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安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两句话。
平静到塔汀认为兰伽叶斯疯了。
“嗯？”
银察觉到了母亲情绪的变化, 抬头看过去，“发生什么了吗？妈妈怎么变得很不开心。”
塔汀咬着自己的舌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 你继续。”
你是疯了吗？兰伽叶斯，你说这是什么，盒子里的是什么？
你不要骗我, 你认真一点儿，别嬉皮笑脸的，这是什么？
他装作很冷静的样子，胳膊撑在桌子上, 双手托着腮。
在银的视线里，自己就像是在发呆, 双眼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 模样很认真。
【是心脏呀。】
兰伽叶斯用最欢快的语气回答着。
他总是这样, 在最严肃，气氛最紧张的时候, 总能用欢快的语气去回答一切。他很调皮，很不听话，但每一句话都能让母亲缓解焦虑与紧张。
说他调皮吧，他又做了很多事情，态度都是认真的。
【妈妈怎么这么紧张？您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我不喜欢。】
【不喜欢妈妈这样的小表情, 看着好委屈噢，不开心吗？想到了什么事情，还是说今天心情不好。】
兰伽叶斯。
塔汀深呼吸，调整着呼吸频率，努力保持着冷静。
心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会从银的手底下出现。
【啊——？】
兰伽叶斯在装傻，试图蒙混过关。
你别装傻。
没有等到兰伽叶斯准确的回答，桌子上的小铁盒好像动了几下。
正在忙碌的银也察觉到了微妙的波动，他抬手摁了一下铁盒子，有些抱怨地开口：“怎么那么活泼啊，交过来的时候也没说那么有精神。”
这句话让塔汀觉得很奇怪。
‘交’过来？交手，转交吗。
为什么兰伽叶斯的心脏会来到银手上呢，他到底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太慌乱了，脑袋也乱成一团浆糊。视线不小心和正在整理营养液的子嗣对视。
下意识地回避，但还是晚了一些。
“妈妈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银拍了拍医药箱上面的灰尘，“您现在心里也很乱，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箱子里躺着的营养液和自己见到过得都不一样。
颜色更深了，肯定是加入了其他东西混合而成的。
塔汀望向银，动了动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很直白地问这是真正的心脏吗？还是说，侧旁敲击，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两种问法都显得自己很明显，带着答案问问题。也不知道银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
银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铁盒子上：“妈妈好像很在意这个东西？为什么呢，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塔汀好像被看穿了，一瞬间表现得慌乱。
眼神开始四处乱瞟，不自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和害怕？】
【这是很正常的，妈妈。】
【您以后也会经历的，以后要经历的会有更多，超级多。这还只是我自己的心脏。】
【妈妈，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不要那么害怕。】
空气中又弥漫着那股奇怪的味道，一瞬间的冲击让坐在那儿的虫母感觉到想吐。
胃部翻涌感再次袭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习惯性地把手覆在小腹上，殊不知子嗣刚好捕捉到了他的这一小动作。
“这里不舒服吗？”银十分担忧地开口问着，急急忙忙丢掉了手中的药剂，来到塔汀面前，“我可以看一看吗？我帮妈妈检查一下身体。”
胃部这次的翻涌感和前几次都不一样。
“没事。”塔汀的声音沙哑，“想到了一些事情，有点不舒服。”
【是想到我的心脏了吗？】
【妈妈，可以用手帕捂住鼻子。】
【嗯……味道可能是比较难闻了，因为这是前段时间从我的体内取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现在才交给银处理，也压根就没想到您会出现在这里。】
兰伽叶斯越说，塔汀覆这小腹上的手就越用力。
用力地捂着，往下摁压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还是意识在支配自己。
“不用的。”塔汀拒绝了银的好意，并且给了一个微笑，“可能是有些胀气，这里不太舒服，我捂一会儿。”
胀气好像也不是这个地方……不管了。
面前的子嗣看起来很疑惑，不过这是必然的。
银好像对药剂这方面很熟练，之前的营养液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就连药浴也是由他经手。
自己这么胡说，他肯定会感觉到不对劲吧……可能他更加了解身体健康。
“原来是这样，那妈妈要多喝一点水。”
塔汀：……
银，傻孩子，这么信任我吗？
等一下！自己怎么在摸小腹。
塔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手。
【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妈妈慌乱的样子很可爱。】
【左手还在抓着衣服面前的蝴蝶结，右手摁在肚子上，反应半慢拍儿的，反应过来后又瞬间撒手。】
【笨笨的小妈妈。】
不许！！！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呢，你别想逃避。
【什么问题？】
【妈妈闻到味道感觉不舒服是吗。】
兰伽叶斯又开始装疯卖傻，又想转移话题。
不是这个，是你的那东西为什么会在盒子里，解释清楚，来龙去脉。还有银说的交是什么意思，交接还是交到手，到底是什么时候它从你体内被剥离的，过去多长时间了，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心脏，你还可以和我交流呢？
