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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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可以大胆猜想一下后面会发生啥,哈哈哈

血菩提(五) 故人相见

顾览警戒地后退一步, 拨开右手护腕上的锁扣,一把薄如蝉翼的银色长剑从中弹射而出,他握紧剑柄, 将霜翎剑横在身前。

玄鸩退了周身羽毛般的雾气, 抬起食指,马上从远处飞来一只黑雀停在上面:“顾馆主倒真会给人惊喜, 本座现在有些好奇,你这身衣服下面,究竟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顾览不怒反笑,轻轻挑眉道:“君座若真想知道,不如亲自来看, 只是在下身上还藏了不少银针,君座小心别被扎到。”

玄鸩的冷笑有些玩味,露出的半张脸凝着杀意与寒气。他放走了黑鸟, 负手向顾览走去, 他每前进一步,顾览便后退一些,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只是这距离在不停缩小。

“劝你别做无用的挣扎,提灯备的马车就在后面, 你若现在乖乖跟着走,本座还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儿。”玄鸩不断逼近,他身形高大,气场十分霸道,顾览还未出手, 就知道自己连半分胜算也没有。

但胜负从来都不只是看实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些以少胜多的例子, 顾览定了定心神,故作轻松道:“君座是想要我交出贵教十八种秘药的破解之法吗,好说得很,请给在下半天时间,一定工工整整地写好了送过去,并且发誓往后再不会透漏其中一丝一毫的内容,这样可以吗。”

玄鸩“啧”一声,突然向前迈出一大步,顾览急忙向后退,这时旁侧的一株椴树竟然平行挪动到了他背后,叫他直直撞了上去。顾览丝毫没有料到,不禁发出一声轻呼,玄鸩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

“馆主这玩笑开得无趣极了,”玄鸩倾身靠近他,沉沉道,“废话少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跟我打,不过看在你这张脸十分顺眼的份上,本座可以先让你三招。”

凑近了听,玄鸩的嗓音非常独特,低沉浑厚,带着沙哑的颗粒感,这声音同那个人非常相似,顾览心头狂跳,但他不敢去求证。

他收回纷扰的心思,浅浅一笑道:“君座实力远在我之上,只让三招不是太欺负人了么。”

没有人不喜欢听人家夸赞,哪怕玄鸩也是如此,他的确有点飘飘然,竟然真的考虑了下顾览的提议:“那就……十招?”

“十招”的招字还未说出口,顾览先发制人,第一击已然出手,霜翎剑直直刺向玄鸩的上半张脸,玄鸩身影一晃而散,又在几步之外重新聚形。顾览二击接上,长剑翻花,同时刺向七八个方位,然而只是将玄鸩的又一道幻影打散,根本无法触及实体。

每当顾览停下攻击,无措地分辨着玄鸩真实的方位时,头发、脸颊或肩背就会被一片黑羽打中,倒也没有多用力,只是轻微地将他皮肤割伤,留下一丝细细的血口,仿佛雪白绸缎上埋的红线。

随着身上伤口变多,顾览脸上渐渐没了血色,眼神透着体力不支的虚弱,而这时身后忽然响起玄鸩的声音:“十招已过,这就是馆主的真实水平吗,可真令本座失望。”

顾览抬手抹去嘴角血丝,淡然道:“君座是不是数错了,在下明明只出了九招。”

“九招与十招又有什么分别呢,”玄鸩现出真身,走到顾览面前,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裸露的肩头,“难道你有信心在一招之内赢我?”

