:“你来我这,就是为了挑剔我的居住环境?”
要知道,御鬼道只是个中小型门派,能有房间就不错了,还有那么多的微型宗门连房间都没有呢。
沈妄摸了摸鼻子,不再没事找事,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比赛的时候,我不是答应那些小鬼们,要给他们聚阴符,替他们争取五险一金的保障吗?”
御鬼道掌门一愣:“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沈妄翻了个白眼,直接说道,“那个领头胖鬼,不是你们御鬼道的小鬼吗?”
从比赛出来后,沈妄就着手开始画聚阴符,准备完毕后,他就来找御鬼道掌门了。
御鬼道掌门闻言,微微顿了顿:“我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在直播中看到沈妄天花乱坠的忽悠小鬼们时,御鬼道掌门其实没当真,只以为沈妄是为了赢而不择手段,在骗鬼呢。
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知道要来的人和鬼都不少,沈妄干脆找酒店经理借到了一个大会议室,将见面地点定在了会议室中。
御鬼道掌门在群里通知了其他人后,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抵达会议室中。
每个飘在空中的小鬼都十分兴奋,一脸惊喜,而他们的契约者,却神色各异,有的也替自家小鬼开心,有的却满脸不耐烦。
“我自己的小鬼,关你屁事啊,凭什么让人来威胁我。”脸上不满的修行者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沈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人鬼鬼,他拿出一叠厚厚的符篆,放在会议室的长桌上:“这是我当初承诺的符篆,带来十只小鬼,可以获得一只。”
“四不舍五入制度,按登记来领。”
群鬼们哗然一瞬,立刻兴高采烈的挤上去,无比开心:“我就知道,大师你是不会骗我们的!”
“沈大师你可真是个好人,你缺不缺驭使的小鬼?我想跟着你!”
“大师你果然比其他道士大方多了!”
当初群鬼们之所以愿意听沈妄的话,一是为了他画的大饼,只是这大饼太空泛了,其实大部分小鬼都没有信。
更多的,众鬼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想老老实实当工具鬼,想跟着沈妄闹一闹,趁乱放飞一下自我罢了。
虽然比赛结束以后被各自的契约者收拾了一顿,不过开心就够了。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那几个信了,所以卖力的拉小鬼的鬼兴高采烈,积极凑上前去领取属于自己的符篆,有心急的,直接原地吸起了阴气,爽得不能自已。
符篆中浓郁又纯粹的阴气让其他小鬼都红了眼,纷纷嚷嚷:“沈大师,我们呢?我们呢?”
“您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没有我们,您也没办法开那个拍卖会啊……您的成功,也有我们的一份呢!”
这些小鬼之前不信,这会儿实在是后悔不已,恨不得穿回比赛当天,把所有能拉的小鬼都拉了了。
众鬼吵吵嚷嚷成了一团,纷纷挤到沈妄身边,把自己的契约者都抛在了脑后。
沈妄眼神凌厉,弹走了一个试图浑水摸鱼的小鬼,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叫你们来,还有第二件事。”
听他说话,小鬼们都安静了下来,眼神期待。
“我当初承诺你们,五险一金,给你们最基本的保障。”沈妄微微一笑,“所有,我是来和你们的契约者商议这件事的。”
顿时,无论是小鬼,还是活人,全都哗然。
小鬼们无一例外,都亢奋不已,有几个已经飘到了房顶上,还有几个满房间的打滚:“真的吗!沈大师,你是我的神!”
他们的契约者却都神情不快,沉着脸,与小鬼们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的家事!”
“不错,该怎么给小鬼报仇,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比赛吧。”
他们的话却让小鬼们不满了:“我们虽然是小鬼,凭什么给你当廉价劳动力啊!”
“仗着我们没有劳动局,就这么压榨我们的吗,你们人类真是贪得无厌。”
“我也不要求多了,维持正常行动的阴气得给我们吧?之前我可是倒贴阴气在给你做事!”
小鬼和道士们很快吵了起来,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沈妄听了几句,发现双方的唯一核心矛盾,还是和利益相关。
小鬼们不好过,道士们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末法时代,道士的修行也越发艰难,灵力低下得只能保证自己的修行了,哪来多余的来供养小鬼。
沈妄正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有人就将矛头直指向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玄学界的规矩,凭什么你说改就改!”
说话的人正是刚才面带不满的那个修行者,他狠狠看着沈妄,大声的指责:“你嘴巴一碰,就替我们做了决定,你想帮这些小鬼,你凭什么不自己出手?凭什么让我们替你买单!”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立刻就让周围的人跟着附和:“没错!”
“我们自己修行都成问题了,凭什么听你的!”
“你自己这么善心大发,你怎么不多契约几只小鬼?非要逼我们做决定,我看你不是心善,是伪善!”
突然被骂的沈妄:“……”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方的争吵,试图解释自己的计划:“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的保障计划,就像工会一样,给被雇佣的小鬼一个基本保障……”
不满的那个人冷系一声,直接打断了沈妄的话:“什么保障计划,你糊弄鬼呢,谁愿意听你的啊!”
沈妄话语一顿,他忍了,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合同……”
那个人又骂:“合同?你以为这是阳间,不履行合同就会被抓起来?你也太天真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沈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冷声道:“同意加入我计划的人,我会公开聚阴符的制作方法,只要你们能掌握聚阴符的制作方法,收集阴气就能事半功倍。”
这下子,无论是小鬼还是活人,都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妄。
聚阴符……虽然没听过这符篆的名字,可在场众人都看到了聚阴符的强大,所有活人都不由心头一动,眼神火热起来。
虽然聚阴符没有什么攻击力,但能多掌握一项技术也是很不错的!
那些手握传承的家族和宗门,一个个把自己的东西捂得严严实实,不允许任何人窥伺,旁人连多看一眼都做不到,而沈妄居然要免费公开一张符篆的制作方法!
沉默中,有人不屈不挠的抬杠:“就算学了又怎么样,难不成把那些小鬼当成你爹,放在佛龛里供起来吗!”
其他人:“……”
沈妄:“……”
免费的东西都塞进嘴里了,他还嫌弃,真不愧是个专业抬杠的,简直臭不要脸。
沈妄也不惯着他,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让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后,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不想要,那我满足你。”
“拉入黑名单,不允许你参加我的活动——任何活动。”
说道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沈妄加重了语气,他似笑非笑看着那个总是抬杠的杠精,轻声细语的问:“现在你满意了吗?”
对方脸色难看,他嘴巴蠕动几下,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是割韭菜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再说了,你和这个活动进行过报备吗?去特殊部门做过登记吗?”
说完这个,他眼神猛地一亮,觉得自己的主意十分好。
他自己的小鬼,爱怎么驭使就怎么驭使,这沈妄凭什么管他?其他人被聚阴符诱|惑到是他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小鬼,那小鬼瘦巴巴的,正躲在鬼群中,注视着沈妄的眼神十分狂热。
他心里更加不爽了,这沈妄不知道给小鬼们下了什么迷魂药!不再犹豫,他立刻要给特殊部门打电话,打算举报沈妄非法集会、非法聚集小鬼、非法参加社会活动……
一桩桩一件件,总有一个罪名能把沈妄送进去!
刚打出电话,会议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几个人相继走了进来,为首的一男一女都穿着简单干练的衣服,神色肃穆:“我们是帝都特殊部门总部的人,是你们之中有人给我们打电话?”
男人拿着刚敲出数字,还没来得及拨出的电话,神情怔楞,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特殊部门的一行人,又看了看手机,正要举手。
一个人比他更快的举起了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
沈妄笑嘻嘻的和陆听春、风驹二人打招呼。
男人:“???”
不是,你在搞什么鬼???
