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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两个原本已经走远的人突然出现在头顶。

  叶欢慌了,这两个人既然发现了这处陷阱,就说明他的罪名又多了欺骗侍卫这一条。

  李陵站起身,拧腰一纵,身体轻盈飞起,脚尖在坑壁一点,便借力飞出坑外。

  整个过程看得叶欢目瞪口呆。原来祁王的轻功竟这么好,丝毫不逊色于一枝花!

  所以说他们两个还是很像的,自己方才会认错也不全是因为眼瞎脑笨。

  他这边自我安慰的找场子,那边李陵对俞子墨说道:“下面的那个北齐奸细叫他带至神捕司。”说完扭头就走。魏文英连忙在一旁跟上。

  俞子墨蹲在坑边,朝下面喊道:“叶捕头,王爷命你将北齐奸细带至神捕司。”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叶捕头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叶欢朝头上喊道:“劳烦俞侍卫先把我弄上去。”

  他没有李陵那么好的轻功,这么深的坑没办法自己上去,更不要说还带着一个人。

  俞子墨没敢立刻答应,他跟随祁王多年,对他的心思秉性了如指掌。方才见王爷黑如锅底的脸色,就知道这位叶捕头一定得罪了王爷。

  他对叶欢喊道:“叶捕头,对不住,王爷没有吩咐的事,在下不敢擅作主张。叶捕头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会有人来救你。”

  俞子墨这话倒不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而是实话实说。祁王心思深沉,最讨厌

  别人违背他的意愿。他若是做了王爷不喜欢的事,回头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叶欢气得三佛出窍,五佛升天,眼睁睁看着俞子墨就这样袖手离去,却是无计可施。他在坑底转了十几圈,心里暗暗数到一百,确保李陵三人真的走远了,这才爆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李陵你特么魂淡!”

  李陵的确已经走远了,而且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衫,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车上。

  俞子墨二人赶到树林时,正看见叶欢抱着祁王滚进陷阱里。两人一合计,立刻骑马飞驰回酒楼,将祁王的马车赶到树林附近。

  祁王有洁癖,身上沾染了泥土,衣服便决计不会再穿的。马车里有备用的衣衫可以更换。

  所以叶欢告诉他们,祁王不在这里时,他们便已知他在说谎,却是没有说破,而是隐在一边静待时机。

  虽然衣服鞋子都已换过,李陵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俞子墨、魏文英二人坐在外面赶车,都能感觉到车内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冰冷低气压。

  “刘琛那边如何?”车内传出李陵的问话声。

  俞子墨恭敬回道:“回禀王爷,刘琛身边的‘旱地神龙’柳权武功高强,我二人不敌,被他逃了,请王爷治罪。”

  李陵道:“罢了。武功本就有高低强弱之分,你二人技不如人,抓不住他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隔着布帘,李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连带语气中的清冷漠然也减弱了几分。

  虽然他刚才的话也不是好话,但毕竟没有怪罪的意思,俞子墨二人到底松了口气。

  既然不会受罚,魏文英的好奇心性便又开始活跃,问道:“王爷,陷阱中那个北齐奸细既然是刘琛身边的人,想必身份重要,为何不将他带回王府详加审问,而是交给神捕司?”

  李陵端坐车内闭目养神,闻言无声冷笑,道,“若将他带回府里,只怕本王这勾结外敌,行刺圣上的罪名便坐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打滚……,要收藏!要留言!

☆、阳光帅哥

  李陵回府后,整整泡了两个时辰的玫瑰花浴,皮都泡皱了,才感觉全部泡掉身上那股菜油味。

  出浴时见到婢女捧过来的白色长袍,不由得想起导致自己被误认的那件罪魁祸首的白衣,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眉头一皱,连连摆手道:“扔掉,扔掉。”

  婢女一惊,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立刻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李陵捏着鼻子皱眉道:“换件别的颜色来。”

  婢女赶忙去拿了件青色的来。

  李陵换过衣服,正要安寝,突然想起什么,命人叫来魏文英,吩咐道:“派两名高手暗中保护叶欢,务必保证他安然将人带到神捕司。”

  魏文英应了,又问道:“王爷,若是一直没人去救叶捕头,要不要卑职……”剩下的话被李陵冷冽的眼神全部封在嗓子眼里,不敢再冒出一个字。

  半晌,李陵才缓缓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话?”

