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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握手言和

第69章 握手言和
翌日上午, 纪轻舟先去工作室上了半天班,下午两点左右又下班返回解公馆,准备带解予安出门听个戏。

到家时, 解予安正在一楼会客室里逗狗玩。

沈南绮那日说要请一位训狗师来后,隔日,家里就来了一个有经验的训狗师。

一开始所做的还只是基础的训练,比如定点吃饭、定点上厕所, 纠正一些不良行为习惯等等。

而尽管还未上口令的训练,小豪却显然很有天分,不管是谁, 只要喊它名字, 就知道是在叫自己,会转头摇摇尾巴表示回应。

而如果是它认可的主人叫它,那更是欢快, 必然要跑过去让主人摸摸它的小脑袋才行。

纪轻舟看见会客室门打开着, 就刻意未出声, 站在门外望着里边的一人一狗互动。

解予安姿势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颗小球, 随意抛向一旁,小狗便屁颠颠地追了过去, 将小球叼了回来, 叫唤一声,然后吐出小球, 推到他的手边。

仿佛是知道他看不见般, 每次都要这么提醒一声。

真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纪轻舟脑中无端闪过这个念头。

玩了两次,小狗在捡球时突然发现了另一位主人的到来,于是急急忙忙地就叼着球跑到了纪轻舟身旁, 冲着他使劲摇尾巴。

另一边,解予安未等到狗狗把球叼回来,就招手说了声“来”。

过了几秒,依然没有动静,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放下手丝毫不觉尴尬地开口试探道:“一动不动站着不累?”

纪轻舟还想再装会儿空气,看他会作何反应,但又不舍得让小狗空等,就只好破功回答道:“不累啊,看你和小豪玩寻回游戏,多有意思。”

接着,他就将小狗抱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撸着狗头道:“其实你但凡叫它声名字,它肯定就过去了,何必这么倔强。”

“难听。”

“行,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叫它狗名。”纪轻舟摇了摇头,有时候真觉得他倔强得莫名其妙。

“对了,阿佑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去洗手间了。”

解予安话音刚落,黄佑树就从门口跑了进来,看见纪轻舟在这,连忙问候:“纪先生,您回来了,今日这么早吗?”

“等会儿要跟骆少去看戏。”纪轻舟说着抬手看了眼手表,见已经两点半了,就将小狗放到了地上,拍了拍袖子起身走向门口道:“我先去换个衣服。”

为了工作方便,他上班日子但凡天气没热到发晕,穿的基本都是衬衣。

此时干了半天活又挤了趟电车,出了一身的热汗。

虽然解予安没提,但纪轻舟想到他那警犬般灵敏的嗅觉,还是觉得需要去擦一擦身换件干爽的衣服。

“我也去。”解予安拿起了手杖起身道。

“你换什么?你在家不待得挺舒服的嘛,”纪轻舟疑惑回头,扫量了他衣服几眼道,“身上这件深蓝色的长衫也挺适合等会儿的活动场所的。”

“那你换什么?”

“我是穿衬衫太热了,去换件长衫。”

解予安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沙发上,语气平淡道:“换那件淡蓝色的,比较适合你。”

“说得跟你看得见似的。”纪轻舟莫名其妙,没想到还有被解予安指点着装的一天。

话虽如此,纪轻舟回卧室简单擦了个身后,去衣帽间时,看见两件熨平的长衫挂在衣橱内,还是选择了浅蓝色的那一件。

换完衣服下楼没多久,骆明煊也开车过来了,纪轻舟就同解予安、黄佑树一起坐上了他的小福特。

骆明煊这不靠谱的,瞧见小狗恋恋不舍地跟着他们出来,还想把狗也一并带去,然后就被纪轻舟以“太小不适合接触过多陌生环境”的理由给拒绝了。

夏日午后的天气阴晴不定,刚出发时还艳阳高照的,路上不过二十分钟时间,到了目的地,下车却见天空已阴霾密布。

风声乍起,沉沉乌云间时不时地划过一道闪电,似乎随时会下一场暴雨。

“带伞了吧?”纪轻舟有些担心地问骆明煊道。

“没事,夏天的雨嘛,看着声势浩荡,多半来去匆匆,不必在意。”骆明煊无所谓道,“况且我们得看上三个多小时呢,即便下雨,出来时也早就停了。”

