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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丁子乐来了!

第32章 丁子乐来了!
钱澄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大姐现在的“不舒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不舒服”了。

问题还可能很严重。

“怎么回事啊!”钱澄赶紧跳下床拉开了门,姐夫裹了件大衣抱着大姐正准备下楼。

“你先留在家里。”姐夫踩着鞋就出去了,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没事的。”

“怎么了?”老妈披着衣服从卧室出来,姐夫早就一溜烟下了楼。

“没事,我姐有点不舒服。”钱澄按了按老妈的肩,“咱先睡吧,明早就回来了。”

钱澄也不知道大姐这个不舒服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孕妇本来就比较娇弱,也可能和今晚这场不欢而散的晚饭有关,可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人可真是很脆弱的存在。

钱澄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懂这些,也无处可问。

他把老妈劝回了屋,这一晚上一惊一乍的,现在睡意是彻底没了。

转回了屋,外面的鞭炮声小了点,很奇怪,现在的夜色反倒没以前那么黑了,淡淡的灰色,跟烟熏似的,怎么抹都抹不干净。钱澄稍稍开了点窗,冷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丁子乐应该睡了,手机半天没进新消息。钱澄回到被窝里滚了半天,好不容易睡着,过了一会儿又惊醒。一脑门的汗。大概是那个破鞭炮害的。

醒了之后又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睡眠变得这么差。钱澄滚了几圈,姐夫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他决定打个电话过去,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医院。电话响了两三秒就接通了。

“我姐怎么样了?”钱澄忙问。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哽咽声。

“她还好。”姐夫说,“孩子……没保住。”

“我现在去医院。”钱澄跳下了床,“我……过会儿咱再跟妈说吧。”

钱澄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老妈神经有些衰弱,睡眠很浅,他可不想再把老妈吵醒。虽然医院那边他并不能帮什么忙,但他还是非常急切,想去看看。

家里唯一的车被姐夫开走了,钱澄只找到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就自行车吧,大年夜的也没车可打。风真大啊,一骑车风就兜头猛灌,钱澄用围巾包住了半张脸,眯着眼向医院骑去。

在这个已经沉睡的城市,他确信所有人都怀着希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迎接新的一年的时刻,他正目标明确地前去迎接今年的第一个不幸。

大姐知道了吗?应该知道了吧。钱澄还来不及告诉她,刚才他给孩子起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女的叫灵芝,男的叫旺财。

大概会被大姐打死。

钱澄气喘吁吁赶到医院,把车往旁边一撂,拔腿直奔门诊大厅。

大门离门诊大厅!怎么那么远啊!

还有台阶!

人呢!没有值班的人吗!

钱澄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医院的,惯性还挺大,声音也不小。

值班的小护士披着大衣端着热茶,吹了半天正准备小心翼翼喝一口,现在被他这么一闯吓了一跳,茶水差点洒了半杯出来。

“有没有,一个孕妇……”钱澄好不容易刹住了车,一张口,声音都哑得跟破砂纸似的。

“我看看。”小护士翻了一下记录本,“姓名?”

“钱,钱景。”

“308。”小护士看了一下,又叮嘱了他一句,“声音小点。”

钱澄咽了咽口水:“知道了,谢谢。”

等电梯吧,声音小点。他跑楼梯的声音大概会把整个医院吵醒。

钱澄盯着半天没动的数字感觉有些烦躁,忍了十秒之后发现自己没按按钮。

刚才一路骑过来大概智商都被风给吹没了。

大晚上的,医院特别安静。其实不用护士特意提醒,钱澄都会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生怕出个气儿都能把人吵醒。

还没到病房,钱澄远远就看到有人坐在外面长椅上。

“姐夫。”钱澄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没事了,”姐夫看了他一眼,眼底都是血丝,看样子一晚上没睡。见到钱澄,他似乎放松了些,往椅背上一靠,“她睡了。”

钱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坐在了姐夫旁边。

“她知道了?”钱澄问。

“嗯,到医院时她就知道了,实在保不住……刚才我劝了半天,才睡下了。”姐夫往兜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摩挲着。

钱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么坐着。

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或者说,从来就没得到过。哪一种听上去会更好些?

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钱澄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又或者她压根都没来得及想,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我在这守着吧,你要不休息会儿?”钱澄手肘撑着膝盖,“要不然,我去买个早餐?”

