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焕察觉到安妮十分疲惫,便问:“安妮,难道霍老先生对你不好吗?”
安妮摇了摇头,道:“他很和善,也很有礼节。”
小焕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安妮也无力地笑了。
小焕又一次注意到了她嘴角边的伤口,便问:“你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说着,还好奇地伸出手去摸安妮的嘴角。
安妮躲开了小焕的手。
她低下头,漂亮的红色卷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表情。
小焕疑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安妮小声地说:“他看到了……”
“谁看到了?”
小焕环视一圈,只看到不远处有只黑犬安静地蹲坐在门口台阶上。
所有人都在教堂做弥撒,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呢?
小焕又望向教堂里面。透过彩色玻璃和乌泱泱的人群,隐约看到了站在第一排的霍正信。
霍正信正在认真倾听神父的讲道。小焕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长长的金色睫毛、大理石雕像般的高挺鼻尖和尖削的下巴。
于是,小焕安慰安妮:“你放心吧,只有一只狗看到了我们,它又不会说话。”
安妮苍白的嘴唇在不断颤抖,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小焕发现安妮的精神状态格外焦虑,不由有些担心,道:“安妮,你不要紧吗?等到弥撒结束以后,你去请神父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吧。”
“你认识索特南神父吗?”安妮问。
“当然了,我从小就认识他。”小焕非常骄傲地说。
安妮忽然像是触电般站起身来。
她紧紧抓住小焕的双手,低声道:“小焕,我们逃走吧!我们去求索特南神父收留我们,他一定会答应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去修道院做修女,就算是魏太太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带回娼馆。”
小焕吓了一跳,道:“安妮,你现在是霍老爷包养的情人啊,你想从黑手党的眼皮底下逃走?你疯了吗?”
安妮道:“我们必须从黑手党的眼皮底下逃走。我们是娼馆的财产,但不是黑手党的财产。就算我们逃走了,黑手党也懒得来追我们,但是魏太太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我们抓回去!我打听过了,黑手党会在冬天离开六临。他们走了,我们就会立即被送回红灯区。等到那时,我们就更加没法逃走了!”
小焕犹豫着不敢答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娼馆逃跑。
当年妈妈死了以后,是玛利亚娼馆收留了小焕,还给了他一份工作。魏太太虽然很贪婪,但也没有到令人不能够容忍的地步。平心而论,小焕在娼馆的日子比从前在贫民窟要好得多了。
但是,小焕非常能理解安妮的想法。
虽然小焕在红灯区过得很开心,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喜欢这份工作。对于安妮来说,她是从天堂坠落进地狱,她会想要逃跑,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安妮的逃跑计划未免也太漏洞百出了。
首先,度假区的安保程序非常严密,两个小娼妓要想从黑手党的眼皮底下逃出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成功逃出来了,而黑手党也真的不愿意耗费人力来追逐他们,那么魏太太也不会轻易绕过他们。
在两人到达修道院之前,他们就会被魏太太雇佣的打手给抓回去。等到那时,他们就有得罪受了。
“安妮。你简直是在异想天开。”小焕劝道,“你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的。”
安妮愈加焦急地抓住小焕的双手。
她想要辩解什么,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他们两个的名字。
“你们俩快回来吧。”霍三倚在门口喊道,“神父要开始分圣饼了。”
小焕应了一声,霍三就走回了教堂。
小焕又转过头,压低声音道:“安妮,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不要伤害自己。”
“我不会做任何傻事。”安妮道,“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如果祂真的存在的话。”
小焕这才放心,拉着安妮回了教堂。
Act 8. Ephraim
弥撒结束之后,教堂为教徒们提供了免费的饮料和点心。黑手党三两成群地聚在廊下空地,一边品尝清淡而美味的食物,一边欣赏远方美丽的海滨景色。
修女们在廊下摆了一张铺着白桌布的圆桌,任何人拿着空杯过去都会被满上饮料。
小焕看到,安妮一直倚在门边,久久地望着那些戴着头巾的年轻修女,苍白的脸上流露出说不出来的羡慕。
小焕想起安妮刚刚说的“逃到修道院去做修女”的傻话,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儿。
