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路疾驰。
许清和在路上听威廉、裴晟烨打了几个电话, 有华语、有K国语，俩人脸上神情都很严肃，他也不好多打扰, 只能拿出手机刷社交媒体, 看看有没有这次爆炸的相关报道。
还没等他翻到只言片语, 裴家庄园就到了。
爆炸的是裴家一栋挨着主楼的娱乐楼, 包含了台球、电影、健身……等娱乐设施，甚至还有半层的餐厨、吧台。爆炸点就在这半层餐厨里, 死的、重伤的也基本是餐厨区的员工。
爆的时候七点多, 正是晚饭后开始放松、休息的点。裴家有好几位年纪小的，也刚好在小楼里, 打台球的、健身的、还有看电影的等，这几人也或多或少地带了伤。
裴晟烨他们到的时候, 死者、伤者都被拉走了，好几辆警车灯停在楼前。
许清和抬头打量被炸的小楼。统共就四层楼，从他们的角度望去, 二楼炸出一个大洞, 连阳台都震裂了, 摇摇欲坠地吊在那儿。大片落地窗全碎了、还有零星火光在黑乎乎的墙洞里闪烁，消防员站在云梯上往里喷水……
花园、小径的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两旁花木上甚至还挂着金灿灿的灯串, 仿佛即将开启一场浪漫唯美的灯火晚会……焦黑破败的小楼混在其中，宛如擅自闯入的异世之物, 带着浓浓的割裂感。
唯一庆幸的是, 房子没塌。这要是塌了, 当时在楼里的人, 估计都没了。
许清和忍不住微松口气：“幸好没塌。”
裴晟烨“嗯”了声，看了眼跟警察们交涉的裴家长辈，转身朝主楼走去。
许清和连忙跟上。
裴家大部分人都在大厅里。
许清和进门的时候，甚至还听到一阵哄笑。
放眼扫去，能看到客厅宽大的大理石茶几上摆着点心糖果，甚至还有鲜切水果。
一群妆容精致的妇人正谈笑风声，主位上的裴老夫人也是依旧的雍容端庄。
悠闲得宛如茶话会。
那种割裂的违和感再次袭上来。
许清和侧首去看裴晟烨。后者面无表情的，浑身上下透着凉意，是他许久不曾见的冷厉之色。
裴晟烨没注意他的视线，大步走进客厅，在茶座区十来步外站定。
不等他开口，面对门口方向的裴老夫人就看到他，招呼：“你可算回来了，快找人把外头的警察弄走，烦人的很。”
裴晟烨：“谁来给我说说现在安排了什么。”
裴老夫人：“什么安排？楼体还得让人勘测一下，看看后续是拆了重建还是装修，好在园景没什么受损，打扫打扫就行了。”
许清和：“……”
裴晟烨忍耐般：“死者伤者呢？”
“那不重要，我听老二说，这次爆炸有点蹊跷——”
裴晟烨转身就走，还不忘拉上许清和。
“你干什么去？”裴老夫人站起来，喝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管管？”
其余人也跟着起身。
裴晟烨脚步不停，眼看就要转出客厅，一道声音突然开口——
“大、大哥，死者都被救护车拉走了，说要去验查死亡原因。查理伯伯已经给家属们打过电话，也派车去接了。”
裴晟烨顿住，回身。
许清和也跟着望过去。是下午陪他打牌的其中一人，那名圆脸小姑娘。
看到裴晟烨几人回头，她似乎有些惊喜，也很紧张，硬着头皮继续道，“九哥他们几个，六婶、小姑姑他们跟着一起去医院了。还有受伤的员工，我听到查理伯伯安排了人随车去了。”
一条一条，清晰明了。
裴晟烨朝她点点头：“知道了。”
小姑娘登时高兴了，压着喜意，怯怯地看了看神色各异的长辈们，飞快退到后面。
裴老夫人脸上挂不住：“这些小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这么多人，都吃干饭的吗？”
裴晟烨：“那我回来跟你们喝茶聊天？”
裴老夫人皱眉：“我们也是在等消息，老二他们不把警察弄走，我们怎么查？不查清楚，我们能干什么？”
裴晟烨：“呵。”
裴老夫人微怒：“裴晟烨，你——”