“要坐三个多小时啊……”纪轻舟这下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屁股来。

但人都已经到这了,也只能跟着他们进去。

位于法租界吉祥街的劝业场,即后来的小世界游乐场,是一座三层高的巴洛克风格洋楼。

许是全福班今日开演《长生殿》之消息,前几日便已在《劝业报》上登载宣传的缘故,今日出入这娱乐场的人流尤其多。

幸好骆明煊提前订了个雅座,在他和阿佑的开路下,纪轻舟得以牵着解予安,一路顺畅地走到了座位。

雅座位于戏台正前方、和戏台持平的二楼位置,视野颇佳,就是离得有些远,近视眼可能看不太清楚。

“也就是和你们看,我才定这位置,否则我便挤大堂去,看戏嘛,就得热热闹闹的。”骆明煊一边抬高嗓门说着,一边捞起一撮南瓜子,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入座以后,堂倌就给他们一人送来了一盅热茶,佐茶的则为一碟干丝、一碟糖果蜜饯和一碟南瓜子。

这是每张雅座都有的,茶水可以免费续,点心想吃别的也可以单独点。

纪轻舟望了眼下方戏台前密密匝匝的人头,无端想到了后世的音乐节场面。

心下感慨,果然不管哪个时代,追星人士都是一样的狂热。

他心里漫然想着,端起陶瓷茶盅,掀开盖子拨开茶叶品了口茶,咂咂舌头,发觉在茶叶香味以外还有股淡淡的果子清香。

打开盖子一瞧,果不其然,在这淡黄茶水里泡着的除了茶叶,还有两颗圆滚滚的东西,似乎是橄榄。

“这是什么茶?蛮香的。”纪轻舟看向对面的骆明煊问。

他本意是想问茶叶品种,骆明煊听见却是“嘿嘿”一笑,回答道:“这是橄榄茶,又叫元宝茶,因其橄榄两头尖尖的,很像元宝,便有了这吉利名字。”

“奥,”纪轻舟立即会意,逗弄道,“那得叫你元哥多喝点,吃什么补什么。”

解予安刚要端起茶盅喝茶,听见两人对话,就将手收了回去,语气淡淡地评了句“无聊”。

他们来的时间刚好,才坐下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听戏台旁锣声敲响,没多久,演员就徐徐登场了。

霎时间大堂里喧闹的氛围为之一静,固然还是吵闹的,但比起方才那震耳欲聋的喧哗,已然安静许多。

就连骆明煊也不再闲聊,听着台上演员的演唱,时而用手打几个拍子,哼唱几声,十分投入。

纪轻舟从前对戏曲不感兴趣,也听不大懂其中韵味,但此时并无麦克风等物,隔着老远的距离,在嘈杂环境中,依然能听清台上演员的吐字发音,这令他颇感震撼。

考虑到毕竟要连坐三个多小时,干坐着看热闹未免太无趣,他便打算好好看看这演出。

当然了,看归看,他也没忘了今日之行的额外目的。

一边遥望着台上表演,一边时不时地瞄一眼解予安的情况。

可惜不知对方是对这曲目不熟悉的缘故,还是长大了不爱唱了,一直也没开口。

纪轻舟注意了好一会儿,见解予安始终不出声,也就将心思放在了戏剧表演上。

正专心看着表演,忽然他感到手臂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垂眼一瞧,只见一根筷子尾端从对面伸了过来,戳着他的手臂。

他随即抬眼望向对面,正对上骆明煊一派鬼鬼祟祟的神情,眼珠子转溜着示意他往旁边看。

纪轻舟顿然明了,转头看向自己左手边,果然见解予安嘴唇微张,念念有词的,似乎在小声跟唱。

他不禁来了兴致,接着便屏住呼吸,抬起一只手拢在耳侧,往解予安身侧靠去,仔细倾听对方发出的声音。

不过解予安音量实在压得很低,周围又太过喧闹,纪轻舟凑得极近,小指几乎都要贴到他脸上了,才听见那轻若蚊蝇的哼唱声。

一听之下,嘴角便止不住上扬,差点没憋住气。

果真如骆明煊所言,每一个音调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解予安身后,阿佑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时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提醒他家少爷。

