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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齐鸢早就发现, 相处愈久,谢兰庭便愈发显出狂放恣意的本性, 说话行事百无禁忌。此时若跟他较真, 难保他不会得寸进尺,最后反而不好收场。

第88章
齐鸢早就发现, 相处愈久,谢兰庭便愈发显出狂放恣意的本性, 说话行事百无禁忌。此时若跟他较真, 难保他不会得寸进尺,最后反而不好收场。
因此每当这种时候,齐鸢便干脆假装没听到, 以不变应万变。
谢兰庭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 却也无法,只得不服气地轻轻“哼”一声。
俩人泛舟闲谈, 至半夜方回。
翌日一早, 齐鸢寅时刚过便起床梳洗更衣, 准备与谢兰庭一起去法善寺上头炷香。
他自从重生后, 便对神佛格外敬畏, 这次也让下人备好了银子,打算求过平安符后,为法善寺的佛像塑一座金身。
谁知道这边刚过准备妥当, 就见下人匆匆送进来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人送给少爷的。
齐鸢展信一看, 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谢兰庭昨夜被急召回京了。
他甚至来不及跟齐鸢告别,只让手下送了信过来。
齐鸢见信纸上只有寥寥两句交代去向,笔记凌厉顿挫,像是心绪不宁时匆匆写就,内心不由愈发担心。
如今朝廷中储君之争愈演愈烈, 蔡贤是皇帝亲信,自然与皇帝疼爱的二皇子关系更近。但谢兰庭几次三番与二皇子党作对, 这次被遣往崖川, 不知道是他得罪了权贵被惩罚泄愤, 还是蔡贤想让他借此立功。
若是前者,谢兰庭在明敌人在暗,此次崖川之行恐怕凶险非常。齐鸢捏着信纸,眉头紧蹙。孙大奎套好了车,在外面左等右等,见少爷迟迟没出门,于是又跑进来询问。
常永往屋里敲了眼,又低声道:“谢大人没来,少爷可能不去了。”
“谁说我不去的?”齐鸢推门出来,正好听到这句,不由失笑。他最近跟谢兰庭走得太近了,虽然都是私下见面,俩人也尽量避开旁人耳目,但常永作为贴身小厮自然一清二楚。
路上,齐鸢想了想,将常永叫进来叮嘱了一番,要他平时不要提起谢大人。如果有人打听,也要记得说少爷跟谢大人不熟。
常永唯唯称是。
齐鸢又道:“一会儿你先去书院,告诉先生我这几日还是回书院住着,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上山。如果有的话,你去法善寺报给我。若是没有,你就直接回府。”
“小的明白。”常永点头,又一愣,“那,那之后呢?”
齐鸢知道他的疑惑,面容严肃起来:“之后你在府里替我守着,如果有人送信来,立刻送去给我,一刻也不要耽误,更不可假手他人。”
常永松了口气:“是谢大人的信吗?”
说完顿住,想到少爷才叮嘱过自己,不由讪讪地捂住了嘴巴。
齐鸢看他一眼,没有作声。这次,他等的信件虽然会借谢兰庭的名义送来,但实际写信者,应当齐府真正的小少爷——如果没什么意外,小纨绔的回信也该到了。
齐鸢到了法善寺,将马车交给常永让他去办事,又让孙大奎去找住持,以谢兰庭的名义捐出香油钱,自己则往几个大殿中依次上香。
宝刹威严,不少生员打扮的士子在此虔诚供奉。
寒窗苦读数十载,全看这次大考如何,一旦中举便算鲤鱼跃龙门,十几甚至几十年的苦读终得回报。若是不中,便要继续漫长的苦读,等待再三年后的大考。不知多少人一直读到白发苍苍也难以再进一步,今日求佛的士子中又会有多少失意人。
齐鸢微微摇头,避开人群,沿着一条清幽竹径往后走。
法善寺的后面便是乃园,褚先生跟师兄们搬到逢舟书院后,乃园便闲置下来,交给寺中僧人帮忙看管,并借给那些穷苦书生暂住。
行至半路,却见对面走来一位知客,行色匆匆,嘴里念念有词。
齐鸢垂眸见礼,侧身避让,擦肩而过时,他倒是听清了两句念词,竟是春秋里的一段。
那知客差点撞到人,恍然一惊,回过神后面色赧然地冲齐鸢作揖,道歉不迭。
齐鸢听他口音,又凝神看他样貌,诧异道:“你是山东人?”