霍正信正陪伴在霍景森身边,他将父亲的轮椅推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父子俩沉默着欣赏悦目的景色。霍老爷不喜欢小焕的肤色,所以二少爷让小焕暂时自己待一会儿,尽量不要出现在父亲眼前。
这给了小焕一些自由的时间。
自从被霍正信包养之后,小焕一直没有机会来教堂看望索特南神父。小焕本来想找索特南单独说话,但是看到安妮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小焕便来到安妮身边,低声问她要不要去跟神父说说话,这会让她的心情放松一些。
安妮这才收回了羡慕的目光,无精打采地跟着小焕回到了室内。
索特南神父正在教堂前厅接待平民信徒。小焕领着安妮找到了索特南,索特南会意,将他们俩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索特南神父。”小焕高兴极了,又把安妮介绍给神父。
索特南跟安妮打了招呼,再对小焕说:“林夫人已经告诉过我,你正在跟黑手党的人‘做生意’。但是亲眼看到你站在他们之间,依旧让我感到非常惊讶。”
小焕羞赧地笑了。
神父肯定觉得他特别大胆,为了赚钱连黑社会都敢接触。其实,霍正信是一个大方慷慨又容易取悦的金主,小焕挺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哥的。
安妮沉默不语。
小焕和索特南寒暄了一会儿,又问:“原来林夫人还没有去帝都?我以为她要跟她的女儿在一起生活。”
索特南叹了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吗?林夫人的女儿死了。”
小焕吓了一跳,连安妮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索特南解释道:“沈家大小姐在生第二个孩子时死去了。林夫人的女儿也在那一夜不幸身亡。大家都说她出了意外,林夫人却坚持认为她的女儿是被人谋杀的。”
这个消息让小焕震惊不已。
因为林夫人一直是玛利亚娼馆的神话人物,她得到了一个娼妓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生活。林夫人在欢场沉浮了大半辈子,如今打算带着大笔积蓄退休养老,但丧女之痛居然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这个女人身上,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无常。
安妮轻声问:“这是真的吗?林夫人的女儿真的是被谋杀的吗?”
索特南摇了摇头,道:“我认为林夫人是伤心过度了,她怎么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帝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把一切都归咎于意外。只要把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推到命运头上,推到上帝头上,一切都变得容易接受多了。
小焕也叹了口气。
安妮则默默不语,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无论如何,小焕,你今天能来教堂,真是让我太高兴了。”
索特南道:“小焕,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很快就要离开六临了。”
小焕又吓了一跳,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索特南怜惜地看着他,温柔地说:“教宗大人传唤我即日回归,我很快就会坐船离开六临回到欧洲。”
“怎么会这么突然……”小焕失落极了,又问,“那您什么时候再回六临呢?”
“我不会回来了,小焕。”神父说,“当初教宗大人派我来六临,就是让我体察民情,用自己的双眼感受上帝创造的世界。现在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已经足够多了,我将回到教宗大人的身边,担任他的帮手,继续服侍上帝。”
小焕呆住了,深棕色的大眼睛登时写满了震惊、恐慌、不舍和痛苦。
他从来没有想过,索特南神父居然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索特南神父是小焕和童年的唯一联系。
小的时候,小焕最喜欢的两个大人就是妈妈和索特南神父。拉曼达不识字,也不懂得任何教育方法。如果没有年轻的索特南神父那种如师如兄的关爱,小焕不可能在贫民窟的环境中养成如此乐观开朗的性格。
小焕的泪水登时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索特南神父则十分不忍地看着他,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妮忽然做声,询问道:“神父,您准备独自离开六临吗?您会带上别人吗?”
索特南温和地答道:“教宗大人要求我选择几位神父或修女与我同行。我还在挑选合适的旅伴。我发现六临人都很恋家,大家似乎都不太愿意离开家人外出远游。”
安妮道:“如果是没有家人的人,应该就很愿意与您同行吧。”
索特南愣了愣,似乎不明白安妮的意思。
安妮则转向小焕,板着他的肩膀,激动说:“小焕,不要哭了,这是上帝的安排。我刚刚才跟你说过逃跑的事情,天大的好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天大的好机会?”小焕一边抽噎一边问,“这是什么意思?”