“没事。”姐夫摇摇头,“现在我也睡不着。”

两个人在外面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姐夫又进去看了看,钱澄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吃早饭了。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家肯德基,在这种时候,还有坚持营业的店简直就是菩萨一样的存在。

“我去买饭。”钱澄给姐夫发了消息,“好歹吃点吧。”

不等姐夫回短信他就出了门,其实就算没有胃口他也想买点什么,出去转转也好,看点喜庆的东西,让自己振作一点儿。

自行车居然还在,大概大过年的小偷也要阖家团圆。钱澄把车扶起来,跨上车,冻了个把小时的车垫子直让他屁屁发凉。

南方的冬天,可是很冷的。

猛地往冰垫子上一坐,感觉攒了半天的暖气被拦腰截断了似的,要酝酿半天才能补上来。

肯德基的小姐姐大概想象不到居然有人这么早就来买早餐。钱澄裹着风进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仿佛刚刚栽进了栽进了粪坑里,气场跟打劫的差不多。

钱澄看着五花八门的套餐ABCDE,最后还是点了最普通的粥,太阳蛋。

油条就别吃了,要养生。

“这个套餐可以试试,有赠送玩具,小朋友会喜欢的。”小姐姐很热情,钱澄脸虽然臭,但细看还是觉得挺可爱,时不时会引发无关雌性生物母性大发。

“不用,”钱澄笑了一下,“我们家没有小朋友。”

“噢……”女孩看了他一眼,熟练地点餐,“我们这边有热水。”

钱澄歪头往柜台边看了一眼:“谢谢。”

等着取餐的时候钱澄喝完了半杯水,肚子舒服得咕噜咕噜几乎要冒泡。在这种时候上班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钱澄靠着柜台看小姑娘忙里忙外的,好像还挺高兴。

动作也很快。钱澄正准备续杯的时候食物就准备好了。他拿着早餐正准备出门,外面天亮了些,车还在视线范围内,开门的时候冷风又吹得人呼吸一窒。

丁子乐的电话打了过来。

“猜猜我在哪里?”

“你家,被窝。”钱澄笑着,“这么早起啊。”

丁子乐那边还没来得及出声,钱澄就听到了报站的声音,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你!来我家了?”

“啊,快到了。”丁子乐笑了,“快下车了,能接驾吗?”

大年初一就往外跑的,除了丁子乐应该也没谁了。

“你等等啊。”钱澄赶紧跨上车先往医院去,“我马上来。”

丁子乐来了!钱澄自行车蹬得飞快,要是安俩翅膀他就能起飞了,不过现在也跟飞差不多。风驰电掣的。

霹雳火花带闪电。

大概从昨晚到现在憋得太狠了,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挺开心。

这个消息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床软乎乎的棉被,把那些天寒地冻的悲伤和难过,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一切看上去都很完整和温柔。

这个年已经非常破碎了,七零八落的就算用强力胶也糊不起来。他们家在这座城市也没别的什么亲戚,丁子乐,是唯一一个来看他的朋友。

咳,男朋友。

这么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破事中终于有了件能让他开心的事儿。

把早餐送到医院的时候姐姐还没醒。姐夫打了会儿盹,看上去精神好了些。

“有个朋友过来,我去接下。”钱澄说。

“去吧,你姐这有我呢。”姐夫摆了一下手,“老妈那边……”

“我知道。”钱澄说,“妈这会儿还没起呢,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

钱澄到车站的时候丁子乐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这老远就能看见的大高个儿,钱澄撒丫子奔过去:“大过年的!不在家待着啊!”

“大过年的出来走亲戚啊。”丁子乐两只手都占得满满的,“快,帮忙提东西。”

“什么啊这是。”钱澄往袋子里瞅了瞅,“你去超市打劫了啊?”

“买了点奶粉,钙片,还有我家那边的特产,你姐,你妈都能补一补……”丁子乐一拍他的背,“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真……”钱澄张了张口,“来就来吧,带那么多东西。”

“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上门吧。”丁子乐笑着,“你这么多年班白上了?”

“我就是舍不得你花钱。”钱澄吸了吸鼻子。

“又没花多少,都现成从我家抠来的,可以了吧?”丁子乐摸了一下他脑袋,“对自己家还抠啊?”

钱澄笑着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对了,这里面有个东西,孕妇吃了好像还挺好的……”丁子乐继续说。

“小丁啊。”钱澄抱着袋子难受地往他肩膀上撞了一下,顿了半天才艰难地把后半句话说完,“我姐的孩子……没了。”

“啊?”丁子乐愣了一下,“昨天还好好的呢?”

“嗯,昨晚在医院。”钱澄看见了丁子乐专门找的那个补品,应该不便宜,“难为你还买了……”

“你妈也能吃的,反正都补。”丁子乐张了张口,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对不起。”

“对什么不起,”钱澄又撞了一下,“又不是你。”

“那是谁?”丁子乐歪着头看着他。

“先不说了。”钱澄强行让自己别粘着他,虽然车站现在人不多,但也不能就这样两个人互相靠到天荒地老。

“先去我家吧,我妈这会儿该起了。她还不知道,你别说漏嘴。”钱澄往他那小破自行车一努嘴,“上车吧帅哥,我载你一程。”

“好。”丁子乐点点头,“我去给我丈母娘拜个年……这车我坐得下吗?”