第一百零四章
沈妄示意陆听春和风驹二人,等他们走到自己旁边之后,他看了沉默不语的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我让特殊部门来做个见证,也来当个保证人。”
在来之前,陆听春二人已经听沈妄说过这件事,他们保持沉默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撑场子。
沈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不是说了吗,只有签下合约,才能获得我的聚阴符绘制方法。”
小鬼之间的事情是黑色地带,阳间管不了,但契约小鬼们的道士可是活人。
在场的众人没想到沈妄要求这么严格,都有些迟疑,拿起那份合同慢慢念了起来。
“契约小鬼的基本工资是每个月最少一张聚阴符,保证提供足量的阴气……”
“必须保证不滥用小鬼的能力,不得伤害普通人,不得利用小鬼牟利……”
越听,众人的脸色越难看。
“你只提供聚阴符的绘制方法,凭什么管我们这么多?”
虽然特殊部门要求修行者们契约小鬼必须登记记录,并且对小鬼的用途都有规定,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是玄学界这个律法鞭长莫及的灰色地带。
对特殊部门都不怎么服气,何况沈妄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呢。
修行者们当然不愿意自己的脖颈上被系上一条锁链,大部分人都目光闪烁,并不想放弃自己的自由。
对此沈妄早有预料,他微微一笑:“你们不会以为,这件事是你们做主的吧?”
修行者们都是一愣:“你什么意思?”
沈妄没有说话,知道合同内容的小鬼们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复:“签!必须签!”
“你们要是不签,我们就解除契约!”
“这么多人里,总有愿意签约的吧?我们找他们来契约!”
“一个月一张发聚阴符,这谁不心动啊……”
小鬼们激动不已,叽叽喳喳的围着合同讨论着,听到道士们不愿意签合同以后,他们齐刷刷的翻了个白眼。
“你们想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也得看我们愿不愿意啊。”
以前是没得选,现在,他们想要保障自己的权益。
所有道士们:“……”
这些该死的小鬼,怎么这么轻易就倒戈了!也太没立场了吧!
就在这时候,一直旁观的御鬼道掌门上前一步:“我们愿意和你签订合约。”
御鬼道的其他人大惊失色:“掌门?!”
在御鬼这个玄学界的小分支里,御鬼道算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门派,只要学习驭鬼术,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宗门的修行者。
哪怕如今的御鬼道已经远远不如以前,但名声还在,在一众修行者心中仍留有一定的威力。
御鬼道掌门正色,说道:“我们御鬼道,与阴魂结缘,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互帮互助。”
“那些容貌狰狞的小鬼,在生前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或许还有爱人……他们心里都还留存着对人世间的眷恋,如果不是身怀执念,他们又怎么会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在世间徘徊?”
“很多同道中人都将小鬼当成了另一个物种,认为他们已经完全不是人类……但他们也是有思想感情,有七情六欲的,死去的人类,如若我们在场中的谁突然横死,死后怨气不散也会化为恶鬼。”
这也正是御鬼道与其他修行驭鬼术的宗门格格不入的地方。
在这个不把小鬼当人的大环境下,唯有御鬼道,还保持着‘你情我愿,互帮互助’的宗门理念,就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说完后,御鬼道掌门看向沈妄,突然拱手,向沈妄鞠了一躬:“沈道友,之前是我多有得罪。”
沈妄虚虚扶起御鬼道掌门:“客气了。”
“之前我们御鬼道的门人纵然想改变这个现象,却也势单力薄,有心无力。”御鬼道掌门长叹一声,“幸得沈道友大义。”
有了聚阴符这种符篆也不藏着掖着,也不为自己牟利,而是拿出来,为广大鬼友谋福利。
御鬼道掌门扪心自问,他做不到,所以他是真心敬佩沈妄。
之前他总以为沈妄为人吝啬小气,过于看重金钱,没有一点修行者该有的淡泊,此时他才知道,是他着相了。
看重金钱不过是沈道友的外表,事实上他大义凛然,心怀天下,实在是现代玄学界难得的侠义人物!
沈妄端着高深莫测的笑,总觉得御鬼道掌门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那眼神看得他后背发凉。
在比赛中承诺了小鬼们,沈妄就不会食言,他看着御鬼道掌门眼含热泪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把合同递给御鬼道的其他人。
等御鬼道所有人都签了名后,沈妄抬眼看向众人:“你们签,还是不签?”
一众修行者们:“……”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一边是御鬼道掌门的道德高地,一边是小鬼们的虎视眈眈,他们敢发誓,只要自己拒绝签字,自己手下的小鬼绝对会是第一个跑路的!
这年头,培养一个用得顺手,实力还不差的小鬼并不容易。
修行者们无奈,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恨恨的在合同上签字,力破纸背,从字迹中就能看出他们的情绪。
合同在人群之中传了一圈,愿意签的都签字以后,沈妄拿回合同,满意的点点头,转手就递给了身旁的陆听春和风驹。
“两位部长,看看吧,把这份名单和你们特殊部门里契约小鬼的道士名单对比一下。”
万一找到几个黑户呢。
在众人无语的目光中,沈妄最后重复道:“合同你们已经签了,就得按规矩来,服从特殊部门的管理,别做违法乱罪的事情。”
“装什么逼,你以为你是谁啊!”
沈妄顿了顿,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之前那个一直当杠精,还想联系特殊部门举报他的男人。
男人表情十分不耐烦,嗤笑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开了眼了。”
沈妄挑了挑眉,问身旁的御鬼道掌门:“他在合同上签字没?”
御鬼道掌门摇头:“没有。”
沈妄点点头,大手一挥;“那还不把他赶出去?”
御鬼道掌门略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都是道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直接赶出去未免也太过不留情面。
御鬼道掌门还在迟疑,已经有小鬼听命行事,直接将那个男人架起来,丢到了会议室门外。
那男人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吐槽了两句,居然就被丢了出来,他又气又怒,大声叫骂:“你凭什么丢我出来!我的小鬼还在里面,你凭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属于他的那只瘦巴巴小鬼飘了出来,呸了一声:“我要和你解除契约!老子不干了!”
这男人无比吝啬,当他的小鬼,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平时没什么阴气不说,还要浪费自己的阴气给他做事。
又抠门事又多,小鬼早就想跑路了!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保障合同,小鬼巴不得现在立刻换个更好的契约人,不用和这个铁公鸡一起生活!
男人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出来一趟,连自己的小鬼都弄丢了,他气得跳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解除契约!”
但小鬼铁了心想摆脱他,忍着强行解除契约的剧痛,直接单方面解除了契约:“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同意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砰的一声,会议室大门又在他眼前关上,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
男人气得直喘粗气,嘴巴里骂骂咧咧,一会儿骂沈妄,一会儿骂小鬼,骂完后不甘心的自言自语:“不就一只小鬼吗,我才不稀罕呢,再去契约一只不就好了!”
会议室中,其他众鬼纷纷为小鬼的勇敢鼓掌,围过来安慰道:“做得好!我们早就该硬气起来!”
“大家都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凭什么把我们当仆人,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去通知其他鬼友,遇到这个人赶紧跑,千万别和他签订契约……”
于是,在男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在小鬼圈子里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在场的两三百只小鬼们离开后再各自散播出消息,他在帝都是别想找到小鬼了。
目睹了这一过程的其他修行者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无比庆幸,还好他们的签订了合同,不然被小鬼抛弃,还被所有小鬼群体排斥的人就是自己了。
没签合同的人离开了,沈妄和特殊部门的人又商量着细化了一下合同条款,按照在场修行者和小鬼们的意见,修改了一些条款。
几个小时候,最终版本的合同才终于确认。
而沈妄也正式将聚阴符的绘制方法交给了众人,还在陆听春的安排下,特意准备了一些画符的注意事项,交给众人。
有带了符笔和符纸的人立刻开始画符,在沈妄的提醒下,众人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绘制好了一张成符。
效果比起沈妄所绘制的有所不足,但第一次就能成功绘制,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没想到这符这么简单,连我都能绘制成功!”