安妮焦急地说:“小焕,我们逃走吧。我们可以跟着神父一起去海外,这样魏太太就再也再也抓不到我们了。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小焕呆住了。
他从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但是索特南神父要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小焕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索特南神父对小焕意味着太多了。小的时候,当所有小孩子都鄙视小焕、孤立小焕时,是索特南神父站出来,安慰小焕、庇护小焕。
小焕永远都忘不了,神父用拉丁文念祷告诗的那种虔诚又温柔的语气,仿佛他的声音中就带着治愈人心、感化灵魂的力量。
还有拉曼达用旧衣服给小焕做的那只小书包。
那只小书包真的非常破旧,足以刺痛任何一个敏感的孩子的自尊心。但是,索特南神父却告诉小焕,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书包。
如果不是神父,小焕不会成长为今天的模样。小焕不必每分每秒都待在索特南神父身边。他只要知道,神父永远会在这座小教堂里等着他,他就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
小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神父居然会离开他的生活。在他心中,索特南神父永远都待在这座白色的小教堂中,就如同大厅里的十字架一般,无论小焕什么时候跑过去,神父永远都会穿着一袭长袍,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用他温柔的话语和眼神来治愈小焕受到的所有创伤。
没有了索特南的教堂不再让小焕感到神圣庄严,不再让小焕感到欢欣,不再让小焕感到那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对于小焕来说,没有了索特南的教堂,就跟世界上所有其他地方一样,不再有任何区别了……
安妮观察着小焕的神色,问道:“小焕,你想好了吗?跟我一起逃离这个地狱吧,好吗?”
小焕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他擦干眼泪,问索特南:“神父,你愿意带我们走吗?”
要想成为一名修女或在教堂工作的神职人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安妮是一个接受过贵族教育的大小姐,这项任务对她来说比做妓女容易多了。
但是小焕就不一样了。小焕仅仅在教会学堂上过课,还中途辍学了。
索特南会愿意带两个娼妓去东欧教廷吗?
小焕很害怕索特南会拒绝他。而索特南握起了安妮与小焕的手,认真地说:“我要谢谢你们,因为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救赎你们的机会。”
“神父……”小焕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用双手握住神父的手,不停地亲吻神父的手背,道:“神父,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精神支柱。” 安妮替他说了一个词。
“是的。”小焕拼命点头,“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索特南也握紧了小焕的手,少年温热的泪水沾湿了神父那白皙而光滑的漂亮手背。
索特南道:“我很荣幸,小焕。你愿意跟我走,我真的很荣幸。你对我来说也意味着很多。但是,我现在要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你们的逃跑计划,好吗?”
安妮像是从死亡中活过来了一般振奋,迫不及待地问道:“神父,能让我看看你的船票吗?”
于是,索特南取来了他的圣经,船票就夹在圣经的内封皮中。
和船票夹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黑棕色的糖纸。
小焕认出来,这是他上次给神父的那块巧克力味硬糖的糖纸。
索特南将这张糖纸夹在圣经之中,足以说明他对小焕的喜爱。索特南对小焕说的“你对我来说也意味着很多”并不是客套话。
看着这张糖纸,小焕简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同时,逃跑的想法也愈加坚定了。
安妮接过船票,仔细地记住开船的日期和航程信息,又将船票还给索特南。
索特南收好船票,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买一张船票,你们不用担心船票或者金钱方面的事情。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们要怎么逃出霍家赶往码头,途中还不能被娼馆的人抓到。”
安妮说:
“这艘船将会在下礼拜出发,但我们不能等到开船的那一天才逃出来。如果魏太太知道我们逃走,她一定会派她的打手在码头或者车站之类的地方蹲守我们。所以,我和小焕必须在开船前几天就逃走,越早越好。
魏太太没有精力也没有金钱让打手天天在码头守株待兔。不过几天,他们就会撤走的。等到他们撤走以后,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上船了。”
索特南道:“那你们要藏在什么地方等待开船的日子呢?千万要找个隐蔽的藏身地点,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安妮问他:“我们可以藏在教堂里吗?”
