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晚上不要看鬼片
丁子乐来回的速度很快。钱澄脑子里还思绪万千的时候,一床暖烘烘的小被子就从天而降了。
钱澄迅速抓过被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你给我留点啊。”丁子乐一脸哀怨,“我也很怕的好吗?”
这点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钱澄只好非常恋恋不舍地把一部分被子让出来,小被子带来的安全感很强,配合着小动物外套让人感觉无比的舒适和安全。
“还好是冬天。”丁子乐盯着电视说,“要是夏天被子就派不上用场了。”
钱澄缩在被子里,顽强地压抑着汹涌而出的打嗝之情:“你看鬼片,嗝,还有经验了。”
“对啊。”丁子乐说,“所以有点生理反应没什么大不了……”
“……正常来说不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吗?”钱澄的打嗝瞬间就止住了,他瞪了丁子乐一眼,发现这家伙居然还在笑,天哪,这样多对不起导演和演员啊。
“没,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玩的。”丁子乐看了钱澄一眼,笑容更加止不住,“啊,算了别看了。”
“别啊,继续。”钱澄连忙阻止,丁子乐抓着遥控器的手顿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下:“要不换个喜剧片吧,直接笑软。”
“……可以不讨论这个话题吗?”简直是要没完没了了,钱澄很头痛,小被子和小外套根本掩饰不了他的尴尬,钱澄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丁子乐收了笑容:“对不起。”
“对什么不起啊。”钱澄偏了偏头,露出小半张脸,“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神经。”
丁子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钱澄这个不要脸的不仅穿着他的小动物外套还裹着他的小被子,特别温和地缩着团着,让丁子乐有一种此人逃不出我的魔爪的错觉。
“……没事。”丁子乐歪过头准备将注意力放在鬼片上。
“……我还是先回去睡吧。”钱澄叹了口气,把被子一掀,准备团吧团吧还给丁子乐的时候,他那出色的视力不小心抓住了一些重点。
丁子乐冷着脸屈起了一条腿:“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很冷。”
“你……”钱澄觉得刚才真应该接受提议换部喜剧片,他想了想,还是默默地帮丁子乐盖好小被子。
“外套。”丁子乐叹了口气。
“噢。”钱澄愣了一下开始解纽扣,把外套递给丁子乐的时候还画蛇添足地安慰道,“没事,看鬼片基本都有……”
“以后还是别跟我挤一块了。”丁子乐没接外套,盯着电视。
“为什么?”
“你傻么?”丁子乐红着眼瞪了他一眼,“要我跟你示范吗?”
电视的光线闪动着,电影演到哪儿了钱澄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感觉自己的体温正一点点降低,下一秒是把外套直接扣在丁子乐脸上还是怎么着他还没想好。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钱澄还是把外套放在了沙发上,闭着嘴回到了房间。
真是一团糟。
丁子乐喜欢男的。而自己恰好还在他感兴趣的范畴之内。钱澄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段关系了,想要延续原来的节奏和风格显然已经不太可能。
一切都怪他视力太好,小聋瞎传人今天有点失职。不过看丁子乐的样子他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股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好像一滴墨落进水里,迅速氤氲开来,根本来不及阻止。
一切都变了味儿。
脑子里疯狂地闪回着画面,钱澄把自己卷成个春卷,都没能顺利安然入睡。
丁子乐今晚的鬼片助兴节目失去了大半的风味,直到电影结束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轰隆连番炸响着刚才的脑残对话。丁子乐承认自己大约是被隔壁那对忘年恋刺激到了,连出柜带暗示这种豪迈的作风一点都不符合他一贯的婉约气质。
这关系算是彻底完了。
丁子乐觉得自己非常惆怅,惆怅到他连卧室都懒得回,就盖着小被子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顺利落枕了。
还附赠了几个喷嚏。
丁子乐在十秒钟内打出第三个喷嚏的时候钱澄从药箱里翻出了感冒冲剂:“你还是喝点吧。”
“会困。”丁子乐不吃药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倔强的小红军。
“……你们单位今天需要拯救地球吗?”钱澄对这份莫名其妙的执着有些不以为意,强行把感冒冲剂泡了推到他面前,“喝了吧,我可不想被传染。”
其实比感冒更不舒服的是落枕,丁子乐无比后悔昨晚偷懒不回屋,毕竟中老年人,可不能在哪都能睡了。
“给你。”钱澄把昨天那支软膏拍在丁子乐手里,“有空自己涂涂。”
“谢谢。”丁子乐自觉地从药箱里翻出口罩,包住了半张脸。
即便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原来骨子里的冲动、易怒、经不起刺激的劣根性还是深深潜伏着,平时还好,一到关键时刻,还是本性难移。
明明连对方的情况都还没摸透,明明连酒都没喝,还能做出这样智商感人的举动,除了节日氛围这种鬼东西让人迷失自我之外,丁子乐找不出什么别的外因加成了。
没有外因,那就只有内因。
看透了自己,却也无力改变,这份无力又更进一步地促进了他的暴躁和冲动……丁子乐拎着包回过神的时候,班车已经开走了。
“……打车吧。”钱澄在旁边说。
丁子乐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口罩遮着他的大半张脸,但眼神里还是写满“我靠你怎么在这”“刚才为什么不催我上车”之类的句子。
“你一脸魂游天外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表情,我怕一叫你把你吓出心脏病来。”钱澄呼出一口白气,拉了拉围巾,“要不我帮你请假?”
