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沈玉霏是随玉娇娇出来历练的。
梵楼细细长长一条黑蛇, 挂在树梢上,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隐匿了气息,加之妖修消失多年,人修早已不熟悉妖修的气息之故, 即便紧紧地跟了一路, 时任合欢宗宗主玉娇娇, 也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玉娇娇全服心神都放在沈玉霏的身上。
梵楼听着玉娇娇呵斥自己的仇人:“沈玉霏,本座在那么多弟子中选中你, 是因为你在那些废物里,最适合我们合欢宗!……可今日见你如此顽劣, 本座当真是失望!”
……原来仇人叫沈玉霏。
梵楼啃着一颗小小的蛇莓, 缓缓地晃动起尾巴。
知道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总是要死的。
人修都该死。
站在树下的沈玉霏, 面上很是平静, 像是习惯了玉娇娇的呵斥, 只在女修说完后, 轻轻地笑了一声:“不是师父选择了我,而是师父只能选择我……因为师父口中的那些废物,除了我,都死了啊!”
——砰!
沈玉霏话音刚落, 就被一道强悍的灵力重重地扫到了树干上。
梵楼口中的树莓被震掉了。
……他还没来得及将最甜的那一口树莓尖儿吃完。
梵楼用蛇身攀住树枝,看向沈玉霏的目光愈发不善。
唇角溢出鲜血的沈玉霏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用手背蹭去唇角的血迹, 笑意不减:“师父教训得是, 徒儿知错了。”
沈玉霏说话,有一种特殊的语调, 字字句句都软绵得厉害, 偏生尾音上扬, 无论是什么话,说出口,都夹杂着恨意。
玉娇娇果然又是一掌过来,将他拍回了树上。
这一回,梵楼学乖了,叼着树莓跑得远远的,一边看树下的古怪师徒,一边啃果子。
人修真是怪得很。
梵楼也算是见过一些人修了,但他还从未见过像玉娇娇和沈玉霏这样,一个明明怒火中烧,却面无表情地发着火的师父,和一个已经口吐鲜血,却还在火上浇油的徒弟。
梵楼啃完了一整个树莓,沈玉霏也终于消停了。
玉娇娇放下手中套着沉重剑鞘的重剑,走到昏迷的沈玉霏身边。
女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徒弟,片刻,弯腰,先是将疗伤的丹药塞进沈玉霏的口中,继而用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唇角溢出的鲜血。
“为师……是,为你好。”
玉娇娇说话时,眼角滚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无声地垂泪,眼底却只有白雪般,苍莽的漠然。
梵楼一连跟了他们十几日。
拾了他的妖丹又随手丢弃的沈玉霏被玉娇娇丢进了秘境。
梵楼大喜过望,暗搓搓地跟了上去。
没有玉娇娇在侧,只要找到适当的时机,他就能将毫无防备的沈玉霏杀死在尖牙下。
可惜,刚在尘世中修行了几年的梵楼,不知道秘境的凶险。
他根本来不及对沈玉霏下手,反倒是靠着跟随着沈玉霏,堪堪保住了蛇命。
几番惊险过后,沈玉霏狼狈地从秘境中脱身,梵楼一条蛇也蔫了吧唧地从秘境中游了出来。
他不仅没能亲手杀死仇人,还要靠着仇人的“庇护”,方能看见俗世的太阳,这不仅让他心中的恨意沉淀得更深,还让他几乎反狂。
……沈玉霏,必须死!
“嘶嘶……嘶嘶!”
梵楼蛇莓也不吃了,树也不爬了,整日跟在沈玉霏的身侧,伺机而动。
沈玉霏则因为伤势过重,破天荒地被玉娇娇带去了凡人所建的客栈修养。
玉娇娇自是不满沈玉霏带着一身伤从秘境中出来。
但她在看见沈玉霏拿出了秘境中至宝后,唇角勾出了一丝牵强的微笑:“很好,以后,为师会将合欢宗的秘术《白玉经》交给你。”
“……当你真正有资格接替我的位置时,再行修炼吧。”
“为何要等接替了师父的位置,徒儿才能修炼?”沈玉霏不满地望向玉娇娇,“徒儿……徒儿跟随师父已经很久了,难道还不够资格修习《白玉经》吗?”
