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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课堂互动

第158章 课堂互动
放置在教室角落的时钟, 已缓缓指向了四点,而午后的日光依旧倾斜地笼罩着大半的教室。

不必开灯,也分外光明敞亮。

“对于这课程的名称, 大家可能会有些疑惑,什么叫做时装?什么叫做设计与裁剪?”

讲台上,自那清新俊逸的美青年开口介绍起,下边的学生们便都不自觉地噤了声, 专注地望着正上课的老师。

之前也并非没有男老师教课,但除了那洋人校长,其余的先生们都会刻意避让着学生们的目光, 好似生怕看一眼就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

他们愈是避让, 一些活泼好动的女学生便愈是想要捉弄他们,冷不丁地冒出几句玩笑话,打断课堂, 叫他们闹个面红耳赤, 再肆意哄笑一番。

而眼下这位先生却全然不同以往, 尽管进门以来一直笑吟吟的,似乎十分随和温柔的模样。

然不论是其扫过众人时坦然自若的目光, 还是与那小姑娘对话时游刃有余的态度,都令她们生出了一股奇异的直觉, 便是这位年轻老师, 必然不太好招惹。

而与此同时,他清隽的外貌与明朗的嗓音条件, 又莫名带给了她们一股安定感与信服感, 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认真听他说话。

于是,纪轻舟正式按照流程上课以后,就发现这些女学生其实比他想象中乖得多。

从他的角度看去, 每位学生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课,即便偶尔有交头接耳的,被他瞧上一眼,也会立即安静下来,课堂纪律很是不错,并没有罗校长说得那样严峻。

发现这情况,他便愈发镇定下来,依照着备课计划,从服装设计概论入手,开始上起了他的一堂课。

“首先时装二字,顾名思义,也就是时新的服装,或说款式新颖富有时代感之服装,即大家口中的新装。”

纪轻舟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教鞭,目光流转间,落在了前排一位女学生身上,伸手示意道:

“例如,这位学生所穿的上衣。狭窄的衣身,喇叭形的袖口,七分袖的长度,露出了手腕,明显是有别于传统衫袄的廓形,那么这件衣服也就可以认为是流行于当代的时装。”

听闻此言,学生们都纷纷望向了那前排的同学,才认知到近年最为风行的文明新装也可称为时装。

至于被老师用来举例的那位女学生则有些不好意思,肤色健康的面颊微微泛起红晕来。

但与此同时,心底又升起几分被关注的欢喜。

纪轻舟待她们审视完了自己的衣服,才不急不缓接着道:“裁剪一词也很好理解,制作一件衣服,必然要将布料裁成衣片。

“而如何裁剪,能使得一件服装的结构更为准确、美观且合体,又有许多的门道。在我们的课堂教学中,会将这裁剪之法,分为平面裁剪与立体裁剪两种。

“其中又有一些比例法、原型法之类的细分,每种方法具体是怎样的操作和运用,我们会在之后的课程中学习。”

“那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本课最关键的问题,什么叫做时装设计?”

纪轻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的“时装设计”几字下方重点画了两道线。

旋即转身望着众人:“我请问,在座之中,可有人看过《摩登时装》画报?看过的请举手示意。”

话音落下,教室内女学生们有几位率先举起了手,随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一只只手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看来大部分人都有所了解?”

纪轻舟对此结果稍感讶异,没想到《摩登》画报在这个年龄阶层如此流行。

不过考虑到那画报的价格低廉,而少女阶段本就是对穿着打扮最为感兴趣的时候,同龄人看完一传十、十传百的,多数人看过也很正常。

“没看过的,我的办公室有全套,倘若你们感兴趣,等会儿下了课可以来问我借。”

纪轻舟先是这么提醒了一句,继而走下讲台,点了点那位之前在门口有过交流的,同时也是举手最为积极的学生,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被提问的姑娘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来,用着方言口音浓重的话语清脆地回答:“先生,我叫傅雪。”

“好,傅雪同学,你初次看见那画报上的时装画,可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嗯……非常新鲜,那上边的衣服,多数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名为傅雪的女学生眨动着乌黑的眼睛回答。

见老师正微笑着目光期待地注视着自己,她不禁想要多说些什么,思索了几秒,又急忙补充:“我姐姐还裁布,模仿那画报做过洋装,很是漂亮。”

“好,请坐。”纪轻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接着学生的话语道:

“正如傅雪同学所言,《摩登》画报上的衣服在大家日常生活中并不常见,她的姐姐既然模仿画报做过衣裳,那必然是因为喜欢那款衣服,觉得它时新漂亮,才会去裁布制作,对吗?”

听他这般询问,一些有过类似经历或想法的学生们纷纷出声交流附和起来,一时间教室内犹如钻进了一百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嘈杂声点燃了课堂氛围。

同样是从学生时代过来之人,纪轻舟面对此状况很有耐心,也并不着急打断。

静静地倚在讲台桌旁,待她们交流了几句,表达完了最想说的内容,随着声音渐弱,才继续回到正题:

“那么话说回来,那种款式新颖的衣服,总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画报上,总是需要经由人们的双手,依靠他们对美的理解,对服装的思考,将其独特的想法,以绘画的形式表现在纸上的,对不对?”