  魏文英背脊已被冷汗浸透,双膝跪倒,颤声道:“属下知错,属下谨遵王爷吩咐。”

  李陵没再说什么,摆手叫他出去。想了想,又叫过侍立一旁的婢女,“把王府里所有的白色衣衫统统烧掉。”

  俞子墨刚刚梳洗完毕,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准备上床睡觉。门咣当被重重推开,几个如狼似虎的中年妇人涌进来。

  俞子墨吃了一惊,这几人他都认识,都是王府中负责洗衣、采买之类的下人,为首的刘妈妈跟他还颇为熟稔,每次见面都会说笑几句。

  只是这次刘妈妈进门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奔衣柜而去,把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内衣都没放过。

  俞子墨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好歹也是五品侍卫,人前人后、王府内外,哪个不逢迎巴结,几时受过这种待遇。

  “刘妈妈,这是……”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想给对方个台阶下。

  刘妈妈一眼瞧过来,眼神顿时一亮,一招手,几个妇人同时朝俞子墨扑过来。

  俞子墨大惊失色,下意识想将他们推开,又顾忌对方都是不会武功的女流,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伤了他们。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妇人们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

  俞子墨又羞又气,正要出言呵斥,刘妈妈抢先开口道:“俞侍卫,对不住了,这是王爷的吩咐,我们也是没法子,您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他嘴里说着,手上也没停,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俞子墨的白色中衣,露出光溜溜却肌肉强健的胸膛。

  几个妇人竟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想看又不敢看,抓

  紧时间瞟了两眼,便携裹战利品欣然撤离。留下目瞪口呆的俞子墨石化在当场。

  隔壁传来开门声,俞子墨知道是魏文英回来了,立刻飞奔过去。魏文英正坐在床上抹冷汗。看见俞子墨光着膀子跑进来,下意识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俞子墨怒道:“你那是什么意思!”

  魏文英道:“你半夜三更不穿衣服跑进我的房间,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俞子墨道:“方才刘妈妈几个跑进我的房间,扒走我的衣服,说是王爷的吩咐。你刚才去见王爷,可知出了何事?”

  魏文英道:“王爷命我派人暗中保护叶欢的安危,确保他把奸细安全送到神捕司。”

  俞子墨疑惑,“就这些?”

  魏文英想起方才王爷的眼神,心有余悸,“这些就险些砸了我的饭碗。”

  俞子墨百思不得其解,“那刘妈妈此举又是所为何事?”

  魏文英看他苦恼的神情,冷不丁道:“许是刘妈妈看上你了,想招你做女婿。”

  俞子墨知道他是在揶揄他,但有感于他思维的不可捉摸,忍不住问道:“那为何要拿走我的衣服?”还是穿在身上的这件。

  魏文英撇撇嘴,“或许是拿回去交给女儿做定情信物,免得你日后赖账。”

  俞子墨:……

  叶欢在坑底足足坐了一夜。其间刘贲醒过来两次,都被叶欢用刀鞘再次敲晕。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路子等丐帮弟子才一路寻找过来,将叶欢和被捆得五花大绑的刘贲从坑里捞上来。

  叶欢一掌拍在小路子后脑,骂道:“怎么才来,害得我在坑里吹了一夜的冷风!”

  小路子不敢还手,满脸委屈,“是老大你叫我们守在原位,没你的指示不得擅动的。我是见你一夜都没回来,怕你出事,这才叫上大伙儿一起来找你。”

  叶欢再无话可说,这的确是他的命令,当初是为了防止一枝花狡诈多疑,突然杀个回马枪,看破他的计划。谁知道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贲再次醒来,虽然双目紧闭,凭感觉也知道周围多了不少人。立刻大骂不止,内容不外乎南蛮子卑鄙无耻,用诡计偷袭,手段极其下三滥,为江湖中人不耻,云云。

  叶欢询问小路子,身边可还有剩下的菜油。小路子道,有是有,只是不在身边,都放在城里丐帮弟子的住处。

  叶欢叹口气,一刀鞘猛然削到刘贲后脑,刘贲身体被缚,无法闪避,再次悲催的晕了过去。

  叶欢道:“我现在手头没有菜油,无法解除你眼睛的痛苦,这才出手

  打晕你。你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恶语相向。”