小焕用衣袖了擦干了眼泪,哑声道:“不行。我记得玛利亚娼馆先前也有一个娼妓试图逃走。她跑去修道院寻求帮助,却还是被抓回来了。魏太太说,她认识修道院的院长,院长和他的手下绝对不会侵害她的‘财产’。”
索特南叹了口气,说:“六临教会的腐败总是让我震惊……看来杰林并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堕落的人。”
安妮陷入了沉思,小焕则说:“我知道一个隐蔽的藏匿地点。你可以在里面藏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安妮感兴趣地问:“是哪里?”
小焕垂下眼眸,答道:“贫民窟。”
当年拉曼达从黑手党逃出来以后就藏在了贫民窟,而现在小焕也要踏上母亲的老路了。
索特南和安妮都认为这个主意非常好,小焕有丰富的贫民窟生活经验,在贫民窟里藏个几天不成问题。
接着,小焕又把霍大少爷即将来六临的消息告诉了安妮。
安妮说,这是一个好机会。霍大少爷来到六临后,霍家一定会为他举行一场晚宴,所有人都会参加。
霍老爷是个种族主义者,他绝对不会愿意和黑皮肤的人坐在同一张餐桌边。不管霍正信多么喜欢小焕,他都不能带小焕去家宴。
而霍老爷又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在正式场合,他肯定不会跟一个年纪可以做他孙女的娼妓并肩而坐,所以安妮也不用参加晚宴。
因此,霍大少爷的到来,就是小焕和安妮最佳的逃跑机会。
安妮可以在霍老爷的书房接触到度假区的安保排班表,她会记下换岗的时间和岗哨位置。等到霍家大少爷来到六临,所有人都为他举杯庆祝时,小焕和安妮就可以趁着换岗的时间偷偷溜走。
他们会藏匿在鱼龙混杂的贫民窟,等到开船的日期一到,他们就可以登上索特南神父的“诺亚方舟”逃出生天。
三人又敲定了计划的细节,包括彼此传递信息的方法。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霍家的人准备离开教堂了。
于是,小焕和安妮告别了神父,回到了各自主人的身边。
安妮依旧是那副疲惫苍白的模样,但她的眼睛中明显有了一点亮光,或许那就是所谓的希望吧。
相对来说,小焕的心情要更加沉重。
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六临,但他更加没想过要离开索特南神父。这个单纯的少年一时间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格外得心神不宁。
霍正信对此非常不满。
回到了别墅以后,霍正信就问小焕和安妮在弥撒时偷偷溜出去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小焕这才知道,安妮说的“他看到了”,指的是霍二少爷。
小焕不可能告诉霍正信自己准备和安妮逃走,便敷衍了霍正信几句。
霍正信显然不相信,但也拿小焕没有办法。
晚上做爱时,小焕总是在走神,这惹得霍正信更加不悦。
性事结束后,二少爷就独自坐在书房里生闷气,连狗都不愿意去遛了。
那条黑犬便恹恹地趴在门口毯子上,无精打采极了。
其实,说到离开六临,小焕最舍不得的人还是霍正信。
霍正信不但是小焕同父异母的二哥哥,还是一个堪称完美的金主。
再说了,小焕还没有搞清楚二少爷当年遭遇的“意外”到底是什么,更加忘不了霍正信带给他的那种奇异的感觉……
但是,小焕不能想象没有神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所以小焕默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去安抚霍正信。
两天之后,霍家大少爷到达了六临市。
在迎接的人群里,小焕远远看到了数位保镖包围中霍正令匆匆走过的身影。
霍家的继承人是一个魁梧而强悍的男人。他的身高应该超过了一米九,气质桀骜不驯,外表凶悍有力。
小焕甚至觉得,同父异母的大哥像是一头拥有着淡金色毛发的北极熊,简直可以当做教科书上Alpha男性的标准示例。
霍家果然为继承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身份特殊的两个娼妓都没有出席宴会。
霍正信嘱咐小焕早点休息,然后就去了隔壁的别墅。等到霍正信走了以后,小焕换上了一套深色的衣服,把这段时间以来攒的钱全都放进贴身口袋,然后趴在窗台上,默默地观察着隔壁别墅的动静。
霍老爷的别墅灯火通明。通过透明玻璃窗,可以隐约看到走动的人影,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优雅而愉快。