顾览将有些散开的领口拢紧:“这最后一招,藏在九招之中,要想完成还必须有君座的配合才行。”

玄鸩似乎十分感兴趣:“嗯?怎么配合,说来听听。”

“这第十招是一种毒,随汗液与鲜血挥发,如果不是君座一直离我这样近,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中上的。”顾览狡黠一笑,“如果不信,现在可以试着运功,看看是否气行不畅?不过我要提醒君座一句,越是强行运气冲破,这毒就浸得越深,好比藤蔓,你越挣扎,它咬得越紧。”

玄鸩脸上一冷,暗自运气后发现果真如顾览所说,所有关键的穴道皆是滞塞的,他指尖缭起一丝白烟,散去体内部分毒素,而后失去了耐心,直接一掌朝顾览肩头击去。

好比恶狼与狡狐,正面对上之前,的确是狐狸更占上风,甚至把狼耍得晕头转向也很有可能,可是一旦被抓住,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再聪明狡猾的狐狸也不可能打得过一只狼,更不要说是狼群中最狠戾、最残忍的狼王。

玄鸩显然没有使出全力,但顾览这边却十分狼狈,前两招尚有余力应对,第三招开始已然力不从心,一式鹤舞碧霄使得慢了半拍,胸口狠狠中了一拳,登时嘴角殷红,额上冷汗涔涔,以剑支地忍了片刻,还是撑不住晕厥倒地。

玄鸩走过来拾起他的剑,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了番,不知触到了哪个机关,剑身“嗖”一下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片树叶大小的剑盒,极轻极巧,新异无比。

他将那剑盒收进怀里,俯身把地上的顾览打横抱起,冷哼一声:“如此不堪一击,废话还那么多,本座今日心情好,算你有运气,可知道上一个跟本座这样唠叨的人,已经和悬崖上的山石融为一体了。”

提灯垂着右手等在马车外面,脸上面具又变回了笑眯眯的样子,他左看右看,前等后等,觉得玄鸩不应该这么久都捉不回一个大夫,要搁平时,这段时间足够他灭掉一个数百人的门派。

不多时,他看见远处玄鸩出了林子,正向这边走,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提灯迎上前去,笑道:“君座可是迷路了吗,都怪小僧把马车停得太偏……呃,这是?”

顾览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地靠着玄鸩胸膛,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净,眼角似有泪痕,他身上罩着玄鸩的外袍,穿的那件薄衫领口被撕破了,半个雪白的肩头在袍子里若隐若现。玄鸩则一副悠然得意的样子,脸上的银质妖兽面具也少了一半,白耗这么久的时间,却一点也不见他生气。

提灯惊愕不已,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玄鸩:“君座这是把顾大夫给……他还能醒过来吗,小僧的右手到现在都疼痛难忍,还指望着他能给小僧治好呢,若是治不好,恐怕小僧以后都不能用师门秘传的金刚罗汉永堕阎罗不入梵天八百八十八式无敌霹雳神掌了。”

“提灯,”玄鸩向他瞥去一道凛冽目光,“你的舌头不想要了吗。”

提灯使者单掌立于脸前,又忍不住向顾览看了一眼,而后念道:“我佛慈悲。”

“闭嘴,去赶车。”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有点忙,所以暂时只能隔日更新了,跟大家说声抱歉,最晚到10月13号会恢复日更,笔芯,爱你们呦~

血菩提(六) 鹤囚于笼

一路颠簸, 途中顾览有两次想要醒来,鼻端马上就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而后头脑愈发昏沉, 不自觉就又睡了过去。

玄鸩一开始是打算将他扔在马车的座位底下, 可是顾览紧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无奈只好换成扔在座位的另一边。坏就坏在提灯使者不怎么会赶马, 他似乎有意让车内的人不得安宁,专往坑洼和石头上走,顾览被颠得直往下掉,玄鸩又十分无奈地将他捉到了自己大腿上。

没过多久,马车晃得更严重了, 玄鸩忍无可忍,阴森森地向帘外骂道:“提灯,我看你的眼睛也不想要了吧, 路都看不清, 不如挖出来喂狗。”

提灯早已吓得一头冷汗:“君座恕罪,只是小僧右手疼得厉害,单靠左手实在有些勉强, 等到顾大夫醒了,可否让他先替小僧医治一下呢?”

