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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贝浮名没有回答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中,第一次燃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烈火。

第一百章

  贝浮名没有回答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中,第一次燃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烈火。
  小普再傻,也不敢问了。

  好在,他没有等太久,最多三秒钟后,贝浮名就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于是场中,陪笑陪得快抓狂的主持人就听见耳麦中,清晰地传来令他魂魄归位的答复。

  “可以。”

  主持人巧舌如簧,立刻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发挥得极为丰富,再次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谁都没有注意到,骆飞的拳头藏在身后,悄悄地,握紧了。

  舒慕达成目的,坐回位子,微笑着示意主持人继续。于是比赛再次回到正轨,主持人引导观众投票,所有的结果都汇总到后台电脑上。

  “舒慕老师,”主持人现在真不愿意面对舒慕那张微笑着的脸,但比赛环节如此,叫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用更加兴致高昂的笑容来面对,“在公布观众投票结果之前,有请您,来给出您手中的一百分‘梦想助力分’。”

  同时,他向观众解释道:“舒慕老师手中这一百分与其他评委不同,其他评委是给两位选手打分,但舒慕老师则是将这一百分一次给予某位选手,作为他的梦想助力。趁现在大家票选的结果还没公布,舒慕老师认为哪位选手待会儿比较有落败的危险,就可以把这分数赠予他,也许,这将会帮这位选手渡过难关,拿到最终的冠军!”

  话音刚落,场中粉丝的叫喊再次此起彼伏起来,一时间,满场“骆飞”“齐亦辰”乱飞,嗡嗡嗡震得连音响声几乎都听不清。

  “主持人刚刚有一点,说得并不是很准确。一百分梦想助力,在我这里,并不意味着我认为谁要落败,而是意味着,我更想帮谁向前一步。”舒慕静静地看着台上,“在我刚出道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他们不计回报地帮助我,引领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当我决定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评委,而是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圈子里的前辈。你有义务,在新人跌跌撞撞地时候扶他们一把,把你的经验都传授给他们,让他们走得更顺,也更稳——就像那些人当初无私地帮助你自己一样。”

  他的声音如此真挚,字字句句,都令人感触万分。此刻的他,并不是那个光芒耀眼的天王,也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巨星,而只是一个看着乐坛新生力量无比欣慰的前辈。他感念着这一路走来,别人对自己的帮助,也发自内心地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新一代的歌手。

  于是渐渐,没有人再记得那些日子,舒慕与骆飞的针锋相对,有,也不过是粉丝间的小打小闹而已。接下来的话如此顺理成章,甚至另全场,都沉浸在一种极为动容的气氛中。

  “我把这一百分赠与骆飞。”舒慕说,“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沉默,持续了许久,之后,是经久不断的热烈掌声。

  “贝哥,”舞台侧面,帷幕之后,小普焦急地看着贝浮名,“舒慕把分数都给了骆飞,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贝浮名没有回头,那宽阔的肩膀绷成一线,竟然笔直。

  “观众投票统计出来了?”他沉声问。

  “统计出来了。”小普道,“算上那一百分,骆飞稳拿冠军。”

  “那就把观众投票改动一下,幅度不必太大,几票之差就可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原计划不变,把冠军给齐亦辰。”

  小普应了一声,快速跑走了。

  贝浮名回过头,果然,是秦逸歌。

  “小贝,我小看了舒慕,本来想利用他,结果没想到被他利用了。”秦逸歌长叹一声,自嘲地笑了,“想当初,黎锦在我面前拍桌子说那些糟心事都是舒慕搞出来的,跟何氏没有关系,我还不信。一个艺人,谁想到他有这份心机……”

  “邀请两位学员参演他的新片,一来是为了提前宣传,二来是为了当众卖好,三来——他是想借机岔开话题,沉淀观众情绪,以免在施东宁的低分刺激下,观众受同情心驱使,统统投票给骆飞。”贝浮名恨声道,“早知道到头来还是要改动观众投票数据,我们何必要大费周章请他来演这出戏?现在可好,观众的情他卖了,皮球踢回来,比赛结果不变,我们也没办法找他理论,真是……”

  “因为我想要个噱头啊,”秦逸歌再叹一声,“要不是我想要个够大的噱头占版面,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贝浮名身子一震,下意识看向秦逸歌。

  舞台的灯光耀亮了秦逸歌半边脸,那张总是写满玩世不恭与自负骄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愧疚的情绪。

  “小贝,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但是……错,归根结底在我。”秦逸歌道,“看来我是一帆风顺得太久了,竟然会犯这种一意孤行的错误。”

  “秦导。”贝浮名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秦逸歌的笑容在灯光下,有些虚幻得不真实:“舒慕……原来,许多人都没看透你……”

  中国星声代总决赛,就在这样一路高涨的气氛中,迎来了最后的结局。骆飞以总比分两分之差落败好友齐亦辰,退居亚军。观众虽然对这个结局大感意外,但比赛结束时主办方刻意制造的高潮气氛很好地将这种情绪消弭过去。

  比赛结束时,所有导师、学员以及伴舞和声工作人员一齐上台,而新鲜出炉的冠亚季军则与五位导师一起,站在舞台的正中央被媒体的长枪短炮聚焦。欢呼阵阵,喝彩声声,粉丝们此起彼伏的呐喊让本就热闹的演播大厅更加热烈。

  “我知道,你一直想超越我。”无数噪杂中,一道清晰的声音无比嘲讽地钻入骆飞的耳朵,“我就在这里,你可以尽管——放马过来。”

  骆飞扬起脸。

  身边的舒慕笑容晏晏,仿佛刚才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

☆、第一百零一章

  不远处,薪火卫视主楼中,发出阵阵嘈杂声。

  黎锦微微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停车场与主楼相连的小门,那里虽然还没有动静,但相信马上,随着散场的人流,停车场将会短暂地热闹起来。

  “比赛结束了?”李奕衡搂紧他的腰,将他重新按在自己胸口,赤裸的胸膛相互紧贴着,叫黎锦刚刚沉淀下去的情欲再一次蠢蠢欲动。

  “嗯。”他咽了口口水,推开李奕衡的怀抱,低头一颗颗系好衬衫的扣子,“我要回去了。”

  李奕衡不发一言,甚至不再拦阻,只是静静看他动作。那黑沉的双眸在昏暗中不甚清晰,却异常有力,黎锦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手指都要打结,一颗扣子系上好久才勉强系好,更别提是不是敢抬头看一眼他的目光。

  于是这一件衬衫,不过一排扣子,加上松开的腰带,也不过一分钟就能整理好。黎锦拖拖拉拉,竟然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勉强把自己重新拾掇完毕。

  而李奕衡也直到此时,才似笑非笑,明知故问:“回去?”

  “对。”黎锦重新坐回副驾驶的位子上,头也不抬地去拉车门,“骆飞没拿冠军,心里一定很不开心,我要赶紧去安慰他一下才好。”

  说着就要下车。

  可就在身子探出去的刹那,忽然,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拉住了他。

  “因为骆飞不开心,你就要抛下一切过去安慰他,那……”停车场昏黄的灯光下,李奕衡的眼神带着嘲弄失望,刺得人心尖锐痛,“我呢?我算什么?”

