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浴室白雾蒸腾, 磨砂玻璃门后人影晃动。
盛愿坐在水波荡漾的浴缸里,全身挟裹在温热的水流中,细腻的白肤透出淡粉, 眼角揉一抹淡红。
他被水汽熏得晕晕沉沉, 睫毛洇起了一小片湿意,像是沾水的蝶翼,很沉重,坠着他昏昏欲睡。
“困了?”
盛愿拖长音“嗯”了声, 向后枕着浴缸沿,透过朦胧的水雾看他。
牧霄夺满手泡沫, 绾过盛愿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轻轻揉捏按摩,算做把人给惹哭的赔礼。
盛愿心安理得享受着男人细致周到的服务, 声音清渺得像雾, “……舅舅,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牧霄夺不知道他的思绪又拐进了哪条岔路,才会没头没尾冒出这句话, 回答道:“记得。”
“什么样子?”
两年前, 他们从香港回到大陆不久, 洪珠仪给牧霄夺寄来厚厚一本相册, 里面都是盛愿小时候的照片。
牧霄夺翻看过几遍,加之从前的记忆,略一沉吟, 淡声道:“很可爱, 古灵精怪的小鬼头。一想起你的小时候,就让我觉得当初把你送回盛家真是错误, 如果我能把你亲手养大就好了。”
盛愿泡在热水里,身体悄悄往下滑,浮在水面的泡泡逐渐漫过他的小半张脸。牧霄夺俯身去捞人,沾了水的手指忽然向他一弹,直蹦了几颗水珠在他脸上。
盛愿的眸中泛起狡黠笑意,依旧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牧霄夺猝不及防被偷袭,不由得失笑,又听见他翘着尾音问:“那要是你把我亲手养大,你还会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吗?”
对于盛愿天马行空的发问,牧霄夺一向会用不过脑的答案碰运气。此刻却罕见的被这个问题难住,轻微低眸,似乎真的在专注思考。
盛愿直勾勾追着他的眼睛,势必要刨根问底的模样。
少时,牧霄夺得出答案,气势游刃有余,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抛了回去,“那要看你,你如果把我当做哥哥,那么同辈之间的身份转变倒是容易。但是你如果叫我一声别的,可就要费点劲。”
精明的商人,嘴上的好处都不让半分。盛愿听不懂男人藏藏掖掖的话,神色呆呆,“……叫你别的什么?”
牧霄夺但笑不语。
思虑片刻,盛愿像被点醒,蓦然理解他不清不楚的笑,“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叫你爸爸吧?”
“说不准,就你小时候那傻乎乎的、谁都能拐跑的模样,我可太有可能刚成年就多了个儿子。”牧霄夺佻笑道。
盛愿明眸善睐,眼神专注直白,“可是……我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你,都会喜欢上的,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牧霄夺猛然被这一记直球砸中,不再和他幼稚拌嘴,垂眸缠绕他的发丝,神色晦明不清,雕刻般的棱角软化了些许轮廓。
盛愿笑嘻嘻地,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问题滔滔不绝,雀跃的眼眸生动漂亮,“那么你跟从前的那个孩子在一起了,还做了嗯……色色的事,你有没有负罪感?”
牧霄夺却是没接话茬,晦暗不清的视线流转进对方的眸,那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眸色迷蒙,眼里有他不自知的潋滟。
下一刻,只听“哗啦”水声,水波激烈荡漾。
盛愿眼睛懵然睁圆,小小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男人轻而易举抱出浴缸。他的身上一丝。不挂,水流淌过皮肤,扑簌簌往下滴。
“哎呀!浴巾!浴巾——”
炽白的灯下,盛愿登时如同煮熟的虾一样紧紧蜷缩住身体,两只手乱扑腾,不知道应该捂住自己还是捂住牧霄夺的眼睛。
牧霄夺抱着一身水汽娇嫩的出浴美人,不明白他迟来的羞赧,分明早就被人看了个光。
两人力气悬殊,牧霄夺由着他乱动,随便扯了条浴巾把人裹住,妥帖放在洗手台上,就着这一姿势帮他吹干头发。
怀里的人被呼呼暖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堪堪护住浴巾不滑下去。
片刻后,吹风机的声音停止,浴室门倏然敞开,水雾漫出。
牧霄夺单手托着盛愿回到酒店卧房,大步迈向床铺。
盛愿晕乎乎,“扑通”一声被他丢进柔软的大床,眼前天旋地转,清瘦的身子陷进松软的绒被里。
牧霄夺顺手按了下床头的调控按键,窗帘缓缓合上,严严实实遮住昼光。
紧接着,身侧床垫微微下陷,男人欺身压了下来,圈住他细瘦的腰身,如墨的阴影缓缓将他笼覆,居高临下的垂视着他。
盛愿的脸颊悄无声息的泛起红晕,被男人直白的视线盯得不好意思,捏紧浴巾的手心汗涔涔,心跳愈来愈快。
“做了什么色色的事?嗯?”