“沈道友不愧是以符篆出名,他画符的小技巧让我受益匪浅啊。”
“我就说,沈道友不会无端端让我们掏空自己去养鬼,这个聚阴符的成符率这么高,一个月给小鬼一张,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
“沈道友目光远大,神机妙算,当真是深不可测。”
沈妄原本还看着他们画符,等他们大部分都掌握以后,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至此,他之前答应小鬼们的符篆和五险一金,就都兑现了承诺。
沈妄满意的点点头,给自己的言出必行点了个赞。
又休息了一天后,全国玄学大赛的复赛就开始了。
这次的比赛是各自抽取难度为S级以上的囤积任务,靠完成任务来获取积分;同样的,复赛中的参赛者们也可以互相攻击,夺取对方的积分。
沈妄按照积分顺序,去排队抽签,站在前方的评委中有顾东亭,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几不可查的冲着对方挤了挤眼睛。
顾东亭按照程序操作,就像没看到沈妄打招呼的小动作一样。
对于顾东亭的冷淡,沈妄也没当回事,他开开心心的前去抽取任务目标,发现是SS级的任务,任务名字叫……
帝都阴宅。
第一百零五章
初赛的时候有上千人,进入复赛的参赛选手只有一百多人。
而给选手准备的任务二十多个,每五人一组进行竞争,任务各种各样,有抓鬼除妖任务、也有风水堪舆任务、卜卦看相……每个任务都是由特殊部门和玄学协会提供的S级难度任务。
由于任务难度较高,都是特殊部门和玄学协会一直没完成的陈年老任务了,趁着这次比赛的机会都翻了出来,能解决一个算一个。
既解决了比赛的任务问题,又完成了任务,完美实现双赢。
沈妄抽到的任务牌叫帝都阴宅,他看了看任务牌,发现上面只给了任务地点,以及通用的任务要点外,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保护任务发起人,完成任务,获得积分。”沈妄低声念出任务牌上的注意事项,若有所思。
这一次的任务,看似五人小队是天然同盟和队友,但实际上积分就那么多,五人小队中的参赛者,与其说是天然队友,不如说是竞争者。
沈妄环顾一周,是谁抽到了和他同一个任务呢?
注意到沈妄的目光,小胖子和时砚几人都自然而然的露出了自己的任务牌,期待道:“沈哥,你是什么任务?”
“帝都阴宅。”沈妄展示出自己的任务牌。
小胖子哀嚎一声,哭唧唧的抱怨:“我是净化古战场怨气的任务,SSS级……听说很多玄学界的掌门前辈都去净化过了,都没成功,我去了能有什么用啊……”
“我的就比较简单了,探索古墓的任务,只有S级。”
时砚和谢清明幸运又不幸,他们幸运的是抽到了一起,不幸的是,他们抽到了难度较高的SSS级任务:“我们是除妖任务……”
除了时砚和谢清明二人外,其余几人,居然都没有抽到一起。
沈妄收回任务牌:“祝你们好运。”
沈妄自觉能够兵来降到,水来土掩,而其他几人,就只能看运气了,尤其是小胖子几人。
没有大腿可抱,小胖子几人都郁郁寡欢,当工作人员宣布任务开始后,还扯着沈妄的衣角哭哭啼啼。
沈妄:“……”
看他们实在可怜,沈妄随手塞给了他们几张符篆,而后掰开他们的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开玩笑,这几个小废物不比赛,他还要比赛呢。
任务地点不一,需要选手们各显神通,谁先抵达,就隐隐占据了上风。
一走出比赛大厅,选手们走的走,跑的跑,迅速四散开,沈妄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果断选择站在路边,拦了个出租车,扬长而去。
其他参赛选手:“???”
不是没收了手机、现金等一切非玄学用品的生活用品了吗,这人哪来的钱打车?
沈妄坐上出租车,直接说了地点,司机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好嘞,尽快给你送到。”
车子稳步上路,司机也忍不住闲聊道:“现在坐出租车的年轻人不多了,都是打车软件,小伙子你是赶时间吗?”
沈妄深沉的摸着下巴:“不是,我是没钱。”
车厢中突然陷入了一阵奇怪的安静。
司机试图拯救气氛:“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
“我是真没钱。”沈妄说着,脱下腕上的手表,“我拿这个来抵押车费行吗?”
司机正想靠边停车,把人从自己的车子里踢出去,听到手表二字后,他扫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是在拍视频吗?”
这个电子手表一看就是个名牌,虽然算不上特别贵,但也有小几百,抵车费是绰绰有余了。
正从电子手表的微型摄像头看直播的其他人:“……草,没这么玩的啊。”
这手表是比赛组发放的参赛人员身份表,不仅能看积分排行榜,一旦遇到危险、或者想放弃比赛,都可以用手表来给比赛组发信息,保障参赛者的人身安全。
里面还安装着微型摄像头,能够用来看直播,观察参赛选手们的状态。
这么重要的东西,沈妄开局就用来抵车费了?!!
不止比赛组的人,所有人都懵了。
这可是参赛人员的身份证明!要是这东西因为这种原因没有了,算不算主动退赛?
沈妄笑了笑:“不是拍视频,你不想要手表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算一卦。”
司机满脸迷茫,趁着红绿灯的空隙,又打量了沈妄好几眼:“算卦?你还会算卦?”
这人年纪轻轻的,长得也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这种东西的人啊。
沈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深沉道:“没错,我是白云观的俗家弟子,师从白云观观主。”
“你或许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但白云观你知道吧?”
白云观!司机可太知道了。
这是帝都最有名的道观,香火鼎盛,每天去烧香的人,能从山上一直排到山脚。
司机不由对沈妄肃然起敬:“原来是白云观的大师,失敬失敬,不过大师你……”是怎么沦落到车费都没有的地步的?
沈妄面不改色,缓缓说道:“你别看我长得像二十多岁,实际上已经四十多岁了,我之前一直在白云观中修行,鲜少离开过观中,此次下山,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只是我没想到,仅仅几年过去,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化如此巨大。”
“可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沈妄长了张俊美得有些邪性的脸,但当他刻意正色,神情冷淡的时候,容貌中天生的邪性全都如数收敛,还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司机就被沈妄糊都一愣一愣的,也跟着感慨:“那大师您长得可真年轻啊,不愧是白云观的大师,不过修行有修行的好,世俗有世俗的好,现在我们科技发展确实很快……”
司机不知道,但看着直播的人都已经被沈妄的骚操作骚得说不出话。
有人看了看沈妄,又看了看顾东亭,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他这样子眼熟了。”
这沈妄伪装的气质,不就是和顾东亭一模一样吗!
而真正出自白云观的中年评委已经气得直喘气:“这个混蛋!”
“打着白云观的幌子招摇撞骗,就没人能管管他吗!”
他骂出声,其余人立刻打圆场:“算了算了,他好歹是有真本事的,也没堕了你白云观的名声啊。”
“比赛呢,也没禁止说,选手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来自其他宗门吧……”
“想开点,至少他不用把手表抵押给司机了。”
开车到阴宅的这一路上,沈妄和司机相谈甚欢,不仅给他算了一卦,让司机震惊得直呼神仙,下车的时候,还送了司机一张平安符。
司机从窗口向沈妄恋恋不舍的挥手:“大师,我一定会去白云观看你的!”
“大师,这阴宅在老帝都人心里是出了名的邪性,您要小心啊!”
直到沈妄也向自己挥手告别后,司机才心满意足的将平安符小心塞进绣着出入平安的车子挂件中,感叹道:“这任谁也看不出大师有四五十岁啊,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司机觉得,自己可以出去吹一年了。
虽然这次出车没有收费,但他赚了。
沈妄很满意,司机很满意,看着直播的评委们下巴都快惊掉了。
要知道,这次比赛的评分,除了完成任务的积分以外,还需要根据选手的临场表现来打分。
就比如出发去任务地点,有的人会让小鬼背着,就能加分;而有的人比较笨,走路过去,就不会有加分。
可沈妄这……
“说他没用玄学手段吧,他用了。”
“可要说他用了吧,他好像又没有用。”
这该怎么打分?评委们面面相觑。
来自白云观的中年评委愤愤在评分表上画了个大大的零:“投机取巧!零分!”