  黎锦怔住了。

  手腕处,被李奕衡握着的地方烫得吓人,几乎烧起来一样。黎锦下意识抽了几下,却抽不动,反而抓得更加紧了。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他仿佛惧怕这种失控,却又……隐隐地期盼着。

  目光自手腕上移,直到与李奕衡四目相交才停住。理智仍旧在极力维持着现状,于是他淡淡地、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骆飞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艺人,我用来扳倒舒慕的希望,我的工作。”他挺起身,没有被禁锢的手掌缓缓抚上李奕衡的脸颊,那略微带着一点冰凉的大拇指调情般,擦过刚刚吻过的唇,“你说……你算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李奕衡仿佛掉进南极的冰洞里,从里到外,冻了个透。

  那句轻轻巧巧的“你算什么”,仿佛这世间最露骨的嘲弄,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一切都变得没意思起来,他颓然地放开了手,对黎锦耸了耸肩。

  本来还想配合应景地自嘲两句,却连一声轻笑都未出口,就被人缠绵地吻住了。

  这吻掺杂着意犹未尽的情意,却又单纯得像是一句欲语还休的情话,甚至在极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是反复而温柔地品尝着他的唇瓣,仿佛与他舌尖纠缠,都是对这个吻的亵渎一般。

  李奕衡心思震动,甚至忘记闭上眼睛,于是黎锦在面容在他眼前无限放大,那沉溺其中的动人表情,被完完全全,看了个够。

  这一吻并不久,意在安抚而已。于是黎锦吻了片刻,便坐直身子,只是目光里仍旧带着笑,惩罚般,食指中指,轻轻拍在李奕衡唇上。

  “别乱想了。”他说,“我走了。”

  李奕衡的大脑足足十秒钟没缓冲过来。

  他呆呆地抚摸着自己的唇,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原来刚刚那句话,重点不在后面,而在前面。

  谁都知道黎锦是超级工作狂,对于他而言,骆飞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工作,决赛没结束,他偷偷跑出来跟自己鬼混已经是失职,这时候再不回去——找死?

  至于后面那句话……

  李奕衡低头笑了笑,猛地推开车门,跨了出去。

  “黎锦。”

  身后那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黎锦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我算你的……”李奕衡斟酌着词句,最终,挑了其中最让他心满意足的一个,“你的爱人,好不好?”

  “什么?”黎锦像是惊呆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交往,好不好?”李奕衡长了三十多岁,这是头一次对人告白,一句话说得声音颤抖,却仿佛越说越有力气,到后来,几乎在向全世界宣告,“做我的爱人,好不好?”

  “爱人?”黎锦低低地重复着他的话,觉得这两个字也许蕴藏着世界上最奇妙的咒语,只是这样念上一遭,就觉得唇齿眷恋,恨不得日日挂在嘴边,系在心头。

  隔着一段距离,他含笑看着李奕衡。那人明明西装革履,是再明显不过的精英气质。可黎锦却觉得,他像极了那些沉浸爱河的高中男生,随时做好了一头扎入爱情的准备。

  他怎么这么傻?

  于是黎锦促狭地为难他:“那柯远呢?你不爱柯远了?”

  提到柯远,李奕衡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黎锦满脸的笑容在这个黯淡的表情下,渐渐退回了心中。

  “爱。”突然,李奕衡抬起头来,远远地,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离世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那时候我精神状态很差——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却精神恍惚,我甚至喝醉了酒,开着车去他曾去过的地方转,只为了找到一点他留下的蛛丝马迹。黎锦,我以为我就要一辈子这样痛苦下去了,无人诉说,也无人解救,直到我认识了你。”

  暗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一直淡淡的,仿佛那些令人疯狂的过往,也不过是尘封多年无足轻重的一段往事。

  “痛得久了会让人麻木,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的人生,不过如此而已了。可是黎锦,上天让我遇到你。你让我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发自内心地替一个人高兴,什么叫发自内心地为一个人担心。看着你明明一无所有,却无所畏惧,我的心会不由自主被你牵动;看着你费心费神,为大事小事头疼,我就忍不住想助你一臂之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有一天,我看着报纸上你的名字,看了很久,才忽然发现,原来是这样。”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黎锦,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柯远,我爱过他,这无法抹去,更不能忘记。可是我的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路。黎锦,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起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也许偶尔还是会想到柯远,但我知道我现在爱的是谁。”

  黎锦微微抿着唇,眼眶被温热的泪弄得潮湿不堪。

  他觉得自己要哭了,可明明,心里是想笑的。

  他想,好端端的,自己干嘛吃自己的醋。

  真无聊。

  “好吧。”他扬起头,对李奕衡说,“那我们就谈一场恋爱,试试吧。”

☆、第一百零二章

  日光明媚。

  距离那场万众瞩目的选秀盛典结束,已经一个月。娱乐话题被新的爆点塞满,人们也渐渐不再提起曾经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学员,连地铁两侧的广告也换了一轮,不再是新星骆飞朝气蓬勃的一张脸。

  这就是娱乐圈的法则,没有足够的话题与曝光度,就不会有人记得你。

  “所以我才一定要请施东宁来给我做这张专辑吗?”骆飞随手拉下挡光隔板,对着隔板上的镜子整理发型。

  黎锦斜了他一眼——比赛结束一个月,骆飞虽然屈居亚军,发展势头却比冠军还要强劲。他在比赛结束前为骆飞布好的局起到了良好作用。无数的商演、颁奖、慈善活动,以及大导演的电影客串机会,为他保持了足够的曝光量。甚至这一个月里,他推出了两支单曲,电台和网络打榜均收获良好成绩。

  但是这还不够。

  黎锦深知,那两首歌的成功,不过是因为比赛刚刚结束,骆飞人气未能下滑,大众仍旧对他抱有好感而已,就歌曲本身而言,传唱度和经典度都不足够。可这年头唱片业不景气,好歌早被大牌抢走,哪里轮得到一个选秀歌手来唱。

  既然抢不到现成的好歌,那就只能从源头入手,给骆飞量身打造。黎锦是个要么不做,做就做最好的人,于是理所当然,打听到施东宁的住处,前来拜访。

  决赛后,施东宁因为关键时刻给骆飞打出低分,备受诘问。以他的脾气,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反倒引咎般躲了起来,仿佛与世隔绝。黎锦也是费了好多力气才打听到,他竟然躲到城郊了一栋别墅里。

  出了城,继续车行半小时,一路荒凉的郊区里忽然出现了一片格调优雅的别墅区。

  骆飞坐直身体,指着远处问:“就是那里了?”

  “就是那里。”黎锦右打方向盘,车子顺着小路,拐了进去。

  施东宁的别墅在三排12C,黎锦直接将车停在施东宁院子前,对骆飞道:“下去敲门。”

  骆飞应了一声,乖乖下车按门铃。门铃响了三声,可视电视的图像显现出来,施东宁似乎忙着做什么,连个正脸都没给他们,眼睛一径向下看着,道:“房产中介是吧?门没锁,进来吧。”

  “施老师。”骆飞道,“我们不是房产中介。”

  屋子里,施东宁的动作僵硬了似的顿了顿,接着抬起头,疑惑万分地问:“骆飞?”

  “施老师,还有我。”黎锦凑上来,“门没锁的话,我们直接进去了。”

  别墅有个小小的院子,跟街道用一扇铁门隔着。黎锦推开铁门,施东宁已经站在屋门口迎接。见到他们,施东宁一百万分的意外,却掩盖不住那一点点惊喜,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进门。”回身让开路,看着室内,却又有些窘迫地皱起了眉头,“房间乱,别介意。”

  黎锦笑了一下,跨进门去,一进屋,先愣住了。

  房间倒是不乱,只是家具盖着白布,客厅正中散着几个纸箱,里头分门别类摆满了东西。再联想刚刚施东宁那句话,黎锦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施老师要卖房子?”他问。

  施东宁招呼他们坐下,可沙发上堆满了东西,哪有地方坐,于是只得暂时先搬一些到地上。至于待客用的茶叶,一时半会儿更找不到,施东宁窘迫万分,却只能先拿白水代替。

  “对,”他一边倒水一边说,“搬到市里去住,交通方便些。”

  黎锦起身接过水,只是笑笑却不多话。骆飞这个傻瓜却喝了一口,附和着说对对对,市里交通的确方便,出门三步就是超市,不用担心半夜饿肚子没地方买夜宵。

  施东宁跟骆飞打了半年多交道,早就知道这孩子看着机灵,其实内里就是个傻逼,于是没跟他计较,探头问黎锦:“比赛刚结束,骆飞现在正是人气巩固期,应该很忙吧?怎么你就舍得浪费他的档期,带他到我这里来?”