半个多小时过后,一位红发白肤的少女打开了顶楼某间房间的窗户,将一块白色小手帕系在窗棂上。
这是一个信号。
这块迎风招摇的白色手帕,代表着度假区内大部分守卫正在换岗,现在就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小焕和安妮约好了在霍老爷的别墅后面的小径上碰面。于是,小焕轻手轻脚地走下楼,院子里的十几条猎犬都还没睡,但它们对小焕非常熟悉了,所以没有一条狗发出吠声。
小焕走出别墅,门口的岗哨果然出现了短暂的空挡,于是,小焕加快脚步跑到霍老爷的别墅后面。
绕到别墅背面一看,小焕才发现安妮不是一个人在等他。
此时,黑手党本应该都在宴会里吃喝玩乐,但是宴会的主角却突兀地出现在路灯之下。
身着黑色礼服的霍正令倚着路灯下,手里夹着一根雪茄,正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安妮则被一群男人围在了中间。她害怕得瑟瑟发抖,显然是一下楼就被抓住了。
等小焕看到这一切时,他已经来不及跑走了。
因为除了围住安妮的几个男人以外,霍正令身边还有十来个高大的男人,看样子都是他的手下。
他们将小焕带到霍正令的面前。
霍正令眯起冰绿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小焕。
走近霍正令身边后,小焕才察觉到这位黑手党继承人周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力。
小焕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他怯怯地看着霍正令,而霍正令用不熟练的六临话问道:“你就是我弟弟新养的那条小狗吗?”
小焕不敢回答。
霍正令当他默认了。
霍大少爷说:“我早就听说,我的弟弟又养了一只黑皮狗。我还奇怪,怎么没在宴会上见到你。没想到你偷偷溜出来了。我很难相信别人,所以不管到哪里,我都会安排自己的人去站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还抓不到你们两个了,对吧?告诉我,你们结伴儿是想要去哪里?”
小焕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安妮。
安妮脸色苍白,无力而恐惧地看着小焕。
于是,小焕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我们只是想去散步而已……”
“不、不不不……”
霍正令连连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说过狗还可以自己去散步的,你们得回到主人的身边才行。”
小焕失声喊道:“不要!”
几个男人立即摁住了小焕,霍正令则哈哈大笑。
小焕这才注意到,霍正令说话时始终懒洋洋地倚靠在路灯杆上,并不像是要去告密的样子。
小焕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要做什么打算,只能像安妮一样保持沉默。
度假区内的换岗时间非常短暂,宝贵的逃跑机会转瞬即逝。在小焕和安妮恐惧又紧张的眼神中,霍正令慢悠悠地抽完了一支雪茄。
手下为他递上了新的雪茄,霍正令摆摆手表示不用。
他站直了身体,双手插着裤兜,笑眯眯地看着小焕和安妮,问道:
“你们听说过以法莲的故事吗?”
Act 9. Hunt
小焕隐约记得,他曾经听索特南神父提到过以法莲这个名字,便迟疑地问:“你说的是《圣经》里的以法莲吗?”
“是的,是的。”
霍正令赞许地看着他,又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圣经》的段落:
“安城的祭司波提非拉的女儿亚西纳,给约瑟生了两个儿子。约瑟给长子起名叫玛拿西,是‘使之忘了’的意思。因为他说,神使我忘了一切苦难。他给次子起名叫以法莲,是‘使之昌盛’的意思。因为他说,神使我在苦难中昌盛。”
这段话是《圣经·创世纪》的原文,但小焕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去听一位黑手党的继承人装模作样地背诵圣经。
霍正令似乎没有察觉到小焕焦虑的心情,又问:“那你们听说过以色列给玛拿西和以法莲兄弟俩赐福的故事吗?”
安妮开始瑟缩地啜泣。她已经被露陷的恐惧所淹没,无暇再去分辨霍正令话中的深意。
小焕则用央求的眼神看着霍正令,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么就让我告诉你吧。”