“吗的，这帮洋警真麻烦，”裴老二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看到裴晟烨，“晟烨？！你在就好了，赶紧让人查一下怎么回事，咱家上月底才让人做了例行安检，这才多少天……我怀疑有人下黑手。”
裴老夫人忙追问：“监控没被警察收走吧？”
裴老二不屑：“他们倒是想——别管他们了，老四不是去看监控了吗？发现问题没有？”
“有几个可疑的家伙，都关起来了，在审呢。”
裴老二：“好好审，我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裴老四：“是不是上周那老家伙的？”
裴老二：“不可能，他儿子又没少块肉，他白赚几十万，爽死了，怎么可能来找事？”
裴老五：“难道是游轮那一批妞的？那批好像来路——”后面的话，被裴老二一拐肘打回肚子里了。
裴晟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裴老二干笑：“害，都是查尔斯那帮老家伙倒腾的，跟我们没关系！”
裴老五也急忙：“谁知道他们玩这么大！”
裴晟烨语气平静：“有空去探望一下你们大哥，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裴老五几人登时噤声。裴老二也有点胆颤：“我们可没贩卖人口啊，这些线我们都没踩！”
裴晟烨正要说话，站几步外的威廉扶了扶耳朵，走上来，拍拍他，朝他比了个手势。
裴晟烨了然，朝许清和低语了句“稍等”，松开他，跟着威廉走到一边。
俩人耳语了几句。
裴家众人试图凑过来，许清和往前一步，微笑。
众人顿时想到他拿银叉威胁老夫人那一幕——当时他也是这么笑的，登时缩了。
没多会，裴晟烨面色沉冷地走回来，朝裴老二问道：“秦振让你给东非项目投资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裴老二错愕：“怎么突然——不是，他真的给我看项目报告了，我确定没有问题！”他很暴躁，“我好歹也混了几十年，数据对不对我还不知道吗？！我怎么知道那老家伙会坑我！？我跟他都合作多少年了？！”
裴晟烨：“报告呢？”
裴老二：“早就扔——”
“找出来，发给我。”
裴老二：“。”
裴晟烨扫过其他人：“这事我来查，有什么问题我一并处理了，死者家属、伤者都安抚好，该给的赔偿不能少。”
众人点头如捣蒜。
裴晟烨拉起许清和，转身要走。
裴老夫人忙喊住他：“你是说，这爆炸是秦家搞出来的？”
裴晟烨：“我说了吗？”
裴老夫人噎住。
裴晟烨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再看裴老五几个，声音沉冷，“不要给我机会送你们兄弟几个进去团聚。”
裴家几兄弟齐齐打了个冷颤。
裴晟烨带着许清和离开。
上了车，他问威廉：“确定是秦家？秦铮？”
副驾上的威廉翻着平板，摇头：“不是，是秦振。”
裴晟烨略一思索，懂了：“他们打起来了。”吩咐他，“把秦家上下三个月内的行程找出来，事无巨细。”
“好。”
裴晟烨拿出手机，拨出：“查一下秦振最近的资金走向……嗯，尽快。”收了电话，发现许清和一直看着他，他摸摸其脑袋，声音软下来，“很无聊？”
许清和弯了弯眉眼：“没有，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看不过来。”也发现裴家确实……有那么点恶心。不过，这话就不用跟裴晟烨说了。
裴晟烨哑然。他想了想，道：“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可能还要去一趟东非……先送你回去？”
许清和：“……送什么送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你的就是了。”
裴晟烨仍然皱着眉。
许清和看了眼前边，司机在开车，威廉在打着电话翻平板。他犹豫了下，扶住男人胳膊凑过去，在他唇边亲了亲，飞快撤回来。