  “不光今天,他接下来三天内的档期我都空出来了。”黎锦开门见山,“施老师,我想拜托您,亲自制作骆飞的第一张专辑。”

  “我?”施东宁手里的水稍稍晃了一下,接着,他的脸上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笑,“黎锦,你开玩笑吗?请我?你别忘了,要不是决赛时候我故意压低骆飞的分数,骆飞现在早就是冠军了。”

  “冠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施老师,你跟我都心知肚明。就算你不压低分数,节目组也会有别的安排,你这样,其实不过是给别人当枪使了而已。”黎锦看了一眼骆飞,骆飞朝他扁了扁嘴。

  前因后果是非曲直,事后黎锦已经对骆飞解释明白。骆飞心里虽然仍有点别扭,但他信任黎锦,相信黎锦不会害自己,于是自我调节着,就把这一页揭了过去。

  倒是施东宁……黎锦打量着那人的表情,觉得他好像还没有骆飞淡定,都一个月了,提起这件事仍然表情生硬,像是在苦苦压抑着自责的情绪一般。

  黎锦心中一哂,转口问道:“施老师为什么要卖房子?”

  “呵,”施东宁此刻已经恍悟,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舒慕答应你,只要你在决赛时候故意压低骆飞的分数,他就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去填工作室的窟窿。”黎锦把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淡淡道,“你明知道他不过想借你转移传媒注意力,顺便把观众对他的仇视也转给你,可为了你的工作室,你还是答应了。”

  这件事骆飞从未听说过,冷不丁一听,顿时挺直了腰,第一反应不是施东宁妥协如何如何,而是舒慕小人竟然如此下作。

  施东宁看着他的眼神就猜到他的想法,心里稍稍宽慰一些,自责却更甚:“音乐工作室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和梦想,正因为有这个工作室在,我,还有很多音乐人,才能在毫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自由创作音乐。如果工作室没了,那么很多人的梦想也要随之破灭了。所以我想,既然骆飞是一定拿不到冠军的,那这个恶人我来做,起码能够有点价值,只是我没想到,做恶人的感觉这么差……”他勉强对骆飞笑了笑,“你可以说我自私,我接受,我的确——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不,施老师,你……”骆飞赶忙道。

  “那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卖房子?”黎锦打断他的话,“舒慕没必要为这点事食言,难道是……他给的钱不够么?”

  “够,但是只够填补工作室的漏洞。”施东宁道,“别人都说我在音乐上是个天才,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在别的方面可谓十足的傻瓜。尤其财务,我不懂,也懒得管,统统丢给会计去操心。决赛结束的当天,会计带着公司的全部资金消失了。黎锦,你知道吗,是全部。我现在跟破产也不过一步之遥,舒慕给的那点钱不过杯水车薪,不卖房子,还有什么办法呢?”

  黎锦眉头微皱,沉吟道:“你是说,决赛当天,会计带着你的所有家当消失了……报警了么?”

  施东宁点点头。

  但是没用的,这种案子到最后,就算追回凶手,钱多半也没了。

  “事情很蹊跷。”黎锦意有所指,“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

  “我从不胡乱猜测别人。”施东宁断然打断他的话,“没有证据,我不会随便揣测别人。”

  黎锦失言,抱歉地笑了笑,道:“施老师不必着急,千金散尽还复来,该是你的,早晚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渡过眼下这个困境。”他从随身的皮包中掏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递到施东宁面前,“这是艺歌公司新出台的‘制作人合作计划’,主要邀请业内资深的音乐制作人与我们一起合作,共同打造旗下歌手的专辑。第一位合作的制作人,我们希望邀请你。”

  施东宁换了个坐姿,已然大感兴趣:“怎么合作?”

  “合作的方式多种多样,不过既然眼下工作室有难,我觉得,艺歌公司作为合作方,是否可以注资工作室,先帮其渡过难关,然后……”黎锦提议道。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秦逸歌发财了?”施东宁问。

  “比赛结束后秦导就去美国了,还没有回来,眼下公司大小事务都是贝浮名在管。”黎锦笑道,“我已经事先跟他商量过,这笔钱就当是骆飞与齐亦辰的专辑制作费,我们先行支付,也希望施老师不要推辞,可以多多费心,帮我们的艺人做一张叫好又赚钱的首专出来。”

  专辑制作费远远用不了这么多钱,艺歌公司如此,可谓情谊厚重。施东宁承情万分,嘴唇颤抖半晌,才沙哑道:“这个……我自然不会推辞。”

  黎锦笑着看了骆飞一眼,骆飞笑得更加开心,脱口道:“太好了,这下施老师就不用卖房子了!”

  “你刚刚不还说市里交通方便,超市多方便买夜宵?”施东宁沉淀过情绪,打趣他。

  “可市里雾霾也多啊。”骆飞抻着脖子辩解道。

  三人哈哈大笑,事情就算这么定了。

  要出专辑,骆飞跟施东宁需要磨合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黎锦将骆飞留在施东宁这里三天,叫施东宁重新从乐理讲起,恶补常识。他则先行一步,继续回公司奔命。

  刚走出施东宁家院门,电话却忽然响了。

  黎锦掏出手机,只看到号码,唇边便浮现出抹了蜜糖般的笑意。

  “喂?”他按下接听键,轻声道。

  “忙完了?”那边的声音照例温柔包容,熟悉的声线通过电磁波传进耳中,叫人酥酥麻麻地享受。

  黎锦的笑容渐深,答道:“忙完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吧?”那边的声音也带着笑意。

  “记得。”黎锦掏出钥匙,一边说,一边朝车门走去,“我们要……”

  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话他完全忘记说,也不必说了。

  一辆纯黑色的凌志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李奕衡一张笑脸。

  “那你还不上车?”

  电话里,咫尺间,那人举着手机,朝自己道。

☆、第一百零三章

  “你干嘛亲自过来?”黎锦挂断电话,无奈道,“不是说好我去找你?”

  李奕衡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耸肩:“等你?说不定又会像上次一样,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想起来,让我空等一整夜。”

  “这次不会。”黎锦扁扁嘴,将到了嘴边的半句话咽下去,看着自己的车子道:“这怎么办?”

  “你不用管,钥匙放车顶,待会儿会有司机来给你开回去。”李奕衡扬一扬下巴,“上车吧。”

  黎锦从善如流,坐了上去。

  性能优越的车子水流般滑了出去,黎锦低头系安全带,一抬眼,看到后视镜里,那人不盯路,盯着自己。

  他笑起来:“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李奕衡只是笑却不接腔,黎锦坐正身子,道:“今天是收藏界名人聚会,怎么会请到你这里?”