“咣”一声, 从车帘内扔出来一样东西,重重落在提灯使者身边,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把脱鞘的锋利短刀。

“我佛慈悲,”提灯面具上的花纹吓成了一张哭相, “君座,小僧的手不疼了, 小僧定当竭尽全力把车赶稳。”

不知过了多久,顾览才悠悠转醒,他皱了下眉,费力地睁开眼睛,犹感到一丝头疼,身体像坠了一千斤石头似的沉重,刚要起身就又倒了回去。

这是一间装潢别致的石室,四周石壁上钳着几盏雀形铜灯,每一只的细长尖喙都衔着一枚核桃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了满室的朦朦幽光。

顾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石塌上,稍一动弹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的右脚踝上扣了一只结实的铁环,铁环连着几指粗的锁链,将他与石塌牢牢地系在了一起。

他气愤不已,一把扯住那铁链用内力去摧,又抄起旁边的石凳哐哐猛砸,折腾许久,铁链依旧是纹丝不毁。

顾览将石凳远远抛开,又惊讶地看到自己身上穿着陌生的衣服,手臂和肩头的细伤都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手掌那处血洞也被仔细地挑出倒刺,用白纱包扎好了。

“冷静了么。”

顾览寻声向石室角落看去,原来玄鸩一直在那里站着,只是光线昏暗,自己没有注意到。玄鸩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仍扣着那半张银面具,抱胸立在顾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最好不要再试图破坏这条链子,否则我会换一条更粗的给你,尽快去适应它,往后这间石室就是你的容身之地。”

顾览装作不懂玄鸩的意思,反问道:“直到我写出君座想要的东西为止?”

玄鸩冷笑一声:“你倒是很会讨价还价。”

“只需半天时间即可,若是君座不在一边催促,我还可以写得更快一些,”顾览双臂向后撑在榻上,朝玄鸩晃了晃脚踝,“不觉得这个非常多余吗?我又不会逃走。”

玄鸩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指向顾览,拇指在上面轻轻一按,冰塑般的长剑飒然出鞘,尖端停在距离他喉咙的毫厘之处,正是顾览的贴身佩剑霜翎。

玄鸩道:“不要跟我废话,我向来不喜欢话很多的人,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仅仅十八种秘药,对娑婆堂来说简直九牛一毛,我之所以把你的命留到现在,可不只是为了这个。”

顾览十分平静地看着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唇边浮起浅笑:“那是为了什么?”

“不妨猜猜看。”玄鸩抬腕,用剑尖挑起顾览的下巴,而后沿着他修长脖颈缓缓下移,将身上系紧的衣带逐一挑开,拨向两边,最后轻轻一点,停在他心口上。

顾览抿紧双唇,眼神清冷淡然,不作任何反应。

玄鸩的目光十分放肆,他的表情有一半隐藏在面具之下,情绪起伏也只能从锋利的下颌线条窥知一二,他似乎有一点激动,但是很快便收回手,侧过身不再去看顾览。

“我曾经有一个非常得力的制毒师,一个月前忽然良心发现,非要到闹瘟疫的村子里去救人,结果被你们正道人士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嘲讽地笑笑,“或许一个人想要活得长久,就不该轻易相信善有善报。”

顾览摇了摇头:“我相信善有善报,但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正道邪道,人与人之间不同的只是立场罢了。”

“哦?”玄鸩偏头看向他,“馆主妙手回春,十几年来救死扶伤无数,难道竟是个正邪不分的人吗。”

玄鸩话中充满了嘲讽与鄙疑的意味,顾览当然听得出来,他抬眼对上玄鸩冒着寒气的威慑目光:“唔,或许吧,正因为我是医者,才更要‘正邪不分’。”

“正是大善若恶。”玄鸩勾了嘴角,颇有几分欣赏。

顾览笑道:“君座亦是如此。”

玄鸩笑了起来:“哈,原来馆主绕这个圈子,是为了拍我的马屁。”

顾览转过脸,极迅速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很有意思,脸不错,脑子也算好使,”玄鸩在顾览面前蹲下,抬手扳起他的下巴,“不如你来代替他的位置,做我的制毒师怎么样?瞧你那个小医馆穷酸落魄的样子,真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顾览拨开玄鸩的手:“我可以考虑,不过君座对自己的人都是这么不信任吗,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只待在这石塌上。”

玄鸩偏要钳着他的脸,因为对方冷淡的态度,他显然有些生气,这次手上用了点力,将顾览精致的下颌捏得生疼。玄鸩在他耳边沉声道:“有何不可?”

