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魂不守舍?
魏川知道, 卫听澜一向很注意保暖,宁可穿多也绝不会连袜子都不穿。
剧组拍戏又多在室外。
京市的冬日还比安市凛冽的多。
他果然在客厅找到卫听澜。
卫听澜一直在长个儿, 最新身高是一米八四。
羽绒服盖不住脚,他只能侧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羽绒服的连体帽,勉强把自己包裹严实。
十来分钟前,魏川从浴室出来,决定和卫听澜有一个安全距离。
最起码,不能碰他。
揉揉脑袋, 攥个手腕,都不行。
他心里不体面, 所以不行。
十来分钟后的现在, 少年歪在沙发上, 像只被赶出来的潦草小狗。
被爱护他的心赶出来。
平常多爱赖床的人……
魏川不由顺了顺小狗乱七八糟的头发, 低声喊他:“澜澜,去床上睡。”
卫听澜仰头, 眯眼睛瞅他:“哥?你醒啦!”
魏川问;“怎么睡这?”
卫听澜说:“起床了才记起今儿上午没排戏,都换衣服了, 上床,不卫生。”
魏川没有拆穿他。
他见过真睡迷糊的卫听澜,赖叽的很,不会这么多话。
话多不说,还如此条理分明。
魏川只说:“没事, 上床去睡, 回头换一套新的。”
一个人天生看另一个人顺眼, 当然有。
但天长日久的看顺眼,甚至更顺眼, 许多东西是从细处攒起来的。
魏川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如果卫听澜再小几岁,小小孩子,他能拢在自己怀里睡。
又或者,不用叫醒他。
他毕竟健康过,知道自己体格和力气的范围,如果腿没坏,直接抱起来放床上……
卫听澜伸了个懒腰,半攥着的拳头快杵魏川脸上了:“不了。”
他并不十分困。
古装剧妆造繁琐,有时化妆要好几个小时,为了不耽误进度,演员们三四点起床是寻常事。
卫听澜饰演的小周王失眠多梦,常常早起。
郑导又喜欢捕捉自然光影中的小周王,卫听澜起早都习惯了。
两个人一坐一躺,安静的对视。
客厅没有拉窗帘,稀疏的淡金色晨光攀爬到窗户上,魏川背着光,眉眼半陷入黑暗中。
卫听澜看不太清魏川的神情,但感觉被很深切的注视。
睁眼就看到最惦记的人,这感觉特别好,他便很想和魏川说说话。
最深切的倾诉总似乎带着委屈,也很少有契机说出来。
卫听澜说:“我以前一直住在卫建国家的杂物房,窄窄的一条,一边放了张木头的单人床,据说是以前卫建国他妈睡过的,老太太就死在这张床上,床边不到半米宽,堆着一些烂木头,总有虫子跳床上,有一次还爬我脸上,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屋子,没有虫子,能晒到太阳,还得有把锁,卫有财总翻我东西,他找不到什么,就撕掉我的作业和书,幸亏我们不是一个班级……”
他伸手,指尖落上一点碎金。
卫听澜得意的说:“以前住狗窝,现在住金窝,赚大了!”
魏川攥住眼前的手指,慢慢包在掌心里。
他从不说废话。
所以他在心里说,要是早知道,我一定早些找到你。
卫听澜感觉他攥的有些紧,手掌还很热。
热是好事。
夏大夫说人的体温太低了不好,以前卫听澜体温就比一般人低,寒气太重。
卫听澜感觉到魏川的一点不愉,也许是很多点。
他哥心疼他呢。
卫听澜就又说:“都过去了,听说卫有财摔断了腿,他从小就坏,卫建国又爱胡搅蛮缠,邻居们大都忍着。现在卫建国出去躲债,被卫有财欺负的那些孩子没事就揍他两顿……”
他舒服的叹口气:“哥,我有时候总觉得做梦一样,你是真的吧?”