玉娇娇闻言,沉默片刻,将冰凉的掌心迟疑地贴在了他的头顶。
玉娇娇动作生硬地揉了揉沈玉霏的头:“你……不明白。”
“为师是为你好。”
言罢,起身离去。
沈玉霏看着师父的背影,眼神逐渐阴郁。
而跟着他们来到客栈的梵楼,在屋顶的瓦片上安了家。
梵楼看着离开客栈的玉娇娇寻到几个凡人,手起剑落。
惨叫声四起。
几条滴着血的舌头掉落在地上。
玉娇娇冷哼着归剑入鞘:“念你们是凡人,本座不取你们的性命,但若下次再在背后妄议本座徒儿的相貌,本座必不留你们!”
梵楼眨了眨眼,逐渐明白,人修之间,还有美丑之分。
而他的仇人沈玉霏,样貌该是其中的翘楚。
但是,女修凭什么不让别人议论徒儿的脸?
不过这点小事,梵楼没有放在心中。
他是妖修,在意人修的相貌做什么呢?
他根本不会记住每任仇人的样貌。
记那些无用的事情做什么呢?都是黄泉枯骨罢了。
此时的梵楼只想将尖牙印在沈玉霏的颈侧,让残留在妖丹上的气息消弭。
不过,梵楼不在意的事,沈玉霏却在意。
“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半夜摸进我的卧房?”
沈玉霏将手指从凡人的脖颈上抽出来。
月光照亮了他沾染了鲜血的皎洁面庞,也照亮了那双流淌着残忍笑意的眼睛。
躲在瓦片下的梵楼,心中第一次明明确确地有了关于“美”的概念。
像最新鲜的蛇莓,像散发着月之精华的圆月……他看沈玉霏脸颊上半干的血液,目不转睛且心生想要据为己有的欲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美”了。
而当他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凡人……他明白了“丑”的含义。
“《白玉经》……”用帕子擦拭着手指的沈玉霏,看也不看地上的尸身。他艳丽的眉眼间笼罩着乌云般的郁色,“我一定要得到。”
沈玉霏说到做到。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秘境,没日没夜的修炼,一身修为增长得梵楼都不敢日日找蛇莓吃了。
妖修生怕沈玉霏的修为突飞猛进,自己还未报仇,就再也寻不到出手的机会,便也开始勤勤恳恳地修炼,直到那一日——
玉娇娇看着面前的徒儿,沉声道:“你不后悔?”
“徒儿不后悔。”沈玉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下巴,“徒儿需要这份力量。”
玉娇娇闻言,转身就走。
“师父?”沈玉霏心下一沉。
却不料,玉娇娇头也不回道,“既然你不后悔,为师就给你这个机会。”
沈玉霏大喜过望,紧随玉娇娇而去。
梵楼亦从瓦片下游出来。
妖修的感知是敏锐的,他并不知晓,所谓的《白玉经》是何种秘术,但他从玉娇娇的身上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客栈的卧房内,玉娇娇幻化出结界,隔绝了一切声响。
沈玉霏毕竟年少轻狂,一心想要修习《合欢宗》的秘术,当外袍随着玉娇娇挥出的灵力碎裂时,并未察觉出异样,直到第二道灵力袭来,他才伸手拢住衣襟,不可置信地瞪向玉娇娇:“师父——”
“你当合欢宗的秘术是什么?”玉娇娇手指一动,灵力如潮水般将沈玉霏包裹在其中,“世人不齿合欢宗,皆因我宗弟子修习双修之法,你既然是本座的弟子,又如何能逃得过去?”
被灵力包裹的沈玉霏,第二层衣衫如羽翼般,柔柔地从肩头跌落。
他面颊微红,眼波流转,犹如一朵被撕扯开花瓣的花苞,在短暂的挣扎过后,颤声道:“徒儿……明白了。”
“为师不会现在就将《白玉经》交给你。”玉娇娇看也不看沈玉霏,兀自让那团灵力撕扯着他身上的衣衫,“直到你能不被情与欲左右,为师才会将秘术传授给你!”