  他转头对众人继续说道:“这就说明武功高不代表人品好。有些人武功虽然超群,但是人品极差,就算位高权重,也改变不了人渣的本质。”

  小路子等人开始还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就有些糊涂。武功与权势有什么关系,老大是说应天府的王刺史吗?王刺史虽然很有权势,可并不会武功啊。

  虽然一肚子怨气,但叶欢对李陵交代的事情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久在公门,他自然知晓捉拿奸细的重要性丝毫不逊于捉拿江洋大盗,甚至远远重于后者。

  未免迟则生变,他吩咐两名丐帮弟子回住处取了菜油,为刘贲清洗眼睛。自己换了身捕头官服,用锁链将刘贲锁了,一路行至神捕司的大门前。

  神捕司负责昼夜巡察,执捕奸匪之责,现任司正诸葛神侯凭一杆亮银枪,威震大江南北,黑白两道无不敬仰。第一名捕楚天涯少年成名,不仅武功超群,而且机智勇猛,因护驾有功,被皇帝封为四品带刀护卫、千牛备身。在他之前,神捕司历史上曾获此殊荣的,只有叶欢的师傅苏岑,也就是现在的了尘禅师。

  师傅有名,不代表徒弟就同样能干。事实上,叶欢自吃上公家饭以后,这是第一次来到神捕司。

  神捕司门前的两只大石狮子,狮眼圆睁、造型狰狞,胆子小些的都不敢靠近。叶欢显然不算胆子小的人,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死物,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用了尘禅师的话说,就是无知者无谓。

  叶欢将刘贲与石狮子锁在一起,两步走到门前,正要叩门,身后传来询问声,“兄台有何事?”一个很清朗的男声,透着一股阳光般的亲切感。

  

☆、面圣(一)

  声音好听的人长相自然也不会差。

  叶欢转身,果然看到帅哥一枚。

  青松般挺拔的身姿,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一身剪裁合体的武士服,腰畔一柄长刀,端的是威风凛凛,玉树临风。

  叶欢心说论长相此人虽然属于和蔼可亲型的,皮肤却稍差了些,打八十五分。

  捕头帅哥见叶欢一身捕快官服,就知此人也是公门中人,拱手道:“在下神捕司楚天涯,敢问兄台来神捕司所为何事?”

  原来他便是楚天涯!

  叶欢还未出师时,了尘禅师便经常在他面前提起楚天涯,说此人如何的天资聪颖、少年老成,他日必定前途无量,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赞美完楚天涯,接下来便语气一转,语重心长的拉着叶欢的手,说为师不指望你将来出人头地,光耀师门,只要你在闯祸的时候别说是为师的徒弟,让为师这张老脸,在武林同道面前,不至于太丢面子。blabla,说上一堆,让叶欢无比感慨,既生叶,何生楚?

  如今终于见到险些害得自己对人生失去信心的罪魁祸首,叶欢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再看此人长相,非但不再和蔼可亲,简直面目可憎。

  他拱手回礼,懒懒道:“我是应天府提刑司的捕头叶欢,奉祁王之命押解犯人来此。”说完将自己的腰牌递上。

  楚天涯接过腰牌看了看,露出比方才更加亲和的笑容,“原来是叶捕头,久仰久仰。”

  叶欢笑都懒得笑一下,“不敢。楚护卫大名如雷贯耳,天下捕快无不仰慕。”

  楚天涯笑道:“叶捕头师出名门,家学渊博却谦虚礼让,才是真正的令人钦佩。”

  楚天涯的话本是好意,只是叶欢当了这么多年他的反面陪衬,对他成见已深,对方的赞美之言在他耳中,就成了反话。心里对楚天涯的评价一下就滑过了及格线,跌至五十分。

  叶欢冷着脸道:“劳烦楚护卫通禀一声,兄弟我现在公务在身,不敢耽误了正事。”

  楚天涯见叶欢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些怔愣,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不过他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叶捕头先到前厅一坐,容我禀过司正大人。”

