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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沈惊蛰听完之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是么,那您还真是挺闲的,看来近些年来风调雨顺,斩几个妖除几个我这样的魔就算过去了。”

第102章

沈惊蛰听完之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是么,那您还真是挺闲的,看来近些年来风调雨顺,斩几个妖除几个我这样的魔就算过去了。”
“能这么不慌不乱,因为还有一个在孟家那孩子身上罢?别担心,已经派人去取了。”

沈惊蛰闻此手指抽了抽。

见过的都知道,这个动作其实是拔剑的前兆。

不过现在身上所有钝物都被卸下来了,哪儿会由得他胡闹。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圣器重见天日,相对的,那个灵魂也会重见天日。

沈惊蛰其实对此是抱有一定畏惧的。

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的清楚的。

其中的种种大抵也只有沈惊蛰心里清楚。

至于外人看来,大抵也不过就是眼前的景象。

“话说回来,重头开始能走的这么快,少不了贵人相助罢。”

这个贵人相助直的是什么,沈惊蛰自然是听得懂。

果然这正道人士说话都文绉绉的。

“前世的时候,择清就是被这种反应折磨死的,来世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噩梦,却是又被你还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惊蛰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倏地亮了一下,总算是肯说了为数不多的第三句话,“还真好意思说。要是你管好你的那些看门狗,别见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就乱咬,大家如今都能安稳。”“死也是死在你们这些人给予的噩梦,九重可一直都是护着他的那个。”

方才一言不发,是真以为沈惊蛰从良了或是哑巴了。

然而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却是步步不让,连一点儿口头的亏都不愿意吃,“求得贵人相助也是两厢情愿,那个时候择清恨得可只有你们,九重可一直都是救他与水火之中的那个人。”

“最后就当着他的面自杀?”

沈惊蛰没接话,只是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不少,似乎随时处于会爆发的边缘。

“也不逗你了。当年的之事,就算是天庭处理有失公正又如何?横竖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儿不过是万千往事中的沧海一粟,过了这么久,也就你念记在心,别人早当酒后笑谈了。”

有失公正又如何。

往前数几百年,沈惊蛰绝对不会想到这句话会是天庭之主说出口的,且如此云淡风轻,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过也是,几界太平,不过是死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君而已。

可不是有失公正也无妨么?横竖无伤大雅。

“还是如此易怒,和以前一样。不过倒是比以前会克制情绪,要是搁以前,你早一剑刺过来了。”天帝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不愠不怒,坐在帘幕后面,也看不清其貌,只能从声音分辨,大抵是到了中年靠后的年纪。

“沈惊蛰,没有人把你和九重混淆过,从来都没有。”

“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罢。”

沈惊蛰没再接话。

转世轮回这种事,如果前世已经灰飞烟,自然是叫转世轮回。

但如果前世肉身不腐,甚至留有残魄,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

沈惊蛰瞧着眼前那具不会动的身躯,神情有些恍惚。

很显然,现在事情在往有意思的方向发展。

不过沈惊蛰来到这儿之前就知道这种可能,虽然有些不悦,但算不上太过意外。

只是沈惊蛰能感觉得到,事情已经隐隐有超出控制的意思。

要是眼前之人真的醒过来……

相对的,封尘已久的记忆也会如洪水一般,到时候当初的那剂暂忘忧,可就不是那么有用了。

不过想起来也是好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万般抗拒,沈惊蛰原本的意思也有这些。只是没打算让他想起来那么多。

毕竟想起来的太多,这些日子,就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以往的千百年纠葛了。

沈惊蛰这会儿倒是老实,不过安安静静地在软塌上,手脚腕被束缚着,一个人想着事情。

没有吵闹,也没有反抗。

软禁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比睡在大牢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沈惊蛰自然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瞎闹腾。

当初把那块儿碎片放在孟哲手上,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来拖延时间。

果然一切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了。

很多事情,都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也许是遇见某一个人,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是结果的奠定。并不是在往后阶段,多加努力或是强加因果就能够转圜最终的结局。沈惊蛰如是想到。

这句话是当初沈惊蛰听师父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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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哲原先以为,酷刑,或是去势,已经是世界上最最糟糕的事情。