顾览脸上有一道被黑羽割伤的口子,已经涂了药,这时又裂了,涔出细细密密的血珠,他抓住玄鸩的手腕,想要将他掰开,可是那宽大手掌就像铁钳似的,怎么都不肯松。

玄鸩双眸深邃,盯着顾览的侧脸,忍不住用拇指指腹缓缓摩挲他唇角,而后头脑一空,鬼使神差地凑过脸,用舌尖舐去了那条细伤上的血。

顾览轻呼出声,无比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在玄鸩手下挣动得更激烈了,玄鸩呼吸粗重,立即威胁道:“别动!”

顾览不听,继续使出全力抗拒着玄鸩的胸膛,他脸上交杂着羞耻与罪恶的表情,让玄鸩双眼慢慢发红。

推据间,一道半尺长的冰针突然横在玄鸩脖子前,顾览紧握一端,咬牙道:“君座请自重。”

玄鸩喉咙里发出沉沉的笑,他继续向顾览压过去,任由冰针锐利的尖端死死抵住脖颈的皮肤,然后刺出鲜血来:“我明明已经将你全身都搜过了,真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把这些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顾览收回了手,弹指一挥,冰针化成一道水汽,他强作镇静道:“我答应你,你要制什么毒,我照做就是了。”

玄鸩一手撑在他身侧,像是被人泼了杯冷水,瞬间清醒过来。原来顾览以为,玄鸩做这些都是为了逼迫自己答应先前的事,所以只要尽快顺从,他就不会继续发疯。

这倒是一个好借口,好理由,对玄鸩来说,至少比被美色蛊惑有面子多了。他索性放开顾览,起身背过他:“你早这么听话,还用得着本座牺牲这些吗。”

顾览突然有种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攥紧拳头生生忍下了,安慰自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玄鸩搓了搓指腹,放到鼻端轻嗅,上面似乎还留着一点淡淡的药香味,那么干净,那么圣洁,叫人想要彻底去破坏。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猛地转过身,笑得既邪恶又兴奋:“馆主可听说过旎情散?”

顾览正在快速地整理衣服,随话答话似的应了声:“听说过,是一种效力十分强劲的春……你想做什么!”

血菩提(七) 梦中情郎(上)

觅棠从领事的圣姑手中接过食盒, 同往常一样俯身行礼,那食盒比一般规格的大很多,看着也漂亮, 一定装了不少东西, 沉甸甸的,端着颇有些废力。

圣姑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语气亦有些难以捉摸:“不是让你打扮好了再过来么,怎么还穿这身旧衣服。”

今早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昨晚同室的姑娘还跟她说,君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美男子,她亲眼看到的, 就算是从小在不乏美色的娑婆堂长大,她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接着那姑娘花了好一番口舌向觅棠描述男人的相貌,只是无论她说得多么卖力, 觅棠都想象不出。难道他脸上能开朵花出来不成, 竟叫这位痴情女儿做了整整一晚的春梦,觅棠耳边听着姑娘咿咿呀呀地叫唤,睁大眼睛望着床板失眠, 就这么硬生生熬了一夜,导致今天双眼下面还有些乌青。

结果清早圣姑就叫她好好拾掇一下, 去给那人送饭。_娇caramel堂_

“打起精神来,瞧你这憔悴的小模样儿,”圣姑用染了蔻丹的长指甲点点她眉心,“我可真是羡慕你,哼哼, 你不是不愿意做这种下等人的活计吗,估计过了今天, 就能攀上枝头享受上等的待遇啦,快去吧。”