牧霄夺的吻落在盛愿雪白的侧颈,激起一串细弱颤栗,属于成熟男性的滚烫气息混杂沐浴后的清冽味道,仿佛费洛蒙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
“牵手、拥抱、亲吻……恋人之间还要做什么事?”牧霄夺谆谆善诱,深黑的眸像充满蛊惑的黑色漩涡,望进去便无法挣脱。
“唔……我不知道……”盛愿的眼尾泛起水光绯色,软发贴着男人的侧颈轻蹭,可怜的讨好。
吻接连落下,沿着侧颈一路向上,像初春稠密的雨。
盛愿的皮肤薄得像纸,稍微用点力就红得不成样子,仿佛梅间新雪,耳垂小巧柔软,被男人叼在齿间轻轻碾磨。
他仿佛被摄了心魄一般,喉结滚动,附在对方耳畔的低语深沉磁性,“你穿那条红裙子特别的漂亮,你来我房间的时候,眼巴巴问我好不好看,很像买了新衣服迫不及待给大人展示的乖孩子。所以别总是贬低自己,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重要、没人比得上你,知道吗?”
两人呼吸相闻,能听见彼此胸腔内蓬勃的心跳,逐渐趋于同频,抑或乱了阵脚。
盛愿心尖酥麻,唇齿微微翕动,用气音轻轻问他:“你喜欢我穿裙子吗?”
温热的柔软落在唇角,电流从两人相触的唇瓣一路窜进血液脉络,几乎听不见男人的低喃,“……喜欢。”
盛愿羞赧异常,心脏仿佛被放置在温暖的壁炉旁,能听见悸动燃烧时发出的短促轻响,手指抚过男人英挺的眉、立体的鼻梁,期期艾艾的说:“那、那我下次再穿给你看……”
男人轻不可闻的低笑一声,与那双羞窘却又充满热忱的眼睛对视,淡淡应一声“好”,继而沉沉俯身,将他的话语尽数吞没在唇舌间。
盛愿几乎溺毙在这温柔的缠绵中,眼睫扑闪仿若翻飞的蝶,“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呢……害怕……”
牧霄夺极力克制,压抑冲动,默默将伸向床头柜的手收回。
手指徒劳捏碎一把虚空,转而温柔抚上盛愿的脸颊,声音温醇、柔和,每每听到都会让他感到心安,像微风捎来暖阳。
“乖……”
盛愿轻轻点头,眸中泛起濛濛的雾,漂亮的唇瓣被咬得微微塌陷。
他甚至回想不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似乎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记得自己小心翼翼的问:“那……用手可以吗?”
“用腿。”
牧霄夺浑身清爽,抱着体力没那么好的人去浴室仔细冲洗身体。
回来后,盛愿筋疲力竭,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小脑袋直往枕头里钻,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
牧霄夺的烟瘾在某种欲。望得到释放后来得更加汹涌,日光明朗的阳台,他单手秉着一支烟,目光投向远处蔚蓝如梦的海滩。
烟灰从萎缩的烟蒂落下,烟味苦涩,带一点淡淡的辛辣。
两年来,他被剜掉的那块心脏,似乎终于沿着缺口长了回来,肌理重塑,血肉。缝合,密不可分。
散尽身上的烟味,牧霄夺回到卧室,掀开被子。
盛愿正乖巧的窝在被子里睡着,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无意识向他靠近,窝在男人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中,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或许是白日里的杂念太多,盛愿在这样的安稳时刻竟做了噩梦。
梦里的他仿佛被困在一个精致的玻璃罩里,外界的纷扰似乎与他了无干系。
他静静站在里面,与牧霄夺之间隔着一层无法触碰的透明屏障。
之后,他听见很多声音,声嘶力竭的、不堪入耳的、幸灾乐祸的、大放悲声的……谩骂和指责。
“竟然和自己的侄媳搞在一起,呸——真不要脸!”
“你是堂堂牧氏的家主,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丑事,要牧家人的脸往哪儿放!”
“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牧家的家主!连自己的侄媳都要觊觎,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
无数诟骂和谴责化作实体鞭打在牧霄夺身上。盛愿拼命拍打玻璃,想喊他赶紧离开,不要再挨打了,声带却像被割断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牧霄夺在敲击声中缓缓转身,看着被他亲手打造的玻璃笼困住的盛愿,浅淡一笑。
他说:“万事都有我在前。”
下一刻,仿佛突然踩空,梦骤然惊醒。盛愿的额头和后背汗津津的,望着眼前空洞的黑暗,心脏久久未能平静。
他一动,身后的男人便下意识圈紧揽在他腰间的手臂。
盛愿慢吞吞转身,无声注视男人许久,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在锁骨眷恋的落下一吻,咬住、吸吮,留下暗红色的吻痕。
这个狭窄的世界,能容得下他们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