裴晟烨眉眼柔和下来。
许清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讨厌，你赶紧把事情处理了，回去赚钱带崽崽，别被他们影响心情了。”
虽然裴晟烨神情不显，但从酒店出来后，他的心情就明显不好了。
裴晟烨“嗯”了声，抓住他的手轻轻摩挲。
许清和看了眼前边，放任了。
回到酒店，房间门口已经等着几名西装笔挺的K国人。
裴晟烨朝他们点点头，扶着许清和肩膀先进去，直把他带到最里面的卧室门，温声道：“你先洗澡休息，我还要忙一会。”
毕竟死人了，估计牵扯到很多问题。许清和点头，低声：“好，你也别弄太晚了，你不累别人也会累的。”
裴晟烨勾了勾唇：“事发突然，今晚是没法了，看来，我大魔王的称号要坐实了。”
许清和：“……”推他，“快去吧你，没看大家都等着你吗？”
裴晟烨不动。
许清和白他一眼，推开卧室门：“我去洗澡了。”钻进去，侧身朝他挥了挥手，关门，一气呵成，非常利索。
裴晟烨眸中带笑，转身，面上已恢复冷凝。
等许清和洗了澡敷了面膜，还在床上刷了好一会手机，裴晟烨那边还没忙完，隔着隔音良好的房门，都能听到外边有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电话声、说话声。
一直等到凌晨一点，许清和毕竟熬了几个月剧组，实在遭不住，扔开手机睡觉。
半梦半醒间，被拖进一片暖热。
他迷糊睁眼。
昏暗的夜灯中，阴影罩过来，嘴唇被碰了碰。
熟悉的低沉嗓音道：“是我……睡吧。”
他“嗯”了声，埋进男人怀里，再次睡了过去。
醒来，被窝里只有他一人。
他打了个哈欠，摸过手机看了眼——嘶，竟然九点了？！
怪不得裴晟烨不见人影。
他赶紧爬起来洗漱，打开房门出去。
威廉正坐在客厅里拿着平板看电视，耳朵还挂着蓝牙耳机，估计是怕吵着他了。
看到他出来，威廉抬手：“早。”
许清和忙打招呼，然后问：“怎么只有你在，老裴呢？”
威廉收起耳机平板，道：“他刚走。”
许清和嘟囔：“那怎么不喊我？”
威廉轻咳：“他是赶飞机去东非，我待会送你回国。”
许清和大惊：“K国的爆炸案怎么牵扯到东非？不是说是秦家人搞的鬼吗？怎么跑去东非查？”
威廉：“具体我也不清楚，这边爆炸案有人跟进，他是去东非处理项目的。”
许清和愕然：“不是说撤资了吗？”
威廉挠头：“撤资只是减少损失吧，我也不懂怎么回事，他们开了一晚上的会，天亮就带着一帮律师出发了。”
许清和：“……”
手机震动。
他拿起来看。
【裴：醒了？】
【裴：我在机场了，待会上飞机】
【裴：等我回来】
【许呵呵：不等！】
【裴：？】
【许呵呵：我看了老师就回去】
【许呵呵：我没事呆在K国干嘛(白眼.jpg）】
【裴：好。不要自己乱跑，去哪里让威廉陪着。】
【许呵呵：OK。你也注意安全（飞吻.jpg）】
关掉窗口，许清和打了个哈欠。
既然老裴走了，那他收拾收拾，准备去见Brandon老师吧。
从这边去邻市，要两个多小时车程呢。
行车、拜访过程自不必详述，他在K国既没朋友也没熟人，去看老师的路上就让威廉帮忙买好机票，看完老师，直接在附近机场登机，直飞华国京市。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老人家大都觉轻、睡眠不好，许清和不想让老人家折腾，只好按捺下思念，转回别墅，孤枕独眠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赶往园子，给老人家、陆夫人送上K国买的一些手信，吃了顿午饭，再带着崽崽回家。
算上剧组时间，他跟崽崽已经几个月没有好好相处了，小崽子对他都生疏了不少。
好在，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娃，玩一会哄一会，再带着睡个午觉，晚上就乖乖的了。
就是不知道裴晟烨那边在忙什么，上飞机前跟他聊了几句，至今没个消息。