  楚天涯叫来神捕司的小捕快将刘贲收押,立刻奔向诸葛神侯的书房。

  叶欢坐在神捕司的大厅,还没欣赏完墙上悬挂的字画,大厅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的是楚天涯,前面那个颇为精干的中年人,叶欢则不认识。

  不认识不代表不会猜,神捕司里官职在楚

  天涯以上的只有一人,便是诸葛神侯,看楚天涯对中年人毕恭毕敬的神色,不难猜出这中年人是谁。

  叶欢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朝对方迎上去,施礼道:“应天府提刑司捕头叶欢见过司正大人。”

  叶欢猜得没错,此人正是诸葛神侯。

  诸葛神侯对叶欢难得表现出的机灵劲儿颇为满意,捋着胡子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叶捕头年纪轻轻,便如此有勇有谋,为朝廷立下大功。我这就进宫面圣,为叶捕头请功。”

  诸葛神侯简简单单几句话,捧得叶欢差点连北都找不着,连声道,“哪里哪里,司正大人谬赞。”

  诸葛神侯温言道:“叶捕头一路辛苦,暂且休息片刻,等待老夫的好消息。”言罢转身对楚天涯道:“天涯,随老夫进宫。”

  叶欢忙道:“卑职恭送司正大人。”

  诸葛神侯与楚天涯出了神捕司大门,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里,诸葛神侯脸上笑容不见,神情严肃,问道:“你确定不会有错?”

  楚天涯回道:“绝不会有错。卑职当年跟随家父游历天下时,曾经与那奸细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本名叫高拓,原是华山派的长老,后来因触犯门规被赶出华山派,投奔北齐三皇子刘琛后,颇受重用,刘琛赐他刘姓,这才改名刘贲。”

  诸葛神侯双眉紧锁,沉吟道:“那日行刺圣上的便是此人吗?”

  楚天涯道:“这个卑职不敢肯定。那晚刺客身着黑衣,又以黑巾蒙面,虽然身形与刘贲相仿,但不排除另有其人。”

  诸葛神侯听罢,眉头皱得更深,“如果此人不是刺客,祁王为何要将他送到神捕司来?他到底有何用意?”

  祁王府经过一夜的地毯式搜查,终于毁掉所有的白色衣衫,阖府上下,除了少数不明真相的人,大部分仆役都松了口气。

  李陵盥洗完毕,正欲去书房,一出房门就被满眼的大红大绿刺激得倒退三步。

  李陵轻吁口气,唤道:“高士铨。”

  王府总管高士铨一脸谄媚的跑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李陵问道:“府里准备唱大戏吗?”

  高士铨一愣,喏喏道:“这倒不曾。”

  李陵道:“既然不是,为何府里的人都穿得如此稀奇古怪,俗不可耐?”

  高士铨满脸尴尬,本来以为王爷不喜白色,他便联想到也许王爷对素色都不喜欢,这才让府里的婢女仆役都换上颜色鲜艳的衣衫,来讨得王爷欢心,没想到弄巧成拙,马匹拍到马腿上。

  王爷的问

  话又不能不回,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奴才这就叫他们都换了去,王爷还有何不喜欢的颜色,奴才命人一并烧掉便是。”

  李陵不耐烦的挥手,叫他赶紧滚。

  高士铨立刻一溜烟的跑开,很快却又跑了回来。

  李陵皱眉道:“还有何事?”

  高士铨小心翼翼道:“宫里来人了。”

  李陵眉峰微动。

  一个手持拂尘的小黄门正立在李陵书房门前,见李陵从内宅走来,立刻施礼道:“奴才参见王爷。圣上有旨,宣王爷即刻进宫觐见。”

  叶欢自诸葛神侯等人走后,继续欣赏大厅里悬挂的字画。两副字画还没读到一半,就开始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正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时,梦境里突然响起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圣上有旨,宣叶欢即刻进宫觐见!”