在丹魄被挖之前,孟哲都是这么以为的。

手上的筹码最终有了用武之地,不过晚了一步。

孟哲只知道对方是天庭来的,因着及时得到治疗,丹魄被挖之后得来的并不是无尽长眠。

但这份自由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

凡人之躯,哪儿跑的远。

不过所幸,现在孟家的家主是孟言孤。

不是那个变态到骨子里的老不死了。

被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兄弟二人一个地上伏着,一个台阶上站着。

“还真看不出,哥哥手上的筹码压了那么久。原来是留着今日用的。”夜露凝重,虽然不过初秋,但孟言孤连斗篷都裹上了。

可见这段日子里恢复的不算好。

“难怪挖去丹魄之后哥哥还苟延残喘的三日有余,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孟哲伏在地上没说话。

这次倒不是孟言孤逼他跪着,而是肢体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毕竟抓他回来的那几个大汉实在算不上温柔。

现在这幅样子又是经不起糟蹋。

“这么多年,虽然手足情谊算不上深,但好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弑父之罪按门规处置也就罢了,其余的……我并不想赶尽杀绝。”

“……那就放我走。横竖你也知道,血引就是个幌子,根本用不着。”孟哲攒了半天的气,才缓缓的吐出来了这么一句。

孟言孤回答的也干脆,“可以。不过在此之前,希望哥哥能够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当时是怎么勾结外人,现在又是何人将圣器取走的。”

这些事情从何说起……孟哲也不知道。

只知道从沈惊蛰进入孟家剑庄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向着无路可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而自己,不过是这路上一颗任人践踏的石板。

被践踏完了,连来龙去脉都说不清楚。

“不说也无妨,哥哥既然想走,按着家规流放便是。这件事儿其实在哥哥弑父的时候就应该执行的,不过当时我倒是还念着和手足情分,想着留你一命。不料哥哥倒是先一步勾结外人……”

孟哲听到之后不禁冷哼了一声,“挖我丹魄,也叫留我一命?”

孟言孤没再和他计较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遍,“当真不肯交代?”

“我什么都不知道。”孟哲垂下头,低声道了一句。

哪怕前面千万句都是假的,这一句也是真的。

孟言孤没再多话。

既然不说,也便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见此便挥手示意身边的家仆侍卫,又抬手摘了一盏房檐上的纸灯,丢到了孟哲脚下。

将剑庄里的东西丢在孟家弟子或是家仆脚边,这个动作意味着最后的驱逐。

活下去就是自由,活不下去……

后者一向居多,毕竟流放并不是意味着就这么打开门让人出去。

而是挖去丹魄,使其失去自愈的能力之后,再挑断手脚筋。

沦为凡躯,伤口溃烂之时,再绑到木板上,推入海中。

这个规则听上去十分不人道。

但也是这种听起来不人道的方法,帮着孟家剑庄维持了千百年的昌盛。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孟哲对这个结果真的没有多大的反应。

或者说,给孟千彦那几刀的时候,就已经坦然面对了后来的事情。

至于逃跑,成不成看个缘字,强求不来。

孟哲抬头看了一眼孟言孤身后站着的少年。

离开自己之后,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也是,这个年纪本就是成长的年纪。

流放的事□□不宜迟。

被抓回来的时候是深夜,带着满身伤痕被绑在木板上也不过就是晨光熹微之时的事儿。

被推入海水之中的那一刻,孟哲还是不禁蹙眉。

太疼了。

没了自愈能力,以往不打眼的小伤小痛,也会放大百倍。

尤其是伤痕累累,在海水之中,更是无尽的折磨。

好疼。

不过熬过去,就是无尽长眠。

免受苦难的场面。

孟哲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忍受疼痛的时候,孟哲不知为何又想到小时候,自己没进剑庄的时候。

当时孟哲只知道自己比同龄的孩童生长的慢上许多,却不知为何。

刚开始和自己一起玩的孩子都长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小小的。

像个怪物一样。

这是孟哲听到来自街坊最多的一句话。

阿哲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才不是怪物。

这是孟哲从母亲那儿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不过很快,孟哲也只能听到前者了。

“娘……”

海水的温度并不宜人,陷入沉睡之前,孟哲还是咬着牙,尽可能柔下些嗓音轻声唤了一句,“这么多年,还是只有娘说过,阿哲是这世间最好的孩子。”

海水倒灌至鼻腔,濒死的感觉将至。

比起先前受的苦楚,这种感觉已经算得上十分温柔了。

然而即将沉陷的时候,孟哲倏地感觉有一只手拽住了自己。

不断地将他往水面上拽。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什么,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现在哪怕真是孟言孤良心大发,也晚了。

孟哲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拽离了海水,来到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