“那要不然你载我吧。”钱澄目测了一下,放弃了,“你的腿估计会擦地。”

“不是估计,是肯定。”丁子乐把俩袋子往手柄上一挂,长腿一跨,“上车吧。”

“啊。”钱澄只好坐在后面,其实只要是成年人腿都会擦地,但他起码还可以努力收一收,“骑慢点啊,这边路不平,磕屁股。”

“那我得好好磕一下。”丁子乐说,“我好久没带人了,你要不要先垫垫?”

“垫什么?”钱澄坐好了拽着丁子乐的外套,“驾!”

和丁子乐在一起的时候很奇怪。明明这个倒霉年过得丧气得要死,可见到丁子乐的一瞬间钱澄就开心起来。

有个词叫心花怒放,大概就是这样的。

丁子乐骑得不快,城市很小,钱澄坐在后面指路顺便介绍,到他家的时候丁子乐觉得自己差不多要累出一身汗来。

“你是不是吃胖了啊?”丁子乐问。

“怎么可能。”钱澄跳下车,屁屁还是不太舒服,并不是磕的,而是被车后座勒的,“昨天中午饭还是一块儿吃的呢。”

“拿着。”丁子乐停好车,“我要酝酿一下情绪。”

其实没什么好酝酿的。

现在还不是女婿见丈母娘的时机,虽然第一印象是很重要。但最主要的是老妈一醒来满脑子肯定装的都是大姐的事儿,钱澄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一边上楼一边给她拨电话,果然没响几声就通了。

“妈,”钱澄语气还挺欢快,“姐没事,现在在医院休息,下午应该就能出院。嗯,开个门呗,我正往楼上走呢……对了妈,我还有个朋友……”

钱澄这一边上楼一边把一会儿该说的话都说了,丁子乐只提的东西跟在他后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钱澄这样其实也很不容易。

门铃还没响半声门就开了,老妈估计起了挺久了,一开门就看见钱澄捧着一大袋东西,还没来得及表现担忧就先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啊!”

“我朋友带过来的。”钱澄连忙把丁子乐往屋里让,“现在跟我一块儿住的同事,小丁。”

“阿姨好。”丁子乐往地上一瞥,找不到换的鞋子,“春节快乐!”

“哎好好好,”老妈赶紧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棉拖鞋,“过来玩的啊?吃早饭没有?阿姨煮面条去。”

“我也没吃呢,怎么不问我啊。”钱澄把东西往沙发上一丢,半挽着老妈把人推进了厨房,“可以给我加两个蛋么?”

丁子乐环视了一下屋子。收拾得挺干净的,不算很大,挺普通的家庭。沙发上还罩着小碎花布,应该是自己缝的,弄得挺别致,看样子是个挺有心的人做的。

“你吃香菇吗?”钱澄又从厨房里出来,他从一进屋那张嘴就没停过,看样子平时他还是有所收敛的,“给你多加点儿汤?”

“不挑,都行。”丁子乐远远瞥见钱澄的老妈在厨房里忙碌,赶紧往钱澄手上摸了一把,“让我解解馋。”

“有病。”钱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我妈在呢!”

丁子乐吃完豆腐笑得心满意足:“吃过饭去医院看看你姐吧?”

钱澄愣了一下:“你还真要去啊?医院……挺晦气的。”

“我可是无神论者。”丁子乐笑着说,“你不也去了?负负得正一下,运气就好了。”

丁子乐这个人,钱澄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他好像没什么烦恼,没什么担忧与畏惧,永远举重若轻,或是不动声色。

“真没事,下午就回来了。”钱澄说完这一句又跳起来蹦进厨房,“妈我来帮你……”

丁子乐摸出手机,丁子跃正源源不断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大年初一!你就出去浪了!也不带上我!”前面说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内容差不多,丁子乐也懒得看。

今天是七大姑八大姨的秀场,他在就是活靶子,稍有不慎还会被拉去相亲,还不如乖乖消失,等他们说够了再回来。

来找钱澄是临时起意。随便从家里摸了点东西就出了门,所幸两座城市离得不远,站票都不觉得累的距离。

“因为你烦。”丁子乐回了一句,“后天就回了。”

丁子跃住了嘴,只悻悻留下一句:“那记得带特产啊!”

对各地特产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丁子乐觉得他们兄弟俩中间隔了起码有五六个代沟。

“吃饭了啊!”钱澄把碗往桌上一摆,“快来尝尝我妈御厨级别的面!”

丁子乐赶紧放下手机:“来了来了,好香好香!”

其实味道还行,但是没钱澄说得那么夸张,丁子乐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这碗面条的喜爱,钱澄看着丁子乐如此卖力的表演,一边往嘴里塞面一边忍不住偷偷笑。

老妈也挺开心的。

“一会儿我洗碗啊,别跟我抢。”钱澄捧着碗灌了一大口汤,“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