沈妄根本不知道交通工具居然也是打分的一项,他一边向阴宅走去,一边观察着四周。
帝都寸土寸金,虽然这里已经靠近郊外的位置,可周围也建了不少房子,而且是装修不错的别墅,能看出来这里是富豪区。
附近的绿化也做过精心的布置和安排,只是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绿化,最多的居然是低矮的灌木丛。
既没有大片草地的开阔,也没有高大行道树的绿意,反而显得莫名荒芜。
要是晚上来看,可能还会有点阴森的感觉。
沈妄没有再看地图,他直接顺着阴气最重方向走去,停留在一个破败的大房子之前。
房子外一个年轻男人正玩着手机,看到沈妄后,他眼前一亮:“你好?”
沈妄想了想,也回了个:“你好?”
二人面面相觑几分钟,还是年轻男人忍不住尴尬的气氛,主动开口试探:“请问你是来比赛的人吗?”
“你是任务发起人?”沈妄上下看了看年轻男人,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年轻男人兴奋的点头:“对,大师你好!”
从司机的口中,沈妄已经得知,这大房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曾经是很有名的一个会所,后来发生战争,又经历过一些改革,会所就彻底落败了。
步入现代社会后,不是没有人试图推倒这个老房子,重建新的建筑物,只是无论什么人想要推翻老房子,都会变成疯子,只有远离这里才能恢复神智。
因此,老房子就成了帝都赫赫有名的阴宅,连带着周围的别墅区都被影响了房价。
沈妄抬眸看着阴宅,从他眼眸中,能看到无数庞大的阴气缓缓渗出,却又像遇到什么阻碍一样,被困在三米之内。
明明是白天,被这些阴气渲染得像是黑夜一样,灰蒙蒙的。
年轻男人注意到沈妄的视线,他也回头,看着历经沧桑,故事感十足的老房子,感叹道:“很漂亮对吧?这种老建筑,有种特殊的美。”
沈妄:“……它美不美我不知道,你审美挺特殊的。”
第一百零六章
年轻男人没听懂沈妄在说什么,一脸懵逼:“啊?”
沈妄从阴气森森的老宅上收回视线,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情况?”
年轻男人没想到沈妄话题换得这么快,连忙自我介绍:“我叫马志文……”
一边说着,他一边手忙脚乱的在背包里翻找,最后摸出一个厚厚的黑色牛皮笔记本,递给了沈妄。
马志文是个漫画家,是个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前段时间他回老宅,做大扫除的时候翻到了这个老旧的日记。
日记中记载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他看了颇有感触,就想把这个故事画成漫画发表出来。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灵感来源,谁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日复一日的做着连续的同一个梦。
说着,马志文心有余悸:“在梦里,我成了日记里的男主角,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主角约会,谈恋爱……”
梦中的装修建筑、房间布置、服装饰品,无不显示那是上世纪的风格,本来阳光灿烂的环境,在梦中也莫名让人脊背发冷。
马志文不胜其扰,都快神经衰弱了。
出于寻根究底的心理,他按照梦中和日记里的一些线索,居然在现实里找到了这个阴宅!
“我发誓,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但我从来没来过这里。”马志文看了那个日记一眼,眼中带着惊恐,“但这个地方……真的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梦中的事物居然出现在了现实中,马志文惊恐交加,这才察觉到自己可能遇到了脏东西。
沈妄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马志文的讲述,随意翻开日记本看了看。
日记本被保存得极好,黑色外壳上没有透露出岁月的痕迹,打开后,才能从泛黄的内页、隐隐晕开的墨水痕迹,还有被撕碎过的纸页上看出时光的印记。
从字迹上来看,很明显是一个男人的字迹。
上面写了日记主人无意中闯入了什么聚会,遇到了一个容貌出众的小姐,二人相谈甚欢,日记主人一见倾心。
这一页之后,日记本又被撕掉了好几页,后面断断续续的记录了和那位小姐的交往过程。
他们一起谈天论地,偷偷溜出来约会,在公园里散步,他赠送小姐一个银镯子,小姐回赠他一个洋怀表……
但日记被撕掉了太多,只留下了这些美好的过往,没有留下什么结局。
唯有文字中的青涩感情,透过历史,都能让人看出他的心动。
马志文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像是一个甜甜的恋爱故事对不对?”
一个年轻男人偶遇了大家小姐,相知相许的甜甜恋爱故事。
“但是故事发生的地点,也就是这个阴宅,在几十年前,其实是个歌舞厅。”
一个名叫郁金香的歌舞厅,算不上出名,也没存在多少年就在战火中销声匿迹。
沈妄合上日记,将日记本还给了马志文:“知道了。”
马志文一愣:“我们不进去看看情况吗?”
“不急。”沈妄笑了笑,“还有人没到呢。”
马志文更加茫然:“你们不是……竞争关系吗?”
当初工作人员给他说的,这是个比赛,会有几个人来同时竞争,谁先到就先做任务吗?
怎么这人还不慌不忙的样子。
“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听说过没?”沈妄笑了笑,他顺手给了马志文一个平安符,“这东西你先拿着。”
马志文呆呆的哦了一声,下意识接过了平安符。
符篆拿到手里,马志文眼睛猛然一亮,他这段时间忙着调查阴宅的背景,精神压力很大,长期做梦,导致睡眠质量也极差,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身上还莫名阴冷。
符篆刚一入手,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暖流,从掌心蔓延到全身,近日来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就连昏昏沉沉的脑子都猛然清醒了许多。
大师不愧是大师!马志文急忙宝贝的将平安符藏在心口处的位置,感觉自己心脏都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和。
之前马志文还觉得沈妄过于年轻,容貌过于好看,会不会不太靠谱,现在他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对沈妄的实力深信不疑。
两人没有等多久,比赛的另外几人陆陆续续抵达。
最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的,是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他们看到沈妄,略微有些惊讶:“沈道友。”
看到他们两人,沈妄表情微妙了一瞬:“白道友,丑……丑道友。”
白扶春也甜甜的笑着和沈妄打招呼,开心之余,他又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有沈道友在,我们其他人胜出的几率太小了。”
经过宴会事件,谁也不会再认为沈妄是靠运气晋级,对他的实力有了清晰认知。
丑饮则眼睛一亮:“没想到我们居然分到了一起。”
沈妄眼皮子跳了跳,无比怀疑这两人是走了后门,才会连比赛都没有分开,跟连体婴似的。
说话间,剩下的两人也很快就到了。
一个是玄学协会的人,一直跟在薄煜身后当小弟,让沈妄有些眼熟的男人,他自称无书。
最后一人却是个打扮奇怪的女人,她看到沈妄后,也露出了笑容,友好的和他自我介绍:“沈道友你好,我是旁禾,来自仙姑教。”
沈妄注意到,她的眼睛略微狭窄,比起人类的瞳孔,更像是什么野兽的瞳孔。
玄学界除了常规的大宗门之外,还有各种旁门小道,比如苗疆的蛊虫,以及出马仙等与妖兽结缘的宗门。
这些宗门被统一称为五仙门,归为一个大类别。
沈妄看出来,这个名叫旁禾的女人,就是个与狐仙结缘的五仙门弟子。
没有多说什么,沈妄让马志文将情况都介绍了一遍后,示意众人:“进去吗?”
其他人都没有反对,规规矩矩的跟在沈妄身后。
沈妄:“……”
就是想等着他们来打头阵,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领头的,失策。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几人神情警惕,慢慢踏进这个神秘的阴宅之中。
刚才还破败颓废的房子,在众人进门的一瞬间,立刻如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几十年前,还崭新且装修华贵的时候。
寂静的房间逐渐热闹起来,无数客人、舞女凭空出现,耳畔响起了上世纪特有的靡靡之音。
在尖细婉转的女人歌声里,沈妄猛然看向身旁,和他同时走进来的几个参赛者都不见了踪影!