觅棠懵懵的,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圣姑也不再多说,只笑着叫她动作快些。

独自穿过曲回幽长的石道,觅棠在尽头紧闭的石门旁按下手印,门后有一间能容下十个人的小厅,穿过小厅又是石门,门边站的守卫向她要了通行的令牌。

这扇门打开时觅棠心里忐忑极了,她担心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娑婆堂发现,这里面等待自己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美男子,而是一间抽筋剥皮的主刑,然而一股清冽舒服的药香打消了她的疑虑。

顾览正伏在案台上奋笔疾书,见面前的石门突然开了,走进一个穿缃裙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纤瘦得有些单薄,瓜子脸上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本来是不错的模样,却好像几天没睡过觉似的,面色惨白,双眼下面挂着淡淡的青痕,双颊都凹陷下去了。

那缃裙少女不敢抬头看顾览,垂着脸快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台边,声音轻得不敢用力去听:“公子请用膳吧。”

顾览笑道:“谢谢你。”说完又重新执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案台上面已经铺了一层写满的纸,还有几张掉在了地上,觅棠帮他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好。

纸上都是一些草药和虫鸟的名字,觅棠也看不太懂,但是顾览始终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她没办法收走食盒,只能站在一边等。

顾览又写了片刻,见觅棠还在旁边站着,便问她:“还有事吗?”

觅棠低着头轻声道:“圣姑叫我等公子吃完了再走。”

顾览明白了,当下停笔打开食盒,对里面的山珍海味不屑一顾,看也不看地随便吃了一些。觅棠一直低着头,悄悄地用余光打量顾览,见他吃相颇为文雅,却面无表情,好像那些昂贵精美的食物根本没有味道似的。

随后她又看到顾览脚踝上的锁链,联想起今早听到的传言,不禁红了脸,不敢再看了。

“我吃好了,”顾览将东西归置好,但没有放进食盒中,笑着问觅棠道,“小姑娘,你吃过饭了吗?”

“啊?我……我没有。”觅棠昨天错过了晚食,到现在肚子还是饿的。

顾览示意她坐过来:“这些食物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反正现在这里没有人看着,你来帮我解决一点吧,这里恰好还有一双备用的筷子。”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双亮闪闪的银筷。

觅棠傻了似的,眨巴着眼睛愣在那儿。顾览又点点头,道:“不用怕,没关系的。啊,我已经把动过的菜碟放到最下面了,其余都是新的。”

“不是的,我不是嫌公子……谢谢公子了。”觅棠本身就饿,看着这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馋得不住咽口水,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接过顾览手中的新筷子,就在石案边上坐下来。

顾览见她起初还克制一点,稍后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丝毫不顾及形象,不由得温温笑开,挪到石案另一角继续写玄鸩要的毒谱。

觅棠吃着,突然想起圣姑方才交代她的事,她掀开食盒最下层,端出一碗剔透晶黄的药汤来,捧到顾览身旁:“公子,请把这汤喝了吧。”

顾览向汤碗瞥了一眼,神色平静地问她:“如果我不喝,你会受罚吗?”

觅棠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的并不多,几乎是被蒙在鼓里,但顾览却是一眼就看透了。“圣姑说,这是君座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觅棠怯怯道。

“好。”顾览接过碗,一饮而尽,而后对觅棠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交差了。”

觅棠收好碗筷,提上食盒走到石门边,回头看了顾览一眼,而顾览伏案正忙,没有再多留意她。石门侧边悬着一条绳索,从里面用力拽动,外面的铜铃就被拉响,守卫会过来给她开门。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觅棠揪着那条绳子拽了好多次,都不见外面的人过来开门,石门几乎隔绝一切声响,就算大声喊也无济于事,她一时慌张无措起来。

顾览精通药理又识毒无数,不可能分辨不出那碗汤里被下了料,但他依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依旧喝了下去。没过多久,顾览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热,这与他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一种毒药,只撩拨你的情/预、混乱你的头脑,而不伤害你的身体。

除非是催/情的药,而这种药不能算在毒的范畴里,因此他无法防范。

顾览内力被玄鸩封锁,不能强行逼出药劲,他只有强忍,握笔的白皙指节渐渐攥紧,呼吸渐急,额头上涔出一层细密的汗。

觅棠回过身来,注意到他神情不对劲,便问:“公子你怎么了?”