魏川便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是真的。”
卫听澜拉过他的手,树懒一样抱住,脸枕在他掌心:“要是当初爸妈出事,你是我大伯就好了,也不对,大伯年纪太大,小叔……小叔也行,不过现在也很好,特别好。”
魏川问:“我有那么老?”
也许是老的吧。
十八岁和二十六,八岁,人生又有几个八岁。
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十八岁的魏川照顾不了他,二十六岁的可以。
卫听澜:“那倒没有,很多人在你这个年纪,还读书呢,硕士或者博士,我到二十六,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魏川动了动手,手掌里软乎乎的面颊便跟着颤了颤。
他说:“现在就很好。”
又想,原来在卫听澜心里,他虽然哥哥,但其实是长辈,大伯、叔叔辈的长辈。
那就做个很好的长辈。
他没有养过小孩,也没有很亲近的关系,卫听澜需要哪种关系,就可以是哪种。
这天上午,卫听澜没有带魏川去外面。
太冷了。
也没什么看头。
影视剧拍出来看着好看,其实剧组现场很乱,那些仿古的建筑还没他哥家里的宅子来的有韵味。
窝在房间就很好,暖和,热闹。
卫听澜让阿七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副五子棋,他只会下这个,规则简单,他哥听一遍就会了。
两个人杀了好多盘。
卫听澜最开始一盘就输掉了。
不过之后大概感觉上来,虽然费力,他还是杀翻他哥好几盘。
魏川换掉了身上的睡衣,他还是去卧室。
卫听澜跟上去关上门。
魏川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他想到亭园,又否决了某个念头。
不合适。
至少不是现在。
等到荒唐的梦远去,等到他自己也不是这么荒唐。
中午吃饭,卫听澜紧挨着魏川。
他抱怨他一会儿就要走:“下次我去找你,我提前打电话,我要一大桌好吃的。”
魏川心说,不用下次,今天晚上就可以。
午饭后,郑导亲自过来。
他对魏川说,汪帆帆违反合同轧戏,被他开除了。
所以,卫听澜的戏可能要重拍。
又说可以放卫听澜三天假,他在这几天找合适的演员。
卫听澜没想到汪帆帆胆这么肥。
轧戏是常有的事,一些演员不愿意放弃机会,会接很多活,上午在这个剧组,下午可能就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剧组。
这种奔波很熬人,有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忙。
但轧名导的戏,还轧到人脸上,分明得不偿失。
郑导看着卫听澜吃惊的样子,又隐晦的往卫听澜身边的男人身上看了眼。
怪谁呢,就怪汪帆帆心太大。
大晚上往人家弟弟房里钻,他是家长他也生气。
让人胆寒的是,卫先生的人不知和汪帆帆怎么聊的,汪帆帆主动投案自首说轧戏,今天就会退出剧组。
汪帆帆微博都发了。
说是为了反思和严格要求自己,他两年内不会接任何工作。
一次献身两年封杀,这样的代价,挺大了。
卫听澜昨晚并没有提汪帆帆疑似给他和白元清拉皮条的事。
只当看在那身伤的份上。
昨晚魏川说换掉汪帆帆,卫听澜还说算了,毕竟汪帆帆只大他两岁,比起白元清的劣迹斑斑,杀伤力也有限。
没想到汪帆帆还作这种死。
他反应过来,问魏川:“那咱俩能一块儿回家?”
魏川:“当然,晚上的菜你做主,厨房现在就能开始预备。”
郑导眼睁睁看着这俩人讨论做菜的事,家长里短,听的他怪羡慕。
看的他都想和媳妇要二胎了。
至于别的。
汪帆帆的确轧戏了,但就轧的隔壁剧组,来回半小时的事,什么都不耽误。
但是有些东西,不追究就算了,追究起来……
合同明确规定演员不准轧戏,这次汪帆帆得退片酬,还得赔偿。
魏川没就此事发表意见,他只说:“知道了。”
其实对他来说,汪帆帆比白元清还危险。
才大两岁,基本就是同龄人。
整天搔首弄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他家孩子带坏。
魏川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汪帆帆的离开,在剧组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因为郑导本人很淡定。
虽然很多场戏要重拍,但财大气粗的投资商并不在意这个,还表明过年剧组该放假放假,损失他来填。
但白元清却直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他简直要给郑导跪下了,逼问道:“是不是和卫听澜有关?那位卫先生做的?”
