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前世, 秘境第二层同样星火璀璨,如浮光跃金,美不胜收。
没在秘境第一层耽搁的沈玉霏跌入第二层秘境时,微微失神。
漆黑的天幕上, 无数星辰如深海中暗暗发光的水生生物, 拖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火焰尾羽, 在他的视线里游弋。
与第一层秘境不同,沈玉霏并非孤身一人, 他身边渐渐多出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
而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浮空的巨大孤岛之上, 周身天幕落星不断。
各门派弟子不断地从第一层秘境来到第二层秘境。
他们脚下是焦土, 头顶是坠星,即便身边是熟悉的同门弟子, 也耐不住焦躁起来。
彼时, 沈玉霏孤身一人进入秘境, 孤零零地站在孤岛之上, 一席玄袍,姿容艳丽,扎眼得很。
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却又藏不住眼底的着迷与惊艳。
合欢宗宗主沈玉霏, 声名狼藉,被全天下人所不齿。
据说, 他身边“男宠”无数, 据说,他修炼的功法需要吸取男人的精气……不论传闻如何, 反正沈玉霏是个生了张妖媚面皮的妖孽, 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们的共识。
所有人都该对他敬而远之。
但再敬而远之,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摆在那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沈玉霏在各式各样的目光里轻哼一声,负手而立。
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将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纯粹是没搞清楚醒骨真人的秘境里有什么玄机罢了。
可是,沈玉霏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麻烦却总会找到他的头上。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孤岛焦黑的土地上,凭空出现一座张灯结彩的庭院,满院赤红色的灯笼烧成了晚霞。
唢呐尖锐诡异的调子震天响,沈玉霏一个没留神,竟稀里糊涂地出现在一个摇摇晃晃的花轿里,眼前满是摇曳的红光。
沈玉霏竟成了花轿中待嫁的新妇。
他一把拽掉头上的喜帕,怒气冲冲地踹开轿门,却见原本围拢在四周的弟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没有脸的“人”。
他们身着红艳艳的衣服,敲锣打鼓,围着花轿笑闹。
沈玉霏身在秘境之中,不敢轻举妄动,犹豫之下,又将喜帕盖回到头顶,凝神观察周围的一切。
花轿载着他,绕着挂满红色灯笼的庭院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汇聚无数无脸人的大门前。
“迎新人——”
轿夫高声唱呵,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道红色的身影被簇拥着来到了花轿前。
那人便是孟鸣之。
孟鸣之的胸前挂着滑稽的红花,窘迫地站在花轿前。
他很快发现,盖着喜帕从花轿上下来的,并非幻境中的无脸人,而是与自己一样,货真价实的修士,立时长舒一口气,凑过来低低道:“这位……姑娘,我是玉清门弟子孟鸣之。得罪了。”
说完,弯腰背起了沈玉霏。
沈玉霏在听见孟鸣之称呼自己为“姑娘”的刹那,手指凝聚起了阴寒至极的灵气。他以指尖对准了男人的后颈——只要那缕灵气落下,鲜血就会喷涌而出,这个将他当成女人的修士也会命丧黄泉。
然而,就在沈玉霏即将出手时,庭院门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炽热的火苗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轰然砸落在他们身后。
是流星。
秘境第二层中的无脸人们恍若未觉,依旧在热热闹闹地办着喜宴,而沈玉霏与孟鸣之却齐齐变了脸色。
那颗流星在他们的注视下,四分五裂,仿佛是一道道破坏阵法的细小灵气,刁钻地没入焦黑的土地,悄无声息地分割着他们所在的孤岛。
“师兄……师兄!”一个玉清门的弟子仓惶从庭院中冲出来。
他看见孟鸣之的刹那,面露喜色,却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孟鸣之,眉宇间顷刻涌上浓浓的阴霾。
“回去。”孟鸣之停下脚步,面色难看地重复了一遍,“给我滚回去!幻境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话音刚落,又一颗流星被火焰簇拥,砸在了他们的身后。
轰!
这颗流星离他们更近了些,炽热的火苗几乎撩着沈玉霏的衣袍。
那弟子不傻,踩着焦土,手软脚软地瘫坐在地,满是惊恐的眼睛里,映出一片火光。片刻,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屁滚尿流地爬起来,看也不看背着沈玉霏的孟鸣之,一头冲回了满是宾客的庭院。
而随着这个弟子的“归位”,再无流星砸落在孤岛上。
沈玉霏见状,被喜帕遮住的脸上,神情缓缓凝重。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对孟鸣之出手,解决了这场喜宴上的关键人物,无数流星能一口气将孤岛砸个稀巴烂。
沈玉霏不甘地将凝聚着灵气的手放了下来。
他虽有保命之法,却不想因为一时意气,将秘境的第二层毁去。
孟鸣之也在这时,背着他跨进了庭院的大门。
嬉笑声,祝酒声不绝于耳。
不知是隔着一层喜帕,他如雾里看花,还是幻境中人影幢幢,总之,沈玉霏的眼前仿佛升起了一台戏。
他亦是戏中人。
其余修士皆在戏中。
沈玉霏看见几个眼熟的人影,僵硬地立于一堆无脸人正中,或端着酒杯,或同陌生人勾肩搭背。
他渐渐明白了。
若说,秘境第一层需要各个修士独自战胜幻境,那么秘境第二层就需要修士们齐心合力堪破幻境。
他们都成了同一个幻境中的“角色”,若是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譬如方才那个惊叫着冲出喜宴的玉清门弟子,那么天上的流星就会毫不犹豫地砸落下来,直到整个孤岛四分五裂。
真到了那一步,别说是秘境中的秘宝,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要怕。”背着沈玉霏的孟鸣之见他久久不言,当他受了惊吓,温声细语,“我们玉清门中有古籍记载了醒骨真人的事迹……他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平生最爱之事,不过炼丹。”
“……我想,就算是他陨落后,洞府幻化成秘境,也不会真的要了我们的性命去。”
沈玉霏听了这话,暗暗冷哼。
玉清门的弟子在他眼里,向来是“假惺惺”的代表,他也没将孟鸣之的话听进心里去——醒骨真人若真不要他们的性命,那方才那些从天而降的流星算什么?