顾览摇头道:“没什么,姑娘,可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觅棠疑惑地看着他,懵懵然地回答:“好,我答应。”

顾览勉强笑笑:“请不要再说话,还有,请尽可能地和我保持距离。”

玄鸩比预计的时间提早回到了娑婆堂,身上带着血战之后的肃杀气,他手中的兵刃亦散发着猩红妖异的光芒,圣姑与一群教徒在大殿门前候着,见到他来时全都低头跪地,不敢正视。

而玄鸩似是心里惦念着别的事,竟然不做停留直接穿过大殿,向石宫中走去。圣姑十分疑惑,便向后面跟随的提灯使者问道:“君座今天战况怎样,为何看起来不太顺心?”

提灯使者嘿嘿一笑:“君座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急着去拿战果而已。”

“战果?在什么地方?”

“就在行宫深处啊。”

圣姑心思一转,连忙转身向行宫的方向跑,追到玄鸩身后,媚笑道:“君座昨夜向属下提及了旎情散,属下擅自猜测君座的意思,已经叫人去做了。”

玄鸩伫步,转身冷声道:“你做什么了?”

“属下叫一个丫头去给姓顾的用了……呃,君座饶命!”

玄鸩甩开手,圣姑就瘫倒在地,捂着快要折断的喉咙咳嗽不止。

“自己去刑堂领罪吧。”他丢下一句,转身加快了步子。

顾览心跳加剧,呼吸炽热,他眼前变得朦胧不清,头脑也开始发昏,“啪嗒”一声,笔掉在了地上,他想去捡,却倒了下去。

“公子!”觅棠向顾览跑过来,触到他的手,异常地烫。

顾览极力维持着神智,将她推开:“离我远一点。”

这时石门轰然展开,觅棠被吓得叫了出来,玄鸩满身杀气地站在门外,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气携风扑入,她看见玄鸩外袍的摆子还在向下淌血。

即使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不会是君座的血。

玄鸩凌厉的目光透过面具,在顾览身上扫过,又转向与他紧挨着的觅棠,几乎要将这个单薄的女孩击碎。

觅棠在他可怕的注视下不住地发抖。顾览用力撑起身子,将她护在身边,向玄鸩道:“我还以为君座昨日只是说笑,哼,若是一定叫我先体验一番,又何必为难这样一个小姑娘呢。”

玄鸩将手中的兵刃“咣当”扔到一旁,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指了指觅棠道:“无关的人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国庆快乐!中秋快乐!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血菩提(八) 梦中情郎(中)

觅棠被守卫带走之后, 玄鸩愤怒地关上石门,顾览见他那气势像是要将自己撕碎似的,丝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玄鸩单手解了外袍丢在地上, 向石案上散乱的纸稿瞥过一眼, 问他:“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顾览自暴自弃一般,席地而坐, 向后仰靠着石塌,一条手臂搭上曲起的膝盖,用微醺的目光打量玄鸩:“君座问哪一个?若是《莳花鉴》这本毒谱我已经默出来了,至于旎情散么,估计要等药效过了才有力气配制。”

玄鸩遇见过太多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各有各的讨厌法儿,但像面前这位叫人心里发痒的,还是头一个。如果顾览身前有一面镜子, 他恐怕是不敢这么跟玄鸩讲话的, 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勾人,有多要命。

玄鸩走到顾览身旁,目光在他半敞的衣襟里转了一转, 觉得之前的怒火降了不少,却又有另一种躁火取而代之, 由下而上,烧得他心悸难耐,眼眶发烫,喉咙发干。

顾览这边也相当的不好受,他虽然面上强作平静, 实则已经快要忍不住在地上翻滚了。他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侧,双眸漾满水雾, 半垂着晕红的脸,胸膛起伏不稳。