丁子乐挥了挥手:“不用,谢谢。”顿了顿,“我没事。”
说没事那是假的。中老年人的体质真是不比年轻人,丁子乐在椅子上歪了一上午,到了中午也没能好一些。
钱澄给的药膏还躺在包里,丁子乐知道这个药还不错,于是叫了食堂的工作餐,打算自给自足地给自己按两下。
真是悲惨啊,丁子乐想,孤苦无依的中年大叔,现在正在积极地给自己进行治疗……
治疗工作还没开始多久,钱澄的电话就飞奔而至。
“你不吃饭了啊?”钱澄劈头就问。
“……中午加班,”丁子乐正积极地寻找这个穴位那个穴位,“叫了工作餐。”
“噢……”钱澄那边愣了一下,“那个,你的猫今天好像都没来啊。”
“是不是怕人?现在人那么多。”丁子乐顿了顿,“一会儿我下去看看吧。”
钱澄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可说,只好挂了电话,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尴尬。
丁子乐倒是没想到自己能被一个落枕弄得无比娇弱,撑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实在难受,托科室的几位阿姨照应着,借着出门办事的机会直接先回了家。
“手机要保持畅通啊。”刘姐叮嘱了他一句,丁子乐话都没听清,就闪出了门。
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洗热水澡,吃药,抹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一看时间还差半小时正常下班,丁子乐把手机一关,闷头大睡。
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丁子乐一闭上眼睛,什么酒吧真心话大冒险开心果鬼片小被子都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还没晃几秒,世界就一片清净了。
居然没做梦。
要不是钱澄那气壮山河的敲门声,丁子乐可能会直接睡到第二天。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钱澄瞪圆着眼睛,“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不舒服……”丁子乐嗓子哑得厉害,转身倒了半杯水喝了一口,才缓过劲来,“没注意手机。”
“你没事吧。”钱澄看他神色不对,伸手往他额头上一贴,“有点烧。”
“没事,发下汗就好了。”丁子乐闭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落枕还是感冒所致,也许两者都有,眼睛涩得很,多睁一秒都难受。
“那你继续休息吧。”钱澄叹了口气,“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丁子乐懒得关门,倒回床上钻进被窝里,“帮我把门带上吧。”
人真是很奇怪。明明昨天还看着健壮如牛,今天就虚弱得弱柳扶风,钱澄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还是换了鞋走了出去。
本来睡得好好的,被钱澄那个二货一打搅,左翻右滚就再也睡不着了。丁子乐又顽强地翻滚了一遍,只好闭着眼睛假寐着。
闭上眼睛的时候,耳朵就打开了。家里很安静,没什么声音,看来钱澄还是稍微有点收敛的。小区外车开过的声音,人们回家的声音,一点一滴地全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很怕这个时刻。
黄昏,人群喧闹,家庭和睦。最关键是,肚子还饿。刚才真不应该拒绝钱澄的建议,让钱澄跑一趟也不会怎样。
最好还是湖边那家茶点的南瓜粥……
丁子乐非常没出息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啊,想吃饭,可是,不想出门。
接着丁子乐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一下睁开了眼坐直了身体。
病得妈都不认的情况下丁子乐还是能有最基本的警觉性的,这个时候不至于有小偷那大概就只有钱澄……钱澄出门了?