或许醒骨真人陨落之前,当真是和善之辈,可他陨落以后,形成秘境的洞府就不一定了。
就算秘境真的温和,进入秘境争宝的修士也不可能温和。
机缘在前,沈玉霏不信有谁会傻到不争不抢。
……背着他的这个玉清门的弟子孟鸣之也不会不争不抢。
沈玉霏顺势想到此人在境门前,不断地牵着女修进入秘境的场面,唇角笑意愈发冷漠。
蠢货。
这是他对孟鸣之唯一的评价。
孟鸣之说了半晌,没听到背上之人的回应,也不生气,而是跟着幻境中的无脸人,一路走到了正厅中央。
大红色的喜字映在两个半人高的巨型灯笼上。
坐满了“人”的宴席,刹那间落针可闻。
无数无脸人向他们“望”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几个面色惨白,不敢轻举妄动的修士。
“拜堂。”孟鸣之将沈玉霏从背上放下来,迟疑道,“看来……幻境想要我们走完成亲的流程。”
不用孟鸣之提醒,沈玉霏也已经看出了幻境的端倪。
这是场凡俗的婚礼。
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被塞进花轿,成了新妇,沈玉霏不介意在幻境中讨一杯喜酒喝。
“姑娘,莫要往心里去。”孟鸣之见沈玉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连忙解释,“幻境中的一切都做不得数……你……我……咳咳,我是说,成亲之事你不用当真,此刻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让所有的修士能一道摆脱幻境。”
“……你若是担心名誉受损,就一直披着喜帕吧。”孟鸣之极其善解人意地提议,“放心,即便日后,我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也会守口如瓶,绝不多说一个字!”
换了真正的女修,而且是常年修行,未曾接触过凡俗事物的女修,此刻听了孟鸣之的话,或许会春心萌动,小鹿乱撞,同时感慨,玉清门的弟子光明磊落,为人正直。
但沈玉霏不是女修。
他不仅不会春心萌动,还觉得孟鸣之聒噪。
“很是用不着。”沈玉霏在孟鸣之低低的惊呼声中,摘下了喜帕。
布满薄怒的俊容露了出来。
“你……!”孟鸣之骤然睁大双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想象中的坠星并未发生。
沈玉霏攥着喜帕,若有所思。
看来,只要在幻境中继续做“新妇”,即便做出出格的举动,也无伤大雅。
孟鸣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严肃了神情,拱手文质彬彬地来了一出率先道歉:“抱歉,之前是孟某唐突了。”
“……不知沈宗主有什么发现?”
孟鸣之一口道出了沈玉霏的身份。
沈玉霏略有些意外地斜了孟鸣之一眼:“我有发现,为何要告诉你?”
孟鸣之和善地笑了笑:“沈宗主所言极是……孟某只是希望,沈宗主有什么想法,能提前与我商量一下。”
孟鸣之看着他手中的喜帕,苦笑道:“省得孟某为你担惊受怕。”
回忆戛然而止。
沈玉霏按了按眉心,耳畔窸窸窣窣一通奇异的声响,紧接着,记忆中的唢呐骤然炸响。
他回过神,发觉自己又坐在了花轿里。
……与前世一般无二。
这一回,沈玉霏没有踹开花轿的门。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轿子里,等着幻境中的无脸人抬着自己绕庭院一周,方才弯腰,跃出了轿门。
红光烧透了半边天,沈玉霏果然又站在挂满红灯笼的大门前。
“……新郎官儿是个病秧子呢!”
细弱蚊蝇的絮语诡异地从无脸轿夫的方向飘过来。
沈玉霏浑身一震,惊疑地望过去。
轿夫的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嘴,那张嘴在苍白的面皮上孤独地开合,直叫人头皮发麻,后颈炸起无尽的寒意。
一个轿夫长出了嘴,另一个轿夫很快也长出了嘴。
很快,沈玉霏眼前的无脸人全部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嘴。
他们异口同声:“新郎官儿是个病秧子!”
此时的沈玉霏还不明白无脸人们话里的意思,直到他看见面露尴尬,不断低咳着的孟鸣之,方才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
原来如此。
孟鸣之身上有伤,落在幻境中的无脸人眼里,便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如何入洞房?”
“……快……快去找……”
“……他……他不行……得……得……找人替他和新妇……”
…………
无数张嘴说出无数句话。
孟鸣之黑着一张脸在沈玉霏的面前弯下腰。
他极力忽视无脸人的议论,想像前世那样,将沈玉霏背进正厅,拜堂成亲。
却不料,沈玉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待孟鸣之的手摸索着伸来时,暗暗后退了半步。
孟鸣之略有不察,捞了个空,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无脸人们见状,再次炸开了锅。
“……他……腿都软了,快去找……去找……”
“……吉时要过了……”
“……换人……换人……”
庭院内再次热闹起来。
须臾,沈玉霏似有所感,循声抬头,隔着红艳艳的喜帕,对上了一双点星似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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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攻:谁说我不行!!!←无能狂怒
而某只修狗已经在背宗主入洞房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