“所以,这种运用美的规律,将自己独特的思维构想,用绘画,或者拼贴、手作之类的方式,转化为实物的创造性行为,我们就称其为设计。”

“奥……”

这一刻,不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不论是否有基础,是否真能完全听懂他的意思,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有同学举手问:“所以,我画了一件其他人没见过的衣裳,便是设计了那件衣服?”

纪轻舟点头:“是的。”

“那纪老师,我做过一件方便干活的带裤子的裙子,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也可算设计?”

“当然算了,你这点子还挺时髦的。”

听他如此清朗而干脆的回答,有过缝制新衣经验的女学生们,不觉对这门课燃起了不同于缝纫课时的好奇,似看见有新的知识大门正朝自己缓缓展开。

“总之,设计的种类多种多样,大到宫殿楼宇的建筑设计,小至一个火柴盒的产品设计,每一件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也许都存在着它们背后设计者的创新与巧思。而我们所要学的就是大家身上所穿的服装的设计……”

纪轻舟转身拿起粉笔,在黑白上写下教学目标,话语清晰不急不缓道:“首先我们了解下服装。俗话说衣食住行,‘衣’所指的就是服装,服装又有哪些分类呢……”

·

日光不觉间从教室后门缓缓溜走,随着桌上时钟的长针逐渐指向五点整,开学首日的最后一堂课终于到了尾声。

讲完最后一个教学知识点后,纪轻舟面上从容自若地宣布了下课,心底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是头一回在教室给如此多的学生上课,再怎么准备齐全,心里终究绷着根弦。

尤其听了罗校长的话后,愈发担心自己压不住这些学生们……好在此时的女学生多数还是挺乖巧的,年长的尤其稳重,教学过程中纵使偶尔有些小骚动,也很快能平息下来,没有出什么乱子。

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纪轻舟面带着笑容,神态轻松地拿起备课本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十七八岁、衣着朴素的女学生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事找我?”纪轻舟看了看她的面庞,认出对方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位置的学生。

之所以能记住她的脸,也是因为这姑娘五官样貌较为秀丽,虽未施粉黛,天然修长的眉形与眼尾上扬的丹凤眼,却很有几分清冷之意,非常有记忆点。

“纪先生,”女学生抬头看他一眼,便不好意思般地迅速垂下了视线,“我想问您借那画报看看。”

纪轻舟稍感意外,还以为他今日第一次来上课,不会有学生主动来同自己交谈。

这个年代,女学生与男教师之间,防范还是较严格的。

这会儿,他能明显察觉到,在这女生过来同他交谈时,教室内氛围顿然寂静了几分,似乎每双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他假作未察觉地点了点头:“奥,行啊,跟我来吧。”

说着,就一派寻常地走出了教室。

此刻,隔壁楼三层的办公室门口,黄佑树正无所事事地靠在走廊阳台旁吹风。

眼见纪轻舟带着一个女学生过来,他神色一凛,立即跟着进了办公室,站在角落暗中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你叫什么?”纪轻舟一边闲聊着,一边打开书橱,取出了十八册全的《摩登》画报。

“晏乐。”女子用带着些本地口音的话语轻巧地回答,“日安晏,乐曲之乐。”

“挺好的名字,今天上课感觉怎样,能听懂吗?”

“能听懂,您的课很是生动有趣。”

纪轻舟点了点头,将画报搬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向面前扎着辫子的姑娘问:“那晏乐同学,你想借几册呢?”

晏乐稍有些不安地侧头望了眼角落里的黄佑树,垂眸道:“先借一册,我明日便还您。”

“行,那就先给你第一期。”纪轻舟说着,抽出第一期的画报递给了她。

“看完了,你放到我办公桌上就行,想借其他期刊也可以直接过来拿,留个字条说明一下就好,我不在学校,这办公室门也不会上锁。”

面对他的友好态度,晏乐只是低头神色羞赧地道了声谢,接着就抱着画册快步走了出去。

瞧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纪轻舟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目光扫向黄佑树道:“阿佑,你刚才看什么呢,一直盯着人家姑娘,太不礼貌了。”

“不是,先生,”黄佑树连忙为自己解释,“是少爷叮嘱我,说您来了女校上课,要特别留意和您走得较近的学生……”

他话说到一半,就在纪轻舟微凉的眼神中渐渐收了声。

“以后别这么做了,不然我怕过一阵,学校里就会流传出纪老师的司机是个变态偷窥狂的传闻。”

黄佑树脸色臊红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点头:“好的,先生。”

“你家少爷也真是……把我当什么人了。”纪轻舟低声咕哝着,无语地摇了摇头。

旋即就收拾了东西,拎起背包道:“走吧,回家。”

·

接下来数日,随着在裁缝学校的教学工作逐步走上正轨,另一边《纪元》杂志的首刊印制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同时,纪轻舟还加大规模,聘请了包括施玄曼在内的足足十三名女模特,准备秋季新款的走秀。

好几份工作连轴转,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因此,即便他时常收到解予安的来信,为对方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想念情绪所动容,他也着实抽不出空去南京。