若是以往，许清和也不会多想，毕竟忙嘛。
如今刚见识过裴家庄园那场爆炸，他才知道，裴晟烨周遭，真的会有危及性命的极端事情。
所以，两天没联系，他开始有点担心。
哄着崽崽睡着了，他洗了个澡，窝在崽崽旁边给某人发信息。
等半天没等到消息。
他才想起时差这问题。
一查，两边相差五个小时，京市这边才十点，那裴晟烨那边估计是凌晨三点。
他：“……”失策。
怪不得这家伙两天没消息，说不定还在倒时差呢——哦不，这种体力超群的变态，哪里需要倒时差，估计又进入工作狂状态吧。
这般想来，他就放心了不少，丢开手机，安心睡觉。
果然，等他被崽崽吵醒，收拾好崽崽，把他放地上玩儿，才发现手机里已经躺着裴晟烨的消息。
简单两句话，一是说他没事，二是说他预计还要再呆几天，然后接下来去M国、A国转一圈。
许清和：“……”
【许呵呵：我以为你是查爆炸案，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全球巡回？】
【裴：……】
【裴：有个项目有数据造假情况。别的还好，有个数值涉及安全生产，为防万一，我们得去其他项目过一遍。】
【许呵呵：你不是大BOSS吗？怎么还要你去查？你底下没人了？】
【裴：想我了？】
许清和：“。”
想到那栋华丽夜灯下焦黑破败的小楼，他心里总觉得莫名发慌。
他一咬牙——
【许呵呵：对】
对面沉默。
许清和暗哼了声，扔开手机。狗男人——
电话陡然震动起来。
许清和吓了一跳，赶紧抓回来，“大魔王”三个字赫然其上。
他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干什么？国际电话很贵的。”他语带嫌弃地。
对面低笑了声：“宝贝，你不是进过我书房吗？没看到我放在书房的毕业证书？”
许清和被那声“宝贝”雷得不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毕业证书？我压根没翻过你东西，哪里知道……你不是学经济、管理类的吗？”不然怎么管这么大的集团？
裴晟烨：“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大学就修完了，我主修物理工程、机械工程。”
许清和：“……”他无语，“所以你才热衷于出差？”
裴晟烨：“工作与爱好相结合，是不是想想就非常愉快？”
许清和：“……不，那只是你。正常人把爱好跟工作捆绑在一起，只会选择换个爱好。”
裴晟烨：“。”
虽然他语气轻松，许清和还是止不住担心：“那场爆炸是意外还是真的是秦家动的手？你这次全球巡回是不是跟他们有关系，真的没有危险吗？”
“是秦铮。”
许清和倒吸了口凉气：“是他？！他那天晚上不还找你谈合作吗？不可能吧？”
“他那天晚上也说了，等我改变主意。”
许清和：“……所以，爆炸是他弄出来的，警告你？”
“嗯。”裴晟烨许是怕他害怕，难得主动地补充，“秦家闹得正凶，我突然撤资，秦铮损失会很大，他是在逼我下场。”
许清和：“……这个疯子！”
裴晟烨：“我给秦家添了几把火，他估计得忙着善后，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在国内的，你安心在家呆着，不用怕。”
许清和：“……我哪有怕？”
裴晟烨：“嗯，不怕。”半点不提他每次对上秦铮，都脸白得吓人。
许清和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
裴晟烨似乎知道他想法，主动道：“放心，我不问。”
许清和：“……”他嘟囔，“你这样显得我很蠢。”
低笑声透过电话传到耳边：“乖乖在家呆着，等我回来——你”最后俩字压得低低的，性感得让人腿软。
许清和“啪”地把电话挂了。
呸，臭流氓。
看来是没什么事。
他安心不少，扔开手机，去寻找满地撒野的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