玄鸩坐上顾览面前的石案,伸脚踩在他脸侧的石塌边上,沉笑道:“你明知道那碗汤里下了药,还这么义无反顾地喝下去,是怕刚才那人受罚吗,顾馆主也未免太过怜香惜玉了吧。”

顾览亏在估计错误,也不全是怜香惜玉,被玄鸩这么一激,有些羞恼,抬手将他靴子打开:“难道不是君座手段太过卑劣了吗?”然而玄鸩把脚放下去之后,面对他的姿势就更加不雅观,顾览咬着牙偏过头,闭上眼睛默默调息。

玄鸩摇头一笑:“笑话,要硬说这事有本座一点责任,也就勉强算我管教不当,用的人痴头呆脑擅作主张。你不了解我的风格,如果我想要你吃什么,就直接掰开嘴向里面灌,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说着他一把抓住顾览的头发,另一手将拇指伸到他嘴里,卡住槽牙和喉咙:“就像这样。”

顾览被噎出了眼泪,抓住玄鸩手腕,使出全力掐着他的死穴逼他松手,而玄鸩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痛,甚至加重力气欺负顾览,笑得略显癫狂。

“滚开,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身上的血腥味!”顾览终于忍不住发怒,甩开玄鸩的手,抄起案台上一尊墨玉镇纸就向他砸去。

玄鸩侧身闪过,并抓住了顾览的手腕,并顺势将他压在石塌上,鼻尖轻轻在他颈侧蹭动:“是么,我倒是挺喜欢你身上的药香味。”

顾览张口要骂,喉咙就被噙住了,抑不住“啊”了一声,尾音稍稍婉转,引人遐想。玄鸩身上充满强势压迫的气息,引得顾览体内气血翻涌,旎情散的药力逃出他的控制,瞬间就像在四肢百骸里洒了一把虫,麻痒燥热,痛苦难捱。

他不愿意叫玄鸩看见自己狼狈的表情,翻身将脸埋在手臂中,死死咬着胳膊不出声音。玄鸩依旧压在顾览肩头,饶头兴趣地拉开他的手臂,笑道:“馆主,这药滋味如何,和你之前用过的相比怎么样,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

顾览声音发颤:“滚……开……”

“要不要把之前那人叫进来,我瞧你好像还挺喜欢她。”玄鸩凑到他耳边,沉着声音问。

顾览愤怒地瞪着他。

玄鸩曲指抚了抚他脸侧的碎发:“馆主这个反应,是想让本座亲自帮你解了旎情散吗?”

顾览憋了一箩筐的词正要骂他,突然眼前闪过一抹亮光,他注意到玄鸩手上戴着黑色的软皮手套,而食指上则有一枚镶嵌紫色宝石的铜戒,这枚戒指他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是一个很久远的地方,似乎是来到这里之前。

“本座在同你说话,此情此景,你竟然还能走神?”

玄鸩显然不太满意顾览的表现,刚要将他的脸扳过来,顾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神情激动无比,眼神又有点莫名的委屈,眼角湿润,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叶钦?”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努力劝说自己,不要报太多希望,最好不要报任何希望,这样知道结果时,才不至于伤心。

然而玄鸩的反应却比他要强烈十倍:“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顾览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叶钦?”他伸手去摘玄鸩脸上的面具,结果被对方一把挥开,接着就是一阵痛苦的窒息感。

玄鸩掐着顾览的脖子,逼近了质问他:“说,你为何会知道本座的真名?”