周围只有来来回回的客人,在暧昧昏暗的灯光里跳着舞。
沈妄恍然:难怪,难怪就连一些实力很强的玄学界高人都没办法处理这个阴宅。
这个阴宅本身没有伤人的本事,却是个大型幻境!
是由死于此处的阴魂们的怨气组成的幻境。
既然对活人没有伤害性,沈妄也不急着去找其他人了,他饶有兴致的环顾四周,观察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舞女和客人。
姿容出色的舞女们或是穿着展露曲线的旗袍,或是穿着漂亮的小洋装,浅笑嫣然,媚眼如丝,轻快的在音乐中跳舞。
与沈妄目光相接时,大胆奔放的舞女飞快抛了个媚眼,嘟起红唇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沈妄坦然回顾,甚至还好心情的回了一个笑容,完美融入这迷离的氛围环境中。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在沈妄耳边响起:“这位客人,需要找个舞伴吗?”
沈妄回头,对上了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五官说不上多么精致,老一辈人会喜欢的玉盘脸,略有些婴儿肥,却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既妩媚动人,又清澈单纯。
娇憨妩媚,又纯又媚,七分的长相,十分的气质。
见沈妄没有反应,女人轻轻笑了一声,眉眼舒展开:“客人看起来可真俊俏,把我都给比下去了,我叫阿紫,客人怎么称呼?”
阿紫?沈妄心里一动,问她:“你认识马修远吗?”
阿紫捂着嘴,咯咯笑着回答:“不认识呀……客人你是来找人的吗?”
沈妄看着她,任她再如何倾国倾城,都无法生出别的情绪,只觉得心情沉重。
连刚才近距离看拍戏一样的新奇感都没有了。
这个阿紫,行事成熟老练,可她不过十八岁左右的年纪。
“我叫沈妄。”沈妄轻轻叹了口气,对阿紫说道:“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不小心走散了,阿紫姑娘能帮忙指个路吗?”
“三个男性朋友,其中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应该是走到了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估计单独一人,最后还有个女性朋友……”
阿紫新奇的看了沈妄一眼,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上前,呵气如兰道:“沈先生,你那些朋友,可能已经自己去找乐子了,你不如和我玩玩……我们也去找乐子呀……”
沈妄看她年龄小,又是个女孩子的地步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退后一步,说道:“阿紫姑娘,你身上的尸臭味太重,熏到我了。”
阿紫脸色一变,僵硬的笑了笑:“客人,您在开什么玩笑……”
沈妄于是又叹了口气,在阿紫再次靠过来的时候,拿出了捏在指尖的黄符。
阿紫:“……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面对如她这般善解人意、年轻貌美的漂亮女人,都能一秒都不带动摇的。
第一百零七章
知道无法迷惑沈妄,阿紫不再故作妩媚,她眼神诡异,上下打量沈妄好几眼:“难道你是那种喜欢男人的男人?”
沈妄:“……”这上世纪的小姑娘懂得还挺多。
见沈妄表情不好,阿紫眼珠子一转,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好啦好啦,你是要找朋友对吗?刚才确实有几个客人走了进来……”
说着,她示意沈妄跟上自己
沈妄跟在阿紫身后,他注意到,随着二人的离开,大厅中的衣香鬓影就像沾了水的油画一样,逐渐晕染开。
那些巧笑盼兮的舞女们笑容逐渐僵硬,露出了属于阴魂的青白色皮肤,她们在舞池中继续旋转,一双几乎只有眼白的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沈妄。
而客人们的容貌却慢慢虚化,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沈妄毫无芥蒂的跟在阿紫身后,眼前的景象突然再次变化,刚才还富丽堂皇的舞厅,转瞬间就变成了后院。
那些幽幽的女人歌声逐渐远去,替换成了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沈妄再一转头,阿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挑了挑眉,在这个崭新的幻境中寻找其他人的痕迹。
走了没几步,对话声就清晰了起来,沈妄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是白扶春和丑饮。
只是他们二人的状态不太对。
丑饮毁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冷静无波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生无可恋,静静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白扶春。
白扶春表情傲慢,仰着下巴说道:“虽然你只是郁金香李里的粗活姑娘,但我看你干活勤快,我家刚好缺几个小丫鬟……”
沈妄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拿的好像是霸道少爷爱上我的剧情。
丑饮发现了沈妄的到来,他眼神晃动一瞬,耳朵有些发红,正想说话,就被白扶春打断了。
“你这个小丫鬟真是不识好歹。”白扶春一脸不满,“你帮我赶走了那些女……女士,我为了感激你才打算给你赎身,你难道还不愿意不成?”
“你看看你,虽然容貌长得还成,但五大三粗的,你难道想在舞厅干一辈子粗活?”
沈妄眼神落在丑饮的脸上,忍不住自我怀疑:长得还成?
这白家小少爷的审美,是不是过于奇特了……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到一定境界了?
丑饮整个人都无奈了,他是纯战斗系的修行者,对付幻境也只能想到以力破巧的方法,要是别人入了幻象,他早一手刀砍下去,物理唤醒了。
偏偏现在中了幻境的人是白扶春。
丑饮拉住白扶春的手:“小春。”
白扶春喋喋不休的嘴巴猛然止住,他面上发红,唇角已经翘起来了,却还嘴硬:“你一个小丫鬟,怎么能叫我的小名……”
一副欲拒还迎的羞涩模样。
没想到丑饮直接拉着他走到了另一个男人的面前,白扶春眼睛瞪大了一圈,满脸的心痛欲绝:“他是谁?是你乡下定亲的未婚夫吗?你看他长这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良人!”
“你在郁金香里干脏活累活,就是为了把钱寄给他,让他读书吗?他肯定拿了你的钱出来鬼混了……”
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沈妄:“……”
他现在很确定了,这个白家小少爷,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纯粹是审美异于常人。
丑饮一把捂住白扶春的嘴巴,尴尬一笑:“沈道友,让你见笑了。”
白扶春被捂住嘴巴,眼神中写满了心碎和悲痛欲绝,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没事,没事。”沈妄摸了摸鼻子,掩住自己的笑意,“需要帮助吗?”
丑饮立刻接话:“那就多谢沈道友了。”
他就等沈妄这句话了!