言罢,转身,在面前幻化出一张古朴长桌,继而心平气和地摊开宣纸,手中也凭空出现一支沾满墨汁的毛笔。
玉娇娇背对着沈玉霏,全神贯注地描绘着一副红杏图。
她笔尖染赤,皓腕轻移,血色红杏跃然纸上。
与此同时,被灵力包裹的沈玉霏,浑身一僵,肩头的绸缎无声碎裂。
雪色皑皑,白璧无瑕。
一朵妖冶的杏花在雪地里生根发芽,淡红色的花汁顺着枝叶,缓缓沁入皮肉。
未经人事的沈玉霏何曾经历过这些?
他猛地仰起头,细细的颈子绷成了一根弦,汗水洇湿单薄的衣料,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具纤细柔软的身形。
挂在房梁上的梵楼闻到了隐隐的暗香。
他磨尖的牙,蠢蠢欲动。
如若不是那层碍事的结界,此时,正是出手报仇的好时机。
“……若是你会被情与欲随意操控,如何坐稳合欢宗宗主的位子?”似是感知到了沈玉霏的痛苦,玉娇娇手腕稳稳一沉,又一朵杏花绽放在宣纸之上。
沈玉霏细腰发软,满头墨发尽数披散在肩头。
他细密的睫毛抖出了一片惹人怜爱的阴影,娇艳的唇亦咬出了一片欲色。
玉娇娇沉下了脸:“不过是几朵杏花和几丝妄念……这样就忍受不了,本座如何放心地将合欢宗交到你的手中?!”
“……若是日后,你修习《白玉经》,纵容双修之人肆意妄为,合欢宗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你的手上!”
玉娇娇字字诛心,被燥热烧得崩溃的沈玉霏,眼里艰难地浮现出一丝清明:“师父……说得是……徒儿……徒儿必不会……沉沦在……啊!”
一簇梅花随着沈玉霏的惊叫,惨然出现在第一朵杏花之下。
他清澈的眼睛里,凝聚的光刹那间消散,混沌的欲挣破牢笼,从虚无中,轰轰烈烈地奔涌而来。
“你所想所念,皆是虚妄。”玉娇娇轻轻托着自己宽大的袖摆,手中笔走游龙,“不过是将你神识中的一味痴恋激发出来,便如此难耐……沈玉霏,不要让本座失望。”
“师父……”
沈玉霏眼里的光随着玉娇娇的话,重新凝聚。
他双颊飞霞,汗水打湿墨发,松散地黏在面颊上。
梵楼看见沈玉霏的舌尖探出了唇角,若即若离地扫过了那点丝丝缕缕的发丝。
蛇妖金色的竖瞳颤了颤。
梵楼明白,“情”与“欲”会影响到自己的妖丹,他也会在春夏时分,因血脉之故,感受到燥热。可他从未想过,神识中会烧起的燎原的火。
玉娇娇手中的毛笔,明明激起的,该是沈玉霏神识中的欲念,那些妖冶艳丽的杏花,也的确盛放在了沈玉霏的皮肉之上,梵楼却仿佛感同身受,死寂一片的神识中,悄无声息地摇曳着两团明艳的火苗。
梵楼:“……”这是何等厉害的法术?!
梵楼惊慌失措,在结界外疯狂扭动蛇身,差点将自己长长的身体打成一个结。
而结界内,沈玉霏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滑落到了腰际。
他双手被灵力束缚,高高悬于头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白色宣纸。
沈玉霏躺于宣纸之上,仿佛已经融化为一滩散发着冷香的墨汁,无形的毛笔在虚空中游走,细软的笔尖狠落下来,以他为墨,轻拢慢捻。
沈玉霏的脑袋微微耷拉着,面上的神情被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发丝遮掩,模糊不清。
但他被束缚住的手,微微发着抖。
晶莹的水珠悬于粉白的指尖,随着毛笔的起落,摇摇欲坠。
“静心——凝神!”
