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晓得
“小忍，你知道，我刚刚在手术室外，还想到了什么么。”
“我想，你如果真的没能好好儿的出来，那么你的葬礼上，我只能以老师的身份出席，我和你同床共枕那么久，临了临了了，却连捧着你的骨灰盒的资格，都要拱手让给别人。”
“我承认这个想法很自私，但是我克制不住的去想。”
“这样真的很伤人。”
苏九天说着，转过身，打算让人送套衣服过来，让白小忍换了病号服。
白小忍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白小忍刚刚的晕厥，是不堪重负，装的……
苏九天的话让白小忍的心绪有些乱。
白小忍也明白，让一个和他身体契合，精神契合，连生活的环境，家人都无比契合的人临了了却只能远远的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下葬，听着他的同学感慨他生前的琐碎，即使有心也无法插嘴。
更是因为他的不肯让两人的关系曝光，苏九天都不敢显示出真正的悲恸，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真的很伤。
但是……
但是他真的，真的承担不起曝光了的后果，这意味着他要冒上被指责，被开除的危险，这意味着他和苏九天的事儿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么一来他的大学生活就毁了，他没法儿向死去的白奶奶交代。
更深远的，这事儿如果只是在学校里被人口耳相传，也还算了，但是万一被暴戾的苏红水和苏獠知道了……
不堪设想。
白小忍心里越来越凉。
白小忍无奈，只能无视了苏九天的呢喃，一言不发的继续装昏迷。
白小忍依偎在苏九天的怀里，乖顺的任由苏九天帮着换了衣服，然后打横抱起，放在了车子后车座上。
夜色迷离。
初夏的晚上，竟也有些凉意。
过了几天，是苏红水的金盆洗手的酒席，华灯初上的时候，雕栏玉砌整楼都清了场，却依然热闹。
老板娘如苏九天所料的那样，没做什么小动作，至少是表面上没有做。
老板娘很谦卑，欣欣然的让出了顶楼的大房间，还特意让人撤掉了走廊里的大红彼岸花，撤掉了墙上的沉闷的暗红帷幕，也撤掉了整整一墙的显示屏。
宽敞的房间错落的摆了几十张阔桌，团团簇拥了中心的诸侯之位，往来的宾客觥筹交错，耐心的等着正戏。
苏红水坐在诸侯之位的正首，右手边是苏丹青，左手边是苏九天。
苏獠坐在苏九天的下首，而陪酒的老板娘，则是耐人寻味的坐在了苏丹青的下首，苏丹青对此不置可否。
苏丹青向来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苏丹青不知道苏九天和老板娘的那点恩怨情仇，自然也不知道老板娘的心情。
苏丹青眼中，这个年轻，看着也聪明的女人，是亲家的小女儿，是雕栏玉砌的老板娘，和苏家的关系不说休戚与共，起码也是互利互惠，所以这女人坐在她的下首，虽然不太合适，但也勉强有理。
再加上苏丹青这会儿的心情，那是几十年都没有这么好过了，苏丹青看不想分心计较这些小事，扰了她的兴致。
于是苏丹青便默许了。
苏丹青默许了，那在外人看来，老板娘的低位可就蹭蹭蹭的上去了。
红水帮的老大，N市的诸侯隐退之日，到场的无一不是一业巨臂，都争着抢着的药离苏红水坐近一点儿，而雕栏玉砌的老板娘竟然水到渠成，轻轻松松的就坐在‘活菩萨’苏丹青的下首，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雕栏玉砌的老板娘，和红水帮，和苏家，那是铁板钉钉儿的一路人！
不是，是自家人！
老板娘感受的到四面八方的羡慕之意，嘴角带着谦和的笑容，老板娘今天穿的是礼服，却不张扬。
一袭剪裁得体的旗袍，是象征喜庆，却并不喧宾夺主的淡淡的粉红色，下摆及膝，只在小腿上方小小的开了叉。
小家碧玉的一根青田玉石簪子，斜斜的在脑后挽了一髻，耳环是古朴幽邃的青花瓷，天蓝色的流苏垂下，衬的老板娘大地色系的淡妆内敛温婉。
鞋是薄底的布鞋，缎面。
老板娘的手里也不再是清酒，或是血腥玛丽，而是醇厚的老白干儿。
老板娘和低眉顺眼的苏丹青闲话着家常，讨苏丹青的欢心，一边还时不时的瞥一眼正对着的苏獠，剪水的杏眼里情意绵绵，却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
苏獠哪里见过心中的女王如此，不由得精神大振。
苏獠当时他苦苦追了那么多年，终于老天开眼，女王上心了。
于是乎苏獠青口白牙的笑就没停过，几杯酒下肚，再加上心里得瑟，苏獠病态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苏丹青自然觉察到了苏獠的异样。
小獠，喜欢这个年轻的女人。
而且喜欢的紧呐。
苏丹青心里有数，微微偏过头，慈祥的看着老板娘，神来一笔的挑起了一个话题。
“兰兰，想想还真是对不住你们王家啊，嫁了个宝贝女儿过来，九天也不好好儿照料着，让她短命的撇下瑀瑀，就去了。”
“阿姨说哪里话。”
老板娘的眼里闪过一点难过，旋即又说道。
“是姐姐身体弱，不关姐夫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终归是苏家，对不起王家。”