丑饮一放开手,白扶春立刻开始骂骂咧咧:“你居然为了个野男人捂我的嘴?你是不是心疼野男人了?明明我才是……”
下一秒,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眉心,白扶春的骂骂咧咧戛然而止。
他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逐渐清明,总算脱离了幻境。
沈妄饶有兴致的看着白扶春五颜六色的脸,笑眯眯的问:“白道友,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扶春脸上的颜色调色盘一样转了个遍,最后停留在红色,并且越来越红,差一点儿就要冒出嗤嗤白烟。
他嘤的一声,一头扎进了丑饮怀里,死活不愿意把脑袋拔|出来。
沈妄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白道友,你这又是小丫鬟,又是野男人未婚夫的,看不出来啊……”
看起来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少年,内心居然盛满了狗血。
丑饮眼中也泄露出一丝笑意,他将白扶春揽入怀中,看向他的眼神坚冰融化般的温柔。
沈妄的笑卡在了喉咙里,他轻轻啧了一声:就不该调侃小情侣。
简直是自找狗粮吃。
等白扶春缓过劲儿,他终于从丑饮怀里站起来,绷着一张小脸说道:“我在进阴宅的一瞬间,就入了幻境。”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却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红,看起来跟个红苹果似的,丑饮喉咙动了动,差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白扶春是个丹师,实力远远比不上丑饮,所以他一踏入阴宅,就被幻境所迷惑。
幻境中,他是书香世家白家的小少爷,被同学带来郁金香见见世面,前脚刚进入这里,那些‘同学’就如鱼入大海,瞬间消失了。
只留下单纯无知的白小少爷,面对一大堆莺莺燕燕,几乎把他淹没在女人堆里。
白扶春惊恐交加,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这些女人给扒干净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拽出人群,带到了相对安静的后院中。
等白扶春缓过气,就看到了……还未毁容的丑饮。
只是在他眼里,丑饮的脸还未毁容,冷峻挺拔,容貌一下子击准了他的心脏,让他心跳个不停。
但丑饮身上却穿了个不伦不类的大红袄裙,头上扎着发髻,一副女人打扮,发髻里还插了一朵俗气的大红月季。
陷入幻境的白扶春没觉得这打扮有任何奇怪,只是疑惑,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高大了些,但很快,他的思维就自动补齐了这个漏洞。
丑饮是乡下的大姑娘,所以才长得格外高大健壮,因为嫁不出去,只能独自来大城市讨生活,成了郁金香里一个干粗活的小丫鬟……
之后就是他心有怜悯,打算把小丫鬟赎回家,正好被沈妄撞到的画面。
说完后,白扶春脸上已经消减下去的红又有爬上来的征兆,他瞥了瞥身旁的丑饮,不自觉的补充了一句:“你的脸蛋上,还抹着两个高原红呢。”
幻境中的丑饮有多好笑,清醒后的白扶春就有多窘迫。
若是只有他和丑饮知道还好,偏偏被沈妄看到了……白扶春又想一头扎进丑饮怀里了。
丑饮眼眸带笑,拉住了白扶春的手。
白扶春噘了噘嘴,作势要甩开,甩了两下没甩开,就任由丑饮牵着了……
沈妄没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小动作,根据白扶春的话,总结道:“这个幻境能满足人的内心潜在欲|望,还能根据想法补足bug……是个完成度很高的自主幻境。”
丑饮想了想,问道:“该怎么破除幻境呢?杀了那些小鬼吗?”
他只能看出来,这里存在着不少小鬼的阴气,是那些小鬼的阴气在维持着幻境,一旦阴气不足,幻境自然而然就破了。
沈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干嘛要打打杀杀的,多没劲啊。”
丑饮一时无言。
“先找到其他人再看看吧。”沈妄说着,掐指一算,率先找了个方向迈出脚步。
丑饮与白扶春对视一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等三人找到无书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一个地方绕圈圈,明明眼前空无一物,他却像是遇到什么障碍似的,不断的在原地绕圈。
沈妄观察了好一会儿,注意到无书手里捧着一个罗盘,似乎是在破阵的样子。
他于是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过去好半天了,无书都没有破除幻境,他不耐烦了,直接点破了幻境。
拿着罗盘的无书一愣,瞪大了眼睛,如梦初醒。
沈妄好奇的看着他,问:“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无书手中死死抓着罗盘,脸色僵硬:“……我看到,我破除了一个幻境,和一个女鬼在斗法。”
他与白扶春一样,一踏入阴宅就进入了幻境中,但他比白扶春实力更强,看破那些舞女都是小鬼,直接拿出法器打破了幻境。
只是很快,就有一个更强大的女鬼冒出来和他斗法。
被沈妄点破幻境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战胜女鬼,获得这次比赛的胜利了。
沈妄了然:无书的欲望,就是赢得比赛了。
现在的这些修行者们,欲望都很纯粹啊,居然没有一个沉湎在美色或者金钱权势之中,倒也不错。
沈妄看了看无书:“我们要去找其他人,你要一起吗?”
无书:“……一起吧。”
反正怎么都比不过沈妄,无书也不垂死挣扎了。
不如跟着沈妄,看看他是怎么对付这些小鬼的……说不定还能学到一点什么。
无书丝毫没有跟着死对头特殊部门的人的羞耻感,坦然迎上沈妄的视线,摆烂了。
沈妄没有想太多,示意他跟上,又找了个方向。
只是几人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的场景又逐渐发生了变化,众人似乎又回到了舞厅之中。
舞厅就和刚才一样,热热闹闹,男男女女耳鬓厮磨……仿佛没有被沈妄戳破过真相,也没有被无书点破过幻境。
白扶春发愁道:“这里人这么多,怎么才能找到旁禾道友和委托人啊?”
几人都没有头绪,在这种阴气弥漫的环境下,寻找活人的那一丝阳气简直跟大海捞针一样,他们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沈妄。
别人或许没办法,但沈妄一定能做到!
第一百零八章
沈妄确实能做到。
这个幻境对于别人而言真实无比,对神识远超修为的沈妄而言,简直和小儿科一样。
白扶春等人眼睁睁看着沈妄环顾一周后,就走向了一个方向,走到一个身穿绿色旗袍的舞女面前。
白扶春几人看了看那个容貌陌生的舞女,又看了看沈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沈大佬不会被幻境给迷惑了吧?
绿旗袍舞女像是没看到沈妄几人一样,她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神情倔强。
旁边年龄更大的舞女一把拽过她,低声的恶狠狠骂道:“你活得不耐烦了!给客人甩什么脸色!”
“你以为你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吗!你只是一个舞女,命贱得很,客人一枪把你打死,都没人为你收尸!”
绿旗袍舞女有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她倔强的说道:“要我去陪那几个倭寇,不如杀了我!”
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绿旗袍舞女,露出自以为英俊的微笑。
绿旗袍舞女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恨恨别过了头。
“你!”年龄稍大的舞女无可奈何,她对着那几人回了个谄媚的笑,口中低声说道,“你想找死别拉上我们其他人!”
绿旗袍舞女咬了咬牙,在这乱世中,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她们这些舞女的命,更是低贱。
迎来送往的时候热热闹闹,死后却只有草席一裹。
绿旗袍舞女知道,她如果还想活,就要对那些客人逢迎讨好,可是……
她看着那几个男人,眼中闪过浓浓的憎恶:她做不到!这些侵略她国家的侵略者,她恨不得生啖其肉,怎么可能笑脸相对!
见绿旗袍舞女无动于衷,年龄更长一些的舞女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泪光,她哀哀地说:“我们会死的。”
沈妄和白扶春几人听到这里,眉头都轻轻皱了起来。
那两个舞女窃窃私语了半天,最后,绿旗袍舞女被说服了,她僵着一张脸,走向那几个男人。
还没等她站稳,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将她拽入怀中,哈哈大笑着给她灌酒,用口音极重的中国话喊她:“花姑娘……”
“艹。”白扶春看不下去了,捏起拳头就要上前。
沈妄拦住了他:“这是幻境。”
白扶春紧紧攥着拳头,气得直咬牙:“幻境又怎么了,我们就这么看着那几个畜生欺负女人?”
沈妄紧绷的神情微微松缓,他上前,直接穿过了那些男人,轻轻点在绿旗袍舞女的眉心。
刚才还强忍愤怒的绿旗袍舞女愣了愣,下一秒,漂亮的绿色旗袍变成了款式奇怪的现代服装,那张陌生的脸也变成了熟悉的模样。
白扶春惊呼一声:“旁禾!”
谁都没想到,旁禾竟然成了舞女中的一员,要不是沈妄点破幻境,恐怕没人能看破真相。
旁禾眼神动了动,从隐忍变成了愤怒:“草!”
这破幻境!
都不等另外几人反应过来,旁禾身上猛地窜出一道狐影,刷刷刷的挠破那几个男人的身体,在一阵扭曲中,他们瞬间如烟雾般消散。
就算如此,旁禾也仍旧不解气,操纵着狐影在大厅里疯狂破坏,三下五除二,就将幻境撕得粉碎。
沈妄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白扶春几人也默默退后几步,远离了这个无比愤怒的女人。
幻境破灭,阴宅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脱离了幻境的装饰,阴宅内部已经腐朽破败,只能隐约看出房间的大致轮廓,地上长满了杂草,苔藓已经爬到了腐烂的木桌上。
丝毫没有幻境中靡靡华美的样子,更像什么恐怖故事中的鬼宅。
……不用像,这本来就是鬼宅。沈妄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几只藏匿起来的小鬼。
正要把这些小鬼叫出来问问情况,一个人跌跌撞撞扑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师!大师救命!”