☆、面圣(二)

  穿越之前,叶欢从来没去过任何与皇宫沾边的地方,故宫也只是在电视里见到过。

  穿越之后,虽然侥幸成为了公门中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进到皇宫,甚至见到皇帝。

  也许是太过出乎意料,也许是还没睡醒,叶欢心中倒没有太多的紧张畏惧,进宫之后,不停的东张西望,眼中满是新奇。

  头前带路的小黄门忍不住低声提醒他,“叶捕头,圣上面前一定要记得谨言慎行,千万不可殿前失仪。”末了怕自己提醒得不够透彻,又补了一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叶欢一愣,立刻说道:“多谢公公提醒。”

  他伸手摸摸怀中的钱袋,钱袋空空,歉然说道:“我现在没钱,若一会儿得了赏赐,必忘不了公公的好处。”

  小黄门瞠目,从来第一次进宫面圣的人,莫不是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言行有失,性命不保。从来没见过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的,皇帝的面还没见着,是福是祸也未可知,就已经惦记着赏赐了,实在是……无知者无畏。

  这个时辰皇帝已经退朝,因此面圣的地点不在崇政殿,而是皇帝日常批阅奏折的厚德殿。

  到了殿门外,带叶欢进宫的小黄门任务就算完成,自有厚德殿侍驾的宫人入内通报。

  叶欢在殿外足足站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宫人走出来,一甩手中拂尘,高声喊道:“应天府提刑司叶欢觐见!”

  听到宫人用那宦官独有的小尖嗓喊出唱戏般抑扬顿挫的腔调,叶欢心中突然一凛,如同参加高考的考生即将迈入考场,又如同刚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即将去参加面试。心中陡然生出几分紧张,又不单单是紧张。

  进入殿门,跟随着低眉顺目、亦步亦趋的宫人,叶欢的心情愈加复杂,直至进入内殿,宫人停下脚步,自己在周围目光的压迫下,不由自主跪倒的一霎那,他才明白,内心除了紧张之外的那部分,应该叫做对即将面对的未知的恐惧。

  万幸,他还至于因为紧张吓昏了头,及时想起小黄门的嘱托,沉声道:“草民叶欢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欢虽是捕头,但捕头是没有品级的,所以在皇帝面前,他不敢自称微臣。

  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是你抓住的刺客?”

  声音不算年轻,有些威严,但还不至于让人心生畏惧,只是没什么感情,听不出喜怒。

  叶欢不敢抬头,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什么刺客?是说那个北齐奸细吗?他怎么又成了刺客?

  他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

  幸好有人及时出声替他解围,“启奏圣上,从神捕司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那刘贲的确是北齐奸细无疑,至于是否与那晚行刺圣驾的刺客是同一人,微臣尚在查证。”说话之人听声音正是诸葛神侯。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道:“你是如何抓住的奸细?”

  有了诸葛神侯几句话的缓冲,叶欢神情已经镇定了不少。通过周围人的呼吸之声,他判断除了诸葛神侯与皇帝,内殿还有另外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内家高手,另外一个不会武功。

  叶欢恭敬回道:“回禀圣上,草民昨日在听风馆捉拿朝廷要犯一枝花,不料此人突然出现,横加阻挠,草民不敌,险些被他暗算,幸亏祁王出手相救,才将此人拿下。”

  这段话,是他在进宫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的。他早已想到皇帝这次召他进宫,很有可能是为了北齐奸细的事。提到奸细,就不能不提一枝花,抓到奸细虽说是大功一件,可放跑一枝花说不得也会有失职之罪。所以最有利的说辞就是把责任推到奸细身上。至于祁王,那是必须要提的,虽说人家堂堂王爷未必在乎这份功劳,但这份顺水人情却是一定要做的。叶欢觉得,这将是他接近祁王的一个有利跳板。

  正想着,他突然感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到他的头顶,直觉告诉他,不是皇帝,却比皇帝的眼神更加有压迫感。

  叶欢心里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他还未捕捉到这种感觉的出处,压迫感便很快消失了,显然是目光的主人移开了视线。

  皇帝再次开口,“叶欢所言与六弟所说倒是相差不多。”

  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刻附和,“圣上英明。祁王殿下一向古道热肠、行侠仗义,为京中百姓津津乐道。此次协助衙门捕快捉拿北齐奸细,虽说是举手之劳,却又为朝廷立下大功。只是,老臣有一事不明,想请叶捕头答疑解惑。”

  叶欢终于忍不住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朝声音的方向扫了一眼。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紫袍老者正看着自己,头顶官帽上镶嵌了九颗南珠。