是杀鸡儆猴对不对?
白元清并不知道汪帆帆深夜献身的事。
但他知道汪帆帆平常对卫听澜并不好,所以,这就给踢走了?
他是男一号,卫先生不好动他。
毕竟卫先生看着是有钱有势,但剧组那位神秘的大投资商也不是虚的。
想换了他,代价可不小。
这只是一种警告?
只是单单是警告也让人不安,汪帆帆的事处理的太快,太干净了。
郑导看白元清这么心虚,心里一沉:“你还做什么了?”
白元清就坦白了。
他在郑导愤怒的眼神中伸胳膊:“我现在胳膊还不舒服,他气也出了,应当没事了吧?”
郑导真想天上立即降道雷劈了这个混账:“卫先生的人真没找你?”
白元清摇头,努力淡定:“找了也没用…..”
郑导怜悯的看他:“你不是一直打听那位大投资商,真佛到眼前,反而看不出来吗?”
白元清愣住,旋即道:“不可能!”
白元清见过的投资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库库往剧组塞艺人,还是昭告天下的那种。
卫先生要真是投资商……
过亿的钱,只给卫听澜一个小角色?
还是悄悄的给。
再疼孩子的家长也没有这种浪费法吧。
郑导说:“有没有可能是人家孩子先挑的角色,家长后追的投资,就为他玩的安心?”
说到这他不由惭愧。
人家大笔钱砸下来,他这个导演看护的却很不到位。
郑导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比起白元清,汪帆帆做的那点事才哪到哪。
到底是男一号,不好直接丢开。
郑导建议白元清立即找卫听澜和卫先生道歉,认打认罚,反正态度要先有。
白元清不肯。
他不信卫先生真敢换了他,影帝的片酬不低,违约金更不少。
而且戏都拍了三分之一。
林林总总算下来,卫先生赔的起吗?
其他投资商肯干?
郑导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给卫先生发了条信息,说要不然他物色个新的男主角?
很快他收到回信。
那头只回了一个字:[可]。
郑导心里一凉,吓的,卫先生下手真硬,然后又是一热。
这大腿可太粗了。
没问后续的损失之类,看汪帆帆就知道,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
他没有再和白元清说什么。
本来就不怎么熟,该说的也说了。
人的命运藏在性格里,改不了扶不住。
戏还照常拍,郑导心态轻松,暗道只当是排练了。
魏川回复完郑导,夏大夫刚进门。
对魏川忽然要诊脉这件事,夏大夫很高兴,每次都是他主动,哪怕给恩公看病,那也心累。
夏大夫诊脉后说:“身体状态很好。”
魏川:“腿呢?”
夏大夫诧异:“您从来不问这个。”
魏川沉默两秒,又说:“你曾经说,我有站起来的希望,虽然很渺茫,是安慰,还是真的有机会?”
同一时间,卫听澜正被景晟惊住:“你在京市?”
景晟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前:“不是说了要来,有空吗,出来见见?或者我送上门?”
昨晚大雪,外面茫茫一片。
他不喜欢京市,太干燥,也太冷。
但卫听澜在,又觉得白茫茫干干净净,挺好。
魏川的家在这,卫听澜就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地主之谊的情绪。
他说:“我请你,我想想怎么弄,回头给你消息。”
景晟就说:“谢小卫哥赏脸。”
卫听澜就笑起来。
他暗自庆幸,幸亏导演给他放假三天,要不然景晟极聪明,拍戏的事怕是糊弄不过去。
卫听澜住魏川隔壁的院子,几步路就找过去。
看到夏老在,他不由问:“我哥的身体……还是腿……”
夏大夫心里苦涩,面上却是笑呵呵道:“例行诊脉,小少爷来了,那正好,一块儿摸个脉。”
说着给卫听澜也把脉。
夏大夫说:“越来越健康,那药……今天之后就停了吧。”
夏大夫离开后,卫听澜跟魏川说了景晟在京市的事:“我答应请他吃饭,只是这里我不太熟……”
魏川说:“想家宴还是外面玩?”