  “我父亲生前与穆老是至交好友,当年他投资明清书画被骗,还是穆老出面帮忙追回款项,否则,只怕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去。”李奕衡方向盘一转,车子开上进城高速,“后来我执掌李氏,穆老明里暗里也帮了不少忙,我很承他情,他做寿,我是必定到场的。”

  李奕衡父亲不谙经商,性子又温文,连带儿子年少时也没少受本家叔伯的气。只是时过境迁,李奕衡如今什么都有了,自然不再计较当年得失。可黎锦偶尔听来,还是觉得心头堵得慌。

  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道:“穆老从五年前被评为华人收藏家第一人,已经很少出来见人。这次如此大费周章办寿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李奕衡应了一声:“穆老儿子不成器,孙子听说倒是不错,学成归国,自然需要穆老的老人脉帮衬。”

  黎锦挑了挑眉。

  收藏界大佬穆鹏,家财万贯,一张宋代马远山水画,叫他二十年内屹立华人收藏界之巅。他的七十大寿,本来黎锦是没资格参加的,谁承想那日竟然有人送邀请函来,古色古香的请贴上,印着请他届时出席。

  “也不知是谁帮我弄来的邀请函?”黎锦从包里拿出那巴掌大小,仿佛透出墨香的开页,喃喃道,“这么高端的聚会,整间艺歌公司大概也就秦导有资格入列了。”

  李奕衡早在最开始就澄清过,这邀请函与他无关,眼下瞧黎锦这幅样子,叫他忍不住说点什么,好宽慰那人一下:“别想这么多了,有机会出席不是更好?今晚本城名人大多到场,正方便你帮骆飞拓展人脉。”

  在娱乐圈里混,要么就有很多很多钱,要么就有很多很多人脉。艺歌公司毕竟成立半年,旗下艺人再有吸金的本事,资产毕竟有限,只好瞄准人脉。可黎锦又不是前世的柯远,许多人脉不得不从头维护起来。

  这年头,自持身份的大牌有的是,你一个选秀艺人的经纪人,谁要见你?

  于是能参加今晚的寿宴,黎锦才如此欣喜若狂严阵以待——这可是本城名人云集的大场合啊,光名片就要换回多少盒来。

  与李奕衡在一起后,他遇事反倒没有之前那样坦然,能够心安理得去麻烦李奕衡。大约心里觉得,之前不过肉体交易,很是公平,现在在一起了,平等才最重要。他虽然一辈子也成不了李先生,但好歹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做出点成绩,气势上不输。

  所以忙得深夜加班连轴转,他也咬牙扛着,就是不跟李奕衡说。

  李奕衡见他半天没说话,眼神却成了条直线,怔怔地盯着一个地方发狠,以为他怎么了,连忙问:“想什么呢?”

  黎锦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躲避开他的目光,干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的话。本城名人云集,那舒慕不是也……”

  “舒慕不会来。”油门被猛地踩了下去,车速猛提,晃得黎锦身子“忽”的一下。李奕衡面色不变,仿佛那骤然加速的不是他一般,淡淡道,“他带着何二去了美国,据说是补圣诞节假期。”

  黎锦哂笑一声:“他还真是贵人事忙,前脚刚刚高调将HM公司与何氏传媒合并,甚至注资何氏,成为第三大股东,后脚就跟爱人出国度假。本城诸多年轻才俊们看着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知要咬碎几颗后槽牙。”

  李奕衡不接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笑。这一笑,笑得黎锦心里忽然没底起来。他心里不明所以,胡思乱想,一直想进了城,在高速收费口交费的时候,忽然就想通了李奕衡为什么笑。

  “你不会以为……”黎锦咬牙,“以为我是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怎么会?”李奕衡探身过来揉他头发,把他一丝不苟的发型揉成一窝乱草,然后抓着那蓬乱草,蜻蜓点水地吻在他唇上,“你不是已经吃到我这颗大葡萄了吗?”

  黎锦的老脸“腾”地一下红了。

  前面车子交完费,开了出去。李奕衡放下手刹,启动车子的瞬间,在黎锦额头上快而温柔地蹭了一下。

  “我知道你咽不下他跟何二联手害你那口气。”李奕衡语气清淡,字里行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笃定,“你放心,我也没忘。不急,这笔账,咱们以后慢慢算。”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们到时,时间正好。黎锦在避人处下了车,独自往寿宴现场去。他跟李奕衡的关系毕竟没有公开,大喇喇坐着李先生的车去也太招眼。

  酒会就在穆老的别墅中办,黎锦进去时,里面已然觥筹交错,气氛醺然。选秀结束后,秦逸歌就抛下公司去了美国,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觉得自己仍有许多不足,需要补课。这样一来,公司就全丢给了贝浮名,而黎锦自然也就成了大家眼中,艺歌公司的二号人物。

  况且当初他做李奕衡特助时,也常跟着他在各种酒会中冲锋陷阵,老面子大家还是给的。如此一来,黎锦在酒会中左右逢源,香槟酒杯频频举起,很有些万人迷的意思了。

  感情联络得差不多,真正意义上的重磅人物却一个都没到。黎锦知道那些大人物不到将近开场是不会出现的,他酒量有限,没入正题千万醉不得,于是找个借口去露台吹风。一推开玻璃门,却发现那里早就站了个人。

  对方二十出头年纪,雪白西装穿在身上,十足百老汇舞台上的花花公子装扮。脸长得像个娃娃,大眼睛长眉毛,唇红齿白,笑起来很是天真。

  不知怎么,黎锦看着他的笑,莫名就想起了那个一派天真的何家二少。

  酒意瞬间冲头,他面容僵硬地笑了一下,道声“不好意思”就要往屋里退。对方却忽然叫住他,说:“屋里闷得很,干嘛急着回去陪笑?”

  就这一句话,让黎锦察觉到一丝与何家二少截然相反的气场,进而住了脚步,转头干干脆脆答:“也好。”

  露台隔音做得不怎么好,但还是清静些的。那人似乎在这里呆了很久,身上衣服看着就冰冰凉,却一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烟盒递给黎锦,问:“来一根?”

  黎锦道谢,抽出一根,摸出打火机给两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烟猛地下去一大截。

  “你这样抽法,会得肺癌。”那人道。

  “没关系,”骆飞也这么挤兑过他,于是黎锦原封不动回过去,“还没肺癌,我就会先过劳死。”

  说完自己愣住了——眼前这人素昧平生,万一是个得罪不起的主,这么回话也太冲。

  那人挑挑眉,却丝毫不介意地笑起来:“说得好,我回国以后也常常有这个感觉。国内的人天天都在路上,可究竟忙些什么却很少有人讲得清楚。就比如刚刚,会场里每个人都一脸笑容,仿佛今天过生日那个是他们,到底开不开心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看着他们,我就觉得人活着真是太累。”

  黎锦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引来此人大发感慨,心想这人不是单纯就是傻,况且这年头单纯就等于傻,于是试探道:“请问您之前是在……国外?”

  “别叫得这么生疏,我叫Tim。”他道,“之前一直在CalArts读电影。”

  “黎锦,艺歌公司的……”黎锦伸出手,刚要自我介绍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艺歌公司的首席经纪人。我的某位学长曾经向我介绍过你,说你……很有经验。”Tim伸手过来,却很是怀疑地打量他,似乎没想到,“很有经验”这四个字会用在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我的工作是电影导演,不过还没在国内拍过片,所以你应该不知道我。”

  至此,黎锦已经知道这个海归的说话方式就是这么直接。不用拐弯抹角加恭维让他顿感轻松,扯话题闲聊道:“那你应该回国不久吧?国内的电影市场跟好莱坞是不是完全不同?”

  Tim点点头:“国内电影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类型化做得非常不好,很少有电影是按照类型电影的成熟叙事风格来做的……”

  话头一引,那人侃侃而谈。他普通话还算标准,却常常遇到表达障碍,不得不用英文来辅助说明自己的意思。黎锦一根烟燃到尽头,听他这些高谈阔论已经很不耐烦,礼貌地打断道:“那你想没想过改变一下现状?”