苏丹青哪里不知道，苏九天的前妻的死有蹊跷，所以苏丹青的话，几分客套，几分真切。
苏丹青叹了口气，风韵犹存的脸上显出了平易近人的和蔼。
苏丹青真是女人之中神一样的，活到老，就有本事美到老，甚至连岁月都被甘心的虏获，沦为了苏丹青的化妆品。
也许化作了骨灰，苏丹青真能如‘活菩萨’一样，留下晶莹的舍利来。
苏丹青轻轻的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臂，引着她看向了对面乐的不知东西的苏獠。
“兰兰，你看小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们家小獠，脾气暴，手脚笨，学历也低，这么看着怕是配不上你这个海外回来，双硕士学位的留洋人，但是我看我们家小獠很喜欢你，会真心的疼你。”
“阿姨你说什么呢。”
老板娘的俏脸微红，娇嗔的别过了脸。
老板娘的娇嗔，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苏丹青没看出来，因为苏丹青这会儿身在局中为当局者迷，心情又太好，没闲心思猜测老板娘的用心。
而苏丹青挑媳妇儿，从来都只看儿子喜不喜欢，喜欢了，哪管他门不当户不对，连越狱的精神病人也敢娶回来。
也一定要娶回来！
不肯嫁，就绑回来！
苏丹青温柔的一笑。
“要我说，九天这个哥哥娶了你姐姐，没照顾好，红颜命薄了，你给苏家一个机会，也给小獠一个机会，让他这个弟弟娶了你这个妹妹，好好儿的宠你疼你一辈子，就当是我们苏家，还了王家的了。”
“阿姨~~”
老板娘俏脸微红，微微的摇了摇头，脸边的天蓝色流苏飘拂，惹得苏獠心神荡漾。
苏丹青趁热打铁，赶着趟儿的说道。
“怎么说，兰兰就许了，让王家和苏家亲上加亲？”
“阿姨，别说了……今天不是叔叔金盆洗手的日子么，阿姨怎么还有心想别的事儿。”
老板娘像是败下阵来，窘迫的顾左右而言他。
苏丹青也不再相迫，笑而不语，只看向了喝的实在太多，面红耳赤的苏獠，似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苏獠大喜，得了苏丹青的这个眼神，苏獠像是得了老板娘的芳心暗许，心里满足的很！
苏獠乐了，就拿手肘撞了撞一脸严肃的苏九天。
“哥，我今儿高兴！”
“嗯。”
苏九天含糊的应了一声，显然没多大兴致。
苏九天在想白小忍这会儿在做什么。
白小忍没来雕栏玉砌，白小忍个小吃货很想来大快朵颐，吃的小肚子溜圆的回去，但苏九天连哄带骗的让白小忍转而去了实验室。
苏九天不想白小忍涉足这个世界，更不想让到场的宾客，对白小忍留下印象。
会有隐忧。
苏九天还担心酒席的安全问题。
雕栏玉砌虽然几天前就开始布置会场，排查整栋楼的隐患，在通体的七十多层楼都分派了保安，红水帮也派人团团围死了进出口，禁止宾客带枪械刀具进场，但苏九天还是保持着时刻警惕的状态。
苏九天更在意刚刚老板娘的行为。
老板娘突兀的就坐在了苏丹青的下首，继而对苏獠暗送秋波，最后对苏丹青的婆婆见准媳妇儿一样的话作娇羞状，而不辩驳，这让苏九天有些困惑。
丫头在想什么？
一个可能，丫头被小獠的几年如一日的深情打动了，也放弃了和他的敌对。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但是还有第二个可能，那就是丫头的示好，不过又是一次阴谋，是反扑前的诱敌，是以退为进的诡计。
这简直是防不胜防，因为小獠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妈似乎也偏向于小獠的喜好，这么一来，他要是反对两人的交往，那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哥！你在听我说话么！”
苏獠又撞了撞心不在焉的苏九天。
“在听啊，丫头的秋波可生厉害，明明是送给你的，连我这儿都波及了。”
苏九天心里困惑，忐忑，脸上却古井无波，还开起了玩笑。
丫头的欲图……
天晓得。
“丫头腿软了，小獠你再加把劲儿，和妈说的一样，让苏家和王家亲上加亲。”
苏九天戏谑的看着苏獠。
苏九天向来对老板娘纵容，这个纵容，虽然无关爱，无关情，更无关善意，但长久以来的几乎成了苏九天的惯性。
所以即便老板娘过去的行为，曾几乎伤了白小忍，伤了苏獠，苏九天仍然选择再相信老板娘一次。
或者不是因为纵容，只是因为爱上一个人，心就会变软。
苏九天破天荒的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苏九天想起了今早怒目圆睁，鼓着腮帮子，大吼着‘苏九天你这个混账，自己跑去雕栏玉砌大吃大喝，让我去实验室喝西北风，等你回来了，我咬死你！’的白小忍。
苏九天心里的笑意一路的浮上了眉梢。
老板娘抬头，无意间瞥见苏九天的笑容，先是愣了一下，却又倏然浅笑，继而看向了正对面的苏獠，微微的低下了头。
老板娘的欲图，真的是……
天晓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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