玉娇娇依旧背对着沈玉霏。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漠至极的死志,靠在长案前的残妆剑,也流淌着诡异的红芒。
此时的梵楼还不知道,玉娇娇所使用的残妆剑,会逐渐剥夺使用者的七情六欲,直至其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躯壳。
他早在无尽的恐慌中,扭动着发热的蛇身,仓皇逃窜。
梵楼寻了个寒潭,将自己浸在里面,整整一整夜,才心力交瘁地攀上一块嶙峋的石头。
梵楼在石头上翻过来倒过去地晾晒着蛇身,心中生出了对沈玉霏师徒二人的深深忌惮。
……人修果然狡猾,即便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会在无形中,对他产生影响。
梵楼在石头上待了一整个白天,待夜色渐深,方才敢偷偷溜回客栈。
细长的黑蛇无声地攀上悬窗。
梵楼已经不敢靠得太近了,便舍弃了那块已经沾染上自己气息的瓦片,遥遥地挂在了窗框上。
窗纸在烛火的映衬下,半明半昧。
梵楼吐出蛇信,在窗纸上小心翼翼地舔出一个洞来。
金色的竖瞳出现在小洞前,被摇曳的火光一晃,仿佛碎金点点。
沈玉霏如梵楼所料,被灵力束缚在巨大的宣纸之上,无形的笔撩拨着他身上的红袍,亦如一只大手,肆意游走。
冷香缭绕,春色满园。
梵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玉霏,红信微吐,警惕地提防着热潮再次在蛇身上蔓延开来。
可是,他再怎么提防,当沈玉霏的衣衫无声地从肩头,落花般跌落时,他还是艰难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怎么会?!
梵楼烦躁地甩着尾巴。
他的妖丹好生地藏在身体内,他心中对沈玉霏的恨意也半点没有减少。
可滔天恨意下,他竟如置身烈火,身上细密坚硬的蛇鳞都被烫得翻卷如狰狞的倒刺。
梵楼无声地拧着身躯,唯独眼睛还黏在窗纸的小洞上,直勾勾地盯着沈玉霏——
灯火影影绰绰,宣纸如雪。
沈玉霏横卧其间,一身红袍如烈火,仿佛红珊瑚雕刻而成的宝珠。
他实在是美艳,即便无法准确分辨美丑的梵楼见了,金色的竖瞳里都闪过了异色。
天生地养的妖修,不受控制地受到了吸引。
梵楼焦躁地用蛇信润湿纸窗上小小的洞,整颗三角形的脑袋都拱了进去。
“嗯……”
细细的呻/吟声钻进了黑蛇的耳朵。
沈玉霏的神情却不复先前的难耐。
他面上一片静谧,双眸沉沉地闭上,双手在灵力的控制下,一动不动地束缚在头顶。
杏花依次从沈玉霏的肩头盛放,他亦如花苞,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绽放。
梵楼再一次落荒而逃。
这一回,蛇妖在寒潭里呆了三日。
寒潭里的鱼儿被梵楼吃了个干净,小鱼小虾也都被驱赶了出去。
他在潭底蜷缩成一团,首尾相衔,试图寻出,自己身体出现异样的根本缘由。
……难不成,沈玉霏早就发现他了?!
……难不成,一切都是陷阱?!
是了,一定是陷阱!
对,不可能是他出了问题!