  “靠我一个人改变现状是很难的。”Tim扁扁嘴。

  黎锦心里冷哼一声,心想夸夸其谈谁不会,一谈到实际问题就萎了,跟那些所谓的电影大腕有什么区别。

  “但我可以做第一个尝试的人。”Tim忽然道,“我的毕业论文研究方向就是国产电影的未来突破口,并且通过毕业作品做了一个小小的尝试,还算取得了一点成绩。”

  “什么成绩?”黎锦问。

  说到成绩,Tim卷着自己额前的一小缕头发害羞起来:“就是年中的时候,我的作品获得了麦迪逊电影节的新锐导演奖……”

  “Tim Mok?”黎锦大惊,“你是Tim Mok?二十三岁就获得国际A级电影节大奖,国内导演中收获国际大奖最年轻的一个?”

  Tim更加害羞:“是啦……但是其实国际大奖也不怎么难拿的,我们学校每年都有校友获得国际大奖,跟他们比起来,我算什么?”

  以CalArts毕业生在电影界的地位而言,每年出几个国际大奖真的不算什么,但Tim只是华裔留学生,获奖电影又是中国题材,毕业作品,难度可想而知。

  近半年来电影市场低迷,烂片不断,Tim的获奖可谓一剂强心剂,让人看到中国电影业未来的希望。但即便盛名,他也不曾在任何媒体上发出只言片语,连照片都只有模模糊糊一张,所以黎锦根本没认出他来。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黎锦皱眉,“打算呆多久?”

  Tim抓抓头发:“就一直呆下去喽。”顿了顿,笑道,“而且说实话,我觉得毕业作品真实度还不够,我打算在国内……混久一点,试着拍出更本土化的作品。”

  他说“混”这个字的时候似乎很不习惯,黎锦与他心照不宣地一笑,问:“目前有合适的剧本吗?”

  “有,不过还不成熟。”Tim道,“我……”

  屋内忽然一阵静寂。

  这静寂来得如此突然,仿佛一瞬间,屋中所有人都停止交谈,于是本来作为背景的爵士乐变得异常清晰。

  黎锦与Tim顺着众人眼光望去,门口,是一身深蓝西装,浅笑温煦的李奕衡。在他肘间,轻轻挽着一只白皙纤嫩的手。顺着那手腕往一旁看去,盛装的美人一袭淡粉色礼服长裙,恰到好处的淡妆更叫她明艳照人,竟生生将满场佳丽都比了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黎锦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该表什么情。

  直到他们相携走入场中,场中人不着痕迹地围上去,将李奕衡遮挡得再也看不清晰,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们真配。”身后的Tim十分诚实,喃喃下了评语。

  黎锦笑了一下。

  李氏的现任掌门,与蔚氏总裁之女,自然非常登对。

  叫自己别再去想,他回过头,继续与Tim聊他的新想法。这样聊着聊着,天色便暗了下去,Tim低头看看手表,道歉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先失陪一下。黎锦目送他走进酒会,自己又在露台上呆了一会儿,也走了回去。

  本想从侍应手里取一杯红酒继续跟大家联络感情,眼前一黑,忽然有人把路挡住了。

  熟悉的味道传来,黎锦抿唇一笑,抬头道:“李先生,好久不见。”

  李奕衡身侧的女伴不知哪里去了,想来大概也要维护自己的交际圈,于是抛下了李先生一个。因为是跟黎锦一起来的,他连林辛都没带,更显得形单影只。

  见黎锦跟他装蒜,李奕衡自然配合,道:“好久不见。”说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后李奕衡压低声音,说,“来,我给你引见个人。”

  黎锦跟着他去,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圈子,似乎谁正被簇拥着。李奕衡所到之处,人们自觉让路,他们畅通无阻就到了那人面前。

  “李先生!”那人一见是李奕衡,满脸不耐烦的表情立即变成惊喜,主动伸出手来,“真巧,在这儿碰见你。”

  黎锦站在李奕衡身后一步,静静打量那人。那人大概四五十岁年纪,有些发福了,但因为个子高,所以看上去不过是身材壮硕而已。他的五官长得很大,粗眉毛大眼睛,连鼻子都是典型蒜头鼻,算不上多好看,配上刚刚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简直不怒自威,神鬼勿近。

  “的确很巧。”李奕衡与那人握手寒暄,顺便瞟了他身后一眼,“蒋先生,怎么今天贺先生没一起来?”

  “老贺身体不舒服,在家歇着。”蒋劲解释了一句,看着身后黎锦,“这位是……”

  李奕衡笑了起来:“这位是黎锦,蒋先生不是一直说想要认识他?”他侧过身,将黎锦让出来,介绍道,“这位是蒋劲先生,智安集团的总裁。”

  智安集团?

  黎锦吃了一惊。

  智安集团最近可谓风声水起,他们来到本市不过几个月,便高调拿下三大码头之一的控制权,还从何家手中抢来聚宝盆“金街”。近来更加动作频频,买下海边数块地皮,打算开发地产以及配套度假设施。其掌门人蒋劲的大名,在本市人耳中简直如雷贯耳。

  对黎锦而言更是这样。

  上次他被绑脱险后,李奕衡曾经对他讲过,是多亏蒋劲帮忙才能顺利将他救出。

  于是黎锦诚挚道:“上次的事,多谢蒋先生仗义出手,我这条命才能保下来。”

  蒋劲却摆摆手,道:“你言重了,何悦轩那家伙本来也不敢杀你。我不过是借了几个人帮忙而已,从头至尾,主意都是李先生出的,你该谢他才对。”

  黎锦闻言,抬头看着李奕衡,李奕衡笑而不语,对他摇了摇头。

  咱们两个,何必言谢。

  这样一来,黎锦与蒋劲距离便拉近很多。蒋劲是个直爽人,说话不绕弯,坦坦然问黎锦怎么有时间出席寿宴,工作不忙?黎锦答穆老过寿比工作重要,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参加。两人都知道他说得不过场面话,因此黎锦话音刚落,蒋劲就笑了。

  “那怎么你自己来了?”蒋劲问,“你那个艺人……叫骆飞的,怎么没一起来?”

  黎锦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在心头飞快掠过,却没留下痕迹。

  他答:“骆飞正在筹备新唱片,抽不开身,所以我替他出席。”

  蒋劲“哦”了一声,话里有话:“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这……会休息才会工作嘛。”

  黎锦稍稍皱了皱眉,觉得这句话实在有些微妙,叫他不知怎么接,便只能笑笑过去。蒋劲又拉着他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都不离骆飞,黎锦应了几句,忽然脑中一闪,抬头望向李奕衡。

  李奕衡正朝他笑。

  原来如此。

  黎锦一口牙几乎咬碎,恶狠狠剜了李奕衡一眼。恰在此时,寿宴正式开始了。

  穆老毕竟高龄,拄着拐棍出来感谢几句就切入正题,向大家介绍孙子。大家都知道寿宴的主题其实是什么,于是很捧场地鼓掌。黎锦也跟着鼓,鼓到一半,鼓不动了。

  他眼睁睁看着,Tim换了身内敛而沉稳的宝蓝色西装,潇洒帅气地走到话筒前,对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穆廷……”

  午夜十一点,李氏大宅。

  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李奕衡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把门严严实实带上,径直往书桌前走。黎锦正盘腿坐在舒服柔软的座椅中,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好像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

  李奕衡把餐盘上的面端了下来,道:“我煮了面,吃点好不好?”

  黎锦“嗯”了一声,半天不动作,仍旧紧紧盯屏幕,不时还敲打键盘,写些什么。李奕衡凑近去看,是一个剧本。

  “谁的剧本?”他问。

  过了好久,黎锦才回:“Tim的。”

  “Tim?”李奕衡自然知道Tim就是穆廷,他关心的是别的,“你怎么跟他认识的?帮他看哪门子剧本?”