这么个环境下,沈妄差点没一脚把人踹出去,刚动了动脚,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被他们抛在脑后的委托人啊。
马志文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抱住沈妄大腿就开始嗷嗷大哭:“大师,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太可怕了!”
沈妄几次试图把他扒下来未果,无奈问:“发生了什么?”
其他几人也都看向了马志文。
身为一个普通人,按理说,马志文踏进阴宅就会被幻境所迷惑,他也确实差点就沦陷了。
只是还没等他进入幻境,他的手心里突然传来一阵灼烧的刺痛,好像烧坏了什么,马志文猛然清醒,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旗袍美女突然就变了张脸。
“她上一秒还那么漂亮,下一秒就青面獠牙,还对着我笑,邀请我跳舞!”马志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心有余悸,“我哪敢说话啊,太吓人了,我心跳从没这么快过!”
马志文反应过来,他手里还拿着沈妄送他的平安符,他也不敢做任何事情,抱着平安符就找了个角落蹲起来,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假装在自己是个鸵鸟。
听到动静时,小心翼翼从缝隙里一看,见是沈妄几人时,才连滚带爬的跑出来。
听了他的话,沈妄没什么反应,另外几个参赛者不淡定了。
白扶春:“你靠着沈哥给的平安符,就能看破幻境?!”
旁禾:“什么平安符能这么强!不可能吧!”
无书:“那么,请问哪里才能买到呢?”
“……够了,你们当这是卖货呢。”沈妄,“比赛呢,严肃点!”
失望的收回目光,白扶春长叹一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行人都看着沈妄,唯他马首是瞻。
沈妄抬眼:“现在当然是把那些小鬼揪出来……”
几人凝神等待。
“打他们个魂飞魄散。”
白扶春等人:“……会不会有点太简单粗暴了?”
沈妄:“粗暴吗?有效就好。”
说话的时候,沈妄指尖已经出现了符篆,他把玩了一下,作势要扔出去,一道女声急急制止了他。
“等等!”
沈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从善如流的收回符篆,幽幽道:“阿紫姑娘。”
阿紫在空中现身,她飘到沈妄面前,娇嗔的埋怨:“大师,我们只是普通小鬼,从未害过人呢。”
“就算有人要我们的房子,我们都只是让他们在幻境里走一遭,就把他们送出去了……实在是再纯良不过了。”
其他人看着阿紫的这番神态,没有露出异样,倒是旁禾,眼神里泄露出些许不忍。
阿紫咬了咬唇,眼泪说来就来,她泪光涟涟的看着旁禾:“好姐姐,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儿上,就绕了我们这一回吧……你刚才在幻境里也体验到了,我们舞女不过是乱世草芥,夹缝求生罢了……”
旁禾下意识看向沈妄:“沈师兄……要不然……”
沈妄没有回答旁禾,他一把拎起地上瑟瑟发抖的马志文,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男人?和那男的谈过恋爱?”
“男人?”阿紫故作羞涩的捂住嘴,“大师您说的什么话,我认识的男人可数不清啦。”
沈妄:“……”
他推了推马志文,示意他自己解决。
或许是沈妄在身后站着有了安全感,又或许是因为对日记的事情有了执念,马志文颤颤巍巍的在背包里摸索,抖抖索索的说道:“阿、阿紫姑娘,你还记得、我二爷爷吗,他叫马连成。”
阿紫一愣,她轻蹙着眉回忆了半晌:“我不记得啦,是我以前的客人吗?”
马志文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了日记本:“我二爷爷以前年轻时遇到了你,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他终生未娶,从未忘记你们的承诺……”
日记中,年轻的二爷爷承诺,他会带着钱去迎娶心爱的姑娘,带着她好好过日子。
可在那一篇日记之后,就再没有了增加的新日记。
后来,日记本被撕了又撕,撕去了关于阿紫是舞女、那些过于沉重的事情,只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阿紫接过那个日记本,眼神怔怔:“外面过去多久啦?”
马志文回:“八十多年了。”
阿紫抚摸着日记本的封面,没有打开:“他一直没有娶妻吗?”
“是的,直到今年,他活了一百零五岁,他都无妻无子。”
“竟还有这种男人……”阿紫不知道是感叹还是惊讶,自言自语道,“可我都不记得他了。”
她又问:“他现在……还好吗?”
马志文顿了顿:“……他今年五月份,已经去世了。”
就是为了给老人整理遗物,他才发现了这个日记本。
阿紫叹息一声,翻开日记本,才看没几页,她表情微凝,而后突然咯咯笑起来:“你认错人啦,我是阿紫,紫色的紫。”
而日记本中的姑娘,是阿止。
还沉浸在这个凄美爱情故事中的众人都愣住了,搞了半天,结果认错人了?!!
阿紫合上日记本:“阿止,阿止……”
很快,另一只小鬼就飘了出来,她怯生生的躲在阿紫身后,紧张的看着沈妄几人。
“喏。”阿紫将日记本递给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阿止是个看起来更年轻的小姑娘,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和长袖善舞的阿紫不同,她更加内向,沉默,若是不说,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个舞女。
阿止看着日记本,露出回忆的神色,突然腼腆的一笑:“我记得他。”
那个误入舞厅的,笨拙的少年。
他是给舞厅后院的姑娘们送衣物的人,自己却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身材高大得不像个少年,送完衣物后,他在后院转了半天,都没找到离开的道路。
是阿止送他出去的。
那是他第一次来送衣服,甚至不知道这里就是舞厅。
后来,二人就偷偷摸摸的好上了,甚至开始筹划着该怎么给自己赎身,离开舞厅。
只是……阿止眼神逐渐暗淡:“是我对不住他。”
马志文根本没想到故事的女主角居然这么小,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但那个年代十几岁就结婚的人比比皆是,他只能尴尬的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也不是故意的。”
阿紫戳了戳阿止的头:“你死都死啦,想赴约也没办法,要怪,就怪那几个可恶的倭寇……”
倭寇?旁禾想到刚才幻境里的一切,有些生理性恶心:“怎么了?”
阿紫看了她一眼,依旧笑得风情万种,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能怎么了,那些畜生玩死了我们好几个姐妹。”
“我们想办法弄死了那几个畜生,结果我们整个舞厅都被杀光啦。”
说完,她看着沈妄几人不太好看的脸色,捂嘴一笑:“我都说过啦。”
“乱世中,人命最不值钱,尤其是我们女人的命。”
第一百零九章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阿紫没有悲伤,她挑着眉梢,颇为自得,好像在骄傲自己居然杀了几个畜生一样——哪怕她自己也失去了生命,还被困在这阴宅中将近百年,不得超生。
就连看起来性格更加内敛的阿止也抿着唇,眼睛微微发光,崇拜的看着阿紫。
沈妄几人呼吸沉重了一瞬,旁禾咬着牙,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注意到他们几人的视线,一直游刃有余的阿紫居然有些羞涩,她拉着阿止的手,声音中第一次褪去了轻浮妩媚,轻声细语道:“那些畜生在我们的土地上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我们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下九流弱女子……”
“却也知道什么叫家国大义,什么叫气节。”
就如旁禾在幻境中遇到的一样,那几个倭寇来到郁金香舞厅,看中了一个舞女,想让她陪着跳舞,可偏偏,那个舞女家中有人死于倭寇手下,她宁死不从。
无论其余舞女们怎么刻意讨好,苦苦求饶,被下了面子的倭寇都不愿放过她,当夜就将看中几个舞女强行带走。
等两天后送回来的,只有几具冰冷的尸体,身无一物,所有让人不忍直视的伤口都暴露在阳光下,还有她们痛苦狰狞,无法合上的双眼。
同在风尘,其余舞女们心底凉飕飕的漏着风,又涌上无边的愤怒。
凭什么他们能在自己的国土上为所欲为!
