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苏诺僵在原地。
仿佛有一股无声无形的冷风贯穿他全身, 四肢冰冷发麻，几乎失去所有知觉，他怔愣看着眼前的西莫,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怎么跟南伊说？
南伊还在等着他的未婚夫回来。
“怎么会这样？”
宋鸣玄接过话：“应当是这群机甲兵与萨克鲁虫发生冲突, 在打斗的过程中血液可能受到污染……”宋鸣玄停顿一下,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导致基因变异。”
想到先前听到的话, 明知变异之事无法逆转, 苏诺仍不死心问道：“还能救回来吗？”
宋鸣玄摇摇头。
战争的残酷和血腥在此刻撕露出来一角，仅是这一角就已经让人十分不适。苏诺脸色苍白，从胸腔到耳郭, 有轰隆隆的杂音盘旋缭绕。
陆遇看向苏诺：“那一批在杰拉尔丁星球附近巡查后消失的机甲兵, 目前军部只找到两个，其中一人已经彻底变异，被杀了, 西莫是第二个。这里发生的事情超出常理, 危险不可而知, 这就是我为什么先前不同意你来杰拉尔丁的原因。”
这场仗将会比以往任何一场仗都要凶险。
他们的对手是无法预料的变异虫子。
苏诺想到什么，问道：“这是不是和袁家做的基因实验有关？”
“嗯。”
宋鸣玄打开光脑，将西莫身体的各项数据投影出来，又调出文字报告, 密密麻麻的字悬浮在半空中看着像是晦涩难懂的经文。
他们几人聊着话, 苏诺则堕云雾中，脚步不由自主走向前方，隔着一层透明防护罩看向里面的西莫。
西莫四肢被铁索捆绑住，无法伸展, 脑袋在不停地砸防护罩。看到苏诺靠近，他脊背弓成嶙峋弧度，喉咙间发出的嘶吼声如濒死般愈裂，忽地，他转过身，粗壮的尾巴似乎想要击打苏诺，索性的是透明监禁室结结实实挡住了这一攻击。
空气发出的震颤却从苏诺全身游过，将每一寸皮肤缠进无形的茧中，激起细密战栗。
陆遇将苏诺拽到身后，垂眸看他神色，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低声道：“他已经无法救治了。”
苏诺：“那我该怎么跟南伊解释？”
要告诉南伊，他找到他未婚夫的踪迹了，只不过他未婚夫已经变成虫子，马上要被军部杀掉吗？
这样残忍的话他说不出来。
陆遇听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思考了下猜出原委：“这不是你的错，苏诺。”
–
离开实验室，陆遇几人没耽搁，继续去开会。
苏诺因为身体还不适应异星球的情况，只得先去休息。落脚的地方是基地的一处宿舍，这里条件简陋，将领的住所也没有好到哪儿。
一闭上眼，苏诺脑海便不受控制想起西莫的模样，想起西莫狰狞的面孔、恐怖的躯干，以及那一声声状如野兽的嘶嚎……
他蹙眉翻了个身，视线落入到黑暗中。
空气中的浮尘仿佛显出轮廓，一粒粒清晰可见，在他眼前翻飞跳动，搅得他心烦意乱睡不着觉。恰在这时，光脑上收到南伊发过来的讯息。
今日媒体已经报道陆遇和苏诺二人去塞缪尔基地的事情，想来南伊也看到新闻了。
【不好意思苏先生，这么晚打搅你，请问你有打探到西莫的消息吗？】
苏诺看着对话框，关掉屏幕。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披上衣服，吸了口氧气，走出去。月色洒在基地上，拢出满地层次分明的阴影，寒风掀动砂砾在脚边飘扬，他漫无目的走着，目光四处打量基地的情形。
巡逻的守卫看到他，会轻轻颔首，算作打招呼。
路过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听到里面传来痛苦压抑的声音。苏诺停下脚步，随即向着声音的地方走过去。这里是后勤军医部，他原先想要去的地方。
浓郁的血腥味渗入进空气中，苏诺停在手术室外面，看着里面的情形。
医护人员的声音急促传入耳中，
“你麻药过敏，现在只能直接手术，忍着点。”
一个半边脸蛋几乎毁掉的士兵躺在病床上，鲜血浸湿身下的白色床单，随着医生的动作，他喉咙里不住发出痛苦声，两只臂膀绷起痉挛弧度，努力承受住剧烈的痛苦。
疼痛仿佛会蔓延，悄悄爬到苏诺脸上。
苏诺下意识捂住半边脸，转身离开，一直走远了，心跳才平复下来。
离开之际，他注意到其他的病房也都住有伤员，每个人身上皆受着不同的伤。
战场的可怖之处，又向他展露一角。
月色逐渐模糊，出来走一遭，心情更沉重了。
不知不觉走到昏暗的地方，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他便想折返回去，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脚步声不对劲。
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余光看到一道身影被月色拉长，亦步亦趋跟着他，他快他也跟着快，他慢他便也跟着慢。走至拐弯处，苏诺忽然加快脚步，身后那人也想追过来，刚上前，一柄小巧的激光枪从黑暗中对准他的胸口。
那人不害怕，反倒配合举起双手，身影被苏诺一步步逼到月色通明之处。
借着月光，苏诺看清楚对方的面容，这是一张见过却依然觉得陌生的脸庞。
“覃……”后面那个“森”字没说出来，苏诺紧急抿住了唇。
苏诺：“你怎么在这？”问完这句话，想起来塞缪尔战场就是东部战区的基地之一，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凑巧，覃森要去的地方也是这里。