不过纪先生和骆少当也无什么恶意,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参与先生们之间的事了。

纪轻舟仍是兴味盎然地放缓呼吸听着。

其实解予安声音本身是很好听的,低低的,虽非唱戏人的嗓子,但忽略那飘忽不定的音准后,便能品出其他的味道。

平时他说话的嗓音总是沉稳而冷漠的,这会儿音色自然不变,却因方言咬字的关系,增添了几分轻柔水润的质感。

恰似冰雪消融,滴答成韵,是之前他从未从解予安嘴里听到过的柔和语调。

一时间,纪轻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听他的乐子,还是单纯地在倾听这限定版本的温柔嗓音。

稍后,他对上了骆明煊的眼神,对方歪着嘴角,高高地挑着眉毛,仿佛在问“精不精彩”?

纪轻舟陡然回神,刚要点头表示赞成,倏然耳边一静,紧接着低沉清凛的声音紧贴着耳畔响起道:

“好听吗?纪轻舟。”

纪轻舟顿感浑身一阵发麻,心跳漏了一拍。

也不知是干了坏事心虚的缘故,还是被这道念出自己名字的清润嗓音给击中了某根心弦。

他连忙坐正了身体,一时慌乱未作答。

骆明煊见这情况,虽未听见解予安说的什么,却也猜到纪轻舟的偷听行为被发现了。

深怕自己被牵连进来,他急忙装作才发现的样子,语气茫然地疑问道:

“诶呀,轻舟兄方才是在听元哥唱曲吗,我还没听过元哥唱呢,他唱得如何啊?”

这小子,真是狡诈……纪轻舟暗骂一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定神,随后若无其事调侃道:“这还用说吗,你元哥,那自然是样样精通,要颜值有颜值,要歌声有颜值。”

“哈哈哈哈……”骆明煊被他的形容逗得大笑,转头瞥见他元哥冷若冰霜的神色,马上又变脸似的噤了声。

清了清嗓,佯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转头去认真观戏。

纪轻舟见解予安沉着脸,既未回话,也未反讽,难得产生了些许的不安感。

担心是不是自己真做过头了,令解予安热爱昆曲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便将椅子往旁侧挪了挪,探出手去摸到对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勾了勾他的手指,偏头低语:“生气啦?”

解予安面色冷淡,依旧默不作声。

“我也没有捉弄你的意思,就是好奇嘛,平时也听不着。”纪轻舟朝着他耳朵解释。

顿了顿,放缓语气夸赞道:“其实我觉得你唱得挺好听的,虽然不在调上,但情感动人,音色动听,天生的一副好嗓音。”

“别气了,嗯?”他侧头观察着解予安的神色,捏着他的小拇指尖摇了摇。

“没生气。”解予安总算开口回了话。

他清楚自己五音不全,发觉被纪轻舟听了笑话,难免的有些羞恼而已,却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就生闷气。

“那你吃个蜜饯,我们握手言和。”

纪轻舟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果脯,递到他了嘴边。

以防他感知不到事物位置,还夹着果脯在他颜色浅淡的嘴唇间轻轻碰了碰。

解予安无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张开嘴。

待他将果脯送进嘴里,便合上唇含住了筷子尖。

纪轻舟见状倏感氛围怪异,随即就抽出筷子,轻快笑道:“好,这便握手言和了。”

解予安舌尖品尝着果脯的甜味,右手将他快要抽离的手抓住,反手握在了掌心里,口吻沉静道:“现在才算握手言和。”

纪轻舟低头瞥了眼自己被包住的左手,晃了晃道:“行吧,那这算握完手了,可以松开了吧?您放心,我真不闹你了,你随便唱,我绝对不偷听,就认真观戏,嗯?”

解予安迟疑了几秒,仿佛在评估他言语的可靠性,过了会儿才缓缓松手。

后方的黄佑树再度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一览无余,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

幸好他方才忍住了没提醒他家少爷,否则现在里外不是人的就是他了。

梁管事说过,一个成熟的仆人只需听吩咐办事,照顾好雇主起居安危即可,万万不能插手雇主的感情生活。

现在,他终于领悟到了其中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