这不对，这不对的。
塔汀越说越激动。
更多的是害怕与不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兰伽叶斯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也不明白，为什么心脏会出现在这里。
银好像说过，子嗣的心脏混进药剂里，会产生很大的反应。可以补充身体缺少的一些东西，也可以强化，提高精神力和战斗力。
但是、但是怎么那么突然。
好突然，好突然。
突然间，突然间就这样了。兰伽叶斯突然就把自己的心脏剥离了，放到了盒子里，还来到了另一个子嗣的手里。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兰伽叶斯也没有空余时间可以这么做吧？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自己待在一起的啊，一举一动自己也看在眼里。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闭眼不能去看，白天里他疯狂粘着自己。
等等，晚上睡觉。
不对。
好久之前，好像有一次，兰伽叶斯在尝试‘自毁’。
那一次，地板上是血/淋/淋/的，翅膀也破损的差不多。
身上也有血/迹。
是那个时候吗？
好像，好像也不对。
脑袋很混乱。
逐渐变得不冷静。
“妈妈呀。”
银把重新盖上盖子，在空中挥了挥手，“味道确实是很重。但是，您不要太害怕……我感应到了，您现在需要冷静。”
啊，自己太入迷了，忘了面前还站着一只虫。
刚刚的自言自语是不是全都被他听见了……
“我不会随便偷听您内心的，请放心，我不像兰伽叶斯，我没有那个癖好。”
“我只是看您额角流下来了汗水，很担心您。”
银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坐在那儿的虫母：“妈妈不要怕，我还在这里的，这里也很安全。”
他并不知道母亲因为什么而感到害怕，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冒冷汗。
他只知道，妈妈现在需要安慰，需要安抚，需要冷静。
银没有像那么多，只是单纯认为母亲是闻了那个味道才浑身不舒服的。
银嘟囔着：“正常的啦妈妈，我闻这个味道也不舒服……可能是原生心脏更猛烈一点儿吧。”
塔汀：“为什么他的心脏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一个疑问，感觉到如释重负。
银听到这句话后，表现得很惊讶。
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开口：“妈妈不知道吗？我以为，我以为妈妈知道呢。毕竟兰伽叶斯和您很亲密，意识连接也很紧密。”
“您原来不知道啊？”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银顿了顿，“妈妈，您……刚刚是因为这个在害怕吗？”
他往前走动了几步，来到塔汀面前。随后双膝跪在地上，仰着头深深地注视着正在发抖、满身大汗的小虫母。
虫母的后背已经被浸湿，布料紧紧贴合在后背上无法分离。甚至能从轻薄的布料看见里面透粉的肌肤。
塔汀小口喘着气，消化着一切。
“没有。”
“不要怕。”
“您的身体马上就会变得健康起来了，不会再胃部不舒服了，小腹也不会发肿发酸发胀了。”
银很肯定地说道。
塔汀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子嗣的角，又揉着脑袋，“嗯。”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兰伽叶斯，没有了心脏，你现在……你现在怎么样了？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你一直没有出现。
原谅是在做这个事情吗？我不希望你在瞒我。
【我？我现在没怎么样呀。】
【我还在呼吸呢，妈妈想见我吗？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出现在您面前。】
出现。
【嗯？】
我说，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立刻，马上，我要见到你。
这好像是第一次母亲强烈要求自己出现在面前。
这让兰伽叶斯感觉到很奇怪。
【好。】
一阵冷风吹来，这让塔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原本跪在自己身旁的银突然地站了起来。
“头痛。”银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啊呀，他来了。”
塔汀猛地抬头，看见了落在铁盒子上的蝴蝶。
“你……怎么变成蝴蝶了？”
银抬眼看见了铁盒子上的虫，啧啧两声。
“我先下去了，妈妈。”他挪着步子一点点走到门口，依依不舍，“还有需要的话，请呼唤我的名字。”
听话、懂事的子嗣，是要有眼力见，明白此刻要做什么的。
银很识趣地带上了门。
刚出门，就在后悔。
“我刚刚怎么就没多接触一点妈妈啊！！！”
——
“你、这是你吗？”
塔汀怀揣着各种猜测，用手指头戳了戳兰伽叶斯德翅膀。
嗯，还是以前的那个触感。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的心脏在里面，那你是怎么……”
兰伽叶斯抬起前爪，碰了碰母亲的手指。
【我？我可以呼吸啊。】
他好像有点无奈，无奈地笑出声。
【哈哈哈，妈妈，您在紧张什么呀？是觉得我没有心脏就不能活了吗，还是觉得我现在快要死掉了，只是回光返照？】
塔汀承认，他这句话说的对，戳到自己心上了。
塔汀：“难道不是吗？”
兰伽叶斯变回了人形，落在地上，站在母亲面前：“难道是吗？”
他对模样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原本璀璨耀眼的金色瞳孔，现在的颜色暗了不少。
暗沉，昏暗。
塔汀又注意到，他身后摇摆着，漂浮着的那一撮发丝，好像和上次也有很大的差别。
……白色怎么，越来越多了。
兰伽叶斯低下头看着那一撮白发，“唉呀，好像是越来越白了，白色范围也广泛了不少。妈妈观察的好仔细。”
“我的心脏，是我另一幅躯体的。”
“不过没关系，那副躯体也不会再使用了，就让他永远地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