顾览仍在笑,语气轻柔道:“你想知道?摘了面具我就告诉你。”

玄鸩收紧手指:“不要跟我谈条件。”

“那你过来,凑近一点。”顾览也不挣扎,完全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旎情散的药力让他笑意里平添几分妖气,他就这样妩媚地笑着,朝玄鸩勾了勾手指。

玄鸩放开手,半信半疑地侧耳靠近。顾览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说道:“因为在梦里见过你呀,哈哈……”

“你!”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同一架失衡的天平,当一方调整了战略,另一方势必会受到影响,如此才能保持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此刻玄鸩心里有些疑惑和慌乱,他不知道顾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一时间应对不及,况且除了他死去的师父,当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从来不曾对外人提起过。

顾览看见那副银面具下方泛出了可疑的红晕,更加无所顾忌,半真半假地倒在玄鸩怀里,伸开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一手不住地在他下巴上撩拨,逗小狗似的。“说真的,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告诉你。这偌大的娑婆圣教,恐怕也没几个知道你叫什么吧,你要是不摘,改明儿我就把‘玄鸩真名叫叶钦’写一万份,给你这石头宫殿里洒个遍,怎么样?”

“……”

“你竟然还在收集石头呢,给自己盖了个这么大的石头房子,不错不错,这点破事倒是死也不会忘,别的事情却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我已经跟你睡腻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找个嫩的。”

玄鸩听他说得越来越离谱,简直毫无廉耻,连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本座什么时候跟你……我看你是叫春/药迷昏脑子了吧?”

顾览在玄鸩腿上躺倒,伸手拿起石案上的一壶清酒,仰着脖颈灌了几口,而后讽笑道:“玄鸩不好听,改名叫黑乌鸦吧。”

“不要得寸进尺!”玄鸩想把他掀到地上去,在心里演练了一百种方式,却始终决定不了从哪里下手。

而就在玄鸩犹豫不决的时候,顾览借着药力与酒劲,已经准备好了要彻彻底底地耍一场流氓,以解这两日以来的愤懑憋屈。

_娇caramel堂_

顾览“哼”了一声,起身面对着玄鸩跨/坐在他腿上,提起酒壶仰头又灌下一口,而后捧住玄鸩的脸,一滴不漏地哺进他嘴中,末了还舔掉了他嘴角流下的一点。

玄鸩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如同石化,而心里则经历着有生以来最为壮阔的山崩地裂、飓风海啸,和一种难以言明的甜甜蜜蜜。

他看向顾览,声音阴森冰冷,充满威胁:“你想死吗。”

顾览压根不理会他,并且开始风情万种地脱衣服。

玄鸩再也受不了了,一掌击向他后颈,双手不由自主地把被打晕的顾览揽进怀里。他用力调息平复心绪,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思考一下当前的状况。

不知睡了多久,顾览再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玄鸩,然而他头不痛腰不酸,浑身上下无比轻松,连脚上的锁链都已经除下了。

石门开了一半,外面人影匆惶,声音嘈乱,所有人都向一个方向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顾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拉住一个黑衣教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教徒道:“我们圣殿的秘宝刚刚被人盗走了,君座已下令封闭行宫,现在那窃贼肯定还被困在里面,君座命我们逐一排查。”

顾览想,这倒是个逃走的好时机,他之前答应朱晴五日之内必到长风门,算一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走,毕竟恶气未出,大仇没报,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也实在不是他顾览的风格。

正思索着,不远处石廊拐角处冒出一个小脑袋来,对他轻声喊道:“公子,快过来。”

顾览一看,正是早上给他送饭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叫觅棠。等他过去后,觅棠谨慎地左右看看,拉着他快速向右边的石廊走:“公子,趁现在看守不严,你快些走吧,我知道一条向下的密道,从那里出去,不会遇见封锁的守卫。”

这石宫的内部结构像极一张珠网,通过交纵错杂的细长石廊,可以到达一个又一个的石厅,但是如果没有地图指引的话,身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能迷路,一旦进入极难全身而退。

顾览看见了那条地道的入口,竟是藏在一间小小的厨房墙后:“这条密道还有别人发现过吗?”

觅棠道:“没了,这是之前一个姐姐告诉我的,但是她年前生病去世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顾览问,“你喜欢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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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觅棠低下头,不敢直视顾览的眼睛,嗫嚅道,“我有自己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