凭什么因为他们外国人的身份,就能罔顾法律,践踏生命!
就算是卑微如虫豸的风尘女子,也会簇拥在一起,互相取暖,也彼此依靠。
前几日还嬉笑怒骂的姐妹们就这么死了,让她们如何甘心,怎么肯甘心!
后来,长得最漂亮的阿紫主动去找了那几个倭寇,她妩媚的笑着,撒娇一般的说话,将他们带回了舞厅。
那一夜,当倭寇们喝下被下了药的酒后,在外人看来弱不禁风的舞女们,用簪子扎、用菜刀砍、用牙咬……将那几个无法动弹的倭寇生生折磨而死。
天光大亮的时候,舞女们若无其事的穿上自己舍不得穿的,最好看的衣服,洗干净每一寸皮肤,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她们干干净净的,走向了新生。
“唉。”阿紫轻飘飘的叹了口气,还有些失落,“我们那时候还以为,我们能有个不错的下辈子呢。”
至少不要生在乱世,或许会有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平平凡凡的过完普通女人的一生。
那是她们遥不可及的梦啊。
可她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阴宅中,她们死亡的地点,无法离开,只能孤独的等待着,等待着最终消亡的那一天。
旁禾是女子,她对阿紫她们的经历更能感同身受,她进入幻境后,也是沉浸得最深的那一个。
听完阿紫平静的叙述,她已经泪流满面,一边哭着,她还咬牙切齿的怒骂:“真是便宜那几个畜生了!凭什么不让他们不得往生,而是你们……”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阿紫原本还有些怅然若失,看到旁禾如此狼狈,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小姐,你可真是心善。”
马志文也听得头皮发麻,他看着阿紫,突然开口道:“这件事……我好像听说过。”
郁金香舞厅的营业时间太短,也没什么名声,根本没在众人心里留下什么印象,关门后更是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可帝都的老一辈人口中,却流传着一个故事。
一个巾帼英雄们悍不畏死,杀死了几个倭寇的故事。
老一辈人口中说起这件事,语气中充满了赞赏和仰慕,他们把这几个女英雄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聪明理智,英勇无畏,心怀大义……她们是最值得尊敬的华夏儿女。
马志文沉默几秒,继续说道:“我二爷爷经常给我说这个故事,他……他后来参了军,成了一个军人。”
后来啊,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战场上英雄杀敌,险死还生,终于把所有外敌都赶出了自己的国家。
等他垂垂老矣时,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躺椅上,和小小辈们炫耀自己的杀敌经历,说了一次又一次,小辈们都能背下来了。
可谁也不知道,那个乐乐呵呵的老头子,会在床头柜的最下面藏着一个日记本,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偷偷的看。
他会不会想起那个安静又胆小的少女?马志文不得而知,但他那么喜欢小孩子,却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
众人沉默了许久。
阿止怔怔的抱着怀中的日记本,她眼中有浓浓的哀戚,可她已经变成了鬼,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办法为那个少年而流。
阿紫拍了拍她的肩膀,世间的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沈妄突然开口:“他二爷爷才去世不久,如果你现在去追,说不定你们下一世的缘分还能续上。”
阿止猛地抬头,第一次直视着沈妄的眼睛,声音颤抖:“真、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沈妄放缓了声音,像是怕吓到这个胆怯的孤魂一样,“这日记本跟了他几十年,沾满了他的气息,只要我将这缕气息与你绑定,下一次你们就还有机会再见。”
阿紫一把将阿止拉到身后,不满道:“若是能那么轻易就投胎转世,我们还会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吗?”
现在说什么轮回转世,给了阿止不该有的期望,万一不成,让她怎么办。
沈妄面不改色:“试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阿紫刚想开口,她身后的阿止就戳了戳她的腰,小小声道:“阿紫姐,我想试试。”
几十年被困在这个地方,寸步不能离开,最多只能借着幻境去看看那些活人,没有任何娱乐方式,到了后来,就连活人都没有几个了。
这样的日子,她们每个人都过够了。
阿紫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试,就试试吧。”
沈妄没有推辞,他对着阿紫和阿止两姐妹,微微笑了笑。
刚才在幻境中的时候,沈妄就觉得不对劲了,等他在阿紫的引导下看过阴宅的布局后,眼神微微一变。
阿紫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见状不由提起了心脏:“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不行?”
沈妄眼眸深沉:“你还记得这个幻境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吗?”
他的话让白扶春和丑饮等人都是一惊:“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幻境吗?”
幻境也是能够自然形成的,就比如阴气重的地方就很容易让活人产生幻境。
几人之前都没觉得这个幻境有人为的因素,全都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因为此处小鬼太多,阴气过浓自然形成的幻境。
可是听沈妄这样一问,几人都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阿紫回忆了一番后,偏了偏头,试探着说:“大概是我们死了的几年后?”
但具体的时间,她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是怎么也记不清了。
沈妄皱了皱眉,看着脚下的地面,缓缓说道:“这下面,有个大型幻阵。”
普通阵法以灵气为引,但这个阵法,居然能够吸收阴气,以阴气为引。
在阴宅中众多女性小鬼的阴气掩护下,就连沈妄都没能第一时间看破这个幻阵,还以为是阿紫几只小鬼在捉弄人。
刚才隐隐察觉到不对,仔细探查后沈妄才发现真相。
阿紫、阿止、还有其他小鬼都围了过来,她们也不害怕沈妄了,七嘴八舌的问:“大师,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还能不能去投胎啊?”
“能不能快点啊大师,阿止要追不上她那个姘头了。”
沈妄表情稍稍缓和,他示意一众小鬼都退开:“放心,我说能让你们投胎,就能让你们投胎!”
说着,他掐指运算的同时,脚下步履飞快,在地面上以奇怪的步伐来回走动。
其余人和小鬼都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什么,没等多久,只见他脚下厚厚的灰尘被一阵狂风掀开。
“呸呸呸!”眯着眼呸出不小心进到嘴巴里的灰尘,白扶春想将脸埋进丑饮怀中,又想看看沈妄的操作,一时间两头为难。
正在纠结间,沈妄轻呵一声:“给我破!”
下一秒,不知道从哪来的狂风更加肆无忌惮,在房间中来回呼啸,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灰尘,让白扶春几人的眼睛彻底睁不开了,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和嘴巴,生怕灰尘进入。
闭上了眼睛,听觉就更加灵敏,他们听到沈妄在问阿紫:“之前有道士来找过你们吗?”
阿紫毫不犹豫的点头:“有!”
之后就毫无声音了,只有呼呼作响的狂风。
等风声停息的时候,白扶春几人等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
地面好像被擦洗过一样,光洁如新,与周围腐烂的家具格格不入,但最诡异的,还是房间正中心的那个阵法。
一个深红色的、足足有大半个房间那么大的巨型阵法。
无书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地下竟然藏了个阵法:“这红颜色好奇怪,像是……”
“人血。”沈妄冷静的接话道,“但这些不是活人血,而是死尸血。”
这是个以阴养阴的阵法,抽取小鬼身上的阴气,滋养阵法的主人……阿紫几人都是普通人,她们坦然赴死,比起对此生的执念,她们明显更向往来生。
可她们却成了地缚灵,被困在此处几十年,成了其他人的养料。
沈妄神情冰冷,他没亲眼看过如此阴毒的阵发,可他知道一个类似的阵法。
被他遗忘已久的原文中,他被唐家抽血而死,死后魂魄被镇压在老家的老宅下,他无尽的怨气经过阵法的转化,反而成了唐家的气运,庇护着他们。
他的怨气,也成了唐家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