于是某次就直接在信上回应,说等到九月初,结束了新款上新,就立刻启程前往南京。

忙碌的时光匆匆而逝,一晃到了八月底。

三十一号这天恰好是礼拜日,纪轻舟已提前两周,给一众亲朋好友老顾客,以及同业公会的成员们,发了邀请函,请他们今日下午三点来参加自己的新款发布秀。

时隔半年再度开办的走秀,此次却只有女装而没有男装的展示。

一来是没找到合适的模特,之前培养的男模已解雇,连骆明煊也去了南京筹备分店的开业,只有林遐意一人,自然撑不起场面。

二来,秋装上新的男款本就不多,一共三十二套成衣,只有六套男装,展不展示的也无所谓,纪轻舟就索性取消了男装环节。

这日上午,自清晨起,二楼杂志社内便挤满了人。

考虑到今日需要在店里办时尚派对,而明日杂志的发行工作也已经准备完毕,今天就给杂志社的员工放了个假,空出二楼的空间做模特的换装后台。

模特多了以后,原本还算宽裕的空间顿时有些拥挤起来。

各种款式的新衣随手挂在陈列架上,杂志、笔记、服装配饰、化妆品等随意铺散在桌椅沙发上。

由于模特太多而换衣间数量不足,还专门用服装龙门架与不透光的布料搭建了两个临时换衣间,使得本就拥挤的空间愈发凌乱混杂。

身处在如此繁杂的环境内,很难特别镇定地去处理某项事情,但好在前几日已做过两次彩排,昨日也定了妆造,大家都已有了经验。

相比上次临时添加模特的手忙脚乱,这一回乱归乱,每位模特与工作人员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面上神色都是精神奕奕的。

纪轻舟带着学生,穿梭在充斥着香粉与衣料气息的空间里,有条不紊地给一个个模特指点调整着服装造型。

繁忙间日光偏移,转瞬到了中午。

林遐意带着人送来了附近西菜馆所订的午餐,都是方便食用的夹着果酱、黄油,或沙拉、煎猪排的面包。

配上对面皇家咖啡店所打的一整壶的牛奶、咖啡与热可可,对于一些模特而言,算是相当新奇和丰盛的午餐。

“先生,上回那先生又送了您的信过来,”将一盒盒的食物放到茶几上后,林遐意特意找到纪轻舟,递给他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您的回信我也转交给他了。”

“行,知道了。”纪轻舟收了信件,先看了眼信封,果然是某人端正又清雅的字迹。

他暂停收起信,先将手上的活忙完以后,才倒了杯咖啡,拿了份面包,独自坐到了解良嬉平时的办公桌旁,边吃着午餐,边拆开了信封,从中取出了几张折叠的信纸。

解予安说每日给他写信,还真就这么做了,虽然多数时候写得像是流水账。

将自己从早到晚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统统记录一遍,偶尔和同事外出聚个餐,也要将聚餐地点、人员全部罗列报备一番,最后在结尾留下一句晚安、想你之类的结束语。

今日送来的信也充斥着一股机器人般规律而无趣的味道,但纪轻舟却看得丝毫不厌烦,耐心地读完了一页页信。

当翻过三页信纸,看到第四张时,他忽然眉毛一跳,目光停滞。

“又在读信?”今日前来帮忙的解良嬉不知何时来到了桌旁,翻着桌上的零碎物件道:“他哪来如此多的话要跟你说,每次都这么好几张的信纸。”

纪轻舟下意识地将信纸翻折,往怀里藏了藏,若无其事地笑道:“确实没什么话,都是流水账。”

“那不是浪费纸张嘛。”解良嬉也就是看见了随口吐槽一番,未注意到他的异常举动,拿了自己的东西后,就转身离开了。

办公椅后方,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肩头。

纪轻舟后靠椅背,对着阳光,又打开了信纸。

眼前这信上的字迹,他万分熟悉,因为这正是他自己一周前写给对方的回信。

内容大意是说,最近睡前总要看一看他们的合照,想要找人定制一款解元宝等身模特,晚上抱着睡觉云云。

而一旁,解予安却用蓝色的墨水笔,将这“解元宝等身模特”圈了出来,在旁写上了四字:“屁股痒了?”

“好你个解元宝,几日不见本事见长,什么都敢往里写……”

纪轻舟哧地冷笑,伸手在解良嬉的笔筒里翻了翻,拿了一支红色墨水笔,在蓝色字迹的下方留言:我看你是皮痒了!

他写完回话,正要将信纸折叠,准备下次同自己的回信一起寄出去。

忽而想起今日就是新款发布日了,待忙完今天的工作,再上两天课,他就可以带上纸笔,去南京工作了。

于是又微扬起唇角,心情颇好地将信纸放回了原位。

就着最后两页解予安的行程流水账,吃完午餐面包,纪轻舟端着咖啡起身走到沙发区,目光扫过一位位打扮得光鲜靓丽的模特,开口:

“大家第一套衣服都更换完毕了?那么趁着还未开场,各位小姐们,先来排练一遍吧。鱼儿,准备播放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