卫听澜:“家宴?”
魏川:“这是你家,想在家里招待,吩咐阿六去办,外面,问阿七。”
卫听澜说这个得想想。
他凑近魏川:“哥,我在剧组拍戏的事,别告诉他,行不?你装不知道,让谁都别说。”
魏川问:“为什么?”
卫听澜:“拍的还不是很好,我怕他笑我,反正先保密。”
魏川看着他一脸的紧张,就这么在乎景家那小子?
他说:“好,不说。”
卫听澜其实不是在乎景晟,也不是真觉得自己拍的不好。
就是不想。
大概是有关的记忆不好吧。
前世,不论是景晟还是贺青临,他们都瞧不起他干这个。
景晟投资他参演的剧,逼他喝酒。
贺青临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说的是:“你能不当艺人吗?”
可见那时候自己多碍眼。
这辈子年轻的景晟和贺青临,都还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但人的喜好大概不会变。
卫听澜不想败自己的兴,也不想败他们的兴。
以后……
高考之后,如果他们看不上他的职业,那没招儿,只能各自安好。
还是他哥好,他做什么都夸他,还不遗余力的支持。
卫听澜说:“谢谢哥!”
最后请景晟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外面。
阿七提了几家餐厅,卫听澜选了个比较幽静的。
景晟看到卫听澜发过来的地址就乐了,这是他姑妈家的产业。
挺好,自己的地盘。
他查了下,卫听澜定的包厢是最好的。
总想做点什么。
景晟最后添了两道菜还有几样零食和一瓶红酒。
菜和零食都是卫听澜喜欢吃的,回头就说是餐厅赠送,红酒是卫听澜有次请客拿过的,想来喜欢。
这次碰面卫听澜定在郑导给假的第二天。
运气好,餐厅给客人赠送许多东西,高档的餐厅出手也大方,红酒都是顶顶好的。
卫听澜对酒水没什么了解。
但餐厅赠送的这瓶酒,他哥给他拿过,他哥给过的,都是好东西。
都成年了,又是好朋友很久不见,卫听澜就没拒绝景晟说一起喝点儿的提议。
反正药也停了,喝多也没事。
卫听澜没喝多,出门前他哥说,晚上等他吃饭。
景晟原本邀请卫听澜去家里玩,很久不见,干脆在他家也住几天?
卫听澜拒绝了。
景晟又说:“那我送你回去?”
卫听澜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已经响了,魏川的电话。
魏川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在附近,去接你?”
卫听澜说:“刚刚吃完,那我等你。”
景晟只能把卫听澜送到餐厅门口,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把人接走。
景晟心里特别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如果具象化,大概是把人从车里拽下来,带回家藏起来。
凭什么啊!
又不是亲哥哥!
只是他不能。
权势地位不等所以不能,卫听澜是个兄控,魏川说什么是什么,所以不能。
景晟在门口站的有些久,久到他特意找来这儿的表兄都看不下去。
表兄把人拽进门:“冻感冒了再!小霸王栽了?哪家少爷,让你这么魂不守舍?”
景晟说:“别胡说!”
表兄直乐:“提前两小时来视察,包厢让你布置了个遍,还赠菜,那酒我平常都不舍得喝。怎么,这是还没追到手?”
景晟不说话。
追到手……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他没这么想过,从来没有,可是,为什么不能想?
景晟只感觉心跳的很快。
表兄哪里知道景晟心里一刹那的曲折,他一脸过来人的了然:“别装!喜欢一个人什么样,当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