丁子乐决定还是出门看看。
“你刚出去了?”他靠着门边,一眼瞥到桌上的餐盒。
“嗯,买了粥。”钱澄把食物从袋子里端出来,“吃一点吧,有利于恢复。”
丁子乐从善如流,看到那碗南瓜粥的时候,非君不嫁的念头油然而生。
“不是说不吃吗?”钱澄笑着说,“算了你当我没说。”
“……多少钱?”丁子乐犹豫了一下,“其实随便去买点吃的就行了。”
“得了吧你那么挑。”钱澄把菜推到他面前,“还是养生点吧,毕竟中老年人了……”
“谢谢。”丁子乐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钱澄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你突然这样我实在有些不习惯……”
“我一直很有礼貌。”丁子乐半天才露了个笑脸,“回头给你包红包。”
钱澄没说话了,只看着他吃饭,吃完了没等丁子乐动手,抢先把餐盒收拾了:“你回屋吧,这两天休息一下,周一就好了。”
丁子乐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钱澄是个善良的人,他知道。正是因为他善良,所以他可以包容,可以不计前嫌,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挺好的。
丁子乐钻进被窝的时候,钱澄又连敲带推顺便还探进了脑袋。
“怎么?”
“你药还没喝。”钱澄把杯子放在他床头柜上,“我撤了。”
“等下。”
“干嘛?不接受谢谢。”钱澄这个时候还勉强维持着个性。
“大恩不言谢。”丁子乐坐起来端着药喝了一口,“昨天对不起。”
“靠,你除了谢谢和对不起还会说别的吗?”钱澄皱了皱眉。
“还有不客气。”丁子乐笑了一下,“我说真的……不该跟你说那些。”
“没事,我也不歧视。”钱澄耸了耸肩,“我觉得你挺好的……”
“噢……”丁子乐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挺好的。”
“都这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啊。”钱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钱澄。”丁子乐叹了口气,“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那我不是太没人性了?”钱澄笑了笑,“好歹我们也是朝夕相处……”
“你知道我喜欢你。”丁子乐烧得有些红的眼睛看着他,“如果无法回应,应该……保持点距离。”
钱澄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没变成一尊雕塑。
他凑过去亲了亲丁子乐的脸,又拉开距离看着他:“回应……是这样吗?”
“过来。”丁子乐勾了勾手指头。
“干嘛?”钱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拽倒,丁子乐温热的呼吸扑过来,而后钱澄的脖子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干嘛!”他手忙脚乱眼神还追寻着滚在地板上的杯子,“杯子倒了!”
“做个标记。”丁子乐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杯子这种存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开,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今天就别亲了,省得把感冒传染给你。”
“啊。”钱澄愣了一下,没想到丁子乐居然是这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别看了。”丁子乐别开了脸,“退下吧。”
钱澄总算挣脱了被窝的挽留,帮丁子乐盖好了被子,顺便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很烫。
“退下吧。”丁子乐闭了闭眼。
“嗻。”钱澄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杯子,还好地上铺了地毯,还好丁子乐特别勤俭节约地把药喝光了。连一点渣渣都没剩。
丁子乐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克制。虽然克制得不算尽善尽美吧……钱澄在厨房里洗干净了杯子,然后靠在水台边发呆。
他很混乱。
有个人他挺喜欢。这个人还不错。即便是个男的,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这个人刚好对他也有意思。
现在他是不可能和丁子乐闹崩的,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合适。小聋瞎传人在这个时候看问题倒是十分明确,放着问题不管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归根究底还是丁子乐这个人。
钱澄在厨房里冥想了大概有十五分钟,又来回踱步了好几个回合,最后还是决定在客厅里守着。
“想进来就进来吧。”丁子乐的消息。
“??”钱澄连忙跑去开了门,“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听声音啊。”丁子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你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
“有那么夸张。”钱澄把门带上了,往他床前凑,“那我不动了,你睡。”
“好。”丁子乐还真的就闭眼翻了个身,留给钱澄一个圆润的背影。
现在的景象确乎可以算得上是静谧美好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昏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但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有节奏感的,丁子乐的呼吸还带了鼻音,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听这声音钱澄就觉得有些难过。
他这人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娇弱,随时随地都有一种母性爆发想好好照顾别人的冲动。
丁子乐大概是真睡着了,没过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虽然鼻子还堵着,但看得出来睡得很香。
钱澄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屋里没有暖气,他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什么办法,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屋拿床小被子什么的也好。要是能动还好一些,他现在必须安静如鸡。
“小钱。”丁子乐的声音传来,钱澄定格在门边:“声音太大吵醒你了啊?”
“不是,我本来睡眠就浅。”丁子乐说,“别走。”
“好好不走。”钱澄犹豫了一下,正想说可是宝宝我冷啊,又听丁子乐说:“要不你跟我挤一挤吧,别冻着了。”
“我可不像某人,裹着小被子睡一夜……”钱澄嘴上这么说着,但面对大被子的邀请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可是大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