覃森放下手，唇角似乎有一抹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刚刚有人来报，说是基地这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覃森便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竟是苏诺，本还欲逗逗他，结果转头就被他发现了。
苏诺收回枪：“我跟来这里长长见识。”
覃森目光落到苏诺脸上，苏诺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眸子看着很深很黑。像是想到什么，覃森状似漫不经意开口：“又要发挥你的‘未卜先知’本领来帮陆遇？”
苏诺一愣，以为覃森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去，覃森已经移开目光。
覃森：“他倒是舍得，竟然同意你跟过来。”前段时间，基地这边说陆遇会带着伴侣过来作战，覃森以为是传言，不相信陆遇会让苏诺冒这个险。
“他不愿意，是我自己要求过来的。”
听到维护陆遇的话，覃森轻轻哼了下，不置可否。
苏诺：“你在塞缪尔做什么？”
“我是塞缪尔基地负责人官林的助理。”
苏诺试探开口：“这个假身份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布置了？”
“嗯。”
如果塞缪尔有覃森的马甲，那前世陆遇死在这里，会有覃森的掺和吗？
想到这，苏诺眉头凝起，眼神复杂看向覃森。覃森精准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正想开口说什么，身后传来军靴哒哒声。
陆遇人未到，影子已经先来，黑影如剑落在地面，横亘在二人之间。
“苏诺。”
alpha低沉的声音如水般从黑夜中而来。
苏诺看向陆遇，又看向覃森，下意识帮覃森遮掩：“谢谢你帮忙指路，我先走了。”
覃森配合道：“举手之劳而已。”
话落，覃森朝走过来的陆遇轻轻颔首，行了个军礼。
陆遇目光上下打量覃森一番，没作声，转身将身上的外套披到苏诺身上，手臂揽着苏诺离开。
“身体不舒服，怎么还出来走动？”
“睡不着。”
二人身影远去，交谈声逐渐模糊。
身后，覃森看着这两人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离开。
兴许是换了个陌生的地方，苏诺没有一点睡意，后来借助药物才在天亮之前沉沉睡去。在他睡着后，陆遇看了他片刻，起身走出去，打通讯给贾屿，让贾屿查一下今晚和苏诺说话的那个alpha。
这个alpha的面容看着陌生，但是身形很熟悉，像覃森。
前段时间，苏诺质问他——“是沈渺？覃森？还是谁？”
这句话当时没放在心上，后面越想越值得怀疑，怀疑覃森还活着。
否则一个已故之人，苏诺何必会提到他？
–
另一边。
狭窄小道上沈渺挎着包哼着歌，优哉游哉踏着月色回家。
两侧树木枝叶投下来杂驳交错的阴影，一阵沙沙风声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阴影张牙舞爪，宛若是黑夜中怪物伸出来的触手。
那些触手摇晃摆动不止，似乎在努力抓住沈渺的脚踝。
莫名让沈渺有些心里不适。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那晚被霍利斯抓住的场景。
这时，小巷中传来窸窣声，沈渺脊背一凛，连忙抓紧手中的包，想要快点跑开，可是两条腿跑不动，只得轻轻挪着步子。
霍利斯已经死了，尸体他还看到过，不会有误。
难道现在是霍利斯的鬼魂来了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小巷尽头一只带着血的小手突然从地面伸出来，他吓得张大嘴巴，惊惧之下却失了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攥紧挎包，吓得瑟瑟发抖。
好在很快，对方全须全尾爬出来，是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在孩子的脚边，落下一团小小的人影。
有人影，那应该不是鬼。
想到这，沈渺悄悄舒口气。
虽然不是鬼，但这死小孩的模样，怎么比鬼还要可怕。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这小孩没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沈渺。这时，一阵夜风吹来，小孩猛地上前扑向沈渺。
……
塞缪尔，会议室内。
贾屿：“你是说，现在帝国内部已经混进变异的虫子了？”
官林：“嗯，我们本来以为那支去杰拉尔丁巡查的机甲兵，除了西莫应该全都死了，但昨天在收集机甲轨迹数据的时候，发现有一个被虫化的机甲兵并没有死，我们推测他应当是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随后便违背军令，悄悄回到帝国。现在我已经将这件事情汇报给星主，刚刚也从星主那里得知，昨晚发现三起虫化异变事件，目前这三个人已经被送进实验室研究，对外封锁了消息。”
说着话间，官林打开全息投影，照片中拍的是几个变异程度不同的人的情况，猝不及防看到这些照片，会议室内隐隐有干呕声响起。
“这也太恶心了……”
“袁氏父子还是死得太便宜了，他们造的孽该要千刀万剐才能赎罪！”
……
苏诺本还有点困，听到官林的话后，瞬间清醒，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这些照片。
现在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那个机甲兵逃回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