只可惜从鼻腔里灌进去的水太多,体温也下降到极低的温度。

对于没了丹魄的人而言,这些足以致命。

缓了好半晌,孟哲才隐隐约约听见有哭声传入耳。

能听得出不敢放声哭,只敢断断续续压抑着。

比乌鸦叫还难听。

孟哲努力的睁开眼睛,才隐隐约约看见了一点儿模糊的轮廓。

但哪怕就是这么点儿模糊的轮廓,也足够孟哲认出对方的身份。

孟哲心里倏地有什么地方揪了一下。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心跳下意识漏了半拍似得。

“怎么是你?”这句话是孟哲想问的,然而现在的情况只能勉强颤颤嘴皮子,连说话都做不到。

大抵是察觉到孟哲动了,哭声倏地又高了好些,“孟……孟哲,是我……”

听到熟稔的声音,目光才算是稍稍聚焦了些。

又缓了许久,孟哲才艰难的道出来了两个字,“隰华。”

隰华是孟七进剑庄之前的名字。

孟哲特意查过。

当时还念着,这么好听的名字,被改了多可惜。然而这么一念,就是从年少懵懂念到现在这幅景象。

听到这两个字,孟七顿了一下,方才还压制着的哭声倏地跟决堤了似得,完全掩饰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只是哭泣之余,却是不忘记用着微薄的体温渡给对方,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

“怎么到这儿来了……”孟哲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肺部的血不受控制的往上涌,如若不压着点儿,定会血如井喷。

时间不多了,说一句少一句。

“我,我,偷偷追出来的。”孟七强忍着泣声,然而身子却是忍不住颤抖。

孟哲没接话,只是缓缓的抬起手,用湿漉漉的袖子去替他擦眼泪。

只不过这个动作太大,以至于手抬到一半,就被迫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我可以为您渡气,还有救的……”

“不用了,太晚了。”孟哲知道他这句话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隰华一直很喜欢我罢,不是仰慕的那种喜欢。”

“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

哪儿可能不哭。

听到那句“喜欢”的时候,早就泣不成声,宛若孩童似得,哭的毫不克制。

见不得人的心思,却是在这种时候被点了出来。

“我……”

“先前在牢里是我不对,先给隰华道歉。”真到最后,孟哲反倒是冷静下来的那个,“我又不傻,早就看出来了。”

“性情暴躁,易怒,阴晴不定,出身不仅卑微,甚至算不上清白,这样的我真的配不上你,所以便想着不回应也罢。等你长大了,眼界不再拘泥于小小的孟家剑庄,看过外面的世界之后,就能分辨出年少混淆的情爱有多么可笑,到时候自然是不会再喜欢了。”

“外面的世界孟七早已深谙,可是……”

“可是还是喜欢?”

孟七哭的更厉害了,连气都喘不上来,话更是说不囫囵,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毫无形象可言。

“多大的人了,哭什么哭……”攒了半晌的力气,擦眼泪这个简单的动作孟哲终于能做到了。

然而手刚碰到脸颊,却是发现孟七已经先一步止住了眼泪。

顿了三秒,忽然拿起匕首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就着鲜血试图往孟哲嘴里喂。又赶忙扯下袖子,试图替孟哲挡住溃烂的伤口。

孟哲笑了。

不是嗤笑或是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只是还没笑完,眼角就先挂上了两行温热。

要是有用就好了。

经历了这么多,孟哲第一次希望自己再活一会儿,再多撑一会儿。

最后一点点贪念了。

然而撑了不到一刻,眼前的事物又一次开始混沌,无法聚焦。

孟哲知道大事不妙,又一次开了口,虽然还是压着嗓音,但却是竭力温柔了不少,“我有一点儿窥天机的本事,来世大概会在漠北附近。”

“不……”

孟哲充耳不闻,继续交代道,“一路追到此地,便知你肯定会寻。如若是化作花花草草或是阿猫阿狗,寻来也无妨。如若再入人道,还是算了罢。”

“一是凡人寿命短暂,二是一趟转世,我也未必记得你,到时候难过的还不是你,何苦呢。”

说完之后,孟哲忽然咳嗽了两声,一直压着的那口血总算是迸了出来。

“……还是找找我罢,如果你还肯的话。”最后孟哲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实话。

哪儿有那么多道理,到底还是自私,不甘。

孟七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俯下了些身子,似乎是想触碰逐渐冰冷的双唇。

不过还是有些胆怯,连着动作都有些颤抖。

孟哲见到这个举动,不知怎么,倏地笑了出来。

没了往日那种不近人情的表情,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虽然满脸血污,但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好看。

这么一笑,似乎寒冬腊月的天也能被他染回春似得。

然而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孟七只觉得怀中一沉。

低头一看,半张着的唇似乎还停留在最后一句话。

“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