  “酒会开始前,我跟他在露台上抽烟……”黎锦一边看剧本一边答,答得断断续续,直到剧本整个看完,才抬起头道,“他拜托我从经纪人的角度帮他看下剧本,我答应他了。说起来,他说有个学长向他介绍我,我还纳闷是谁,刚才才想起来,秦导不就是CalArts毕业的吗?”

  李奕衡也觉得这事巧,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把碗往黎锦面前推了推。黎锦愣了一下,望过去,银丝面条上颇为温馨地卧着一颗荷包蛋,大概刚煮完不久,冒着丝丝热气。还没凑近,面的香味便无孔不入,叫黎锦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三声。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这一碗面的情意,叫他心口暖洋洋的,有种幸福得要上了天的感觉。黎锦想对李奕衡道谢,又觉得太过生疏,表达不出,只好低头狼吞虎咽,以行动表达感谢。

  李奕衡搬了把椅子坐他旁边,温柔地看着他吃,笑道:“每次酒会你都不怎么吃东西,回家了自然要饿的。只是以前我爱莫能助,以后……”

  “以后怎么样?”黎锦吸了口面条,抬头问。

  “以后我一直给你煮。”李奕衡伸出手,擦了擦他嘴角,“一辈子。”

  这答案叫人特别满意,黎锦绷不住心满意足地笑了,低头继续狼吞虎咽。

  李奕衡坐在旁边,自然而然去看电脑上的剧本。看了几行,忽然道:“你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太学院派,不大实用。拿来蒙美国佬还行,国内观众只怕不买账。”黎锦说,“我看第一句的时候就不想往下看了,台词太欧化,观众接受有障碍。”

  “不想看你还给他提修改意见?”李奕衡滑了滑鼠标,那剧本侧边,隔几段就有黎锦标注的修改意见。黎锦两辈子经纪人,看剧本的经验常人难比,许多意见提得十分中肯,甚至详细。

  “他拜托了,我尽力而已。”一碗面吃完,黎锦意犹未尽端起碗喝汤,“况且……他有些地方跟骆飞很像,一根筋又理想主义,我忍不住就想帮帮他。”

  “劳碌命。”李奕衡打趣他。

  黎锦眼中精光一闪,忽然一把眼刀扫过去,冷笑道:“你还敢说我?我还没问你呢!”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那女人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六章

  黎锦眼中精光一闪,忽然一把眼刀扫过去,冷笑道:“你还敢说我?我还没问你呢!”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那女人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李奕衡丝毫不避讳,坦坦然道,“你应该见过的,蔚斯晴,蔚氏传媒的继承人。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上中学时,还曾经给上小学的她辅导过功课。我跟她在门口遇见,聊着小时候的事诸多感慨,索性就一起进来了。”

  说得好像顺理成章,清清白白一样……

  黎锦咬着牙装淡定,脑海里却始终幻灯片似的反复回放蔚斯晴揽着李奕衡那一幕。他知道以李奕衡的身份,出席酒会不带女伴其实是很跌份的事。但哪怕他们携手的动作生硬上那么一丢丢,或者郎才女貌的感觉削弱上那么一眯眯,都不至于叫他掏心挖肝的别扭。

  他想,我尚且没跟李奕衡公开牵手,这事竟然被别人抢了先,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锦,”李奕衡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吃醋?”

  黎锦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为了该死的面子,他想,忍不了也要忍。

  “你想多了。”他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对李奕衡微笑,“问问而已。”

  李奕衡明显不信。他的目光仿佛涂了胶水一样,严严实实地胶着在黎锦身上,看着他把修改好的剧本发送出去,关掉电脑,捧起吃空了的碗,起身,往门外走,从头到尾没望自己一眼。

  然后在黎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把人拽回来,压在桌上。

  “你放心,我只把她当小妹妹。”骨瓷白碗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奕衡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胸膛上,两颗心脏紧贴着,仿佛能够感受到彼此的跳动,“我爱的是你。”

  再厚的脸皮都拦不住,黎锦的脸红得像颗熟透的红番茄。

  “我知道。”他伸手去推李奕衡,“你起来,我去刷碗。”

  “别管那个。”李奕衡的目光灼热似火,紧紧盯着他的样子,仿佛正拿眼神视奸他。

  这下子不光是脸颊,就连身上都燥热起来。

  “我……”黎锦试着找别的理由,“我还要去洗澡……”

  李奕衡不回应,开始解他胸口的扣子。

  “我……”黎锦彻底放弃,“我们去床上。”

  “准奏。”李奕衡轻轻一笑,打横抱起他,往卧室走去。

  黎锦觉得,一个大男人,被公主抱到床上实在是太怪异了。所以他屁股一挨着床就起身抗议,李奕衡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抬腿上来,将人结结实实压在身下,深吻。

  李先生吻技超群,他想让你晕头转向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操之过急。哪怕黎锦早就被他吻过无数次,也难免一再缴械投降,只是被含着嘴唇轻轻舔上一周,便将所有的抗议都抛之脑后,更别提什么吃不吃醋、计不计较之类的无聊念头。

  这世间一物降一物,他想,自己到李奕衡这里,算是交待了。

  于是索性不去做作矫情,也配合着沉溺其中。他与李奕衡的性爱向来契合美好,彼此都深知对方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李奕衡一边吻着他的唇,一边脱下他的衬衫,动情地抚摸他光裸的胸膛。那双手所到之处仿佛都着了火般,烧灼滚烫。尤其游移至后背蝴蝶骨,顺着那突出的弧度轻轻一拨,黎锦的身子顿时软成一团,喉咙里也难以自控地发出舒服的轻吟。

  李奕衡就知道黎锦已经乐在其中了。

  他放过黎锦已经被蹂躏得殷红的唇,含着他右边耳垂吮吸。黎锦的身体有许多敏感带,蝴蝶骨是一处,耳垂是另一处。他反复舔着那小小的、软软的肉团,将那里含进口中,舌头绕着缠上一圈,再吐出。火热与凉意的交叉,叫黎锦自耳后至颈项起了一串鸡皮疙瘩。李奕衡却还嫌不够似的,用舌尖描摹着黎锦下颌的弧度,湿热的唾液,一直蔓延进锁骨里去。

  “嗯……嗯……”

  黎锦觉得自己在李奕衡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以前还能硬撑着三分神智,哪怕彼此合二为一,也分得清今夕何夕。但现在,只是这样吻几下,就叫他不辨东南西北,恨不得火速沉进深沉欲海中去。他不由自主地提起胸膛,将胸前半挺立的乳尖往李奕衡口中送,有些无奈地叹息,大约,自己早晚会只看着李奕衡的眼睛,就沉迷动情吧。

  胸口的湿热渐渐扩大,仿佛只是含着乳尖玩弄还不够,李先生甚至故意将他整片皮肤都吸进口中。刺痛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快感,黎锦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李奕衡的头,仿佛这样便能无声地宣泄出那股横冲直撞的叹息。裤子不知何时被褪了下来,半觉醒的分身被轻轻握在手中,上下套弄。那技巧性十足的抚慰,叫他浑身的血液都控制不住地向下涌去。

  “李……李奕衡……”黎锦抓着李奕衡的头发,仰起头,颤着声叫,“别……别闹了……快给我……”

☆、第一百零七章

  他的眼睛晶莹莹的,难以宣泄的快乐感受叫他目中湿润。李奕衡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这一汪深泉果真是逃不开的劫难,这一生,也许就要溺死其中。

  那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他坐起身,抬高黎锦的腰。后穴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叫黎锦浑身打了个颤,那即将承受的地方也随之一张一合。李奕衡知道黎锦还是紧张,虽然情事的频繁与契合,叫黎锦的身体越来越适应他的进入,但最开始的疼痛,仍旧叫黎锦心有余悸。他低头吻了吻黎锦的大腿内侧,俯身从床头拿出润滑剂。盖子打开时,砰的一声低响,黎锦听着,竟然又抖了一下。

  李奕衡便丢开瓶子,重新俯下身吻他。他的吻温柔而细腻,仿佛雨滴般洒落唇齿间,那其中浓浓的宠溺与爱意,已然超过言语所能表达。黎锦与他吻了半晌,抚着他的脸看他,轻轻道:“我来……这次我来主动,好不好?”