  南梁官员,三品以上方可穿紫袍,亲王皇子、一品大员才能头戴九颗南珠,至于天子,则是头戴十二颗南珠。看来此人不是亲王贵胄,便是位极人臣。

  叶欢的眼睛很大,即便是余光也能一扫一大片,加上练武之人本就目光敏锐,所以几乎是他抬头的瞬间便已经看到紫袍老者身边坐着个熟人——祁王李陵。

  李陵穿着却相当随便,虽然也是一身锦衣,但跟身边隆重得跟去接待外宾似的紫袍老者相比,他就显得很不正式

  ,感觉不像是来面圣,倒像是去河边钓鱼——当然他的神情更像。身体坐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不知是快要睡着了还是已经睡着了。

  叶欢心中一跳,暗暗庆幸自己方才帮李陵说好话的举动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

  皇帝道:“薛爱卿直问便是。”

  薛仁辅道:“老臣遵旨。叶捕头,老夫听得你方才说,昨日你是在捉拿一枝花的途中遇到的北齐奸细,不知对也不对?”

  叶欢道:“正是。”

  薛仁辅道:“你以前曾经见过此人吗?”

  叶欢道:“不曾。”

  薛仁辅道:“那你是如何知晓此人的身份?”

  叶欢微讶,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言辞立刻谨慎起来。他想了想,道:“草民当时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哦?”薛仁辅似乎来了兴趣,继续问道:“那是何人告知你的?”

  叶欢已经听出薛仁辅的问话带有明显的诱导性,心中便有几分了然,回答道:“并非有人告知草民,而是草民自己偶然偷听到的。”

  薛姓老者简直有些兴奋了,说道:“那你说来听听。”

  叶欢道:“当时我躲在树上,正巧见到朝廷要犯一枝花与那人交谈。一枝花说,阁下好俊的轻功,居然跟了我这么久。那人说,花兄的轻功还是更胜一筹,在下自愧弗如。一枝花说,我不姓花。那人说,兄台武功高强,埋没江湖不觉得可惜吗?一枝花……”

  薛仁辅满脸黑线,打断他,“这些不相干的对话可以略过。”

  叶欢道:“后面马上就是重要的部分了。”

  薛仁辅:……

  李陵睁开双目,朝叶欢投去淡淡的一瞥。

  叶欢立刻头皮一麻,低着头继续往下说:“那人接着又说,兄台不如效力我北齐,吾皇礼贤下士,爱惜人才,必会对兄台有所重用,到时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岂不是比做盗贼强过太多?”

  叶欢话音一落,殿内立刻比方才安静了许多。

  大殿里其实一直都很安静,但只是纯粹的静。此时的安静里却多了几分压抑和忐忑。

  皇帝自然不会忐忑,忐忑的都是别人。

  

☆、升职

  “啪!”皇帝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大怒道:“北齐鞑子真真可恶至极!”

  殿内之人立刻哗啦跪倒一地,纷纷说道:“圣上息怒。”

  叶欢心理顿时平衡,这下跪着的不止我一个人了。且他不用抬头便可以看清左手的两个人是诸葛神侯和楚天涯。

  皇帝道:“诸葛爱卿,朕命你严加审问北齐奸细,务必叫他供出同党。北齐鞑子藐视我大梁国威,朕断断不能轻饶!”

  诸葛神侯忙道:“微臣遵旨。”

  薛仁辅那叫一个郁闷,本想从叶欢处探出点口风,好借题发挥一把,把祁王拖下水,如今皇帝震怒,他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不过他一向擅于揣摩圣意,心思一转,说道:“圣上,北齐近期已派出使团,为太后祝寿,不日便要抵达都城。未免对方借题发挥,审问奸细一事,还需秘密进行。”

  皇帝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北齐鞑子一向狡诈,若要让他们知道有奸细落入我朝手中,必会生出事端。诸葛爱卿。”

  “微臣在。”

  皇帝吩咐道:“务必要在太后寿辰之日前拿到真凭实据,让那些北齐鞑子心服口服。”

  诸葛神侯一肚子苦水,距离太后寿辰不过月余的时间,期限短、任务重,神捕司上下只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祁王扔过来的果真是块烫手山芋。

  抱怨归抱怨,皇帝的旨意他不敢不从,只能俯身接旨,“微臣遵旨。”

  一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诸葛神侯微微侧头,看见叶欢正眼巴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