梵楼花了三天的时间,确信自己恢复了正常,终是鼓起勇气,气势汹汹地游回了客栈。
窗户上的破洞依旧在。
梵楼熟门熟路地游过去,蛇身慢吞吞地游进小洞。
他已经熟悉了沈玉霏的气息。
那丝幽幽的冷香,比蛇莓的味道还要让他难以忘怀。
……等杀死这个人修,就用法术把他的身体保存起来吧。
梵楼想,这样的气息若不是沾染上了他的妖丹,还算是好闻。
只是,蛇妖想着想着,瞳孔忽而因为眼前出现的一幕,骤然紧缩起来。
三日不见,沈玉霏竟换了一身薄如蚕翼的衣衫。
他微阖着双眼,安静祥和地躺于宣纸之上。
……仿佛那不是折磨着他的酷刑,而是舒适柔软的床榻。
那身装扮太过轻薄,梵楼甚至能看见他隐于薄纱的雪白皮肉上,渐次盛开的杏花。
“不错。”玉娇娇的嗓音里罕见地夹杂了一丝赞赏,“沈玉霏,你若是能挺过今日,为师就能将《白玉经》传给你了。”
沈玉霏恍若未闻。
那只一直悬于空中的无形毛笔显出了身形。
吸满墨汁的笔尖饱满如含苞待放的花苞。
沈玉霏似有所感,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他的瞳色本就偏浅,在经受了几日的折磨后,眸中情绪渐次剥落,眼窝里仿佛盛放着两颗剔透的琥珀珠子。
“来了!”只听玉娇娇低呵一声,手腕轻抖,一人合抱粗的毛笔便重重地落下来,根根分明的狼毫刮过了沈玉霏盛开着杏花的身躯。
花瓣凋零,花香四溢。
巨大的毛笔横扫宛若凌虐,沈玉霏的身躯随之而动,恍若裹挟在落花缤纷中的一缕缥缈的白烟。
梵楼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他呆呆地注视着身染红墨的沈玉霏,陌生的情绪在他的眼底汇聚。
那是新生的情与欲。
无情无爱的妖修就像是一张白纸。
梵楼在世间徜徉多时,沈玉霏是唯一一个,在这张白纸上留下痕迹的人。
黑蛇在陌生的欲望里,烧成了一块焦炭,真正在热潮中煎熬的沈玉霏,却如同庙堂之上,盛开在佛祖脚边的莲花,目光越发冷冽。
他的情与欲从身体里剥夺了出去。
无论身上的毛笔如何作画,无论身上的衣衫被□□成了何种模样,他的心里都没有出现哪怕半分的动摇。
而被剥去的两味炽热的情愫,尽数种在了梵楼的心底。
原来,这才是人修所谓的“情”,原来,这才是人修所谓的“欲”。
好恶,美丑,□□……
沈玉霏在白纸上,尽情地书写,而原本扎根在梵楼脑海中的恨,却如被风干的纸,在新生的认知里,逐渐消弭。
梵楼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会恨了。
他还是会对浸染妖丹的人修产生无尽的恨意,并将其毫不犹豫地斩杀。
可他原本该对沈玉霏深入骨髓的恨意,莫名地被抹去了。
他对自己的仇人不仅没法产生恨意,白纸般的意识,还被仇人肆意涂抹。
原来,从身体深处迸发的热意是欲,从心中生长而出,还束缚住心脏的是情。
可为何偏偏,他所有新学会的情绪,都和沈玉霏有关?
梵楼过早地品尝到了情爱的滋味。身为妖修,他对情爱的理解,等同于占有。
只是占有一个仇人意味着什么呢?
梵楼已经忘记自己追随着沈玉霏的初衷了。
很快,他对旁人的情绪,皆是负面了。
而沈玉霏在无形中,教会了他更多。
喜悦,兴奋,渴求……
梵楼如饥似渴地学习,曾经喜欢的蛇莓再也没有碰过,曾经热衷于以妖丹为诱饵捕杀人修的事,也尽数抛在了脑后。
他如影随形地跟着沈玉霏,直到沈玉霏被玉娇娇带回合欢宗。
黑蛇的身形与阴影中无限拉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了树影。
梵楼化身为人,遥遥地望着沈玉霏消失的背影,目光沉沉。
身形挺拔的妖修隐在暗处。
他低下头,定定地看了许久光滑的掌心。
……没有鳞片,没有蛇皮。
不安席卷而来。
但这一回,梵楼没有变回蛇身。
他耳畔鸟雀叽喳,风声吟吟。
梵楼试探着迈出了步子。
枝叶间倾泻而下的阳光照亮了他乌黑的双眸。
……从那以后,梵楼再未修习过妖修之法。
他为了能更靠近沈玉霏,放弃了自己的妖修血脉,心甘情愿地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进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