  李奕衡不表态,那目光深沉难测,只是望着黎锦的眼睛,良久,才点点头,在他鼻尖吻了一下,然后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黎锦深吸一口气,捡起旁边的润滑剂,挤出一些在手指间,接着,半弓着身子,将食指与中指轻轻插入自己的后穴中。

  李奕衡眼睁睁看他皱紧了眉头,将刚开始的疼痛忍了过去。

  接着是循序渐进的开拓过程,因为有润滑剂的帮助,手指的进入异常顺利。黎锦渐渐懂得在扩张中叫自己舒服一些,那持续不断的自我刺激,也叫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露出一种十分享受的表情。

  他这副样子实在惹人犯罪,李奕衡在一旁看着他,竟有种热切的盼望,恨不得立刻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将他贯穿。

  “嗯……嗯啊……”

  随着括约肌渐渐松弛,黎锦的表情也越来越放松,等到终于可以容纳三根手指,他直起身,跨坐到李奕衡胯间,扶着李奕衡那已然贲张的分身,缓缓坐了下去。

  “唔……”

  火热的硬物紧贴着肠壁,黎锦双手撑着李奕衡小腹,与他目光相接。那人目光温柔而滚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像千言万语在其中,可是无须言说,彼此了然。

  于是他对李奕衡露出一个同样温柔的微笑,腰部用力,缓缓地动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滚烫的内壁紧致而湿润,将李奕衡牢牢包裹其中。褶皱渐渐被反复的动作铺展开来,彼此适应了这样的进入,便自然而然,探寻起让对方更加舒服的方式。黎锦两手撑住李奕衡的小腹,靠着腰部的力量抬起落下,每一次都在硬挺将将滑出的前一刻再纳入其中。

  他的低吟已然抑制不住,满室淫靡水声里,只剩他一声紧似一声的低叫。他微微闭合着眼睛,视觉消失后,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他几乎是逐步地感悟李奕衡如何在他身体里渐渐胀大,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深入地占有他。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样的起落并不由自己,即便自己极力要求在这场性爱中的主导权,可那个控制一切的,仍旧是李奕衡。

  眼睛猛地睁开,他朝李奕衡伸出手。李奕衡会意,坐起身来,与他拥抱接吻。贯穿变得快速而激烈起来,李奕衡的耐心也耗到极限,主动扶着他的腰,将他提起,然后重重按下去。身体被更深入地打开,迎接那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强烈欲望。黎锦脱力般靠在李奕衡肩上,仰起头去看他。

  他这么好看,黎锦想,他怎么这么好看。

  大约目光太露骨,李奕衡百忙之中竟然予以回应,低下头与他对望,问他:“看什么?”

  “你跟蒋劲搭上线……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黎锦胸口里悬着一口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夹杂着轻颤。

  “很早。”李奕衡抱紧他,却不再看他。

  “很早是……是多早?”黎锦被他压在肩头,明明身体已经被完全操控,那断断续续的低笑却满是放肆,“是不是早到……我们在……我们在温泉别墅的时候你就……啊……就已经开始计划?”

  李奕衡不答,只是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自己送往更深处。

  黎锦闭上眼睛,同样回抱住李奕衡:“你……你说担心我的安全,不让我走……其实是因为你知道,舒慕要……要安排人爆骆飞的料……李奕衡……你算计我,你算计我!”

  李奕衡却始终不回答。

  黎锦觉得,自己好像要被人分成两半了,那嵌进身体里的东西如此巨大而用力,每一下都将肠壁撑得更开。他没有力气了,于是控诉变成喃喃,他一口咬住李奕衡的肩膀,在他怀里很是不爽地嘟囔。

  “你算计我,你算计我……”肩膀的肉被他咬出牙印,他抬起眼看看,觉得形状不够斑斓,泄愤般再补一口上去,“你还……还把骆飞的亲爹带到我面前……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吃准了,我不会真的跟你生气?”

  李奕衡忽然就笑开了。

  他扶住黎锦的腰,就着彼此相连的姿势,将他推在床上。冲撞声再次响起,他将黎锦的双腿架到自己肩上,两手按住黎锦的手腕,俯身,吻他唇角。

  “对,”他深深地进入他,那带着掠夺与侵占的性器一直往他的最深处去,“我赌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舍得生我的气。”

  “你这个……啊!”

  指责骤然变为短促而尖利的惊呼,身体最深处,那最敏感的一点被猛地戳中了。涨潮般的快乐争先恐后向头顶涌来,黎锦满腔的愤怒被这快感一冲,顿时像豆腐渣工程的堤坝一样,无影无踪了。

  接下来的性爱更加放纵,李奕衡好像十分喜欢黎锦被戳中敏感点的反应,竟然集中火力,一下一下朝那个要命的地方去。床第间,黎锦即便感到欢愉,也很少叫出声来,少有的几声低吟也大多来自于李奕衡的有意为之。可此时此刻,内壁被汹涌地摩擦着,最最敏感的一点也反复承受着撞击,压抑不住的嘶哑呼声就这样猛地冲破他喉咙,再也收不回去。

  “啊……啊……李奕衡……”他紧紧地扣着李奕衡的手掌,身体阵阵战栗,叫他下意识指间用力,将李奕衡的手指攥得发白。

  李奕衡知道,他已经到极限了。

  下身的冲撞更加猛烈而快速,宽敞的卧室里回荡着肉体撞击的声响,每次拔出进入,都带来汁水淫靡的淋漓。他低头吻黎锦的眼睛、鼻梁、脸颊与嘴唇,他回应他的呼唤与他呼吸相通,他咬住他的耳垂,仿佛要用牙齿,在上面穿出一个耳洞。

  “黎锦,”他低低的叹息被满室热气蒸腾,刚出口,就快速地融进空气,“我知道,你舍不得怪我。所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对不起。”

  然后,一插到底。

  月上中天。

  骆飞与施东宁整整讨论了一天音乐,直聊得忘记时间,也不觉疲惫。要不是施东宁年纪渐长不耐熬夜,只怕他们要聊个通宵去。

  从浴室出来,沐浴过的身体仍旧处于极度亢奋状态,骆飞只围一条浴巾在胯间,头发滴答着水,去床边开电脑。等待电脑启动的时候顺便扫一眼手机,桌面上显示,有一条未读彩信。

  匿名?