知客面皮涨红,再次作揖:“在下陈子茂本是登州人士,去年家乡大旱,在下投奔到了松江府的亲戚家。如今要回籍赶考,无奈路上遭了劫,盘缠都被偷光了,只得借居在寺中……”
齐鸢惊讶:“回登州?这哪儿来得及?”登州与扬州相距千里,现在大考在即,陈子茂岂不是肯定要错过了?
陈子茂道:“在下在扬州滞留半月有余。现在身无分文,实在窘迫,所以在寺里做做知客,干些背钟鼓倒残油的杂活来抵。等攒够盘缠,再筹划着回乡。”
“如果错过了乡试,你也要回乡吗?登州现在灾情未减,不知道朝廷有没有去赈灾。”
“在下……不得不回。”陈子茂道,“亲戚也是贫寒之人……”
齐鸢看他面色尴尬,似有羞愤之情,瞬间了然——一个家里受灾的穷书生千里迢迢投奔他人,恐怕没少受人奚落。
他点点头,陈子茂也拱手行过礼,继续匆匆赶路去了。
及到中午,常永没有来法善寺,看样是书院无事,他直接回府了。齐鸢喊了孙大奎一同回书院,路上就听孙大奎抱怨,说住持看他出手阔绰,派了个知客带他拜佛,只是那知客看着面黄肌瘦,神思不明,一点儿没有佛家子弟的气度。刚刚寺院斋堂的钟声响起,孙大奎还在后面拜观音呢,那知客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刚刚他们从寺院后们出来,路过斋堂,正好瞧见了那人在打饭。
齐鸢笑着听他说话,等到最后,却心念一动,问那知客的相貌。孙大奎将那人的穿着模样说了说,越说越像陈子茂。
齐鸢听着听着,心念微动,停下脚步道:“你找个人,去打听打听那个陈子茂是哪里人,在寺里住了多久,现在状况如何。问清楚了,到书院告诉我。”
孙大奎应下,到了半下午,终于问清了始末,来告诉齐鸢:“原来那是个登州的秀才,在寺院里住了二十多天了。这人身上没钱,还跟着吃斋饭,寺里的和尚怕他赖着不走,因此放饭的时候不敲钟,吃完了才敲……”
陈子茂原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如今受人轻慢,自是羞愤难当。然而他又没办法挣钱,稍微做些苦力攒下费用,也要留着做盘缠。
齐鸢早上见到他时,便觉得这人像是挨饿的样子。
齐鸢心里暗暗叹气,叮嘱孙大奎:“你去包些银子和干粮送他,他若要回登州,就多给他些盘缠。他若是暂居在此,就让他去乃园里暂住几日。”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笑道:“乃园乃是师弟与我等结缘之地,看来这位陈兄也大有福气啊!”
齐鸢忙去开门,对来人道:“孙师兄,你怎么来了?”
孙辂笑笑,手里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师弟精于赏鉴,看看这几篇文章如何?”
齐鸢惊讶:“谁写的?”
他示意孙大奎去办事,等人走后,方接过册子,展开细读。
那册子薄薄一本,显然是有人手抄之后打算自己看的。
孙辂自顾自去泡茶,又递给齐鸢一杯,介绍道:“这是乔社长千方百计弄出来的,国子监里有名有姓的贡生文章,都有收录。”他说完翻开两页,指给齐鸢看,“这篇是会稽才子方成和所做的,这篇是松江府任彦的,还有我们扬州的郑师兄……还有这篇,气象浑厚雅正,最为师兄弟们喜欢。”
齐鸢喝了口茶,顺着他的手指朝上面看了眼。然而只这一眼,就叫他险些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喷出去。
孙辂见齐鸢突然呛了茶水,一下子咳嗽起来,忙站起来帮他拍背,又递了帕子过去:“你没事吧?”
齐鸢摇摇头,咳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止住。他擦了把脸,重新看向那本册子
孙辂显然极其喜爱那一篇,特意将它打开压住,郑重地指着文章的落款:“这可是顺天府的小神童祁垣所做的。师弟,你快看看,这祁才子的文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