  他看着发信人的名字嗤笑,心道该不会是齐亦辰抑或小普又在玩什么乱七八糟捉弄人的游戏。

  接着,点击短信详情,不过一秒,那缀在下方的照片就加载出来,并且十分贴心地放大,盈满整个屏幕。

  骆飞的心脏就在这一秒里,骤然忘记了跳动。

  照片上,身材挺拔的少年弯下腰,将心爱的女孩深深拥进怀中,珍而重之地吻她的唇。女孩高高仰着头,甚至踮着脚,努力去迎合自己的恋人。背景阴沉,却不知哪里来了一束微光,独独将他们照亮。那精准的角度和韵味,仿佛不是偷拍,而是哪部偶像剧的宣传照一样。

  那是萧苏苏被淘汰的那个晚上,大家一起喝酒为女孩送行。聚会散场后他送女孩回房间,楼梯间的角落里,女孩忽然抬起头,用溢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不能陪你到最后了。”女孩努力微笑,“好可惜。”

  他想也没想,低下头吻了她。

  那是他的初吻,是属于初恋中,最最美好而幸福的一段回忆。

  如今,却变成了这场梦魇的开端。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天下午一点,黎锦开车去施东宁家接骆飞。

  今天下午三点,东郊宾馆,舒慕投资、任季麟执导的电影《一树生》将进行第一次试镜。

  骆飞穿了条牛仔裤,上衣简简单单,暗色单衣外面罩一件米色皮夹克。他本就身姿颀长,因为年轻,皮肤也好,阳光下被米色衣服一衬,简直青春逼人到没了边。黎锦远远地开车望见他,心里想这人虽然脑子傻,但这张脸,这身材,真是天生混娱乐圈的材料。

  相隔一天,施东宁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黎锦问他骆飞情况,又与他约时间去公司商谈具体合作事宜,他都笑呵呵答好。这样和蔼的态度前所未见,以至于黎锦开车走出好远,还有点没法相信,转头问骆飞:“你们俩昨晚干什么了,弄得施东宁老师这么高兴?”

  骆飞满脑子都是昨晚手机里那张照片,此刻黎锦这样问,他条件反射心里有鬼,身子猛地弹了一下,脑壳“砰”地一声撞到顶棚。

  “没、没有!”骆飞捂着脑袋叫,“什么都没有!”

  黎锦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大反应?看来真是有什么了……快点坦白交代!”

  骆飞揉着脑袋别过头,他向来性格开朗又开得起玩笑,跟齐亦辰捆绑宣传的时候没少拿基情当噱头,因此黎锦知道,这点小玩笑他完全不会介意。可此刻,他的反应却说不上好,甚至,有点非常不好了。

  这笑惯了的孩子紧紧抿着唇,手臂放在头顶,胳膊挡住大半张脸,察觉到自己在观察他,还更加明显地把自己往座位另一边缩了缩。

  太不对劲了。

  黎锦放缓车速,打开车载音响,故作轻松问他:“紧张?”

  骆飞肩膀轻颤,隔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嗯。”

  “都跟你说了,别那么大压力。”黎锦心想,自己就猜到是这个原因,“任季麟导演是出了名的苛刻,你之前从没有拍戏的经验,被他选中的几率应该不大,只当今天是体验一遭混个脸熟罢了。况且真的被选中,岂不是更好?这次电影班底不错,能够参演,对你也是个不错的机遇。”

  “你就不怕舒慕从中作梗,再设什么局出来?”骆飞问。

  黎锦斜了他一眼,笑道:“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要使坏,也不在这一部戏上。而且以任季麟的大牌程度,选角大约是轮不到舒慕插嘴的。我们没必要为了许多还没发生的事就畏首畏尾,眼睁睁看机会溜走。他出招,咱们接着就是。何况……”黎锦一歪方向盘,高速路上,车子流畅地超车并道,“你发愁这些干什么?以你的演技,任导演瞧不瞧得上还不一定呢!”

  此话一出,骆飞刚刚燃起的一点斗志瞬间熄灭了,整个人软在车座上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小小声抱怨道:“都知道我演技不好只会唱歌,还叫我去演什么电影……我就安安心心出唱片不好吗……我本来就是唱歌出道的……”

  “唱片业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除非靠消费之前积攒下的人气,否则,新人歌手想纯粹凭借唱片走红,很难。”黎锦正色,“而且骆飞,平心而论,你的唱功并不足以支撑你在乐坛屹立不倒,所以你必须全面发展。”

  骆飞低低应了一声,木木然看着窗外树木快速闪过,不知这番话听进去多少。黎锦知道他性子轴,有些事接受起来要慢一些,但好在他肯听,也信任自己,所以对自己的安排从来都是服从的。

  车厢里沉默下来,只剩下车载音响传来节奏感十足的歌声。这是骆飞新单曲的小样,一首混杂了雷鬼风格的电音舞曲。黎锦在应付这类快节奏歌曲的时候总有些力不从心,这小样听起来也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

  骆飞听着音响中自己的声音,每个尾音都轻飘飘的发颤,叫人挺久了浑身冒鸡皮疙瘩。

  他想,黎锦说得对,自己的唱功不过如此而已,想靠唱歌吃饭不可能,要火,只能拼青春无敌一张脸。

  后视镜里,那个脸色发白的人五官精致,舞台上生活里都是无可挑剔的优质美男、绝对偶像。骆飞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不知道粉丝们知道自己有了女友,会不会觉得偶像幻灭呢?

  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烦躁,他猛地伸手关掉车载音响,就在手掌回撤的刹那,口袋里的手机骤然作响。

  熟悉的短信铃音,不啻地狱宣召,叫骆飞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黎锦,迟迟不敢将手伸进口袋。

  小锦说过,自己现在的定位是偶像,谈恋爱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毁掉,所以一旦有心仪的女孩或者想谈恋爱,一定要找他报备……

  “怎么了?”黎锦注意到他手架了半天不动作,于是头也没转,问道,“谁发短信给你?”

  “不、不知道。”骆飞干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大拇指颤栗得厉害,甚至滑了半天才将屏幕解锁,“大概是垃圾短信吧,哈、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戛然而止。

  接着,骆飞献宝一样举起手机,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语气说道:“垃圾短信,确实是垃圾短信……小锦,真的是垃圾短信!”

  黎锦觉得他脑袋被门夹了。

  可他的语气明明那么惊喜,那么真挚,甚至于,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感喟。

  叫黎锦想不多想都难。

  “骆飞,你怎么了?”黎锦心里转过千百种可能,小心翼翼问他,“昨晚……出什么事了?”

  骆飞的眉毛一下子皱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那一瞬间,以一种非常扭曲的角度抽在一起。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那可笑的垃圾短信仿佛尖刻的痞子,正嘲笑着他的懦弱与忐忑。

  只要按一个键,这条短信就会切换成下一条,匿名者发来的偷拍彩信。

  就是这条彩信,叫他辗转反侧,一整夜无法入眠,甚至到了今天仍旧精神紧绷。

  是谁?是谁拍了这张照片?又是谁将它发了过来?

  自己与萧苏苏的恋情一直瞒得滴水不漏,哪怕短暂的二人相处也都在绝对隐蔽的地方,谁一直在跟踪自己拍下这些照片?是他自己要拍,还是别人指使?而现在,那人发这张照片给自己,用意又何在?

  脑海里有太多的为什么想不出来,他的眼神渐渐无助,偷偷飘向黎锦。

  这些为什么,小锦一定有办法解答。

  只要自己向他坦白,他就算生气,也一定会帮自己解决问题。

  一定会,一定会……

  “小锦,其实我……”骆飞抬起头,“其实我……”

  黎锦扫了他一眼:“什么?”

  “其实我……”他重新干笑起来,“我就是单纯的紧张而已,要知道,我可以从小看任导的电影长大的,马上可以近距离接触任导了,我真、真紧张!”

  “傻瓜。”黎锦笑骂一句,转头专心开车了。

  骆飞笑了两声,接下来,那笑容就像过了期的胶贴纸,干枯而皱巴巴地贴在他脸上了。

  他不怕挨骂,可怕别的。

  例如勒令他跟萧苏苏分手,例如中止演艺活动雪藏他,例如……

  况且,干嘛总要黎锦来收拾烂摊子,自己没遇到黎锦之前,还不都是一个人收拾残局?

  所以这次,自己也一定能揪出那个人,问问他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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